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原本饶有兴味的神色当即便淡了下去。
皇后一直观察着陛下的脸色,见状心里一沉,将大公主递给身边的乳娘,皱着眉说道:“好端端的哭什么?若有要事便好好回话,陛下和本宫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春日宴是她一手操持,为的便是讨陛下欢心。可若是出了变故,陛下不仅不会记着她的好,反而会迁怒于她。姬良使原本在前一阵已经投奔在她手下,今日也是她要提点的新人,谁成想这么不争气,竟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扰了陛下的兴致,愚蠢!
听到皇后说会为她做主,姬良使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抬起了头。她眼泪更加汹涌,嘴里不住地说:“娘娘……陛下……!妾中毒了,妾中毒了!好痒……妾好痒!救命!”
她嗓音凄厉,便哭边喊,甚至克制不住当着陛下的面抓了几下胳膊和脖子。每抓一下就留下五道鲜明的红痕,雪白的脖子上全是纵横交错的红痕,面容也因为痛苦变得扭曲可怖。
哪儿还看得见刚来春日宴时娇媚的漂亮模样。
王淑妃就坐在沈淮下座,看到姬良使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她又是嫌弃又是惊惧,急忙捂住沈南舟的眼睛,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交给乳母,低声说:”将皇子带走。”
这才回头嫌恶道:“是突发恶疾还是中毒,这话可是你能乱说的?!陛下御驾在此,谁敢造次!”
沈淮皱眉看着面前疯疯癫癫全无仪态的女人,嗓音极淡:“皇后。”
这一声是不满,是警告,更是在告诉她他的耐心用尽了。
皇后眉目一凝,沉声道:“来人!将姬良使送回宫,传太医诊治!”说完她朝向陛下福了福身,语气柔婉又带着自责:“后宫出现这样的事是臣妾失职,请陛下恕罪,臣妾定会让太医们医治好姬良使,将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
待宫人将狼狈不堪的姬良使抬走送回宫,沈淮才偏头看她一眼。
声线不冷不热的,叫人猜不透他的情绪:“皇后做主。”
出了这样的插曲,春日宴上那点旖旎暧昧的气氛不觉散尽了。沈淮没了兴致,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处理这些属于皇后分内的小事,起身回了太极殿。
春日宴被打断,苏皎皎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陛下要走,在场的宫妃们盘算落了空,得利的最终还是她。只是连她也没想到姬良使的症状竟来的这么快这么严重,不到一刻钟便能让她如此狼狈在御前失仪,倒是让她意外。
姬良使是新人中第一个得宠的,但论出挑比不上妙御女,论美貌比不得钟美人。但今日出事的人偏是她,倒叫人有些想不通了。
姬良使被陷害,得利的会是谁?她不过得宠三两日,高位妃嫔又岂会看得上她这点小恩宠,挑这样大的场合给自己的找麻烦。
是她身边的人,还是新人?
她压了思绪,抬头看向陛下离开的方向。
此时陛下已经快走到御花园的石拱门处,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人。
苏皎皎便定定地盯着他瞧。
澄澈的美眸中,有娇羞有不安,更有隐隐的失落,她怯生生的咬着唇,将少女的悸动和娇态一览无余。
她在赌,赌陛下会回头看她一眼。
只要陛下今日回了头,那侍寝便势在必得,苏皎皎有这个自信。
今日的事一出,宫里其他妃嫔的出头机会算是没了,姬良使又殿前失仪形容可怖,不论找不找得出幕后黑手,此后十有八九是失了宠。
这一天下来,在陛下心里留下最重痕迹的人是她,同陛下相处时也看得出陛下对她十分感兴趣。
等夜间缓了姬良使的神儿要点寝时,她便是这后宫中陛下最想摘下的一朵花。
何况陛下重欲,总得采下来尝个鲜儿将她据为己有。
一步……两步……
就在陛下堪堪要出石拱门时。
坐在龙辇之上居高临下的帝王回头淡淡地看向了苏皎皎。
四目相对时,苏皎皎不动声色地维持着方才那令人娇怜的神情,却莫名有种穿越层层空间被他看穿的错觉,心口不自觉砰砰跳起来。
好在这样的压迫感只维持了一瞬。
在陛下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后时,苏皎皎周身骤然一松。
陛下走后,其余尚在春日宴的宫妃们脸色也沉了下来。
何况出了这样的事,皇后也要拿出一国之母的风范来,亲自去看望姬良使。
一来为她洗刷冤屈,二来也是做给后宫诸人,尤其是新人看。
好正一正后宫的风气,让大家对她这个皇后心悦诚服。
皇后站在最前环视四周,厉声道:“今日之事本宫定会查个清楚,看看到底是姬良使突发恶疾还是有人恶意下毒。后宫嫔御本应和睦相处,侍奉陛下,岂容一些心肠歹毒之徒搅乱后宫秩序!”
“若本宫调查出真相,定严惩不贷!”
话音一落,皇后身边的雨荷便扶着她快走几步坐上凤辇,离开御花园。
晨起还热热闹闹的春日宴霎时冷清下来。
眼见为主的陛下皇后走了,余下的妃嫔们也纷纷起身,陆陆续续地散场。
王淑妃从乳娘身边抱过沈南舟哄了一会儿,冷眼看着底下的妃嫔做鸟兽散。在看见苏皎皎的身影时凤眸一眯,若有所思地扬声开口:“苏选侍——”
苏皎皎要离去的步子一顿。
她自然听得出叫自己的人是谁。
王淑妃,宫中除了宓妃跋扈以外,最以刻薄刁嘴为名的便是她。她出身士族王氏,身份贵重,又是太子府时的侧妃,育有皇长子沈南舟,在这宫里是个劲敌。
人人都道王淑妃为人泼辣刻薄,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是个最不好相与的主儿。
苏皎皎如今刚投奔了宓妃,又尚未站住脚跟,自然不愿和她这样的大树对上。
何况王淑妃和宓妃并不是一种人。
宓妃虽娇纵跋扈却心机不深,但苏皎皎看得出,王淑妃可不是这么好对付。
她同皇后不睦已久,又出身高贵,皇后必然厌恶她至极。但纵使如此,王淑妃依然稳稳当当地越过皇后先诞下了皇长子,就这一条便能看出她绝不是那么简单。
苏皎皎停了步子,怯生生地转过身来,十分规矩地向王淑妃行了礼:“淑妃娘娘……”
她因畏惧嗓音有些发抖:“不知……不知您唤妾有何要事?”
王淑妃上下打量她一眼,将她这幅弱不禁风的模样看在眼里,黛眉一挑:“本宫又不吃人,你这么怕做什么。”
苏皎皎正要回话,余光却看见宓妃在虞灵的搀扶上起了身,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她和王淑妃。
她面色不改,仍用那副柔弱畏惧的模样看着王淑妃,怯声道:“妾养在宫中几载甚少见人,又听闻娘娘威仪,心生畏惧……还请娘娘恕罪。”
这话说的诚实。
但她一夸了王淑妃气度不凡,二又直接说了她害怕,虽瞧着一幅不成器的柔弱模样,倒不让王淑妃觉得讨厌。
这宫里畏惧她王氏的人多了去了,不多她这一个。
反而越是柔弱的女子男人越喜欢,陛下自然也逃不掉。虽说她一向看不惯这幅矫揉作态,可只要陛下喜欢,那便是有用,便是好的。
王淑妃抱着沈南舟哄了哄,勾着笑偏头觑她:“你倒是个实在的,宫中怕本宫的人数不胜数,你却是第一个敢当着本宫面说的。”
说罢,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皎皎:“怕本宫,倒不见你怕陛下。你今日是坐着陛下的御辇来的,出尽了风头,得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你虽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本宫却记着你父亲早娶了续弦,你在家中怕是也说不上什么话。”
王淑妃不疾不徐,却让苏皎皎有一种她的心机深不见底的警惕感。
只听她悠悠问道:“若是被推到了风头浪尖儿上,你站得住脚?”
苏皎皎捏着袖口犹豫不决,王淑妃这是明显的招揽之意了。
可宓妃就站在一侧听着。王淑妃是不怕宓妃,当着她的面招揽也不在乎。
苏皎皎却是得表明立场的。
她既然选了宓妃,就算是利用也不能让宓妃起疑,更不能让她自己被王淑妃控制。
斟酌几许,苏皎皎掀起泪光闪闪的眸子看向王淑妃,话里带着凄婉的哭腔:“妾谨小慎微在宫中生活了三载,一直战战兢兢恪守本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侍奉陛下在左右……妾身如薄柳浮萍,只想安分度日,实在不敢去争什么风头。”
见苏皎皎提起宫中争斗便畏惧至此,淑妃黛眉一蹙,心下生了点嫌弃。
这苏选侍是生的貌美,陛下又喜欢,可若是性子怯弱成这样,实在是不堪大用。宫里生活看似繁华,但其中水深火热,又岂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动不动便如一只惊弓之鸟,只想着逃避。要不了几日,连陛下也会厌弃。
她王氏手下的人若是这么没用,也只会连累她。
打消了招揽她的欲望,王淑妃也没了同她说话的兴致,声线当即冷下来,抱着大皇子说道:“行了行了,本宫不过是同你说几句话,瞧把你吓的!”
她说完话便扬长而去,随行的宫女跟成两列,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内。
一侧的宓妃冷眼看着苏皎皎,倒没说什么。
苏皎皎性子柔弱拿不了主意她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同意将她收入麾下,同王淑妃有此发言是情理之中。
只是她看着苏皎皎心口便难受,便窝火。
今日苏皎皎坐着陛下的御辇来的时候,她心口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似的又闷又难受,恨不得去把她从御辇上拉下来!
可她只能死死克制住想要霸占陛下的欲望。
只因苏皎皎分明是她一手推上去的!
她希望她得宠日后为自己所用,又不希望她太得宠分走陛下的目光。
后宫中的女人原真是这般可悲!
宓妃先行走后,停在原地的虞灵才对着苏皎皎说道:“娘娘心里不松快,小主这两日便不必前去回话了。您今日得了脸,侍寝估摸着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娘娘孕中辛苦,小主若是心疼娘娘,也该让陛下多去陪伴娘娘,好尽自己的一份心,是不是?”
说完虞灵屈膝向苏皎皎行辞礼,笑着说:“等小主封了位份,娘娘自然会送来赏赐贺您晋封之喜,奴婢还得回绛云殿,便不同小主多说了。”
苏皎皎恭顺地在原地等着虞灵先走。
待人影走尽,鱼滢才扶着苏皎皎从御花园一侧的小路出去,远离了余下妃嫔们打量的目光。
主仆二人随意聊了些天,走到筠雾馆门前的时候,从寒香殿门口“哐当”扔出来几个瓷器,声音脆响,哗啦啦碎了一地。
苏皎皎被吓了一跳,捻帕抚着心口有些不虞。
她身侧的鱼滢皱着眉说:“江才人又发什么疯?挨了板子也不知道消停!”话音一落,寒香殿内传来江才人凄厉地咒骂声,远远的,飘到苏皎皎的耳朵里。
“贱人!凭她也配勾引陛下!我呸!活该被搅黄了,贱人就该一辈子承不了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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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很快要侍寝了!


第11章 春恩车
她不过是要江才人小小的吃了一点苦头。
这话说的刺耳,苏皎皎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往寒香殿的门前瞧了一眼。
驻足在筠雾馆的门前稍稍停了一会儿,苏皎皎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温声说着:“江才人杖责后还没去探望过,我与她同住一宫,不去看看倒是我的不是了。”
鱼滢抬眸看她一眼,立刻上前扶着她的手低声说:“是。”
苏皎皎悠然走向寒香殿,江才人的贴身侍女听春正端着一盆血水黑着脸从屋子里出来。抬眼见是苏皎皎,听春的脸上顿时浮起不满和嫌恶,既不停留也不行礼,直直从她身侧经过,啐了口:“我呸!”
在江才人受刑之前,听春是万万没想过这个同住跟她们在云华宫三年,一向胆小怕事的苏皎皎也敢有攀高枝的能耐。她先是求了宓妃让江才人受了三十大板,害得她们这些下人也不好过,如今又听说她竟坐上陛下的御辇同入春日宴。
听春虽是婢女,却一贯是不将苏皎皎放在眼里的。
这三年向来如此,就算如今她投奔了宓妃也还是如此。不中用的人怎么都是不中用的,不过空有一张脸还过得去罢了!
这宫里又何曾少过美人,竟还敢有这样的痴心妄想,真是不自量力!
听派去探消息的宫女说春日宴上出了纰漏,活该!真是大快人心!
想到这,听春端着一盆血水猛泼到大树下,挽起袖子看向寒香殿前站着的苏皎皎,冷笑一声:“哟,苏选侍如今来寒香殿做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小主可不想见你!”
她撇着嘴不屑地瞥了眼苏皎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准备去太医署给江才人取些止疼的药来。
苏皎皎站在寒香殿前静静地看着,心中十分平静。
说白了,她也不在乎听春说什么。
一个粗浅无知的宫婢而已,不配她有一丝情绪波动。
寻常主子和宫女之间的身份天壤之别,谁敢造次?听春之所以敢这样对她说话,无非是她这些年做小伏低惯了,一向任人欺凌。
有了这样久的铺垫,听春自然以为她会一辈子都是那个只会楚楚可怜任人拿捏的苏选侍。
在门前回身,苏皎皎只居高临下地睨了听春一眼,纤细白皙的手指拎起她微垂的裙角,迈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殿,浓郁的血腥气味从床的方向铺天盖地地蔓延过来,让人闻了几欲作呕。苏皎皎脸色还算镇定,只是拿帕子掩了掩鼻口,施施然地向江才人床榻边走去。
绕过绣花屏风,江才人正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哀嚎:“疼死本主了——疼死本主了!一群不中用的奴才!”床边的宫女哆嗦着手,将她股间沁透了血的纱布揭开一角,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骇人景象。
江才人疼得呲牙咧嘴,又哭又喊:“死蹄子!死蹄子!痛死本主了!下手轻些,不然本主砍了你的手!”
那小宫女脸色煞白,手抖得越发厉害,一个不小心将那片纱布又撕一角,痛地江才人倒抽一口凉气,凄厉地哀鸣一阵高过一阵:“贱人!都是贱人!都是苏皎皎那个贱人害的!你们都不想要本主好过!”
苏皎皎听了好一会儿,这才摆出一幅乖巧模样出了声,试图提醒江才人她口中辱骂的人就近在眼前。
“江姐姐。”
她声音不大,但嗓音清软,在这戾气与血气浓郁的屋子里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原本脸朝里哭喊的江才人猛地回头,这才注意到殿内进了人。
一看是苏皎皎,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下床去撕烂她的脸。可惜她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瞪着她,咆哮道:“你还敢来!给我滚!”
苏皎皎一幅害怕的样子往后缩了缩身子,捻帕的手指稍稍用力,泫然欲泣道:“姐姐,妾只是想让您将鱼霭和曼夏还回来罢了,若不是您苦苦相逼,妾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她犹豫几许,瞧着江才人身后怕得浑身哆嗦的婢女,最终缓缓移过去,从婢女手中接过了上药的帕子,软声道:“……妾实在没想到宓妃娘娘会下这样重的手,竟打得姐姐下半身……”
话没说完,她故意顿了顿,留了一丝悬念。果不其然,说起外貌江才人还是十分在乎的,身子明显一僵。
得到想要的反应,苏皎皎这才颤着声说:“竟打得姐姐下半身血肉模糊,看都看不得了……”
“妾唯恐小宫女手下没个轻重伤了姐姐,就由妾为您上药吧。”
苏皎皎嘴上的话虽轻柔,像是征询意见的样子,可实际上根本不给江才人拒绝的余地,不由分说便取代了为她上药的宫女的位置,说着:“你们且去为才人熬药备热水吧,如今寒香殿人手也不足,我在这候着姐姐即可。”
江才人愚蠢歹毒,受了刑后更是恶语频出,不分日夜的折腾宫人。这几个宫女早就承受不住了,见苏皎皎要帮忙,低着头便退了出去,寒香殿内的宫女去之有三,只剩下鱼滢和苏皎皎,顿时空荡了不少。
眼见自己身侧的人都被苏皎皎支了出去,江才人心中警铃大作,歇斯底里地喊着:“你滚——!贱人!滚——!本主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在这!来人啊!来人啊——!听春!听春!”
苏皎皎很是心疼的模样,垂眸叹了一口,嘴上轻轻说着:“姐姐别叫了。“
"嗓子若是哑了,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是不是?”
江才人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苏皎皎这毒妇要将自己毒哑,叫喊声戛然而止。
耳边的聒噪终于消停,苏皎皎微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些。她伸出一只白皙柔荑,悄无声息地,挪到江才人受伤的那处。
“嘶啦!”
干脆利落的布帛撕裂声响起,紧接着是巨大的痛楚,江才人股间的纱布被苏皎皎猛得撕下来,连带撕下来一层凝固的皮肉,伤处顿时洇了大量的血。
痛楚在一瞬到达了顶峰,江才人脸色青白,不住地哀嚎起来,并着咒骂,一声高过一声。
“啊——贱人!贱人!”
苏皎皎冷眼看着手里撕下来的带血肉的纱布,轻飘飘地丢到一旁的炭盆里,口中却柔声道:“姐姐一直怕疼,这药便一直换不上,若是这样,伤可怎么好?”
“接下来得换药呢,再忍忍罢。”
说完,她朝鱼滢递了个眼神,鱼滢立刻会意,转身去了殿门口守着,将来的人都寻了借口支走。
约莫半个时辰。
苏皎皎为江才人好生清理了满是血污的伤口,又涂上创伤药膏,重新包上了纱布,这才噙着笑回了筠雾馆。
鱼滢搀着苏皎皎回头看寒香殿的方向,里头仍旧高高低低地传来连绵不绝的哭喊声,有些惴惴不安道:“小主,今日之事可会留下把柄?江才人哭喊了将近一个时辰,奴婢怕有路过的宫人听到,传出去风言风语……”
苏皎皎脸色淡定,抬脚迈进筠雾馆的门槛,漠然道:“我不过是下手重了些,让她小小受了些苦头,这才哪儿到哪儿。她怕疼,一直不叫宫人为她上药,再拖个两三天,伤口必定要溃烂。就算说出去叫了太医,也只会觉得我以德报怨,反而叫我落个好名声。”
见她心中自有定论,鱼滢也放下了心。
待回到筠雾馆后,鱼滢同鱼霭一起手脚麻利地为苏皎皎换了衣裳,屋子里点了熏香,这才除掉了在寒香殿沾染上的血腥味儿。
此时外头日渐西斜,正午时明灿的日光也不自觉泛了浅淡的橘黄。
也不知姬良使那边如何了……
坐在圆桌前看书的苏皎皎瞧了眼天色,淡淡道:“晨起时折的花枝忘在了梨林,鱼滢,你去取回来吧。”
她抬眸与鱼滢对视一眼,鱼滢即刻便会了意,转身便离了筠雾馆。
离梨林最近的便是鸾鸣宫。
而鸾鸣宫住的,便是在春日宴上出了事的姬良使和风头正劲的妙御女。
鸾鸣宫的主位温贵嫔,性格温和,一向宽待宫人,新妃入宫前也有几分薄宠。但她性子温吞,一向不惹人注意。如今搬进两个风头正劲的新妃,还在春日宴上出了这样的岔子,定是要焦头烂额了。
鸾鸣宫醉雀阁。
两名宫女摁住不停抓喊面色痛苦的姬良使,将手从帷幔中伸出去让太医替她把脉。不多时,太医脸色凝重地从床前退到醉雀阁门前,向皇后和温贵嫔行了礼,低头道:“皇后娘娘。”
皇后坐在主位上,与温贵嫔对视一眼,沉声道:“姬良使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中了毒?”
太医颔首说道:“小主确是中了毒。微臣探了小主的脉象,又仔细查验了她近来所食所接触之物,可以确定小主中的是一种混合的毒素。需要以蒸熟的桃花作引,这才能发挥效用,否则便只是一剂无功无过的方子罢了。这方子普通人知道的甚少,微臣也是早年无意间读过此方才得以推断,好在这毒性虽来得又快又猛,却并不致命,只需喝几剂汤药便可。”
闻言,皇后面色稍霁,点点头说道:“姬良使无碍便是最好。”
她微微侧目对雨荷说:“从凤仪宫拨出留一人在醉雀阁一同照料姬良使。”
一旁坐着的温贵嫔一脸的担忧,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听太医说,此方知道的人甚少,又是这样精妙的药理,普通人岂能知道这些?臣妾是鸾鸣宫主位,竟不知是何人在臣妾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给姬良使下了药,若是不彻查,臣妾怕是寝食难安。”
皇后皱眉说道:“此人心思歹毒,竟敢在宫中下此黑手,本宫定会彻查,绝不轻饶!”
“来人!”皇后冷斥一声,对跪在地上的一众宫人说道:“今日姬良使接触过的人,吃过的吃食,经手的东西,样样都得查验一番,不得缺漏!醉雀阁的宫人全部拉去受训处审问!即日起,鸾鸣宫上下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待查出真相再作打算。”
见皇后行事果决,温贵嫔也稍稍放了点心,只是看看外面的情形,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怕。
只是这一封禁便是整个鸾鸣宫,除了醉雀阁,还有她自己的主殿和留春馆的妙御女,怕是都不能幸免了。
皇后沉着面色起身,觑了眼周围噤若寒蝉的宫人和里屋哀嚎不止的姬良使,脸色极冷。
新妃入宫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她不仅没落个好,反而惹了陛下不痛快,她倒是要查查,究竟是谁!
圆日西沉,灿漫的霞光被夜色吞没。
宫内陆陆续续亮起烛火。
苏皎皎刚刚用罢晚膳,被鱼霭侍奉着漱口净手,下午出去的鱼滢正从筠雾馆的门口进来。
她左右看了看,将门拉上,这才福了福身,将自己探到的消息传过去:“奴婢去的时候鸾鸣宫已经封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周围把的很严。奴婢认识太医署的熬药医女,便随口聊了两句,只知道姬良使的毒极为精妙,是需要蒸熟的桃花作药引的,别的再没敢问了。”
苏皎皎缓缓地抿一口茶,说着:“蒸熟的桃花?”
正值春日,桃花多被用作糕点之中,宫内妃嫔多多少少都会进食一些桃花糕点。下毒之人心思缜密,让人防不胜防。
高位妃嫔是不屑于这么快就对新妃下手的,那新人中究竟是谁,竟有这样的心机?
入夜没多久,外面忽而起了一阵冷风,不出一会儿便下起了薄薄的雨。
苏皎皎压下思绪推开窗,从如雾的雨丝间看向天上的月亮。
春夜多情,冷香沁人,晚风带着凉凉的潮意。
隐隐约约地,从宫道上传来由远及近的铃声。她倚在窗沿,眉眼间含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娇怜媚意。
是凤鸾春恩车。


第12章 侍寝夜
晋封
若是陛下点寝,凤鸾春恩车便会接着侍寝的妃嫔一路先去汤泉,在汤泉沐浴焚香后,再更衣化淡妆,送往陛下的太极殿。
侍寝时的规矩早在掖庭学规矩的时候就已经了然于心。
可当时尚且年幼,听得似懂非懂,纵使近些日子她反复地揣摩思衬。可这三年过去,苏皎皎一想起不久后会发生的事情,仍难免紧张。
男女之间的事不同于玩弄心计,是情愫上头时的欲擒故纵,是情到浓时的交缠。
苏皎皎未经人事,心中有些惴惴。
她从热气缥缈的温泉中冒头出来,一头顺亮乌黑的长发散在背后。纤纤玉足点在玉石台阶上,轻唤了声:“嬷嬷。”
候在门口的司寝嬷嬷闻声进来,面上笑的得宜:“奴婢扶小主。”
苏皎皎温和一笑,将手递过去。
才被花瓣温泉浸润过的手湿润有弹性,在亮堂堂的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嬷嬷为她包上薄绸,感叹了声:“小主生了这般好看的一双手,如玉一般。”
苏皎皎羞涩笑笑,咬着下唇不说话。
若说宫中的活计哪些最好,司寝嬷嬷便是其中之一。但凡是侍寝去的宫妃无一不是欢天喜地的,嬷嬷们又是侍奉陛下的人,人人都想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