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条,公孙佳都站在了最合理的范围内做到了平衡。也许还显青涩,但都是小瑕疵。“动用自己能动用的,去完成自己想完成的”,她说得比单良自己总结得都妙。
没有什么栖身之所比这里更适合单良了,即便要一飞冲天,相信公孙佳非但不会拖后腿多半还会一起飞。一个极好的盟友。
公孙佳大约也在观察他,只是她现在的选择并不多,单良现在还站在一个比较有利的位置上,当然,下注要快。公孙佳做的事,显然有很大一部分是瞒着长辈的,但钟祥也不是吃素的,等他发现了,大概率是不会把公孙佳只娇养了事的。到时候再投诚就没意思了。
两人都明白彼此的处境,观察试探也差不多了。
两只狐狸把话说开,都是一阵轻松。
单良笑问:“真上表?”
“难道能不上?”
“想写什么?”
“我没错,下次还这么干。”
单良横了她一眼,提起笔来,慢吞吞地把这层意思写了,前面加了个“孝”道的小论文,中间夹了个“孤儿寡母世道艰难”的诉苦,最后是一个孝女的决心。笔在砚台里翻了两翻,又加了一段:他们活该,但是打扰到了陛下休息,真是我的罪过。哦,让京兆白忙了,很对不起,我以后少给大家添麻烦。
公孙佳眉开眼笑:“这样就好!”
单良吹干了墨迹,道:“今年过年……”
“正日子当然在家里过,该走的礼还照原样,我倒要看看人心究竟是如磐石还是像走珠。”
“嗯。荣校尉去安排人了?”
公孙佳早就着手安排私兵等事务,许多准备工作都要通过单良,单良对她的计划也是心里有数。
公孙佳道:“对,本来想养足五百的,后来发现,一时半会儿没有那么多合适的,就挑了两百,一百男童、一百女童,我原就打算多养些女童的。”
“护院还是役使?要先想明白。”
“都有。咱们家的事儿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私兵也减了,人也安排好了,”公孙佳顺口说了一下自己做的事儿,“以后还是养精蓄锐,静观时局变化。这关起门来过日子,养一园子肥嫩乖顺的小母鸡,给黄鼠狼备饭呢?”
单良喷笑。
公孙佳道:“我的长处和短处一样明显,长处是还不算笨,又有外家,还有父亲留下的势力。短处就更明白了,我是个女儿。我的园子里,必须有一群母狼,头狼只能是我。”
单良道:“都说扬长避短,有时候长、短也未必就那么分明,运用之妙,在乎一心。”
“那咱们就慢慢琢磨吧,反正接下来守孝,总有两三年时间。对了,阿爹以前还有些暗棋的?他走得匆忙,没有全部交代。”
单良道:“我知道一些,然而将军出身是陛下心腹,有些事情我适合知道,有些不适合知道。其中分寸药王自己斟酌,有些也不要追究太深。”
“先生太小心了,好,这事儿我担了。”
单良道:“谨慎是必要的,将军一生有三个好处,勇毅果敢,谨慎聪明,公平公道。”
“是。”
单良又说:“今日之后郡王待药王会有所不同。药王要切记,你已经是公孙家的当家人了。”
“这是当然。”
“与纪家的事么,早就不能袖手旁观了,但也要有个分寸。”
“您总说分寸,我明白啦,可这分寸有时候真是伤脑筋。”
单良道:“养好身体,好好吃饭。”
“哦……”
与单良聊完,公孙佳心情大好,先目送单良出去,再让小林加紧对书房的看守,最后才是坐上肩舆回房。
窗纸上透出温暖的光,阿姜推开门,撩起帘子:“主人回来了……夫人?”
钟秀娥坐在灯下,看到女儿回来,站了起来。
公孙佳上前几步,有点意外:“娘?”
看到公孙佳面色不错,钟秀娥吐出一口气:“好好烫烫脚,解乏。唉,你……”
“都让我不要放在心上,我看没放下的人是您,”公孙佳解了斗篷,走近了指着自己的脸说,“瞧瞧,有哪里不好了?”
分明就是有哪儿不一样了!钟秀娥有一种直觉,女儿变了,她开始后悔,不该说了重话。好在她也不是个爱悲春伤秋的人,立时下了个决心,以后都让小女儿少操心,不然把孩子累死了怎么办?


第13章 秘匣
钟秀娥打定了主意便会执行,她不跟公孙佳争执,安排公孙佳睡下后自己也回去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第一件事是把乔灵蕙赶回婆家去。
乔灵蕙道:“就让我吃个饭又怎么了?家里缺我这口吃的吗?”
公孙佳直笑,对高个儿的婆子挑挑下巴,这婆子前两天刚被她审过一回,麻溜的给乔灵蕙搬了张椅子放在对面。乔灵蕙其实也担心自己的蠢儿子,却不肯失了场面,坐了上来捧起碗:“啧,香!”
钟秀娥好险没有一筷子抽到她的头上。
公孙佳道:“阿娘,阿姐大清早回家,万一有个什么事儿要办,怕要饿一早上,到时候您又该心疼了。姐夫又要挨骂。”
“我才不心疼她!”
姐妹俩互相扮了个鬼脸,还算轻松地吃了一餐饭,乔灵蕙可再也不能耽误了。公孙佳道:“等一下,昨儿从庄子上带了些土仪,捎回去。”已有管事把东西准备好,回说装好车了。乔灵蕙也高兴:“成!庄上的腊味是最好的!”
终于打发走了大女儿,钟秀娥在考虑怎么让小女儿休息,公孙佳已经起身:“我也消消食。”
“别走远,冷。”
“也就去书房找两边杂记。”
“看多了又要头疼。”
“让她们读给我听,解闷儿。”
钟秀娥道:“那也行,去吧。”说完便往前面去找单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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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说找杂记是假的,真实目的是去书房找东西、议事,同时考虑继续读书的事儿。
就很难,因为她断档了!
她外公虽然是武人出身,但是皇帝陛下自己却是个文武都能提得起来的,酷爱督促自己人学习。钟祥是识字的,只是在这上面没天赋而已,打天下主要是靠拳头,文字不是主业,“文学”是谈不上的。皇帝最初也不要求自家子弟追求“文采风流”,而是要求“明理”。
前头正刀兵相见呢,后院小崽子们见天的风花雪月那不是坑爹吗?
这根子当年就埋下了,后来要“收士人之心”,己方的文化依旧是个短板。钟、朱这样的人家可以让子弟给皇子皇孙当陪读蹭最好的老师,公孙佳连陪读这份工作都不用做——打小就被捧着护着,就怕她被规矩给憋屈了。
公孙昂给她聘了蒙师教识字,后来再让她读点书,单良有时候也给她讲点课。公孙昂自己是皇帝的马奴出身,多少受皇帝的影响,给闺女读的不是“一生一代一双人”而是经史,打完仗回来,抱起闺女来就看个沙盘指指点点个地图讲讲才打下的江山上的不同风景。
钟祥看重公孙昂,表达的方式之一就是时不时让女儿外孙女回来,在各种合适的场合捉来外孙女放在膝上。
好动的表兄弟们放飞自我去了,有心文学的也不感兴趣避开了,姐姐们踢球扑蝶去了,只有公孙佳一个人,身娇体弱跑不动,老老实实呆着,眨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听着天下最凶戾狡诈的武人——她外公——吹牛。
钟祥等人聊天,她也能听得入神不吵不闹,祖孙其乐融融。亲爹、舅舅聊的都是这个话题,女性长辈们大部分也经历过战争,时常听男人们比划又打下几座城,全家都习以为常,不觉得让她听这个有什么不妥。
家人的呵护之下,公孙佳就这么乖巧无知的长大了。
现在问题来了,她接下来要怎么找同等水平的一群“启蒙者”?一个单良是不够的,公孙昂固然重视单良,也没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不是?还得自己拿主意。
公孙佳扶住了脑袋,她的偏头疼又犯了。
阿姜道:“才忙完大事儿,就歇着吧。别去书房了。我给你按按。”
“不用,”公孙佳摇摇头,“就去书房,卧房太小了,憋闷。”
她的卧房一点也不小,冬天为了保暖才隔的隔扇,到书房这会儿也是进小隔断里头。她既然发了话,众人还是肩舆给她抬到了书房。进了书房,公孙佳就让人把她的发髻拆散了,头发无拘无束的披散下来,终于舒服了。
趿着鞋,书架上翻出一只不起眼的黑匣子。这匣子一尺来长、半尺来宽、一扎来高,里面装的却是公孙昂留给女儿的杀着之一。
公孙昂对身后世的安排颇费了一番思量,留给女儿的除了家业、难题,也有后手。譬如荣校尉这等忠仆,又譬如这一匣子公布出去能掀翻大半个朝廷的消息。
都是公孙昂历年来收集的权贵们的阴私、不法之事。有些秘信本身就是铁证,有些只是一条消息,但也足够骇人。
匣子用的是机关锁,几道交错的齿轮旋到正确的位置,再加上钥匙才能打开。
公孙佳开了匣子,慢慢拣着纸张,最终定格在一张“纪宸部将师括屠王氏庄,掳子女金帛而还”的纸上。瞄了一眼落款日期是一年前,记下“师括”这个名字,箱子依旧锁好放回原处。公孙佳坐在宽大的圈椅上,指尖敲着扶手。
纪宸是乐平侯纪炳辉的儿子,纪家这一代最能打的人。如果说陈亚是自认的“一时瑜亮”,纪宸就是真的几分“瑜亮”气象的人。尤其他还年轻,今年不过三十岁,正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可惜生得太晚,早生十年,未尝不能为他的父亲争到更大的优势。师括这个名字就有点陌生了,不过被公孙昂记上一笔的……
公孙佳深思:得让荣校尉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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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人人到,荣校尉回来覆命。
公孙佳将两百童子交给他,听到消息的人也都不意外。荣校尉是公孙昂手下第一忠心的人,不论忠心,他的本领也是不小的,口又严。经他的手调教出来的人,不能说个个都是他的翻版,反水的概率一定是最小的。
公孙佳道了一声辛苦:“坐吧。”
荣校尉立着没动,公孙佳将扶手敲出了点声音,他才谢了座,直挺挺坐下来汇报:“都安顿下了,原本准备了五百人的补给,现在只有两百人足够了。都很老实,衣食足够,我守了一夜,不见有什么思念父母吵着要回家的。”
阿姜端来的热茶,荣校尉先没动,公孙佳拿起碗来抿了口热羊乳,他才吸溜了半盏茶。续道:“要是主人休息好了,近日能巡查一下,更方便调教他们。”
公孙佳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说仔细一点。”
荣校尉的方法也简单,恩威并施,告诉童子们吃的是谁的饭、没有主子他们会怎么样、背主又会怎么样,同时还有另一套可谓“洗脑”的念经术,照三顿饭的提示要忠心。物品上的徽记是公孙家的,所有的管事也是公孙家的,连睡的屋子都是公孙家的。稍让他们读一点书,知道“忠义”的道理。
公孙佳道:“除此之外,也要适时放放风,见识一下花花世界,别到时候坏人给块糖就把人拐走了。人心,可坏着呢。”
荣校尉一个浅笑一闪即逝:“是。”
“日子你安排。选好了日子告诉我,你办事,我放心。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童子,他们都是你的弟子。”
“是。”
“对了,有一个人你知道吗?”
“主人问的是谁?”
“师括。”
“纪宸的爱将,悍勇有的,只是太凶戾,纪宸也不大能约束得住他这个本性。会惹事,唔,有过屠城的事。”
“王氏庄?”
“是。”
“安排一下,最近就查这一件事儿,只盯纪家一家人。”
“是。”
“屠城,我外公都不敢这么干了,纪宸也能按得下来,有本事。”
荣校尉又笑了,有本事他也查出来呢:“末将这便去查实。他们也是平叛剿匪,地处偏僻,这民匪之间难以区别,所以当时没来得及查到实据。现在隔了些时日,可能要稍难一些。”
“我等得起。”
“末将告退。”
公孙佳点点头,又思考要怎么对荣校尉,忠心最是难得,忠心需要维护。越是重要的人,就越不知道怎么下手,公孙佳还没决定出个万全,单良又来了。
既是来交前库的账目、人员安排,给公孙佳他整理的一些笔记,也是汇报另一件事情:“夫人来寻我了。”
“嗯?”公孙佳做了个“请”的手势。
“唉,夫人也是怕你累着,” 单良边落座边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我对夫人讲,药王都安排好啦。拿了签子给她看,她也没挑出什么来。夫人这是失了主心骨,自己又闲不住呀。若是还依旧,又或者颐养天年,岂不妙哉?”
“闲不住?其实闲下来挺好,我都想……”公孙佳忽然住了口,舌头上像是有一道铁锁,把“我都想闲躺着”给锁住了,怎么也吐不出来。
这一阵子忙得命都去了半条,可她挺快活、挺有成就感的,苦劲儿已经过了,再也不想闲下来了。她其实并不喜欢总安静地呆在一个地方,哪怕不得不静坐着,也想听人讲不一样的东西。
公孙佳道:“几样大事都已安排完了,她想帮忙也没得帮,怕是要憋闷。又不宜太张扬取乐,可怎么是好?”
单良脑筋转得快:“药王不如请长公主开解开解夫人?她们是亲母女,总能……”
公孙佳无语地看着他:“我与阿娘也是亲母女。”
单良用那只完好的手挠挠耳根,别过脸去。
最后还是公孙佳想到了:“把普贤奴那小子弄过来!快过年了,他也不读书,先陪阿娘解闷,开春要读书了再放回去。对了,先生,我也需要读书。”
这个单良就比较在行了:“怀才不遇又肯到咱们府里来做西席的人,恐怕不多,有投靠的还要担心他是不是有邪心,需得仔细审查。在下字还认得几个,现在还能给你粗解一下诗书。”
公孙佳对这方面确实不在行,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单良道:“那,在下就去写帖子,请余将军过府一叙?借他的长孙,你最好亲自出面。且自将军过世之后,这些旧部你也很少见了。不结党、不跋扈,他们日子也不如以前好过,不结党又不是不交际不做人,是不是?”
“好。”
单良去写帖子,帖子没送出去郡王府又来人了:“老太妃想药王了。”要接公孙佳去郡王府。单良得到消息赶了过来,轻声提醒公孙佳:“是太妃想,还是郡王想?郡王才是排兵布阵的行家。”
公孙佳也小声说:“我昨天告诉他,我裁兵了。”
单良顿觉省心:“路上小心,余将军那里,我为你约明天。”
“有劳。”


第14章 随便
钟祥没打算这么早就把外孙女提过来。
庙里香油才添上,祷告的文字还没抄够数,御医还没要回来,公孙佳之前干了什么事也还没弄明白个大概。总要把这些事儿给理顺了,再把怎么扶植外孙女的计划给考虑得比较成熟,才能把公孙佳叫过来,祖孙俩认真聊一聊。
十二岁,一个不上不下、不大但也不小的年纪。狠心一点,或者形势急迫一点,都能出嫁了!公孙佳这个情况,拿她当个正式的成年人也不算太离谱,真拿她当小孩儿才会坏事。
钟祥性子有些跋扈的成份,但能跋扈成个郡王还没被打死,那是极识时务的。
然而还没等回家,天下最大的“时务”皇帝表哥把他提过去了,拍了一本奏本到他胸口上:“看看,看看!这些孩子,都这个狗脾气!”
钟祥文化造诣极其一般,阅读的速度与文字复杂的程度成反比,打开一看笔迹还挺熟,咧开了嘴:“这是……单鬼儿写的?”单良既毁了容,就有点阴恻恻的鬼味儿。
皇帝骂道:“还有心情开玩笑?前天的事情我给你按下了,今天这是什么?”
钟祥道:“写了什么不好的话?”慢吞吞地读完,又努力总结了一下,说,“也没毛病啊!”
“公孙昂活着的时候,就不是这个口气!”
“那是!药王这孩子,随我!”
“随你就完了!”皇帝骂了一句,“还要有下回?是不是你撺掇的?”
钟祥一口否认:“不是!我就是再浑蛋也不能这么不讲究!一个病孩子,支使她?丧良心!我昨天还跟妹子说,再求两个好御医给她,以后招个女婿,好叫她父亲不至于绝了后。”
“唔,还不算太糊涂。回去养好她,且不说是那自家孩子,她还是功臣之后,不能让人看了寒心。不管什么事吃相都要好看,只要不是生死攸关,凡事都可留一线。”
“那是,那是,”钟祥一个劲儿的答应着,“您看药王守着她那一份儿家业,还能守得住吧?”
皇帝以往十二年里对公孙佳的印象都没有这两天来得深,平静地扫了表弟一眼。
钟祥一改不正经的样子,也严肃了起来,索性摊牌:“我不会支使她去冲锋陷阵,却想让她多懂点事情。阿娘与妹子总是觉得我们吃过太多的苦,孩子们也跟着受了许多的罪,如今过上好日子了,恨不得把所有的亏欠都加倍弥补了,孩子们被惯得不成样子。别人行,药王是没这个福气了。”
“她一向如此吗?我记得以前见过,很是乖顺可爱。”
“还不是被逼的?她爹要是活着,她现在肯定跟以前一样是个听话的小闺女。她爹不是死了么?没爹的孩子过的什么日子,咱们见的还少吗?要想让她过得去,也显得咱们厚道,就得让她能自己立起来,最最不济,有人打她了,她能知道跑、会喊疼。”
皇帝点点头,道:“小孩子,有点小脾气也没什么,她的脾气也不比别人更坏。你先回去,御医年前就到,先养好了再说。小孩子惯一点有什么?哪里就能惯坏了?”
“只是日子过得去,谁没事发脾气?我的性子就比过苦日子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她那个样子,你让她发脾气,她倒是有力气发呢。”
皇帝笑笑,摆摆手,示意到此为止。
今天谈话的目的就是提点钟祥,咱们都嫌纪家手伸得太长要打压,但是不能戳个小女孩儿顶在前面,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吃相好看一点,顶好不要吃自己人,会坏了风气。一次意外遇到了,使性子报复,没问题,皇帝给兜着,但不能回回都让小孩子出马。
钟祥解释清楚了,也交代完了规划,皇帝也满意了。哥俩依旧默契,完美。
至于公孙佳,皇帝对她还有一份香火情,看她爹的面子上只要她不造反就不会让她出事。她是不是“下次还敢”,随便,反正“脾气也不比别人更坏”。皇帝自家的悍妇多了,并不强求这个,接受得了“惯孩子”。
钟祥只好先把公孙佳叫过来先聊一聊——你先别挑事,放着我来!不然老外公又要挨训了。公孙佳正好守孝,也可以趁此机会安静休养、暗中观察、了解形势,以备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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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祥回家的路上脑子一阵猛转,将计划匆忙完成。
哪知回到家里先遇到了钟秀娥。钟秀娥这一天忙得不得了,先是在自己府里一通捣鼓,发现没有什么用武之地,转而回娘家跟亲娘商量接下来怎么办。钟祥回家的时候,钟秀娥还没走。
钟祥听女儿说:“我说话太冲了我认,她这也太累了!我现在就想叫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地长大!”
“你想得倒美!”钟祥否决了女儿的规划,“你,理好家就成,别的事情不要瞎忙。”
钟秀娥道:“我是她亲娘!”
“我还是你亲爹呢!”
话一旦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什么理性了。钟祥不再讲理:“就这么定了!”
“您这是要累死她吗?”
“她现在不学点东西,以后才要吃苦头!我今天向陛下讨了两个御医,过两天就给她送过去。行行行,儿女都是债!去个人,把药王叫来,我与她好好说,她也消停消停,你也消停消停,行了吧?”
钟秀娥这才点头:“好。”
钟祥又加了一句:“人一辈子要受的罪都是有数的,不让她现在受累,以后我死了,她再吃亏,谁护着?趁我还能护着,她得学!公孙家以后是她的,懂吗?”
亲爹还是极有威严的,钟秀娥怏怏地:“是。哎,不对,干嘛跟您学啊,学也是跟我学。”
钟祥没耐心了,将脸一黑,暴露了本来面目:“滚!”吓得丫环们赶紧把钟秀娥拥到厢房去歇着。
靖安长公主道:“我们娘俩才说话,你这又是做什么?”
“白长了一副聪明相!”
“你这是怪我?”
钟祥咽了口唾沫,抻了抻脖子,不敢跟老婆顶嘴,哼唧着:“我去前面,药王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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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料到外祖有很大可能叫她去听训,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外祖有召,她上车就来了。
钟祥已经在书房里等她了。书房里没几本正经书,兵书都少,地图、沙盘倒是有一些,值钱的名家字画被拿来装门面。
钟祥蹲在一张坐榻上,一扬下巴:“来啦?坐。”
公孙佳寻张椅子坐下了,问道:“外公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上表了?”
“嗯。”
“这次没错,下次还敢?”
“是啊。”
钟祥从坐榻上跳下来,背着手围着公孙佳打转:“你这是像谁呀?”
公孙佳脑袋跟着他转:“管它像谁,不吃亏就行。”
“管它像谁!”钟祥猛地停住脚步,“也不能太不管不顾了啊,陛下差点以为是我不厚道让小孩子打头阵!”
公孙佳站起来,垂手立好:“事发突然又叫人生气,总不能干看着又或者只会掉眼泪。”
“嗯,刚好机会合适,”钟祥也不好糊弄,还没查到多少事,也猜了点影子,“你娘这两天可坐立难安!”
“我会让她放心的。”
“哦?”
“我们娘儿俩都是心里没底才诈诈呼呼的,安顿下来自然就消停了。我想把普贤奴接过来陪阿娘过一阵子,分分神,心思就不会全放在恼人的事情上了。家里家外,全等着她稳下来安排过年,一旦忙起来、有事做,就会好很多。人情往来,父辈们的交情……也不是我能玩得动的。”
钟祥道:“以后啊,公孙家还是指望你的。”
“哎。”
“这些日子做得够多啦,留点给我们,且用不着你这样。你也不用不安心,有我们呢。朝廷要脸、陛下要脸,你外公更要脸!你就歇歇吧,御医给你讨来了,你呢,想当家还是要学点东西的,我琢磨琢磨给你安排一下。别再出奇招了,行不行?”
公孙佳道:“我正事办完了,本来就打算歇着的。”
钟祥叹气,拖着步子往座上一坐:“我老啦,你大舅本来是能当家的,可他死了。你爹本来也是能就顶事儿的,他也死了!现在、这些人、就看你和你表哥的了!我说明白了吗?”
公孙佳站也站不住了,小碎步挪到钟祥面前跪下了:“外公,我……”
钟祥居高临下戳了戳公孙佳的脑门儿:“明明是我的外孙女,怎么说起话跟赵司徒那个老阴鬼一样?别人不吐实情,他半个字也不露,别人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完了,他还是半个字也不露!哎哟我的亲娘啊,说什么都拿捏着说:‘好好好’,回来一咂摸,十句里九句是虚的,实的那一句还他娘的是骂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