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宅子很大,却也很雅致清幽、朴实无华。
老太太:“就俩人?”
顾娇:“三个,还有家仆。”
顾娇带着前世的思想,家仆也是人。
“没有妻儿吗?”老太太道。
“他妻子过世了。”萧六郎突然开口,顿了顿,说,“年轻时过世的,之后一直没有再娶。”
“怪可怜的。”老太太没再说话了。
吃过饭,顾娇将院长送的礼物拿了出来,一大盒桂花味的千层酥,两条院长亲手钓的鱼。
老太太很喜欢千层酥,萧六郎却非常不喜欢那两条鱼,眼神怪嫌弃的。
顾娇把鱼杀了腌好,又烧了水洗漱,她脱衣裳时突然有个东西掉了出来。
她拾起来一看,发现是一个白玉扳指。
这玉扳指的成色极好,质地温润,状若凝脂,绝非凡品。
“奇怪,我身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她不记得院长和黎老夫人给过她这么一个大宝贝呀?
她把玉扳指拿在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难道是他的?”
温泉山庄。
侯夫人结束了每日的上山祈福回到山庄,听说儿子醒了,她大喜过望,半道便问起了具体的过程与情况。
管事嬷嬷一一与她说了:“小公子的情况不大好,幸得回春堂的神医出手,把小公子成功救醒了。”
她可不敢说小公子真的没气了,毕竟她也没亲眼见到。另外也省去了小药童爬床一事,只道那小药童很是机灵,将小公子伺候得尤为周全。
谈话间,二人来到了顾琰的院子。
顾琰醒来后怒撕几幅古董画,撕完就虚脱了,咸鱼一般瘫在床上喘气,模样惨不忍睹。
但俨然他能醒侯夫人就谢天谢地了,侯夫人激动地走上前,坐在床沿上握住儿子的手:“琰儿,你醒了?”
顾琰无语地说道:“我没醒,还昏迷着。”
侯夫人被呛声,不怒反笑:“琰儿都有力气和娘说话了!你昏迷了这么久,知不知道娘吓坏了?还好菩萨保佑……”
“干菩萨什么事?”顾琰哼唧。
侯夫人笑道:“是是是!是琰儿自己福大命大!”
顾琰认真道:“她治好的,我知道是她,她还给我留了药。”
顾娇抢救他时,他并未苏醒,留药时,他也没醒,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些事儿都是她干的。
侯夫人以为顾琰说的是“他”,那位回春堂的老大夫,忙点头道:“琰儿说的是,是回春堂的大夫救了你,娘会好生答谢他们的。咦?琰儿,你手上的玉扳指怎么不见了?”
那个玉扳指是顾琰的贴身之物,虽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可他打小带在身上,从不许人碰一下。有一回掖在被子里找不着,他愣是发好大的脾气,直接气晕了过去。
“她拿走了。”顾琰无比平静地说。
“谁?”这回侯夫人倒是没猜老大夫。
顾琰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她不小心拿走的。”
他们虽只见了一次,可他好像很了解她,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心有灵犀的直觉是怎么一回事。


第51章 惊喜
接下来的几日顾娇没再出门,安心呆在家里和萧六郎学写字,以及陪萧六郎复健。
萧六郎对自己能不能重新站起来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顾娇从手术前便发现了,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心如死灰,完全没有对生命的热爱与热情。
冯林都担心他做手术会出意外,他却二话不说地答应,这可不是勇敢无畏,而是死不死无所谓。
但顾娇不会让他死,也不会让他残。
“该去锻炼了。”顾娇收拾完屋子,来到萧六郎的屋。
她如今越发不拿自己当外人,进来连门都不敲了。
萧六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不是因为她进来不敲门,是他不想锻炼。
顾娇猜到他会是这副反应,压根儿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走过去将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不仅随便进他房间,还动不动拉拉扯扯,真的是很授受不亲了!
萧六郎眉心微蹙,奈何单脚的干不过双脚的,他还是被拽出了屋子。
“拐杖。”萧六郎说。
顾娇眉梢一挑:“从今天开始,没有拐杖。”
萧六郎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没拐杖,走不了。”
顾娇双手插抱胸前,风情万种道:“走不了,我扶你,我就是你的拐杖!”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每次杵拐杖时都没好好复健,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了拐杖之上,右脚根本没有得到任何锻炼。
萧六郎眉头紧锁。
顾娇莞尔一笑:“想要拐杖的话,自己走回屋子啊。”
右脚没力气,怎么回?只能蹦着回。
想到自己一蹦一蹦的样子,萧六郎果断放弃!
萧六郎利用拐杖偷懒的苗头就这样被顾娇掐灭了。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把重量压在拐杖上,却没法儿这么压在顾娇柔软的小身躯上,因为——
“相公,你别老压我,你要学会自己用力。”
“对了,就是这样!”
“你自己再用点力嘛!我要被你压坏了!”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全部指望我一个女人?!”
萧六郎咬牙:“……借、借个力而已!”
都让你说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能不能把嘴闭上?!
萧六郎被迫认真地走了起来,往常十几个来回都不喘气的,如今一个来回就不行了。偏生顾娇还规定每日的步数不得低于一百。
走完一百,萧六郎浑身都湿透了。
顾娇拿了帕子为他擦汗:“相公,是不是感觉浑身酸痛,像被大马车碾过?累到无法动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双腿不停发抖……”
萧六郎:“……”
萧六郎终于结束了今日份的摧残,接下来轮到他摧残顾娇了。
“你今天的字练了没有?”他严肃地问。
前一秒还幸灾乐祸的顾娇,忽然就僵住了。
萧六郎找回了一丝报复的小快感,眯了眯眼道:“你每天让我走那么多路,自己却一个字也不练,算上昨天的,你有一百字没写了。”
顾娇烦躁地抓了抓小脑袋!
她讨厌写毛笔字!尤其是笔画这么多的昭国字!
萧六郎呵了一声,道:“今天还不写的话,明日翻倍,你就得写两百个。”
顾娇啪的一声放下笔杆:“那你明天就走两百步!”
萧六郎:“我不走。”
顾娇:“那我就不写!”
萧六郎:“随你。”
顾娇:“……”
她写不写字无所谓,他却是必须要复健的,不然一辈子都是小瘸子。
萧六郎却根本无所谓自己是不是瘸子,他淡淡地看了顾娇一眼,带着胜利的表情回屋了。
萧六郎其实也看出顾娇不喜欢写字了,最初好奇药方上的字可能只是心血来潮,等尝到了练字的枯燥后便打了退堂鼓。
他笃定顾娇不会写。
哪知第二天,他刚睁眼就看见一个小人儿盘腿坐在他床上,双手抱胸,气鼓鼓的,像只暴躁的小野猫,偏又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对他进行着可怕的死亡凝视。
“你做什么?”萧六郎错愕地看着她,也不知她到底来多久了,难道就一直瞪着他睡觉?
顾娇冷冷一哼,自身后拿出厚厚一沓练好的字,威武霸气地甩在他面前:“男人!这是你要的字!”
萧六郎看了看那些字,又看看她的黑眼圈,蹙眉道:“你不会一整晚没睡,都在写这个吧?”
这得多少字啊?她怕不是疯了!
顾娇如同一只终于露出獠牙的小兽:“一千字!今天你给我走一千步!”
萧六郎:“……”
——
顾家鸡飞狗跳的日子开始了,老太太每天的乐子除了嗑瓜子、吃甜食、逗薛凝香儿子,又多了一项看他俩相互折磨、相恨相杀。
“娇娇,六郎少走了一步!”老太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顾娇拎着菜刀从灶屋冲了出来。
看着一菜刀足以剁死一头牛的顾娇,萧六郎神色悲痛!
那个在风雪中低着头、等待他为她披上披风的害羞小丫头,终究是他看走眼了……
转眼正月十五过完了,天香书院也开学了。
萧六郎起了个大早,把包袱收拾好。
过了这么久,书院的寝舍应当修葺完毕了,等住进寝舍,他就再也不用被逼着走路了。
他收拾包袱时,顾娇一个字也没说。
顾娇照例把他送上罗二叔的马车,拐杖也递给了他,离开时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微笑着对他道:“啊,对了,最近太忙,有件事我差点忘说了。你在书院不方便练习走路,我上次去拜访院长的时候就和院长打过招呼了,你这几个月都不用住书院,一直到你……痊愈为止。”
萧六郎:晴天霹雳!!!
顾娇走后没多久,顾小顺来了。
顾小顺挨着萧六郎坐下:“姐夫,你带包袱干啥?”他只带了个书袋。
萧六郎不好说我被你姐摆了一道,反问道:“你不住书院?”
顾小顺道:“姐夫都不住,我当然也不住啊!我陪你嘛!半路上发生点啥事也好有个照应啊。”
怎么说他也是十里八乡第一村霸,保护姐夫,妥妥哒!
萧六郎忍住火气:“你不早说?”
“姐不让我说,她说要给你个惊喜!”顾小顺摊开双手,笑嘻嘻地道,“怎么样姐夫,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萧六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顾、娇!


第52章 再遇
另一边,顾大顺也从顾家老宅出来了。
顾大顺的气色不大好。
顾家这个年过得简直糟心,以往多少人上门拜年,门槛都要踏破。今年却都听说了衙门的事,唯恐自己也名声受累,导致今年顾家门可罗雀。
村里人对顾大顺其实并没太大想法。
大家乡里乡亲地住了这么多年,谁都知道刘氏、周氏的德行,可顾大顺是个好苗子,他打小便和村里其他孩子不一样。
他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偏偏被亲娘和二房连累了,村里人纷纷为他感到惋惜。
只是顾大顺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每一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充满了鄙夷与不怀好意。
他上牛车时就看见顾小顺与萧六郎有说有笑的。
顾小顺从前不粘着顾大顺,顾大顺才高兴呢,眼下却有种被人孤立的羞恼。
萧六郎与顾小顺全程都没搭理顾大顺,之后二人还一道进了地字乙班,也只有在看到班级木牌的一霎,顾大顺心气儿才总算顺了一把。
再狼狈为奸又如何?终归是不可能出人头地的。
书院为返院的学生进行了一次考试,顾大顺一心想拿个第一一雪前耻,奈何他用力过猛,心神太过紧绷,反而发挥不如以往,一下子跌出了前十。
顾小顺依旧垫底,他上学只是为了让他姐高兴,不是为了考取功名,因此考了倒数第一完全没压力。
不过他也并非当真什么都没学到。他喜欢雕刻,萧六郎就告诉他——雕刻的最高境界不是刻人、刻物,而是刻字、刻书。他要是能把四书五经一字不错地刻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厉害。
顾小顺把这番话听到心里去了,当天开始再也不见他在课堂上打盹儿,坐得比斗鸡还精神。他要记住夫子教的每一个字,他要做真正的雕刻大师!
年假前请假的那位差生这次没有缺席考试,成功挤上倒数第三,萧六郎如愿以偿跌回倒数第二。
然而他的好日子并未因此而结束,考完第二天他便被叫去了院长大人的中正堂。
看着椅子上笑得无比奸诈的院长大人,萧六郎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戒备。
院长大人温和地笑道:“你不用紧张,我今天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这次考试的事,县试的考试文书收到了吧?再有十天就是县试了,我答应过娇娘,开学后帮你温习功课,争取让你顺利考上秀才。即日起,你中午都来中正堂学习。”
偷偷报名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又打上霸占我午休的主意了?!
萧六郎表示一万个拒绝!
院长拿腔拿调地说道:“娇娘和我说,你已经很用心了,每天都念书到很晚,你脑子其实也不笨,但不知为何总是考不好,可能是学习方法不大对,又或者学习情绪不高涨……让我务必想想办法。”
又是不让住校,又是叫院长给开小灶,我竟不知去拜访的那一趟你俩谈了这么多!
萧六郎的俊脸黑得透透的。
“怎么样?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院长笑着看向萧六郎。
萧六郎嗤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是不会参加县试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说罢,他便杵着拐杖,头也不回地走了。
——
顾娇对书院的事一无所知,她还琢磨着今天院长就会给萧六郎开小灶了,萧六郎天资不错,就是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一旦有名师指导,一定会竿头日上的!
顾娇开心地把家里收拾了一番,衣裳洗了,柴也劈了,随后便对老太太道:“姑婆,我一会儿去趟庙里。”
老太太嗑了个瓜子儿道:“去庙里干啥?求菩萨保佑六郎考上秀才啊?”
唔?
顾娇愣了下。
原来还有这个办法?
虽然她是相信科学的,可不是有句话叫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嘛?
她不妨也去求菩萨保佑她相公,让他从学渣变学霸!
……好叭,其实她是去买山的。
年都过完了,主持方丈的师弟也该云游四海归来了。
顾娇:“中饭我……”
老太太摆摆手:“小薛会过来做,你去吧!”
老太太不爱吃热在锅里的饭菜,虽然薛凝香厨艺不如顾娇,可老太太就要吃现做的。
也不知这脾性是谁给惯出来的。
顾娇时常觉得老太太就是个普通人,可偶尔对方流露出的习性又让她觉得她似乎是个人上人。
想多了叭,顾娇摸了摸下巴,背着篓子去了山的另一边。
抵达山脚时,顾娇看到一辆奢华的马车,她心生古怪,那间庙只是一间小庙,怎么老有贵人往这儿来?
顾娇没放在心上,迈步朝山顶走去,当她走到最后几个台阶时,忽然一道女子的身影自上面摔了下来。
这可是山路,台阶异常陡峭,这么摔下去,不活活摔死才怪。
更要命的是,顾娇就在她的正下方,顾娇可不想和她一起摔下去。
电光石火间,顾娇侧身一步,伸手拽住了她。
那人原地打了个旋儿才堪堪稳住,随后她抬起头来看向顾娇,顾娇也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的一霎,二人都惊到了:“是你?”
顾娇:这不是上次在寺庙遇见过的夫人吗?
夫人:这不是上回在寺庙替我挡了食盒的小姑娘吗?
夫人惊喜地笑了:“姑娘,你又救了我一次。”
顾娇淡淡地问道:“为什么每次见你,你都出状况?”
夫人讪讪地笑了笑。
顾娇看见了她额头上的红肿,又看了看她膝盖上的淤泥,问道:“你一路磕上来的?”
“嗯。”夫人点头,“我求菩萨保佑我儿子,结果菩萨显灵了,我是来还愿的。”
顾娇虽然也想上柱香让菩萨保佑萧六郎考中秀才,但如果让她这么一步一步磕上来,她可不会干。


第53章 千金
“姑娘,你这次也是来找住持的吗?”如果她记得没错,她上次就是来找住持的。
顾娇想了想,认真点头:“嗯。”
原本打算顺便给萧六郎求下菩萨的保佑,可菩萨好小气,非得人磕头跪成那样才显灵。
夫人忙道:“那你快去吧,住持就在庙里,去晚了他又下山了。”
住持近日下山比较多,据说是镇上的一户人家要收养庙里的孩子。
顾娇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一个人能走吗?别一会儿又摔下去,那可没人救你了。
夫人读懂了顾娇的眼神,温声笑道:“我刚刚应该是累了,有点头晕,现在已经没事了,何况也不剩几步路了。”
顾娇问道:“你经常头晕吗?早上多还是晚上多?空腹的时候多还是吃饱后多?”
夫人被她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怔了下,但还是客气地答道:“早上,刚起床那会儿比较多,若是不吃东西也会头晕。”
顾娇哦了一声,从荷包里拿了一块麻糖给她:“多吃点糖。”
把糖给这位夫人后,顾娇便去找住持了。
顾娇是第二次来寺庙,不少小师父都还记得她,知道她是来买山的便将她领去住持的禅房了。
也是巧,住持刚接待完一位客人,那客人从住持的禅房出来,与顾娇擦肩而过。
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模样周正,衣衫华贵。
这是顾娇在寺庙看见的第二个香客。
“是顾小施主来了吧?”禅房内传来住持宽和的声音。
顾娇嗯了一声,迈步进了禅房。
令顾娇意外的是,禅房里居然还坐着几个光头小和尚,都是四五六岁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的,眼神调皮又干净。
一样的光头,一样的衣裳,顾娇顿时感觉自己有些脸盲了。
小和尚们睁大眼看着顾娇。
顾娇虽是第二次来寺庙,可上回小和尚们还没来得及看见顾娇呢,便被那位夫人的丫鬟呵斥跑了。
因此严格说来,这才是双方的第一次见面。
小和尚们的眸子都瞪圆了。
好半晌才用小手捂着嘴,自以为声音很小地说起了悄悄话。
“哇!她脸上有朵发(花)!”
“为什么她脸上会有发发(花花)?”
“为什么我们没有?”
“我也想有发发(花花)!”
小和尚们一口一个发发,不过顾娇还是听懂了,是花花。
所以,他们以为她脸上的胎记其实是朵花吗?
“你自己发(画)的发(花)吗?”一个小和尚问。
是啊,生下来就画了,还洗不掉呢,羡慕不羡慕?嫉妒不嫉妒?
顾娇好整以暇地看着一群好奇小和尚。
住持方丈清了清嗓子,对小和尚们道:“你们先去找净尘师兄。”
小和尚们俨然有点儿不想走,但净尘师兄的魅力应该挺大,小和尚们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跑出去找他了。
一串小和尚挨个跨过门槛,最后那个吧唧一声摔倒了。
顾娇立马认出了他来,看脸她不认得,但看这笨拙的小样子,可不就是上回撞在她大腿上的摔跤小团子?
顾娇又想挼一挼他,但他麻溜儿地爬了起来,完全没给顾娇伸出魔爪的机会。
顾娇遗憾地瘪了瘪嘴儿。
住持方丈示意顾娇坐下。
顾娇坐下后喝了几口苦茶,想到从禅房里出来的青年男子,于是问住持方丈道:“刚刚那位是香客吗?还是和我一样,也是来买山的?”
住持方丈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他不是来买山的,是来收养孩子的。”
顾娇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
住持方丈解释道:“庙里的小和尚都是孤儿,有时候,一些好心的人家会来收养他们。”
“哦。”不知怎的,顾娇想到了那个傻得冒泡的摔跤小团子,那么傻,应该没人会要他吧?毕竟那么多机灵的小和尚在一旁比着呢。
住持方丈道:“买山的事我与师弟提过了,他说若是顾小施主诚心想买,寺庙这边可以卖,只是价钱上嘛,要比从前贵一点。”
“从前是多少?”顾娇问。
“二百四十九两。”住持房展道。
“如今呢?”顾娇又问。
“二百五十两。”住持方丈答道。
顾娇嘴角一抽:严重怀疑你师弟在内涵我!
住持方丈看出了顾娇的不忿之色,也觉得这个价钱的确是高得离谱,可寺庙的财务一直是师弟掌管,他说多少,就是多少,连他这个住持方丈都无权干涉。
住持方丈道:“如果顾小施主觉得贵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其它的山。”
顾娇问:“你们寺庙还有别的山吗?”
住持方丈诚实道:“没有了。”
顾娇嘴角又抽了抽:“……”
顾娇手中所有的银子加起来不够买山的,不过她上次医治了温泉山庄的小公子,诊金还没拿。
那次出诊代价不小,仅肾上腺素就用了三支,抗心衰的药物一共就那么几盒,全都留给了小公子。
她决定,多找二东家要些诊金!
顾娇下山时那位夫人已经离开了,马车也不在了。
顾娇没打听她的去向,下山去了镇上。
当她来到回春堂时就发现回春堂的门口也停了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这样的马车以往在镇上是绝不可能见到的。
今儿是怎么了,总能看见豪车,这是在提醒她……她也该买辆马车了吗?
王掌柜见到顾娇很是客气,亲自将人迎了进来:“顾姑娘,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先坐下,我给你泡壶茶。”
顾娇淡道:“喝茶就不用了,我是来拿诊金的。”
“嗯?”王掌柜一愣,“什么诊金?”
顾娇看着他道:“温泉山庄的诊金啊,不是给侯府的小公子治了病吗?诊金呢?”
提到这个,王掌柜简直笑得见牙不见眼:“顾姑娘来的真是时候,看见门外那辆马车了吗?侯府的!上回二东家太紧张,忘记找他们要诊金,我猜啊,他们就是来送诊金的!”
原来是侯府的马车,难怪如此奢华。
“二东家在账房,您要去找他吗?”王掌柜笑嘻嘻地问。
“不用了,等侯府的人结完账我再去找他。”顾娇说罢,转身去了大堂后的厢房。
她前脚刚走,马车的帘子便被人掀开了。
先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小丫鬟跳了下来,紧接着,一个身着青衣、戴黛青色幕篱的少女在小丫鬟的搀扶下优雅地走了下来。


第54章 狭路
幕篱上的半透明皂纱长至脚踝,却依旧难掩她身姿曼妙。
镇上的女子并不时兴戴幕篱,唯京城的贵女才会如此讲究。
她搭在丫鬟小臂上的手细腻如玉,纤长美好,只看这手便不知是多富贵的人才能养出来的手。
她下马车后便径自进了回春堂,一刻也不曾停留,然而周围的人全都惊呆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在这个贫瘠的小镇出现这样一号人物,简直就和天上的仙女儿下了凡一样。
“这是哪家的千金啊?秦家的吗?”
“我看不像,秦家小姐没这么贵气!”
“难道是卢家?”
“也不像。”
镇上最大的两户人家当属秦家与卢家,一个家里出了员外,联姻富商,家财万贯;一个家里坐着一位县太爷,在清泉镇只手遮天。
他们家的千金自然是无比尊贵的,寻常百姓其实没机会见到她们,但也不知为何,他们就觉得这位千金不可能是镇上的人。
当然也有真见过秦家与卢家千金的,当真是云泥之别,秦、卢两家的千金还不够给对方提鞋的。
这样一号人物进了回春堂的门,不由地让众人对回春堂高看了一眼,都治死过人了,还有如此贵人愿意上门,是她笨呢,还是回春堂当真有几分本事?
“你们东家在吗?”少女进了大堂,问向目瞪口呆的王掌柜。
王掌柜简直都结巴了,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美若天仙又华贵不凡的女子啊。
小丫鬟不悦地蹙了蹙眉,道:“我家小姐问你话呢?你们东家在不在?”
小、小姐?
难道这位是侯府千金、小公子的龙凤胎姐姐吗?
天啦!
有生之年,他居然见到如此厉害的贵人了!
王掌柜赶忙回过神来,捏了把豆大的冷汗道:“在的,在的,小的这就去叫东家出来。”
少女淡淡地说道:“不必了,你去通报一声,我亲自去见他。”
“不敢不敢!”
他哪儿能让侯府的人等呢?反正二东家这会儿也无事,王掌柜索性做主将人带去了大堂后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