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才人原本还在忐忑祥贵人会不会不愿意见她,看到翠梅的态度,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些。
她有些紧张,下意识摸上肚子,点头说着:“翠梅,我来看看姐姐,姐姐这几日可还好吗?”
翠梅在身侧引着愉才人过去,避重就轻地说着:“小主除了整日操心二皇子,倒也没旁的什么了,小主进去说吧。”
愉才人嗯一声,迈进门槛便往右转,看到了在软塌上喝茶的祥贵人。
她忙走快了两步,走到祥贵人身边便跪下行大礼,低下头说着:“妾给祥贵人请安,贵人万安。”
其实愉才人本不必要在寻常时候向祥贵人行大礼,可她有孕的事,的确事先不曾告诉祥贵人,是她故意瞒了下来,打算挑个好时候再让后宫诸人知道。
只因为她也清楚,这一胎是注定生不下来的,既然如此,她总得做些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事,才不算白白怀了这个孩子一遭……
祥贵人虽对她有恩,又帮了她良多,如今更是自己最应该交好的人,可她也清楚祥贵人为人怎么样。
祥贵人精于算计,又心气儿极小,就算她也清楚自己生不下来,却还是会担心有万一。
若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不高兴是必然的。
也是因此,愉才人才想利用萧美人的事替祥贵人出出气,一来是向她表明自己的态度,二来也希望她能看在自己心意的份上不要介怀。
不成想,祥贵人还是有些不悦。
愉才人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祥贵人才抬眼看向她,说着:“愉才人有孕在身,怎么还走这么远的路过来,若是万一有个闪失,本主可怎么担待得起呢?”
话音甫落,祥贵人看向翠梅:“你们都先出去伺候吧。”
“姐姐,妾不是有意要瞒您的。只是妾也才知道不久,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您。”愉才人急急解释着,“妾是想着挑个有用的时候再说出来,姐姐心里也能宽慰些,并非有意隐瞒。”
愉才人压低了声音,眼中紧张:“姐姐也知道,妹妹如今已是再不能……”
祥贵人觑她一眼,这才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一边的桌案上,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妹妹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只是姐姐不曾想,妹妹有孕这么大的事竟然都瞒着姐姐,还是到了今日,和所有人一道才知道的,有些心凉罢了。”
愉才人顿时慌了,眼里带着泪花:“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瞒着姐姐,姐姐待我恩重如山,在我半死不活的时候施以援手,又给了我如今的好日子和前程。就算是让谁心凉,我也不会让姐姐因为我心里不舒服。”
“今日分明姐姐才是最要紧的人物,可萧美人却如此跋扈无礼,当众暗讽姐姐,又出言不敬,妹妹怎么能忍?何况从前姐姐也被萧美人欺凌过,如今却仍不知悔改,妹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愉才人顿了顿,继续说着:“今日陛下带着萧美人一同前来,气焰何等嚣张。若无意外,萧美人近日恐怕就要得宠。到时候又多一人分宠,那可怎么好?于情于理,妹妹出手帮姐姐教训萧美人一同,也是想给姐姐出气,还请姐姐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而对妹妹生了嫌隙。”
祥贵人看着愉才人,半晌,才勾唇笑着,伸出双手去扶她起身:“还记得从前,妹妹是那样的明艳活泼,怎么如今在姐姐面前,反而这么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倒是姐姐的不是了。”
她压低了声音,轻轻说着:“你是为了我才以身犯险去得罪萧美人,姐姐怎么会不知呢?何况你当初为了恢复身子吃了那样的药,这孩子,是生不下来的。一个到不了世上的孩子,我心里只有怜悯,又哪儿来的气呢。”
“妹妹快起身坐着吧,眼下还是要好好养着身子的。”
愉才人心里的石头顿时落了下去,顺应她的动作起了身,这才绽开一丝恭顺的笑容:“当初无知无畏,总以为进了宫就是好日子,可经历了磋磨才知道,不知天高地厚,才会天真愚蠢。”
她转头看着祥贵人:“若非姐姐的教导和帮助,妹妹不会有今日翻身的机会。”
祥贵人满意地笑起来,嘴上却说着:“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说罢,她低眸瞧了眼愉才人平坦的腹部,貌似不经意般问着:“约莫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这孩子怎么处置,你可想好了?”
说起腹中孩子,愉才人垂眸看向肚子,不敢让祥贵人看到自己眼中流露出的不舍。
可不舍也没有丝毫法子,她伤了身子,始终是保不住孩子的。
想到这里,愉才人的神色顿时冷毅起来。
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就如珍贵嫔一般,只要足够得宠站得够高,一样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实在不行,她日后也可以抢了别人的孩子来养。
眼下和祥贵人交好,再得到皇后的信任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当然很清楚皇后是在利用她,可只要她有价值,就会有上位的机会,怕的是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就像那些进宫一年都还没见过陛下的良家子一般,也只比宫女过得好上那么一星半点,还不是任人磋磨!
要得宠,要富贵,更要活得有尊严。
当初宓贤妃给她的屈辱,她迟早要加倍奉还。
愉才人未曾抬眼,只轻轻摩挲着腹部,柔声说着:“姐姐,这个孩子一定会走得很有价值的……”


第98章 欲截胡
月下美人卧榻图
当晚, 月色朦胧。
银色的月光从支起的窗口流泄在窗柩,窗口摆着的一支芍药娇嫩舒卷,花瓣上浮着薄薄的一片月光。
苏皎皎正懒懒支额坐在窗前的软塌上看一本棋谱, 乌发松挽,身段玲珑。
从殿门进去, 便看见美人如画。
她清媚容颜带着倦懒,削肩细腰, 以大木窗外的皎皎明月作背景,恍若一幅月下美人卧榻图。
沈淮不曾叫人通传, 故意放轻了步子走进来,便刚好看见这样一幅美景。
伊人如斯, 岁月静好。
恍惚间, 心底涌上一阵难言的悸动来。
他低声朝着旁边的鱼滢吩咐着:“去取笔墨纸砚和颜料来。”
不说话不要紧,沈淮这一开口,反而惊醒了看棋谱看到快睡着的苏皎皎。
她转头看过去,神色顿时清明了几分, 一边说着陛下怎么来了, 一边就要起身。
沈淮莞尔低笑,温声说着:“坐下, 不必起身了。”
他走到苏皎皎对面去, 瑶仙殿侍奉的宫人有条不紊地从书房搬来书桌座椅,服侍着他坐下, 凌霄又细心地奉上杯棠梨春露茶。
此时, 鱼滢带着几个宫女轻手轻脚地把陛下要的东西摆好, 这才屈膝歉笑:“娘娘不善绘, 这些东西送来以后到现还是新的, 也不知缺不缺东西。陛下瞧瞧可有不妥, 若是有少的,奴婢再去找。”
看这情况,苏皎皎也猜到了陛下是想做什么。
以她入画,绘于纸上,她娇羞地嗔了陛下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了:“陛下这么晚过来,还要拘着皎皎不能动,恐怕不出一会儿,皎皎就要睡着了。”
沈淮扫上一眼,朝鱼滢摆手示意她们下去,话却是对苏皎皎说的,调子里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散漫劲儿:“睡着了也好,便是动也不能动的。”
“朕便是在你脸上画只小猪小狗,你也是不知道了。”
殿内的宫人都退到门外等候传召,苏皎皎还是起了身,不依地去勾陛下的脖子,说着:“陛下可不舍得。”
“今日陛下怎么得闲亲自来了?”
沈淮吻吻她额头,淡声说着:“奏折不多,却有烦心事,朕便想来看看你。”
苏皎皎仰头看他,软软地笑:“有烦心事,画皎皎就能心安了?”
她将脸颊在陛下的胸膛蹭了蹭,说着:“政务于陛下而言是得心应手,能让您心烦的,便是家事了吧?可是宫中哪个妃嫔惹了您不高兴?”
沈淮将她拦腰抱起来,并不多说,只粗浅说了句:“关于玄王的事,倒不十分要紧。你乖乖坐下,别乱动。”
苏皎皎被陛下抱到榻前,重新拿起那本棋谱,翻开到自己看的那一页,温声说着:“那陛下画吧,皎皎看棋谱。”
作画是长久的功夫,沈淮傍晚才来,时间十分紧迫。
但兴起作画是情趣,沈淮并不着急。
他亲自动手将笔取出,又调好颜色,正要动笔的时候,抬起头看着苏皎皎,脑中却忽然想起了玄王白日来太极殿同他说的请求。
“陛下,臣弟想请您革去臣弟身上的职务,允臣弟闲云野鹤,游历四方。”
玄王虽是皇室,但沈淮从未给他分过什么不堪重负的压力,至于闲云野鹤,更是不在话下,只是看他自己的心意罢了。
他没有亲手足,只有这么一个堂弟,还算感情不错。好端端的说要革去身上事务,沈淮自然是不能同意。
本以为他是一时兴起,谁知晚上尊长公主就遣人来宫中求见,说是玄王一事,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同意。
尊长公主素来疼爱玄王,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随着他自己的性子去游山玩水。
只是她们母子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才惹得玄王想离开长安,沈淮也懒得多想,委婉拒绝便是了。
从来只有人奔着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去的,没见过有人自请去做一个凡夫俗子。
玄王聪慧又有能力,并不是那种会因一时兴起而做出冲动事的人,便是沈淮深知这点,这才有些烦躁,不愿他离开长安。
不过索性他已经婉拒,玄王就是还有此意,也会再考虑考虑。
月华如水,美人卧榻,沈淮执笔勾勒出她的轮廓,心也不知不觉地静了下来。
宫中妃嫔虽多,可苏皎皎却是最得他心意的那个。
在她身边只觉得舒心。
与此同时。
永安宫同心殿。
毓贵嫔坐在梳妆镜前,问着:“陛下今夜点寝了谁?”
服侍在侧的小宫女说着:“回娘娘,刚刚宫人来报,说陛下亲自去了瑶仙殿,许久未出,想来是要留宿了……”
说话的宫女自知毓贵嫔厌恶珍贵嫔,因此说这话的时候底气不足,小心打量着她的表情,声儿却说的越来越小,生怕毓贵嫔生了不悦,再朝她们发难。
果不其然,毓贵嫔一听到瑶仙殿三个字,神色立刻就变了。原本淡然试珠钗的脸色顿时带上几分恼意,将珠钗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怒道:“怎么又是瑶仙殿!”
这半个月来,表哥已经很少来她的同心殿了,反而是愉才人后来居上。
可就算恩宠更迭,苏氏那个贱人却一直稳稳地,地位不曾有分毫动摇,实在是可恨!
这时,绿宛从外面低着头进来,小声说着:“娘娘,多想无疑,您还是早些睡下吧。”
毓贵嫔正坐在梳妆镜前生气,从镜中一看到绿宛的脸,便想起春日宴那日,苏氏当众掌掴了绿宛的场景。
过去这么几日,绿宛的脸已经消肿了不少,但如今看着还是有些不自然。
绿宛是她的陪嫁丫头,又是贴身侍女,她也是为自己着想才被苏氏抓住了错处。绿宛挨打,就等同于她面上无光,毓贵嫔虽然生气,却也不会责怪绿宛,只是又气又心疼。
气自己没能斗得过苏氏那个伶牙俐齿,只会邀宠献媚迷惑表哥的女人,心疼绿宛在那个小太监手下受折辱。
当初绿夭就是因为苏氏才被宓贤妃重罚,如今绿宛也是如此。
她自问美貌,家世不错,又有表哥的另眼相待,在这宫里是独一无二的高贵,也看不上那些为了荣宠抢破头的女人,只觉得可怜。
只有在珍贵嫔那里屡屡受挫,又屡屡让她怒不可遏,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毓贵嫔压下火气,起身去看绿宛的脸颊,放轻了声音说着:“药膏用完了吗?若是没了,本宫再让人去太医署给你拿一些回来,快些消肿才好。”
绿宛眼中顿时便含了泪水,摇头说着:“还有一些,能用上几日,多谢娘娘……”
她自幼跟在毓贵嫔身边,虽是个丫鬟,可在府上的时候也是人人敬重,连对她大呼小叫的人都不曾有过。
如今进了宫,做了娘娘的掌事宫女,整日里跟在屁股后头的人也是姐姐长,姑姑短的。
只有珍贵嫔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将毓贵嫔放在眼里,这么多的人,说打就打,害她这几日门都不能出,白白承受了不知多少人的嘲笑和眼光。
人人都说珍贵嫔性情温柔纯善,可她分明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绿宛用帕子擦去眼泪,哽咽道:“奴婢挨打不足惜,可奴婢难过的是,珍贵嫔如此跋扈,连娘娘也不放在眼里。今日陛下又去了珍贵嫔处,也不曾问过那日御花园口发生了何事,奴婢心里替您委屈……”
毓贵嫔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冷声道:“珍贵嫔得宠,宫里不少人都上赶着巴结。就算是有人看到了,这话也未必传得到陛下的耳朵里,陛下若是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为本宫做主?”
这句话仿佛点醒了绿宛,她掀眸看向毓贵嫔,低声说着:“既然陛下不知道,那娘娘不如亲口告诉陛下,让陛下知道珍贵嫔的真面目。您是太后的侄女,陛下的表妹,您受了委屈,陛下定会为您出气的。”
“陛下今日不是还在瑶仙殿吗?您若是能将陛下请走,也能搓一搓珍贵嫔的锐气。”
毓贵嫔犹豫了瞬,说着:“可是表哥如今已经歇在了瑶仙殿,就算本宫派人去请,有苏氏那个狐媚子在旁边,陛下也一定不会来。”
“这……”绿宛拧眉想了想,突然想起祥贵人那回,便说着:“从前那次,娘娘不是也将陛下请来了吗?陛下就算被珍贵嫔蛊惑,也不会对娘娘的身子坐视不理。若是您被二皇子日夜啼哭扰得不能安眠,头痛不止,又心疼幼子年幼而不愿多说,陛下定会心疼您而赶来看望的。”
若是祥贵人,毓贵嫔尚且有几分把握,但苏氏……她也实在不敢肯定表哥的态度。
可不论如何,正如绿宛说的那样,她咽不下这口气。
夜深了,毓贵嫔看向窗外,起身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冷声说着:“去,派人请陛下,就说本宫头疼不止,请陛下来看望。”
月上柳梢,勾勒好画的轮廓以后,沈淮才举起刚刚凌霄送来的那杯冷掉的茶抿了一口。
这茶凉掉后也口感颇好。
有梨花淡淡的香甜,又有茶叶的清冽,喝下还有淡淡的回甘,格外适口。
可这并非宫中有的贡品,沈淮也觉得有些新鲜。
他出声问着:“你宫里这是什么茶,如此特别。”
苏皎皎却不回答,只是将棋谱放下,星眸微亮,笑道:“能动啦?”
见陛下默许,她才轻轻摁了摁自己的肩膀,弯眸笑道:“臣妾取名棠梨春露茶,是皎皎用初春采的干梨花,酿成了梨花蜜自己配的。”
“用晨露煮沸,加半盏碧螺春的茶汤,配半勺梨花蜜,再点几滴海棠清酒便成了。”
沈淮低笑:“倒是巧思。”
他点两下跟前桌案:“皎皎,过来看看。”
苏皎皎轻快地起身走到陛下身边去,刚站定,就被陛下掌了纤腰,温热的触感隔着薄绸渗入肌理,她还没说话,外面便传来蔡山的声音。
问着:“陛下,同心殿那边遣人来报,说毓贵嫔娘娘日日因二皇子的哭声所扰,难以安枕,因此头痛不止,请陛下前去瞧瞧。”
在陛下面前,苏皎皎自然是不得不做贤良妃嫔的,她欠身屈膝,温声说着:“毓贵嫔既然身子不适,陛下也该去瞧瞧,皎皎这里无碍的。”
许清妩娇纵,爱耍小性子,沈淮一直都很清楚,因而所谓头痛,恐怕也是托词,只是想见他罢了。
他神色淡淡,云淡风轻地说着:“既然不舒服,就去请太医把脉。更深露重,朕已经歇了,得闲了自然会去看她。”


第99章 抢宫人
野蛮行径
“是。”
蔡山得了陛下的令, 轻步从门口退下,向门口等候的宫女传达陛下的意思。
等将人好生打发走,在蔡山身边站着等候服侍陛下的小太监才小声嘀咕着:“这宫里谁敢截珍贵嫔的恩宠啊, 毓贵嫔也忒自负了点儿……”
这话说的声音虽小,可夜深人静, 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蔡山抬手敲了小太监一记脑瓜,板着脸说着:“愈发没规矩了, 在这儿还敢议论主子的事儿。”
说罢,他看了眼屋子里头, 背着手踱了两步,又将头凑到他耳边去,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小声说着:“毓贵嫔是陛下的表妹, 幼时的情分,自然是敢了。可如今宫里,珍贵嫔娘娘才是陛下心尖尖儿上的人,人尽皆知的事, 谁又能不知道呢, 自欺欺人罢了。”
小太监立刻嘿嘿笑了笑,弯腰说着:“大监教育的是, 奴才再不敢了。”
殿内, 苏皎皎被沈淮一把抱在腿上,她靠在陛下胸前, 嗓音泠泠地笑着说:“人人都说陛下和毓贵嫔是从前儿时的情分, 与众不同的很。怎么今日看着, 陛下反倒是更喜欢皎皎呢?”
沈淮指尖微冷, 隔着薄绸抵在她腰窝上, 冰冰凉的触感, 屈指轻勾。
他知道苏皎皎的腰窝碰不得,只要摁住腰窝摩挲几下她就会浑身战栗,便故意要让她难受,嗓音沉哑:“心里清楚便是了,还要说出来叫朕为难,皎皎,你好大的胆子。”
脊柱袭来一阵触电似的麻痒,紧接四肢百骸都有些微微发热。苏皎皎嗓音都有些颤了,勾着陛下的脖子,软声求饶:“皎皎不敢了,陛下……别……”
“别什么?”沈淮垂眸看她微红的双颊,低笑着:“方才不是胆子还很大,如今就不行了?”
她双眸湿漉漉的,稍稍一抬,便生出万种柔弱无骨的风情来。勾着陛下的胳膊稍稍用劲,苏皎皎将自己的身子凑上去,以吻封缄,低声央他:“陛下,夜深了,改日再画吧……”
美人相邀,沈淮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拦腰将她抱起丢到床上去。
薄纱轻垂,灯烛渐灭,掩去一室破碎细软的哭泣声。
毓贵嫔没能将陛下从瑶仙殿请走,足足闭门了三日才出门。
想来,也是觉得自己的脸面上挂不住,不愿被人嗤笑。幸好不出很久,陛下主动前去探望了她,这件事也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春日夏来,一转眼就是六月中旬。
这一个多月里,最得宠的妃嫔依然是珍贵嫔。
愉才人有孕,祥贵人抚育年幼的二皇子,陛下也只是去看望过两三回。
其余人中,兰贵仪、姝婕妤、姬才人、妙少使都各侍寝过一次。
长安的六月中旬已经热起来了,今年陛下恩旨,要提前几日去避暑山庄。
柳太医医术高明,近来颇得陛下信任,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大皇子的病情一直都由柳太医照顾,近来身子好了不少,王淑妃和二皇子也得前往。
皇后身子不适不再前去,萧美人不得陛下的喜欢,被留在了宫里静思。
因此今年去避暑山庄的人是宓贤妃、王淑妃、珍贵嫔、毓贵嫔、姝婕妤,兰贵仪、祥贵人、愉才人、姬才人和妙少使一共十人。
因着去过一回了,苏皎皎这回再去,也是轻车熟路,再没了第一次去的新鲜劲儿。
舟车劳顿,避暑山庄一行在路上颠簸了好几日,到地方的时候,正好是往年刚出发的时候,也不算提前的太早。
今年苏皎皎还是住在瀛洲玉雨,这地方本就离陛下的凌波送爽近,又地方宽敞雅致。
她去年就住在这,今年是宓贤妃安置的住所,还是让她继续住在熟悉的地方,也免得再认床。
其余妃嫔从前来过的还是照旧,新来的便重新分配了住所,唯独从前皇后住的国色天香空置了下来。
今年苏皎皎将凌霄留在宫里管事,带着鱼滢鱼霭和凌云在身边贴身侍奉。大部队一到,他们便紧赶慢赶地将东西都收拾好,这才能坐着一道歇息片刻。
避暑山庄一行人员精简,除了几个贴身侍奉的,剩下侍奉的宫人都是避暑山庄原本的宫女,倒是有不少眼生的。
许是有人吩咐过苏皎皎怕热,她甫一进屋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里头为她摇扇了,偌大的冰盆里满满当当的一盆冰,手摇式的风扇,四面大扇叶,凉风呼呼地吹过来。
见是珍贵嫔来了,瀛洲玉雨地宫人们一道向她行礼问安,其中为首的宫女说着:“奴婢佳喜,给珍贵嫔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苏皎皎执一柄团扇,淡笑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佳喜站起来,面上带着笑,退后两步,躬着腰身,说:“娘娘请看。”
她右手款摆,指向桌子旁一处方方正正的器皿上,客气笑道:“陛下宠爱娘娘,早就提前让人来为娘娘驱暑热,冰瓜果,就是为了娘娘到了以后第一时间休息得舒坦,这可是头一份儿的恩宠,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佳喜上前将器皿的盖子打开,露出里面满满的一堆冰块来。
里头埋着西瓜葡萄和蜜桃甜柑,都是苏皎皎夏天爱吃的。她伸手将其中一个西瓜取出来,笑着说:“这东西奴婢今年也是第一次见,名叫冰鉴,可冰镇瓜果,冷气不外泄,是极好的东西。”
“娘娘如今口渴吗?奴婢将西瓜给您切开吧?”
苏皎皎款款而入,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瞧了眼冰鉴,笑着说:“匠人巧思,果真是极好的东西。折腾几日想必你们都累了,便切个最大的西瓜,一同分食了吧。”
佳喜的笑意僵在脸上,颇为惊讶的问:“这是开封西瓜,是陛下赏赐的贡品,娘娘要与宫人分食吗?”
鱼滢鱼霭上扬的嘴角顿时垂了下来,面面相觑,竟不知该说什么。
按理说,主仆有别,娘娘如今是一宫主位,千金之躯,是不能和卑贱的下人分食东西的。可娘娘一向疼爱她们,在宫里的时候,也时常拿了好东西来跟她们一道分食,再加上娘娘得宠,也无人敢说什么,只会觉得她们福气好,久而久之,她们自己也就习以为常,不觉得这有什么。
这来了避暑山庄,被佳喜明明白白地指了出来,她们反而有些惴惴,担心这会不会给娘娘带来祸患。
苏皎皎玩味地看着佳喜,反问着:“再金贵也是吃食,本宫既赏下了,便做不得假,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还是说,本宫的命令有什么不妥之处?”
佳喜惶恐地低下头,说着:“娘娘的命令,奴婢怎敢违背。只是宫女是卑贱之躯,向来不被人放在眼里,奴婢也从来没见过哪位主子娘娘会这样对待下人,一时颇为惊讶才脱口而出,奴婢没想过娘娘竟是这样宽带下人的好主儿,还请娘娘饶恕奴婢眼拙口误之罪。”
”起来吧。”苏皎皎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被鱼滢扶着坐到主位上去,这才淡笑着举起一盏茶,说着:“本宫不过随口两句,何须如此惶恐。拿下去切了吧。”
鱼霭从冰鉴里取出一盘紫玉葡萄,放到了苏皎皎面前:“娘娘,您也吃点酸甜的开胃解暑吧,马上就要用晚膳的时间了。”
苏皎皎点点头,正要捏出一颗的时候,外面的小松子进来说:“启禀娘娘,姝婕妤小主来了。”
“快请进来。”她收回手,看着走进来的姝婕妤笑道:“姐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舟车劳顿,也不多歇一歇。”
姝婕妤便往这边走便扬了笑:“怎么,我这就来不得了?可是你嫌我整日里啰嗦你,想躲我的清净吧?”
她坐在苏皎皎的身边,偏头看见了冰鉴,纳罕道:“这是什么东西?从前不曾见过呢。”
鱼霭忙将葡萄放在两人的中间,又端上一盏酸梅汤来,说着:“这是冰鉴,冰镇瓜果吃食用的,奴婢今日也是第一次见,这葡萄刚拿出来,还是冰的呢。”
姝婕妤看着鱼霭,冷艳如霜的美貌上带了抹笑,说道:“皎皎你瞧瞧,一说起吃的,鱼霭就高兴了,还是个好哄的孩子呢。”
苏皎皎弯眸问:“鱼霭从小就是这样,我也无可奈何呢。冰鉴里头有不少瓜果,颇为爽口,姐姐喜欢哪样,我叫她们切了呈上来。”
姝婕妤笑一笑,眉眼间却有些冷:“吃就不吃了,方才收拾东西的时候,瞧见毓贵嫔,实在让我心里不爽快,若非知道你这里更凉些,我也不愿意今日来烦你。”
“毓贵嫔?”说起她,苏皎皎眉眼不觉淡下来,问着:“她如何?可是得罪了姐姐?”
“花戚里从前是温婕妤住的地方,但自从去年温婕妤照看大皇子不利被陛下降位后不得宠爱,今年来的人就换成了毓贵嫔。花戚里和拒霜阁离得近,我一进屋没多久,就有人来说,服侍毓贵嫔的人不够用,要从拒霜阁带两个走。”
姝婕妤冷冷皱眉,回忆起来就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她如此野蛮,我的贴身宫女丛雯自然是不愿意,便同她呛了几句。谁知毓贵嫔身边的绿宛还亲自来了,冷嘲热讽了几句,硬是要走了两人,还说毓贵嫔不会委屈了我,过几日自会向陛下禀明,再拨两人过来供我使唤。”


第100章 描眉眼
陛下今日和她,无关欲色。
苏皎皎柳眉微蹙, 说着:“毓贵嫔竟然如此跋扈?她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不将宫中其他人放在眼里,但我也从没听说过她本人主动寻衅的事。
“她为人最是高傲, 又是定国候的嫡女,家中的掌上明珠。何况陛下虽点寝不多, 但对她一向宽待,不过是多要两个婢女的事, 派人去凌波送爽知会一声大监就能办好,何须去你那强要两个人来。”
她缓声说着:“这样明抢的事, 总觉得透着些蹊跷。”
姝婕妤闻言想了想,却还是有些不爽快, 说着:“我是不了解毓贵嫔的, 只知道她是陛下的表妹,陛下在宫里一向惯着她。衣食住行上,除了你,便属她的最金贵。从前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每每见了, 就是一幅不大愿意理人的样子, 生得也是清冷高傲。谁能想到,她手下的奴婢今日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是别的宫女就算了, 可她身边的绿宛都来看了, 可不就是带着她主子的意思吗。若非如此,谁又敢这样行事。”
越说越是让人心里恼火了, 鱼滢从外面端进来一海碗的冰镇酸梅汤, 给两人一人倒了一碗。
姝婕妤足足喝了两三碗, 才觉得心里那股火被冰凉爽口的酸梅汤压了下去。
苏皎皎不紧不慢地喝下去半碗, 故意想让姝婕妤换个心情, 便轻笑着说:“姐姐若喜欢, 日日来我这喝就是了,怎么就喝得这样急,方才还说是鱼霭爱吃,如今我看姐姐也不差。”
说完,她轻叹了口,说着:“毓贵嫔与我不和,又厌恶我已久,若是因为我而迁怒与你也未曾可知。说起来,你和毓贵嫔是没什么过节的,今日之事总归是我对不住你。”
姝婕妤看着她这样见外的样子,就不满地说着:“你和我之间说这种话做什么,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好没意思。”
“是是是,姐姐向来是不拘小节的,”苏皎皎亲自剥了颗葡萄递到姝婕妤嘴边,“但姐姐平白为我受了委屈,这笔账却是要细数的。等我见了陛下,可得好好说说‘毓贵嫔’的好话了。”
两人坐着说话间,门口传话的小太监进来说着:“启禀娘娘,大监来了。”
苏皎皎看一眼姝婕妤,会心一笑,说着:“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快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