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持了一位新帝。
如今魏恒不在洛阳,权势落在了太尉手上,若非夏侯婧是皇后,只怕以赵暨的行事作风早已“暴毙”身亡了。
可惜薛鹂并不算手巧,从前她的发髻都是侍女来梳,后来被魏玠待在身边,都是魏玠给她梳发髻,一来二去手也生了,只会简单地挽个环髻。赵暨从铜镜中看到她的动作,还不等

她梳好,便不悦道:“难看,滚远些。”
薛鹂如释重负,立刻退了出去,而后另一个侍女接替她去替赵暨梳发。
已是日上三竿,估摸着朝臣们都到齐在大殿上等着了,薛鹂才看到赵暨穿戴整齐慢悠悠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瞧了一眼衣着华贵,神智却似乎不大清醒的赵暨,心中不由感慨,当真是天道不公,有人德才兼备,却要拼了命在乱世中保全性命,也有人疯疯癫癫,却身居高位,再如何混账

也能被天下人俯首跪拜。
赵暨走后,薛鹂闲来无事,跟着几个宫人去找“驸马”,听闻是赵暨养的猫儿前几日忽地生了一窝小猫,他不知发什么疯,非要人将那野猫捉回来封为驸马。只是他做的荒唐事太

多,宫中人也都习以为常,各处的人见到太极殿的宫人们四处找猫,连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
薛鹂心中更觉得古怪,她从前也听闻过,魏玠幼时是赵暨的伴读,即便他登基后昏庸无能,依然不敢对魏玠造次,甚至一贯与他交好,还曾亲自到魏府去见魏玠。
自幼结识的情谊也罢,若赵暨如眼前这般昏庸无能,魏玠如今身为叛贼,如何敢将她送到宫中,赵暨又凭什么二话不说将她收在身边。
薛鹂心中猜疑,只是她相信魏玠行事自有道理,既然来了此处,她便安生地待在赵暨身边,等待日后再与魏玠重逢。
按照惯例,大朝会要花费好几日,即便是如今朝中无人,也要议到天黑。不曾想等她回到太极殿的时候,迎面遇上了发髻歪斜衣衫不整的赵暨。
他怒气冲冲,边走边骂,也没有多看薛鹂一眼便径直回了殿室。
朝会上发生的事被侍卫们传开,薛鹂去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今日的朝会上朝臣们正因南渡一事争论不休,互相指责对方族中教子无能,养出一群贪腐无知,尸位素餐的士人。身

居高位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叛军攻城还在求神拜佛,或是携着家眷与金银财宝弃城而逃。
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仪态风雅的文臣,在大殿上指着同僚破口大骂,上至祖宗先人,下至妻儿友邻。也不知是谁先忍不住拿笏板砸了尚书的脑袋,竟引得众人扭打成一团,以拳

挥之,以牙咬之。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侍卫不敢触怒各位权贵,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殿外不敢进去。只听辱骂声痛呼声此起彼伏,平日里端庄严正的权宦们衣冠散乱,打的你死我活。赵暨看不下

去了去拉了一把,也不知是何人,有意还是无意,竟将他踢了一脚,害得他也被怒火中烧的老臣们撕扯起来,那身艳丽到扎眼的外衣都被扯坏了。若不成侍卫去拉他,只怕是还要挨上

几拳。
朝会散了,好几个朝臣是躺着被人抬出去的,宫人去打扫的时候,地砖上残留着不少血迹和头发,笏板冠帽掉了一地。
听闻魏植也在其中,薛鹂听得瞠目结舌,侍卫也是摇着头连连感叹了几句斯文扫地。
“何至于要在朝会上大打出手?”薛鹂坐在花圃前问了一句,修剪花枝的小宫婢小声道:“南渡一事是太尉提出来的。”
薛鹂立即便明白了过来。叛军所到之处死伤一片,如今还不肯投诚赵统的,要么是与钧山王一脉结怨已久的世家,要么是坚守节操大义的少数朝臣。其中不少人还是出身寒门,如

今朝中无人了,才将他们推了出来主持事宜。被赵统屠尽满门的世族不在少数,人人自危,只想保住家族血脉与百年的荣华,不肯再去平息叛乱抵御外敌。抛下流离失所的百姓,抛弃

文臣武将的颜面,带着一国之君仓皇而逃,这便是他们想到的权宜之计。
寒门出身的朝臣不肯南渡,反将他们怒斥了一番,当众撕破了他们的脸面,从前积蓄的怨气都在此刻爆发。
皇室宗亲争权篡位的不在少数,之所以赵统受人唾弃,不止是他并未正统,而是他与世族结怨,又为了夺位不择手段,与齐国抵御百年的夷狄联手,既失了国土,又将边关百姓的

安危弃之不顾。
薛鹂没由来地想起了赵芸说的话,她一心想要回到洛阳的钧山王府,而无数人正想尽办法守住城池,让她和叛军此生都无法踏足洛阳,也有另一群人,已经早早地做好了弃城而逃

的准备。
薛鹂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她只是很想念魏玠,若是洛阳能守住,她要站在城墙上等着他,做第一个迎接他的人。
晚些的时候,夏侯婧来了太极殿。薛鹂记得赵暨的嘱咐,于是低着头站在角落处,只远远地看了夏侯婧一眼。
她走动时高昂着头,如她发顶的金丝凤首冠一般。身为太尉的嫡长女,夏侯信的同胞姐姐,夏侯婧虽相貌平庸,眉眼间却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仪度非寻常贵女可比拟。
等夏侯婧进了殿室后,宫人们纷纷变了脸色。不过片刻,便响起了打砸的声响,侍卫面色犹豫,不知是否该闯入察看,然而一直等到了殿中的响动停了,也没人敢出声询问,生怕

惹了夏侯婧不高兴,和后宫的嫔妃一般被她吊死。
不过太久,夏侯婧推门走了出来,薛鹂缩在侍卫身后,忽地听到了清脆的掌掴声。她悄悄抬眼看去,夏侯婧的口脂已经花了,发髻也凌乱了不少,尤其是那颊侧竟有一个清晰的掌

印。她正嫌恶地睨着一个宫人,冷声道:“来人,把他拉下去,挖了眼睛喂鱼。”
此话一出,众人面如菜色,连薛鹂都压低了头。
那宫人哭嚎哀叫着被拖走后,夏侯婧也离开了。
等她走后,众人依旧沉默不语,薛鹂缓了过来,走入殿中去看赵暨。他正背对着薛鹂,坐在破碎的琉璃盏旁,香炉也被推到倒了,香灰洒了一地。
听到脚步声,他扭头看向薛鹂,随后又皱起眉,恶狠狠道:“都滚出去!”
薛鹂闻言就要走,赵暨又指了指她:“你留下。”
等走近了,薛鹂蹲在赵暨身边,才发现他脸上的掌印也不少。
赵暨盯着薛鹂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愈发不悦。
薛鹂犹豫道:“陛下不用叫医师来吗?”
他答非所问道:“你有何处值得魏兰璋喜爱?”
她愣了一下,心想赵暨定是觉着她配不上魏玠了,于是也敷衍道:“妾生得貌美。”
赵暨冷笑一声,也没有否认,只是讥讽道:“劝你莫要高兴的太早。”
薛鹂疑惑道:“为何?”
“你是魏兰璋的人,他若是死了,你也休想安生地活。”
她皱起眉,竟是立刻说道:“陛下莫要咒他。”
赵暨顿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只听她说:“魏玠想做的事定能做成,我与他都会平安无事。”
“若他死了……”
“他不会死。”薛鹂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了,眼眶也有泛红的迹象。“陛下,这种话莫要说了。”
赵暨想要训斥薛鹂,她怎么敢这么跟一国之君说话,然而又想到了魏玠,要是他真的好好活着回来,以后她转而去找魏玠告状,在背后编排他的不是,魏玠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兴

许就不肯再帮他了。
话到了嘴边,赵暨又默默憋了回去,而薛鹂的话似乎也让他心安了不少,他倚着小桌叹了口气,缓缓道:“不说了便是……朕可没有欺负你。”


第97章
清早的时候薛鹂是被冻醒的,夜里起了风,窗缝被吹开了都不知晓,寒风钻进屋子里,冷得她缩起脖子,最后迷迷糊糊起身去将窗户阖上,走近窗边才窥见室外一片白,她猛地推开窗

户,冷风灌进来,她捂着胳膊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是几时下的雪,如今到了早晨,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薛鹂一个吴地人士,无论多少次,再见到下雪还是兴高采烈的,下意识回头去喊魏玠的名字,然后回过头望着陌生的屋舍与无人的床榻,熟悉的名字到了嘴边又止住,面上的喜悦也

一扫而空。
她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来方才是自己做梦糊涂了,竟以为魏玠还在她身边。
默默将窗户阖上后,薛鹂又钻回了被褥中,只是这回却怎么都没了睡意,最终还是爬起来穿好衣裳洗漱。
宫人们一早也醒了,要去殿中侍奉赵暨,薛鹂做侍女也只是个幌子,理应不必做什么,只是为了不多生事,她还是会佯装一番,偶尔端茶送水以免引人口舌。
雪下得很大,以至于有些看不清前路,鞋靴踩在松软的雪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薛鹂低着头望着一长串脚印,思绪不由自主飘远了。等快到了寝殿,她抬头才发现赵暨正站在殿门前

。没有穿上他喜爱的华贵衣裙,头上没有顶着女子的发髻钗环,面上也不见浓艳的脂粉。赵暨露出他苍白的脸色,眼下有着疲倦的青黑,他的墨发也随意地披在肩上,大雪似帷幕般将

他隔绝在了巍峨的檐下。
冷风拂过,将他的玄色外袍吹起一个角。赵暨就这样赤脚站在冰冷的砖石上,看着漫天飘散的大雪出神。
薛鹂这时候才发现,褪去那样不伦不类的妆扮后,赵暨的样貌其实是极为清隽的,只是眉眼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好一会儿,赵暨才瞥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了寝殿。
等宫人都散去了,赵暨开口让薛鹂留下。
他指了指身旁的软毯,让薛鹂坐下,而后问她:“你这一路上应当去了不少地方,可有与朕说说吧。”
“陛下想从何处听起?”
“有什么便说什么,比如……”赵暨顿了顿,才道:“成安郡。”
听他提到成安郡,薛鹂回想起了自己绝望等死的时日,面色也不禁沉了下去。“连下了几日的大雨,百姓很不好过,粮田家畜都被水淹死了,魏玠能逼着城中郡望开仓救人,却没

法子治好疫病,连我也险些命丧那场疫病……为成全大义而葬送城中数万人的性命,当真是名士之举吗?他手下仅有几千残军,援兵却迟迟未到,倘若守在成安郡的不是他而是旁人,

便能做的比他好吗?人人都弃他而去……”
薛鹂记得自己做了好一阵的噩梦,城中的死尸堆积如山,啃食人尸的野狗眼睛猩红,街上空荡荡的,隐约哭声伴着拉尸的木板车发出的嘎吱声,让她直至今日想起都觉得心中恶寒


每日都有人在哭,在府门前磕头唤魏玠圣人,请他去救自己的亲眷,后来那些哭声逐渐成了骂声。
城中的人只知道是皇帝的叔父和他抢皇位,连累了他们这些庶民受罪,所有人都不想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死。
薛鹂的语气带着点怨怼,赵暨听得沉默,始终没有说什么,他连踏出宫门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尸山血海是什么,他从未见过,却也知道这些与他脱不了干系。
“要平定这乱世,谁都不能一身清白。”赵暨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偏过头去看窗外纷飞的大雪,又道:“也并非人人都弃他而去,不是还有你吗?”
薛鹂抬起眼,轻笑一声,应道:“陛下说的是。”
无论如何,她总要与魏玠在一起的。
殿内被炭盆烘得暖融融的,窗外却是风雪交加。薛鹂捧着一杯热茶,不禁想起了去年也有一场大雪,那日军中无事,她倚着炉火看书时犯了困,昏昏沉沉险些一头栽倒火炉里,魏

玠揽住她,低笑着拿书卷敲她的脑袋,而后将她抱在怀里,颇为耐心的给她念书上的字句,遇到晦涩处还会解释一遍。
当时她心中有怨,一心要离他远些,说话也不大中听,有时还故意用吴郡的腔调骂他两句。魏玠也不恼火,待她说够了便低头亲吻她。
那些小事如今想起来,她心中便止不住地难过。
也不知道魏玠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平安,他也在和她看同一场雪吗?或许也在想她,盼着与她早日相见吧。
军营中也覆满了厚厚的雪,魏玠肩上发上也浅浅地落了一层。
自薛鹂走后,军中的传闻不大好听。男子多的地方,污秽便也会多起来。她在的时候有赵郢相护,军中将士不敢对她不敬,如今她走了,便有人惦记着她的美貌,洋洋得意地说些

肮脏下流的话。
赵郢兴许是为了显得自己不会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更不能再为了一个抛下他的女子生事惹人耻笑,对于军中的流言一概不理。
唯有魏玠不肯轻易放过,谁叫薛鹂也说过,他这人十分小肚鸡肠,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他都难以做到善罢甘休。
白到刺目的雪地上晕开一大片猩红,凄厉的惨叫声渐渐微弱,最后只剩气若游丝的哀嚎。
魏玠实在不想让他们的口中吐出薛鹂的名字,加上这几人实在可恨,索性让人割了舌头处以宫刑,日后无法再祸害旁人,只怕是营中的军妓都要拍手叫好。
那些脏东西他也嫌恶心,见行刑过了,便拂去肩上的落雪,缓缓朝营帐走去。
不等掀开帐帘,他的步子先缓了下来,几声咳嗽过后,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默默揩去唇角的殷红,停住脚步,回过身朝洛阳的方向望过去,视线中只有苍茫的山野与纷飞的大雪


赵统做事的确果断狠绝,给他用药也丝毫不手软,时日久了身子难免会被摧残。
也不知薛鹂如何了,洛阳应当也有落雪。她最爱腰肢窈窕,不肯多添衣裳,又爱吃生食冷食,才给她调理好了身子,不知她是否有照顾好自己。
将薛鹂送到赵暨身边也是无奈之举,赵暨行事荒诞不经,处境实在算不上好,只是如今换了旁人他更不放心,只盼他们二人莫要惹出什么乱子。
自大朝会过后,朝臣都撕破了脸,不再虚与委蛇地遮掩意图,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明晃晃地写着齐军要败了,他们要带着钱财珍宝逃亡。
而能决议此事的,除了夏侯氏,便只剩下魏氏这样的百年望族。
夏侯氏是狼子野心,魏氏又何尝不是,倘若没有夏侯太尉,如今一手遮天的人便只剩下他们魏氏的人。
他们再如何鄙夷赵暨,这齐国江山也要姓赵。食君之禄却去做那窃国贼子,是要被钉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的。谁也不愿先背负一身骂名,与其坐在皇位上战战兢兢,做一个权倾朝野

的臣子未尝不好。
年关将近,魏氏也朝宫里送了贺礼。魏恒自大夫人下葬后被揭穿丑事,身体一落千丈,加上四处奔波平乱身子有所损耗,事务全权交由魏植去操办。魏玠投入赵统麾下后,加诸在

他身上的骂名也不算少,他心中亦有愧疚,只可惜行差步错,再如何失悔,所有事都再难回头了。
赵暨一早从太后宫中回来,见到太极殿的宫人们正在换上新宫灯,薛鹂也在那处傻站着。
他冷着脸唤薛鹂进殿,而后将一个匣子送到她手上,说道:“送去显阳殿,给皇后。”
薛鹂听闻赵暨时常做些荒唐事,给夏侯婧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物件,有些实在是不堪入目,惹得夏侯婧暴怒来找他算账。明知夏侯婧喜爱魏玠,兴许会为难她,还让她去触这个霉

头,岂不是故意祸害人。
薛鹂不大情愿地抱着匣子没有动作,问道:“陛下说过要我避开皇后,若换我去惹出事端该如何是好?”
赵暨皱起眉,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不悦道:“让你去你便去。”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送完莫要急着走,先等她打开看过,回来告诉朕。”
薛鹂无可奈何,只好听从他的意思。
匣子抱着不算太重,也不知里面是个什么东西,听闻从前赵暨杀了夏侯婧的爱犬,夏侯婧便将他宠爱的后妃给杀了……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想到自己手里端着的可能是什么死物,薛鹂便觉得实在晦气。
送便送了,还要看着夏侯婧打开,若是因此被迁怒,她当真是要冤死了。
薛鹂如此想着,在踏入显阳殿大门的时候还犹犹豫豫的。宫女听闻她是从太极殿送贺礼来的,冷着脸请她进去拜见夏侯婧,薛鹂心中愈发不安。
显阳殿的陈设便如同夏侯婧本人一般奢靡到了极点,只是这一切薛鹂都无心欣赏,只敢低着头恭敬地将匣子奉上。
夏侯婧看到了她的脸,缓缓从榻上坐起来,开口道:“抬起头来。”
薛鹂抬起脸,夏侯婧直勾勾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才瞥了眼身边的侍女,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等屏退了宫婢,夏侯婧缓步到薛鹂身前,毫不犹豫地揭开了匣子,只看了一眼,面色也跟着变了。
与此同时,薛鹂也看清了里面的物什,竟并非她猜想中的污糟东西,而是一件月白的罗裙,没有太多繁复的绣花,只有素雅的暗纹。
谁都知晓夏侯婧喜爱招摇艳丽的装扮,赵暨就算是要讨她欢心也该明白投人所好,为何送了这般素雅的样式。
薛鹂忐忑地等着夏侯婧发怒,好一会儿了却没有什么动静,她悄悄抬眼去看,发现夏侯婧正盯着那件罗裙出神,眸中似有微光闪动。
注意到薛鹂的目光,夏侯婧脸上又恢复了高傲的神色。
她将衣裳拿了出来,却没有让薛鹂退下的意思,反而是兀自去了侧室,留薛鹂一个人不知所措地捧着空匣子站在原地。
片刻后夏侯婧再回来,繁重的华服已经被她换下,换成了那件月白的罗裙。
换了件衣裳,却好似连她的跋扈都褪去了,她低头去看裙摆的时候,薛鹂竟能从中看出几分手足无措。
薛鹂发觉一切事都好似和她预想的不同,心中也疑惑万分,夏侯婧睨了她一眼,语气还是冷冰冰的,说道:“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她安然无恙地走出了显阳殿,一直等她走到太极殿前,她还是满腹疑惑不知该找谁问。赵暨硬要将此事交予她去做,定是不想被旁人知晓,这些内情还是莫要知晓最好。
等薛鹂回到太极殿复命,赵暨已经等候多时,他屏退了宫人,说道:“皇后收下了?”
薛鹂点头,赵暨也点头,而后彼此沉默无声,好一会儿,他忍不住又问:“皇后没说什么?”
薛鹂如实道:“没说什么,只是让我走了。”
赵暨的脸上多了抹显而易见的沮丧,瘫坐着一动不动。
她想了想,只好又说道:“皇后打开后,立刻换上了那件罗裙,应当是喜欢的。”
他又坐了起来,眼神像极了看到衣裙的夏侯婧。
“好看吗?”
薛鹂点头道:“好看。”
说完后,她还是不解道:“皇后娘娘似乎从不穿这样素雅的衣裳。”
赵暨凉凉道:“你懂什么,她幼时倾慕魏兰璋,因他写诗称赞月下清辉,为此穿了好几年的月白……”
不等说罢,他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谁知他文章写的风雅,眼光却俗浅,竟意中了你。”
薛鹂不以为意道:“陛下说的是,待见了魏郎君,我便同他说一声,薛鹂庸俗之辈配不上他风雅之士,往后还是莫要来往的好。”
赵暨阴着脸,咬牙切齿道:“是朕失言了,你如何不配,你与他分明是天作之合。”


第98章
年关过后,战事更加紧迫,士族纷纷逃散,从前不被重用的寒门也走上了朝堂,开始挑起了最后的重任。
而魏氏也在战事中元气大损,先有魏恒的丑事,再有魏玠投敌,而后魏礼接替了魏玠的位置,却也只是差强人意,其余各支也是死伤大片,魏氏四房在守城中更是几近满门死绝,如此

情形下,南下避祸修养生息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段时日里,薛鹂时常在宫中待着,又目睹了夏侯婧杀死两个男宠,而后是太尉走入太极殿如正主一般目中无人。眼前都这般情形了,夏侯氏一族竟还不慌不忙,丝毫没有要狼狈逃

离洛阳的意思。
战场上的消息传到宫里总是要晚上许多,初春时薛鹂才知道魏玠带领叛军,将魏礼所领的兵马尽数歼灭,又在危难中救了赵统的性命,因此大受重用,却也让他招致了更多的骂名。
而后他替赵统游说士族,收揽了许多寒门起义的将领,在叛军中颇有威信,几乎是百战百胜,势如破竹。
如此一来,洛阳更是岌岌可危。
初春之时冬雪渐消,洛阳的百姓们听闻了叛军所到之处白骨成堆,从开年便人心惶惶,上元节的灯会也不比往年热闹。到了即将入夏的时候,城里更是寻不到从前作威作福的纨绔

身影了。
薛珂拗不过姚灵慧整日哭闹,加上在洛阳有要务要办,带着她一同又回到了洛阳寻找薛鹂。
适逢二夫人身体不大康健,魏蕴也在危难之际从南边回了洛阳探望母亲。得知此事后,薛鹂离了宫去见姚灵慧,赵暨见她有晋炤护着,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此时,叛军已经攻打到了洛阳城不远处,城中的军民四处逃散,街市上混乱一片。薛鹂不好让人知晓魏玠的意思,因此在回到魏府的时候,没有让晋炤再继续跟随自己。府中有魏

蕴在,想来她也会平安无事,何况如今人人都道她身世可怜,被魏玠强行掳走,与他是不共戴天,可怜她还来不及。
姚灵慧在府中正哭诉着打听薛鹂的消息,薛珂则无何地拍着她的肩安慰她。其余人也是面色沉郁,不知该如何给她一个交代,毕竟是魏玠带走了薛鹂,他出身魏氏,又让魏氏蒙羞

,如今姚灵慧上门要找女儿,他们也是面上无光。
只是忽地有人来传,说是薛娘子找上门来了,所有人都惊愕地愣在了原地,姚灵慧的哭声也止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提着裙角快步奔走出大门。
魏蕴也被侍女扶着跟在他们身后,远远地便看到了一个穿着柳色裙裳的女子。
薛鹂在廊下缓步走近,魏蕴再见她总觉得恍若隔世,谁能猜到不到一年的光景变故如此之大。
姚灵慧一见她便哭得喘不上气,几乎整个人都哭到要昏过去了,薛珂连着哎呀了好几声,苦笑着扶住她,看到薛鹂也是不禁叹息,口中只说着:“鹂娘受苦了,受苦了……”
薛鹂心头五味杂陈,拥着姚灵慧安抚她,谎称自己从魏玠手上逃脱后,被梁氏的旁支收留,而后寻到机会偷偷回到洛阳,只是惹了乱子,无颜再叨扰魏氏,想等知晓阿娘消息后再

南下去寻他们。谁知如今他们回洛阳来寻,她一听闻立刻便赶了回来。
薛鹂稍稍蹙眉,便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娇弱美人,旁人听了便只觉得她受尽坎坷,实在是可怜,都没有疑心她话里的真假。
薛珂听了怒从心中起,咬牙切齿地骂了魏玠两句,薛鹂睨了他一眼,说道:“事情都过去了,爹爹也莫要再提。”
薛珂顺着薛鹂的意思,果真不再多话,夜里魏府为了替薛鹂洗尘压惊,置办了一场酒宴,薛鹂听阿娘说了半日的话,才有机会同许久不见的魏蕴寒暄,走近后才发现魏蕴腹部微微

隆起,竟像是有了身孕。
薛鹂怔住了,而后便听魏蕴淡淡道:“这孩子已有五月大了。”
薛鹂抬眼去看魏蕴,嫁作□□和成为母亲后,似乎没能替她增添任何光彩,甚至还让她憔悴了许多,只从眼中便能看出疲态来。
“这段时日想必你也受了不少苦,好好在府中修养,等日后安稳了,再南下也不迟。”魏蕴看着她,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然而叹了口气,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也好。”
夜里薛鹂回了桃绮院,院子里的夹竹桃许久不曾修剪,茂密的枝条长满了墙头。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想起了当初费力接近魏玠的时候,有一次她搬了软席坐在林荫下饮酒吃茶

点,午后发困便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魏玠抱着琴坐在她对面,正将她发上掉落的夹竹桃拾起。
彼时的他还算发乎情止乎礼,还有正人君子的操守。而她本想矫揉造作地唤他一声,却因一只小虫掉到裙子上而吓得跳起来,一边哭一边跺脚,疯了似地喊:“表哥!有虫,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