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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一句没提柳家家主之事,可是英王周鼎的用意不言自明。
穆明珠眯起眼睛,冷着脸一封信又一封信看下去。
这就好比扔了一块石头入猪圈,跳起来叫的便是被砸中了的。
这些为柳家家主写信而来的,都是跟雍州大世家坐在一起的得利者。不管他们粉饰了多么好听的名目,举起了怎样冠冕堂皇的大义,本质都是一样的。他们要救下柳家家主,正如他们要保住自己的特权。他们或是威逼或是利诱,又或是伪装成为了穆明珠着想的模样,又或是拿更大的国家安危来压制她……目的只有一个,要她妥协,要她做做样子给底下人看就算了。
何必真杀呢?
接了尚方斩马剑的时候,你出手把人给杀了;等皇帝收回尚方斩马剑,你会是什么下场?
雍州的寒冬已至,厚重的铅云在朔风拉扯下,呼啸般掠过广袤的天空。
冷肃的日光透过窗纸洒落,穆明珠独坐在外书房中,良久终于看完案上堆积如山的信件,自己站起身来,撑起一扇窗户,既是远眺,也是透气。
却见对面小书房外的花圃旁,虞岱弓着畸形的背,拖着残缺的腿,竟倚靠在一只矮凳上,手持一柄小花锄,在那冷硬的土地上划拉着什么。
穆明珠微微一愣,披了一件外袍,从书房中走出去,缓步走到虞岱身边。
虞岱听到背后的声音,因行动不便,没有转身,只是低声道:“殿下处理完政务了?”他的声音很沧桑,远远超过了他原本的年纪。
穆明珠笑道:“虞先生要种什么?”
虞岱道:“先给这地松松土。”他按着那矮凳努力站起来。
穆明珠看到他额上的汗水,想到那日在府衙书房外听到的故事,问道:“虞先生当初在建业,曾与庞家家主庞致荣相熟,那么与柳家家主呢?”
虞岱在有些艰难地拿过墙边的拐杖,撑在腋下,抬眸看了穆明珠一眼,喘息着没有说话。
穆明珠温和道:“虞先生若不想说,也无妨。”她又低头去看花圃,笑道:“种些凌霄花也不错,春夏爬高开花,漂亮极了。”
虞岱喘息略定,却是沉声道:“殿下救回下官这半残之躯,下官身无长物,除了满腹故事,也别无偿报殿下之法。”
第142章
岁暮天寒,雍州落雪。
是日幽泉凝冰、厉风荡野,穆明珠兴起出行宫,往南郡北山游猎,知会荆州都督邓玦等人同往。
北山之下,荆州都督邓玦领一众雍州儿郎,与掌管山河湖泽的虞人也已是早早等候。
远远听得马蹄声、车轮声动地而来,又见红旗招摇,邓玦安坐马上,双眸一眯,因为长久等待而神色淡漠的脸上一瞬间生动起来。
“来了。”邓玦轻声道,遥望前方,只见铅云之下、落雪纷纷,一对鹰隼翱翔于扈从之前,似是引路,又似侦查危险,扛着赤色大旗的先锋扈从过后,从雪幕中缓缓驶出来一列彩绘雕饰的车队,为首最高大华美者,当是公主殿下之所在。
邓玦下马,在他身后,一众雍州儿郎也纷纷下马。
邓玦快步上前,至于为首的马车侧,朗声道:“玦恭迎公主殿下。”
穆明珠身披白狐裘从马车中出来,垂眸看了欠身俯首的邓玦一眼,便扶着他伸出的手臂,缓缓走下来,见他一袭亮红色的骑装,低声笑道:“倒是巧了。”
邓玦待到穆明珠松开手指,这才收回手臂来,亦笑道:“何事巧了?”
穆明珠手指微动,解开身上的狐裘,露出里面简约干练的骑装来,竟也是红色的。只是她身上的红,没有邓玦那么亮,更浓郁内敛些。
邓玦抬眸,仔细看了两眼,丹凤眼中笑意流转,瞥着穆明珠,低声笑道:“末将唐突了,可要末将下去换过?”
这人真是有意思,明明示好于她,现下却又以退为进。
穆明珠一笑不答。
她下令逮捕柳家家主,前往南阳郡办差之人,正是荆州都督邓玦。如果说邓玦前面的示好,还只是嘴上功夫,但是前几日亲赴南阳郡,把柳家家主从英王眼皮子底下带走,乃是实打实出了力的。便是为了这个,今日穆明珠也该对邓玦和气些。
底下扈从已经牵了穆明珠的坐骑来,却见乃是一匹纯黑色的异域骏马,通体没有一根杂毛,原本曳地的鬃毛从马身侧编作两股美丽油亮的辫子。那马高大异常,站在一旁,马背几乎与穆明珠肩膀平齐。
邓玦一见之下,不由赞了一声“好马”。
这匹黑色的骏马,正是齐云赠給穆明珠的十四岁生辰贺礼。
穆明珠抛去狐裘,手按马背,犹如一尾轻盈矫健的红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见她已轻松翻身上了马背。
她驭马至一众躬身相候的雍州儿郎前,朗声笑道:“本殿在建业时,素闻雍州民风强悍,据说本地儿郎少年时便皆习弓马,更有胆气壮的入山射虎——你们当中,有几人曾射虎?”
这些年轻的勇士,出身中下层的士族,对于公主殿下此来雍州的政治意义并不是特别敏感,能得荆州都督点名,来陪公主殿下游猎,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光彩有趣的事情,因此心情是相对轻松的。此时听了公主殿下的话,众儿郎都笑了,互相推搡着,指了为首的几个出来。
穆明珠一一问了那几人姓名,又笑道:“好,现下本殿都记下来了——等会儿你们几个若不能在第一等里,可是要丢脸的。”
那几个报了姓名的儿郎都笑了,其中有人高声叫道:“绝对不会在殿下面前丢脸!”
“本殿喜欢你这份志气。”穆明珠含笑道:“待到吹角回营,本殿与你们细数所得,头十名都有赏!若是第一名,本殿再赏他一匹骏马!”
于是鼓乐声大作,穆明珠在先,邓玦、萧渊作陪,一众儿郎于马上疾驰而出,散入山野之间,随行的黄犬追狡兔,青骹寻雉鸡,风雪中岑寂安宁的北山,顿时热闹起来。
穆明珠一马当先,在山下辽阔的原野上追逐着惊起的猎物,每发必有中,每每一箭射出,猎物便会应弦而倒。
邓玦不离左右,对这位小公主殿下的骑射能力有了新的了解,应算女子中第一等。这位公主殿下的骑射能力,不只是在于准头,还在于她的“不贪”。女子臂力毕竟不能与男子相比,公主殿下也没有强行挑战过高的目标,只有猎物在她的射程之内才会出手。
“邓都督怎么不出手?”穆明珠一番骑射下来,额上沁汗,身上滚烫,虽在落雪的冬日,却丝毫不觉寒冷,暂时停下来,信马由缰,在堆满落叶与薄薄积雪的林间小径间,与邓玦谈笑。
邓玦一笑,道:“玦见殿下出手不凡,只顾欣赏了。”
原本与两人同行的萧渊,方才追着一只大黄羊,已经带着一队侍从冲入了左侧的林中。
穆明珠笑睨了他一眼,道:“你只骑马,不拉弓,不冷吗?”
邓玦骑装的肩头落了薄薄一层雪花,融化的雪水已经把那亮红的衣料染作深红色。
邓玦含笑道:“玦观殿下发箭,心中惕然,待得射中,又如饮醇酒,身上汗出,竟不觉风雪之寒。”
穆明珠忍不住笑起来。
邓玦行事有度,让人如沐春风的劲儿,颇似谢钧,却无谢钧油腻之感。他这些话说来,是让穆明珠明知他说的是奉承话,却说得格外有趣讨喜些。
穆明珠笑过之后,徐徐道:“缉拿柳猛一事,邓都督从中出力颇多,怕是要得罪了英王。”她睨了邓玦一眼,淡声问道:“都督后悔吗?”
邓玦悠悠道:“事情已经做了,后悔也晚了。”
穆明珠大笑。
他本可以正色从容,说他乃是奉皇命、依律令做事,不曾得罪了谁,更不至于后悔。
但是那么一来,便毫无趣味了。
两人谈笑之间,不知不觉已经穿过林木,却见眼前一片开阔的原野直通北山,而山下有一群静谧的羚羊正在低头吃草。因穆明珠等人缓缓而来,距离又远,那些羚羊似乎还未察觉,并未警惕奔逃。
可是这距离太远,绝非穆明珠臂力之所及。
邓玦善解人意道:“玦与众扈从在此等候,殿下只携数从人上前如何?”
穆明珠却并不领情,歪头看了他一眼,了然道:“你觉得本殿在这里射不中?”又一扬眉道:“你可以吗?”
邓玦垂眸一笑,道:“为殿下,玦愿勉力一试。”
穆明珠眼珠一转,道:“敢不敢与本殿赌一番?”她笑道:“就隔着这么远,看本殿与邓都督究竟是谁有所获。”
邓玦却也没有相让,微微一笑,道:“玦不会看眼色,等会儿怕是要惹怒殿下。”
穆明珠下巴一扬,笑道:“你尽管忍怒本殿。”
“玦从命。”邓玦应声,招手要亲兵奉上他所用的六石强弓。
穆明珠却是轻声吩咐扈从,道:“取黄肩来。”
她的声音虽然轻,但邓玦与她距离很近,自然听清了,微微一愣,苦笑道:“这……玦不曾料想到。”
黄肩乃是弩机,强度跟人的臂力无关,用的乃是机械力。
底下人见公主殿下要与邓都督比试,从弩机中取了单人可触发的最强一种,由两名勇健的扈从上弦。
邓玦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掠过公主殿下过份灿烂的笑脸,翻身下马,似乎也认真起来,“换弓。”
他于马上能开六石弓,站在地上却可拉开十二石的强弓。
一时弩机与强弓备好。
穆明珠双手托着弩机,单眼瞄准远处的羚羊,口中低声数着,“一、二、三!”
随着她口中“三”的字音发出,一道声如雷吼的弩箭声,与一道尖锐哨音般的弓箭声,几乎是同时破空响起,直奔山下羚羊群而去。
见两人箭出,两队扈从立时打马上前,捡拾两人猎获之物。
一时扈从回来,献上猎物,汇报道:“邓都督射得远,殿下却射得妙。”
邓玦因见公主殿下起了争竞之心,因此盯着最远的羚羊射去——毕竟如果上位者想要认真比拼的时候,随行的人一味相让也是无趣。
他开十二石硬弓,射中如此之远的猎物,无愧于一州都督之名。
若有武艺的比试,他怕是也能得个武状元。
“殿下怎么射得妙?”邓玦笑问道,目光落在扈从献上来的猎物上,微微一愣,笑道:“原来是一箭连双肩,果然妙。”
只见穆明珠所发的弩箭,一箭贯穿了两只羚羊的肩膀,将两只羚羊钉死在一处,足见她扣动机关时,所抓时机绝妙。
“哎唷!”一道懊丧夸张的叫声从侧旁林中传来,萧渊骑马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见穆明珠便告状道:“我刚见了那群羚羊肥硕,正与众扈从拉开包围圈,要合拢围剿,谁知布局才定,就见两箭飞至,惊跑了我的百多头羊。”
穆明珠与邓玦都笑了。
萧渊驱马至于穆明珠身侧,显然已经知道放箭人正是这二人,半真半假笑道:“若方才不是给你们坏了事儿,我这百多头羚羊一缴,非夺了今日的头名不可。”他的目光落在穆明珠胯下通体乌黑的骏马上,摇头叹道:“可惜了头名的好马。”
穆明珠笑道:“你若是看上了我这匹黑美人,倒不必可惜。这黑美人是不可能赏出去的。”她一面说着,一面以手抚摸着大黑马梳成辫子的鬃毛,神色温柔。
邓玦看在眼中,若有所思,笑道:“殿下乃是爱马之人。”
当下穆明珠一番野猎,兴致淋漓,待到傍晚时分,与归来的众儿郎炙烤了猎物果腹,又果然依照前言,给猎物最多最好的十人各有赏赐,又另外赏了一匹异域好马给那头名,最后约定了过几日再来游猎,又要他们介绍熟识的勇健儿郎同来。
她兴尽归去,饮了两盏酒后,微醺坐于轩车之中,口中似乎还有烤肉的香气。
车队转入南郡城中大道上,穆明珠正闭目假寐,忽然感到身下一顿,轩车停了下来。
陪伴她入城的邓玦骑马跟随在车旁,此时低声道:“前面有人拦路,殿下勿惊。”
穆明珠猛地睁开眼睛,眸光锐利,毫无醉态,淡淡应了一声,探身掀开车帘一角,隐蔽向前方看去。
只见已经提前肃清了的大道上,一名锦衣中年男子领两个仆从跪于正中。他们能“突破”城中清道的扈从,忽然出现在她回行宫的路上,显然不是一般人。
一时林然上前问询归来,低声汇报道:“殿下,是柳家大郎柳鲁,说是要替他父亲坐监。”
穆明珠淡淡一哂,道:“前行。”
车队再度行进起来,若那柳鲁不躲避,便会被为首扈从的马蹄踏碎。
那柳鲁到底站了起来躲避,却又追在穆明珠马车之外,虽然有扈从隔开,但他高亢的呐喊声仍是清晰传入穆明珠耳中。
“家父年迈体弱,有什么罪责在下愿代父承担!公主殿下,请您开恩!世人皆知您侍奉陛下至孝!将心比心!”他嘶喊着,人已经落在了马车后面,那一声声“将心比心”仍是追到穆明珠耳边来。
穆明珠坐在轩车之中,身体随着车子轻轻摇晃着,一张脸上却满是冷漠。
待到了行宫,邓玦先行下马,欠身伸手,静候穆明珠下车。
穆明珠裹紧狐裘,搭着他的胳膊下车,淡声道:“那惊走了邓都督一竿好鱼的,可是今日那柳鲁?”
“是他。”
穆明珠淡淡一笑,道:“这人比你还有意思。”
这柳鲁行事,也不知是真为了救出父亲,还是想要送他父亲死得更快些。
邓玦微微一愣,笑道:“玦愚钝,不能与柳大郎君相提并论。”
穆明珠视线落在邓玦面上,一番疾驰至此,青年面色艳丽如桃李,此时望着她的那双丹凤眼中水光潋滟、无限勾人。
她目光一凝,抬手抚上邓玦发烫的脸颊,似笑非笑道:“你若愚钝些,本殿才欢喜。”
邓玦这次是真的一愣,感受到脸颊上微凉柔软的触感,却见公主殿下露出狐裘的半张脸,素净如雪、冷淡似霜,一双黑眸冰凌般往他心中扎来。
第143章
邓玦之所以会在逮捕柳猛一事上,看似站在了穆明珠这一边,其实是很取巧的。
雍州实土化的新政,是皇帝批了文的。四公主在雍州的专断之权,是皇帝亲自给出的。
所以在逮捕柳家家主柳猛一事上,看似是四公主的命令,其实乃是皇帝的命令。
谁敢阻拦雍州实土化的进程,就是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
邓玦现下做着大周一州的都督,并没有要反叛的念头,也不认为雍州这几大世家联合起来能推翻朝廷。他固然不想在几股势力的对决中受牵连,更不想做阻拦皇权这驾高车的螳螂。
他只是奉命办事,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逮捕柳家家主亦是不得已,明眼人都知道背后下令的债主乃是四公主。而他派人缉拿柳猛,一路上好吃好喝供奉着,囚车比寻常富户的马车还要舒服些。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将来这柳老爷子逃过一劫,也只有谢他厚待的,更不会找他寻仇。
如今公主殿下却要他“愚钝些”,莫不是知晓了他私下命人厚待柳猛之事?还是在警告他,不要妄图左右下注呢?
邓玦望着公主殿下消失在行宫大门间的白色背影,脑海中闪过今日她扣动弩机、一箭穿双羊的场景,不知不觉中抬起手来,摩挲着方才被公主殿下抚过的脸颊,丹凤眼微微眯起。
生平第一次,他仿佛遇到了一个比垂钓更有意思的人。
穆明珠回到行宫之中,梳洗后换了舒适的常服,骑射一日后累了,便歪靠在寝室内,拆着各处送来的信件。
“殿下,”樱红在一旁梳理着今日送到的拜帖,自从公主殿下来到南郡,恳请来拜会的官员名士层出不穷,“这一份乃是刺史府中送来的,蔡刺史说明日想来拜会您。”
穆明珠想到蔡贞那老态龙钟的模样,因他是一州长官,在清查人口户籍一事上也算开了方便之门,便点头道:“可。”
樱红又低头整理拜帖,不多时捡出来一份,道:“这里还有一份,乃是英王世子周泰与次子周安联名送上的,也是说明日想来拜会您。”
明日正是关押柳家家主柳猛的囚车入南都之时。
穆明珠神色不变,仍是道:“可。”她手指翻检着那一堆信件,忽然问道:“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樱红微微一愣,道:“凡是今日送到行宫来的信件,都在这里了。”她记得清楚,“总共是二十一封。”
的确是二十一封。
樱红觑着穆明珠的面色,问道:“可是少了哪一封?”
穆明珠在这烧了银碳的寝室内,似乎觉得有些气闷,赤脚跳下床榻来,推开了长窗,嗅着窗外混杂着雪水气味的空气,长长透过一口气来,回身见樱红有些诧异担忧地望着她,一笑道:“若不是外面冷,真想到雪地里睡去。”
樱红难掩诧异,笑道:“可是屋里烧得太热了?奴让他们减几个炭盆……”顿了顿,小心问道:“还是这些人都要来拜会殿下,惹殿下心烦了?”
“本殿有什么可心烦的?”穆明珠短暂皱了皱眉头,多少还是透出了一丝烦躁,忽然又微怒道:“这个齐云,真是不靠谱!”
樱红愕然,不知怎么忽然又跟齐驸马扯上关系了。她的目光落在被公主殿下搁置于床边的二十一封信上,刹那间福至心灵,却故意问道:“可是殿下吩咐了什么事情,齐都督没做好?”
穆明珠跟她并没有遮掩,坐下来,无奈道:“建业也没消息,上庸郡也没消息,都不知道他在哪。”
她送往建业的好多份栗子,连母皇那里都有了批示称赞,唯独没有齐云的只言片语。而临别前,齐云说要审理的案件,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结果。
樱红抿嘴一笑,道:“没有消息,不也是好消息么?”
穆明珠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你说的很对。”便把这一点小插曲抛到了脑后,回复过各处信件后,安然睡下。
次日行宫中很是热闹,第一批来的乃是英王世子周泰与庶子周安。
因周泰与周安相对于穆明珠来说,乃是小辈,所以是一早来拜会的。
穆明珠笑纳了两人送上的礼单,依照礼节,问道:“兄长一向身体可还好?”
英王世子周泰面貌端正,已经成家,看起来沉稳些,在椅子上欠身道:“父王身体还算康泰,只是每常用多了河鲜荤腥之物,便会犯‘王者之疾’。如今用了医官的汤药,又约束饮食,便少发作些。”
“你们诚孝,兄长他自然可以延年益寿。”穆明珠大概打量过两人,便道:“你们前来,本殿本该带着你们在南郡游猎几番,全了姑侄之情。只是不巧,本殿明日便要往襄阳去……”
这一下出乎周泰与周安意料,兄弟二人面色稍变。
周泰还没来得及提起岳父柳猛下狱一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姑母要往襄阳去?侄儿等怎么一丝消息都不曾听闻……”
毕竟柳猛已经被送到了南郡,穆明珠明日就去襄阳,却是什么意思?是要柳猛也押往襄阳,还是说……今日之内便要了结此事?
周泰心中一寒,又觉太过骇然,断不至于如此,见穆明珠坐在上首喝茶不语,强笑道:“荆州各郡风光都好,姑母往襄阳城去也好……”他顿了顿,生硬地转换话题道:“实不相瞒,侄儿此来乃是为了岳丈柳老爷子之案……”
穆明珠眼皮不抬,淡声道:“长辈的事情,小儿辈便不要插言了。”她虽然比周泰、周安年岁还小,但辈分却高,实权在手,摆出“姑母”的架子来,立时便堵住了周泰底下的话,“若有什么,要兄长来同本殿说。”她说着,搁下了手中茶盏。
樱红适时上前一步,欠身对周泰与周安道:“请吧。”
周泰为英王世子,自记事起不曾离开荆州地界,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端茶送客”,面上一阵青红,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跟着樱红往外走。
周安则机变些,笑道:“等姑母几时得空,侄儿往襄阳去拜会您。”他是跟着来凑数的,要死的也不是他的岳丈,自然一身轻松。
周泰听到周安的笑语,不禁回头暗暗瞪了他一眼。
穆明珠冷眼看着这一对兄弟离开,问回来的樱红,道:“还要见几个人?”
樱红一一道来,都是荆州有头有脸之人,如此集中来拜会她,多半都是为了给柳家家主柳猛求情。
穆明珠来者不拒,却都是见了之后,观察完对方之后,便端茶送客,直到晌午时分,对这些不顾风险来“救”柳猛的名士高官才算是一一见过了。
“还有谁?”穆明珠略有些倦怠,揉着发酸的手臂——一时游猎爽了,隔日肌肉却酸痛。
“只有蔡刺史了。”
一时荆州刺史蔡贞缓缓入内,手中还持着一根乌木的拐杖,走动时格外老迈病弱的模样。他见礼之后,在穆明珠对面坐下来,开门见山,叹道:“老臣并不想走这一趟,只是那柳大郎君求到门上来。老臣念着与子禽(柳猛字)几十年前的旧交情,不得不腆着老脸来见殿下……”他毕竟是为官几十年之人,很清楚形势,一上来先示以老弱之态,又直接挑明了来意,应该说是今日穆明珠见过的人中,最不讨厌的一个。
穆明珠神色冷静,没有流露一丝不耐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蔡贞叹了口气,看着穆明珠,低声恳切道:“不管怎么说,世宗时候,子禽(柳猛字)作为南下雍州的大世家,在抚定流民、与朝廷合作一事上,是立过大功的。”他苍老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伤感,又道:“陛下新政,殿下行事,老臣无不支持。只是子禽一案,若是世宗尚在……”他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哽咽道:“至少会放他一条性命。”
穆明珠对于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先皇父亲,其实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人都有同情心,蔡贞真切的悲声一出,竟叫穆明珠心中也一阵发酸。
“蔡大人所说的,本殿毫不怀疑。”穆明珠低声道:“先父皇生性温和宽宏,若是他在,念及柳猛昔日功劳,又有君臣旧情,一定会放柳猛一条生路。”
蔡贞心中一松,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向对面四公主那张过份年轻的脸。
穆明珠冷静又道:“朝廷新政,土断之法,隐匿者杀无赦的严令——每一项,底下做事的人都已经在四郡宣讲了许多次,就是乡间不通文字的百姓也至少听过三次。那柳猛身为四郡世家之首的家主,又如何不清楚其中利害?不过是仗着他根基深厚,蔑视朝廷的决心。今日饶过他,明日又如何行新政?”
蔡贞听出意思来了,低声道:“是——他罪该万死,只是功过相抵,留他一条性命……”只要人能活下来,一切都好说。
“您一直说那柳猛几十年前曾为雍州的太平立下大功。”穆明珠语气仍旧是温和有礼的,可正是这种温和有礼,越发衬得她话中的意思冷酷肃杀,“如今何妨以他一死,为几十年后雍州的太平再立一功?”
蔡贞心中一颤,几乎握不住手中的乌木拐杖,他愕然抬头,看向已经起身的四公主。
穆明珠神色淡淡,低头理着袖口,口中道:“您既是那柳猛旧友,本殿可以法外通融,要他行刑前与您见上一面。蔡大人可以转告他,他的下场,既是罪当以死,亦是功在千秋。”
蔡贞虚撑着拐杖站起身来,愕然道:“行刑?”
穆明珠勾了勾唇角,道:“倒是忘了告诉您——本殿‘斩立决’的手书已经送出去了,柳猛的死刑,不必再等来年秋决,就在今日。”
蔡贞只觉耳中“嗡”的一声,身子一歪,好险抓着拐杖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