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珠有前世的教训在,如何肯轻易喝旁人递来的酒水。
宝华大长公主横眉竖起,怒道:“你怕我下毒不成?”她乃是讽刺的语气,认为穆明珠故意扫她的面子,自己仰头灌了半盏下去,又递到穆明珠面前,道:“如何?”
穆明珠忙笑道:“姑母误会了。”便接在手中,奈何不曾藏下巾帕吸酒,若倒入衣袖,两人离得太近,怕给宝华大长公主看出端倪更闹得不可开交,想着宝华大长公主总不至于自饮毒酒,索性便一仰脖也灌下去。
宝华大长公主抚掌而笑,道:“好,好,这才像话。”如此又与穆明珠分饮同盏之酒,连饮三盏,这才像是消了气,坐下来看歌舞。
柳耀早已趁机离开宴会。
穆明珠也在宝华大长公主身边坐下来,陪着说笑了几句,渐觉身上汗出、心中发烫,她情知方才那酒有古怪,便借口更衣从殿中出来,沿着花廊往后边走,谁知给夜风一吹,更觉中心似烧。
原来那宝华大长公主的酒中,掺了催情之物,只是宝华大长公主这些年服用下来,等闲剂量已经不算什么,对于穆明珠则不然。
“命人送冰水来。”至一处歇脚的小房间外,穆明珠便觉难以支撑,她从前不曾用过这等药物,不免有些惊慌,吩咐樱红道:“快去传薛昭来。”
一时樱红去请薛昭,只两个小侍女守在门外。
穆明珠入内之后,倒在床上,只觉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当初与齐云躲藏在焦家地下溶洞中的情状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得“吱呀”一声门扉轻响,只当是樱红请了薛昭来,支撑着抬头看去,却见柳耀一袭青衣、跌跌撞撞走进来。
他面上绯红,眼神迷离,显然也不是常态。
穆明珠情知不对,强撑着起身往外走。
柳耀大约也是支撑不住,只想寻一处躺下来,往床边来正与穆明珠绊在一处。
两人倒在一快,柳耀唔了一声,抬眸看了看穆明珠,像是才意识到有人在这里。
穆明珠望着柳耀近在咫尺的面容,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远离,因这人与齐云不同,一来是这人不愿,二来是碰了便是麻烦。
柳耀忽然蹙眉哼了一声,似是有些难耐,竟主动凑了上来。


第130章
穆明珠强撑着坐起身来,避开了柳耀。
她不喜欢这种被药物控制的感觉,好像她不再是人,倒更像是被本能**主宰的兽类。
当然只要她让理智放手,立时便可以滑入快活沉沦的深渊。
但她自己想快活是一回事,被人下药设计的快活又是另一回事。
“柳光华,你清醒一点。”穆明珠伸手抵在柳耀发烫的脸颊上,推得他更远离了一些,手背贴上自己的额头与脸颊,也觉发烫似火烧。
柳耀被她一推,像是恢复了一点理智,半睁开眼睛,昏昏沉沉看向她。
穆明珠自知两人不该再独处下去,眼下应该离开这张床,她推柳耀,道:“你出去。”
柳耀似听非听,被她推的身子软绵绵的,看样子被下的药剂量更重。
如果说穆明珠还维持着一丝清明,那柳耀几乎就是任人宰割了。
就在此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与交谈声。
穆明珠此时脑袋里好似有浆糊,耳边也嗡嗡的,隔着门板也听不真切那交谈声,竟好似幻听到了齐云的声音。
大约也是因这药物的缘故。
穆明珠见推柳耀不动,便自己起身,想要越过柳耀,翻到床外侧出去。
只是她此时手脚无力,越过柳耀时支撑不住,一手抬起便觉要歪倒,慌忙落了手去撑住身体,仓促混乱之中也没计算好落点,恰好便撑在了柳耀胸前——哪里不太对劲。
穆明珠一愣,下意识手指一动。
的确不太对劲——不是男子应该有的平坦胸膛。
她这会儿脑袋里晕晕的,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柳耀却是大惊,因这是“他”隐藏多年的大秘密,事关身家性命,哪怕是在神志不清的当下,也知不能给人察觉,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掩着前胸坐起身来,往外一翻就下了床。“他”也是迷迷糊糊中,只知道不能在这秘密暴露的房间里再留下去,下意识就往门外去,然而才下床便觉膝盖一软。
就在此时门外杂乱的交谈声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乃是少年寒凉的嗓音,“臣齐云,求见公主殿下。”
穆明珠身体内的药效逐渐进入了强力发作期,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场漂浮的梦境中,耳边肖似齐云声音的幻听越来越真实,方才按过的柳耀竟宛如女子。
她半趴着,手臂撑在床面上,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睛想要等这一阵药效过去。
床边的柳耀只一心想要逃出去,守住“他”的秘密,下床时腿软手酸,竟是一头栽倒于床下,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伴着这一声巨响,门外的人再也难以等候。
“砰”的一声,少年破门而入,手按长刀走上前来,见床上的公主殿下鬓发散乱,床下的美貌郎君却是衣衫凌乱,一时黑眸如深渊寒水,气势凛然骇人。
柳耀终于撑着床沿,迷迷糊糊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往打开的门外而去,恰好从少年眼前走过,展露了那肖似少年的面容。
少年周身寒气更重,看一眼在床上背对着他的公主殿下,眸光微动,待那郎君离开房间之后,先紧闭了房门,这才折返回来,于床边冷声道:“殿下可还好?”
穆明珠于昏沉中,努力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见少年唇红眸冷、甲衣如铁,闭了眼睛再睁开,仍在眼前,一时不禁暗暗称奇——不知宝华大长公主酒中所用何药,竟有如此功效。虽然那柳耀与齐云的确有几分相像,但是在她清醒时看去,怎么都不能像到如此程度。更何况这会儿连衣裳装束都扮好了,究竟是该称赞宝华大长公主这药神奇,还是该称赞她的想象力详实呢?难道说谢钧等人每次用完五石散,都能体会这样的快乐不成?那倒是难怪戒不掉了。
方才药效初发作之时,穆明珠还能凭借强大的理智推开柳耀,此时药效到了强力发作期,本就是摧毁人意志力的。
穆明珠也是人。
她只觉眼前的少年无一处不诱人,冷的眸、红的唇、甚至那几分怨怒之色,都格外勾人心神。
穆明珠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力气,竟然伸出滚烫的手去,拉着少年要他在自己身边躺下来,低头望着他的眉眼,柔声道:“本殿知你不愿以色侍人,不过如今情形……”
她俯下身来,在少年耳边低语,呵出的气带着十足的热度,“我帮帮你,你也帮帮我,咱们互相服侍,也不算……辱没了谁……”
少年在她身下不语,只冷眸如星,静静望着她,抿紧的唇间似有几分薄怒之意。
穆明珠不知是那药效的缘故,还是她自己心中有鬼,只觉少年薄怒之色,比什么都叫她情动,见他不曾拒绝,便试探着轻轻啄吻在他耳根处。
齐云不曾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躺在床上,感受着公主殿下一下又一下的啄吻和她滚烫的呼吸,不能控制身体的悸动,亦不能控制心中的苦楚酸涩。
大约是为了营造氛围,这一处房间内的灯光本就昏红,此时映在床帐上压着的玉饰上,从齐云的视角看去,恰如一轮小小的红月。
齐云望着那一轮小而凉的玉质红月,心里清楚公主殿下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当她的热吻落在他唇角、并且即将落在他唇间时,他终于再也不堪忍受。
“不要……”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秋天里的一缕纤云,随时可能随风飘走万里。
穆明珠在迷乱的情欲中被这一声惊醒,她微微一愣,低头向少年看来。
“我不要……”齐云轻声又道,漾着水光的眸子,静静望着她。
穆明珠看到少年面上凄楚之色,不知为何,竟然心中一痛。
虽然这尴尬的情况下,互帮互助是最快的解决之法,但对方既然不愿,她也不会强人所难。
“对不住……”穆明珠用力闭了闭眼睛,试图拉回一点理智,拼尽全力从少年身边挪开,倚着床柱、闭目而坐,气息尚且有些浑浊,沉声道:“你若可以,便出去。”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
前世今生,穆明珠从未主动服用过这等药物,就算是在扬州焦府吸入了催情的香,但那只是轻微放大感官,并不是夺取了人的神智。可是这次宝华大长公主掺在酒中的药,效果却极厉害,药效发作时,能让人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想着一件事——做了这一件事,便求得解脱。
不知过了多久,穆明珠闭目调息之中,忽然感到额上一阵湿冷。
她睁开眼睛,却见是少年手持冷帕子,给她敷在额间。
穆明珠蹙眉,奇怪这药效强大,口中淡声道:“你还是走了好。本殿现下一见你,就想亲你。”她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此刻的理智。
少年听了她的话,给她按着湿帕子的手纹丝不动,面色虽然绯红,但神色间却越发冷峻恼怒。
穆明珠看了他两眼,想要破开这眼前的幻想,看一看柳耀真实的模样,却只是徒劳。
她闭了眼睛,任由少年服侍。
过了片刻,少年去而复返,这次却是端了一盏汤药来。
“薛医官给开的药。”他捧着药碗,如是说。
穆明珠想着不会比眼前这状况更糟了,就着少年的手,一口气喝光了那药,沉声道:“薛昭人呢?”又问道:“樱红呢?”
少年不答,又托了一碟蜜饯给她。
穆明珠下意识捡了一枚吃,边吃便觉得奇怪。她吃药从不用哄,也不怕苦,就是樱红、碧鸢服侍,也不会给她备下蜜饯,因知道她的脾气只会给她备下一碗白水清口。柳耀这样一个孤僻古怪的人,怎么忽然间有了这样的闲情?
薛昭医术果然了得。这一大碗药汁入腹,穆明珠便觉一股清凉之意从丹田升起,直冲天灵感,神思渐渐清明起来。
那药效也过了强力发作期,又有薛昭的解药,穆明珠渐渐恢复了理智。
她倚靠在床柱上,感到身上不再发烫,缓缓睁开眼睛,却见坐在桌边的少年,仍是齐云模样。
穆明珠闭上眼睛,默然片刻,再度睁开眼睛,见那人还是齐云,不曾变回柳耀。
原来方才齐云入门、柳耀跌跌撞撞离开之时,穆明珠正反身趴在床上、药性发作,压根不知道两人的动静。
等到齐云到了床边来,穆明珠抬眼看时,只以为是药效发作,好似后世那等会致幻的毒品一样,叫她错把柳耀看成了齐云,哪里会想到竟然是齐云本人呢?
此时穆明珠恢复了理智,环顾四周,却见这乃是一座专供贵人游玩的花阁,春秋可以赏花,夜里也可以欢愉。
这种建造在园中湖边等相对静谧之所的小房间,大约是从宝华大长公主等建业城中的女贵人中流传出来的新风潮,在她这公主府中也传播开来。
譬如这一间房内,锦被堆叠,上绣鸳鸯;桌上红烛,灼灼成对;无处不是对情事的暗示。
穆明珠从屋内的陈设上收回视线,却见少年大马金刀坐于桌边、定定望着她。
饶是穆明珠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状况有一点尴尬。
不过,她不会表现出尴尬来就是了。
穆明珠揭下额上的湿帕子来,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歪靠在床柱子上,身上仍觉绵软无力,先问道:“宝华大长公主呢?”
今日这场是非,乃是因宝华大长公主而起。
“已经走了。”齐云简短道,不曾提及方才在门外他与宝华大长公主之间的冲突。
穆明珠稍微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只要宝华大长公主一去,在公主府中她就是最大的,底下人再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她旋即又问道:“你几时回来的?母皇可知你今夜前来?”
齐云深深看她一眼,道:“臣因公务归来。”又道:“臣此来是询问殿下破解梁国重骑兵之法,已提前向陛下奏明。”
穆明珠再度松了口气,如此说来,母皇跟前也能敷衍过去了。
这两个问题问完,她才有心思处理府中这点烂事。
“樱红在外面?”穆明珠见齐云点头,便道:“让她进来。”
齐云压着情绪,起身唤了樱红入内。
樱红在寻薛昭归来之后,便恰好撞上齐云拦住宝华大长公主,等到宝华大长公主离去,她自己也给齐云带来的兵拦在了外面。
“殿下恕罪,都是奴办事不利,竟然出了这样的纰漏。”樱红入内,跪地请罪,低声快速把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汪年与赵西的异动,樱红是早已掌握的,也一直派人盯着。只等今夜汪年与赵西下手之后,便人赃并获,把他们查住。
“奴只查了府中的仆从,也没成想那汪年与赵西说动了昔日一位同窗。那同窗给殿下取中做了监理。今夜汪年与赵西,不只是买通了府中的下人给柳监理下药,还说动了一位同窗动手。奴只防住了下人,却没料到还有同窗引着柳监理到这里来,还给柳监理用了药……”樱红口齿清晰,连连请罪。
穆明珠虽然药性下去了,但副作用刚开始显现,揉着发痛的额角,其实已经把事情梳理清楚。
今夜事情里面的意外,看似是宝华大长公主的突然造访。其实可能真正的意外只有一处,那就是她再度拦着宝华大长公主对柳耀下手,宝华大长公主临时起意要她喝那三盏酒,而她果真喝了。
秦媚儿往宝华大长公主府上跑,看来并非寻常献殷勤,很可能是宝华大长公主对柳耀未能得手、一直念念不忘,因此设了这一局,要趁着柳耀跟她去雍州之前,抢先成事。
这也解释了宝华大长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门外。
因为从一开始秦媚儿想做成的,就是把柳耀送到宝华大长公主床上。而汪年与赵西等人,才是想把柳耀送到她床上。
“府中凡是沾手这事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带到雍州去。”穆明珠思路很清晰,这批人是要处理,但是在建业处理太招人视线,自然是带出去再处理更方便。
樱红忙应下来,又道:“柳监理方才出来,瞧着也不甚清醒,奴已经命翠鸽送他回房睡下。方才薛医官的药熬出来第二份,也已经给柳监理送去了。”
齐云知道这“柳监理”便是方才从公主殿下房中出去的郎君,此时一双黑眸锁定在穆明珠面上,不放过她一丝神情。
穆明珠想到自己方才浑噩之中触及的绵软,当下不是细究之时,却也不能给旁人察觉了,便道:“你做得好,命翠鸽彻夜守着,直到柳光华醒来。”
齐云黑眸一黯,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樱红应下来,又道:“薛医官还在外面候着,殿下可要给他看一看?”
穆明珠还未说话,齐云先道:“请薛医官进来。”
穆明珠微微挑眉,并没有反驳。
一时薛昭入内,给穆明珠看过之后,说是并无大碍,过三五日体内余毒排净便好了,只是要留意,此等烈药不可常用,否则极易成瘾、再难戒掉。
待到薛昭与樱红都退下之后,室内又只剩了穆明珠与齐云二人。
穆明珠方才给薛昭看诊之时,已经下了床,此时便坐到桌边来,与齐云挨着,口中随意道:“回来几日了?”
齐云低声道:“两日。”
“我竟一点都不知道。”穆明珠深知自己的势力还浅,似这等秘密的来去,若是母皇有意隐瞒,她当下便无从知晓,“几时走?还回上庸郡吗?”她一面问着,一面随手翻起桌上的杯盏,想要倒一盏清茶喝,谁知那杯盏翻开来,内壁外壁上也都是交颈的鸳鸯。
此时两人挨着坐,她抬手翻杯盏,齐云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她手上。
同样的鸳鸯落在两人眼中,却是各有一番滋味。
穆明珠轻咳一声。
齐云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睫毛微动,缓缓挪开视线,低声道:“一切都等陛下安排。”
“如此。”穆明珠硬着头皮,用那鸳鸯杯给自己倒了一盏清茶,又道:“我明日便往雍州去了。你既然回来两日了,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她啜了一口微冷的苦茶,稍微平静些了,抬眸看了齐云一眼,问道:“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齐云不动如山坐在那里,低头望着她杯盏上的鸳鸯,口中道:“重骑兵。”
穆明珠笑了。
“真是为了求破解梁国重骑兵之法?”穆明珠笑问道,望着沉默不语的少年,伸手从果盘中捡了一枚金灿灿的柿饼,递给他,笑道:“你从上庸郡派人送来的,自己尝过吗?”
金灿灿的柿饼上有一层雪白的糖霜,咬一口,甜得醉人。
齐云静静望着她递来的柿饼,顿了一顿,才伸手接过来,却也没有往嘴边送。
穆明珠自己又捡了一只柿饼,看一眼他的手臂,问道:“你的伤都好了?上次萧渊写信来,说你的伤势都好转了。”
齐云默了一默,沉声道:“劳殿下挂念,臣已大好了。”
穆明珠笑道:“为了给你送点伤药,费了我好大功夫,还要先给萧渊送一大堆东西。”见齐云愣愣望着她,又笑道:“怎么?你不相信?”
齐云黑眸微动,轻声道:“臣不敢。”
穆明珠笑着埋怨道:“好没良心,你哪里知道我在这里,为了你有多么费心呢。”
齐云胸口发疼,也发烫。
他沉沉望着穆明珠,浓密修长的睫毛偶尔一动,在眼底投下深深的暗影。
“怎么拉着个脸?”穆明珠笑道:“见了我不高兴?”
齐云不知该怎么答,视线微微下垂,落在床上揉皱了的锦被上。在他入内之前,那褶皱早已存在。
穆明珠咬了一口柿饼,立时满口香甜,冲着齐云笑道:“我见了你,可是很高兴呢。”说着笑起来,一双眼睛像是弯弯的月牙,似乎有光飞出来。
齐云一愣,拉回视线望着她的笑容,被她这句话击中,忍不住也低头笑了。
穆明珠见他终于和缓了神色,终于放下心来,大胆握住了他搁在膝上的手,触手粗糙。她手指轻轻划过他掌心的茧子,轻声道:“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呢。”
齐云感到她的手指,像是温热的蝴蝶,在他掌心游走。
他什么都忘了,只是静静望着她,眼睛里像是藏着夜空下的深海。
穆明珠对上他的视线,忽然觉得喉头发渴,好像刚才的药劲在体内还有残存。
她凑上来,叼着咬了一口的柿饼,吃吃笑着,像个撩人的精怪,“你不吃,我喂你吃,好不好?”
齐云黑眸沉沉,望着女孩送到嘴边来的甜果,终于勾下头去,咬住了另一端,洁白的牙齿轻轻用力。
两人之间那么近,只隔了半个甜果子。
穆明珠嗅到少年面上的气息,干净清爽,似乎还带着秋夜的竹木香。
她看到少年绯红的耳根处,染着点点斑驳的红色口脂,正是她方才昏沉之中的杰作。
剩下的半个甜果子被穆明珠悄悄搁置在案上。
她攀着少年的臂膀,主动凑上去,在少年唇间印下轻轻一吻。
这一次,少年没有说不要。
“母皇会知道吗?”穆明珠贴在少年唇间,轻轻问道。
齐云声音喑哑,“不会。”
穆明珠轻笑出声,再度吻上去。
缠绵的长吻。
吻到最后,少年似有些克制不住。
穆明珠感到少年双臂上绷起的肌肉都在发颤,也许是他全身都在颤栗。
她与少年额头相抵,整个人都依偎在少年怀中,闭着眼睛,以鼻音呢喃道:“抱抱我。”
少年双臂环绕在她腰间,越收越紧,紧到让穆明珠感到一丝疼痛。
那丝疼痛并不强烈,但却让她感到,她正强烈地被需要着。
“再问你一次,”穆明珠在少年耳边轻声道,带了几分罕见的淘气,“来见我是为了什么?重骑兵?”
少年抱得她发痛,却抿紧了嘴角不语。
穆明珠在他耳边低声笑,手臂垂下去,温柔反抱住他,呢喃道:“我也非常想念你。”


第131章
窗外秋虫声声,宛如一支缠绵活泼的乐曲。室内的红烛燃至中段,明亮暧昧的光映在两人脸上。
穆明珠垂眸望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颊,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与颤栗,只想要亲一亲他黑嗔嗔的双眸。
那些在分别时候的谋算、猜忌与冷淡,都在这见面的刹那消散。
少年就像是一道光,透过他阴郁的外表,当他站到穆明珠的面前,根本不需要额外的语言,一举一动都在表明着他是怎样一个人。
他的一整颗心,都在她这里。
穆明珠环绕着他腰身的手臂,缓缓上移,手搭在他受过伤的手臂上,问道:“怎么受的伤?还疼吗?”
少年静静望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里有笑意。
穆明珠以为他大约是不会回答了。
“吐谷浑雄攻城那一日,我在城头中了一箭一刀。”齐云轻声道:“箭在右臂,刀在左臂。”见穆明珠讶然看着他,他眸中笑意愈盛,又道:“右臂伤轻,早已好转。左臂伤重,这两日才拆了绷带。”
穆明珠试探着捏他的左臂,笑问道:“我给你送去的药用了吗?效果是不是很好?”
齐云听她说那药是给他送来的,心中熨帖,嘴角含着笑,低声道:“效果很好。红瓷瓶的药治外伤有奇效,蓝瓷瓶的药敷上去便不痛了。”
穆明珠笑道:“之前你给蜜蜂蜇伤,就是用蓝瓷瓶的药敷好的。”
这说的乃是两人分别前,在长江小岛中的那一夜,齐云为了给她烤制食物、去除腥气,拖着伤腿去取蜂蜜,结果被蜜蜂蜇伤了。一开始他还藏着被蜇伤的半张脸,最后还是给穆明珠识破了。
此时说起从前的小趣事,两人对视一眼,都轻声笑起来。
穆明珠很喜欢这种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好像中间分开的这三四个月不曾存在过,只要一见了面,还是那样的亲近。
“你回来这两日都在哪儿?”
“在宫里。”齐云一五一十道:“黄老将军有封重要的信,要可靠之人面呈陛下。”
穆明珠笑道:“那看来是黄老将军认为你最可靠喽?”这么说来,齐云这趟做的事情,有点像是后世的国
安部门,重要信件异地传送,必须由内部人员护送。
齐云眨了眨眼睛,没有解释他是怎么把这桩差事从萧渊手中抢过来,也没有对穆明珠的夸赞照单全收,是一种比较含蓄的态度。
穆明珠歪头想了一想,道:“你也不知道信的内容吧?母皇看了信,就要你在宫中留了两日吗?怎么今日又放你出来了?”
齐云先道:“殿下明日便走了。”
穆明珠有点迷茫地看着他,迟了一息才明白过来,齐云是在说因为知道她明日便走了,所以到今夜再等不下去、主动求了皇帝出来见她。
她笑起来,想到自己明日一走,两人又不知要多久不见,不禁又有些不舍,趴在他怀中,仰头望着他,叹息道:“好想把你装在行囊里带走。”
齐云“唔”了一声,低头看着她。
他本不该有更多的奢望,毕竟连唯一连系两人的婚约都差点失去,但也许是久别重逢时激荡的心情,也许是女孩亲近之态给他的勇气,竟让他想要冒险一问。
穆明珠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相拥,忽然听到齐云主动开口问道:“殿下的行囊还装得下臣吗?”
穆明珠微微一愣,再度抬眸看向齐云。
齐云唇角紧抿,望着怀中的公主殿下,喉结微动,轻声又道:“殿下的行囊只装臣一个吗?”
穆明珠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他在问什么。
她忍下笑意,故意逗他道:“自然不只装你一个……”
齐云果然变色。
也许是因为本身没有抱有太大的期待,少年面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只是眼神一刹黯淡下去,眉梢也挂了酸楚之色。他不言不语,只目光轻移,划过床上揉皱了的锦被上,最终落在床帐上那一角小小泛红的玉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