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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灵蕙先把妹妹拉到榻上坐好,给她紧了紧围领,拨着炭火说:“你当然不知道啦,这事儿跟你也有一点儿关系的。当年,丁晞他爹死了没多久,阿娘要再嫁,选的是阿爹。”
她亲爹早死了,跟亲爹也没啥感情,是公孙昂将她养大,她嘴里的“阿爹”就是公孙昂。
“那会儿我已经记事了,当时还有一家人家,也相中了阿爹,想招他做女婿,你猜,是谁?”
公孙佳了然:“纪家。可事情都过了,阿爹也不在了、她也嫁了,还折腾什么?她丈夫一个富贵闲人,她不忙着为儿女前程奔波,反而四处树敌?图一时痛快?”
乔灵蕙摇摇头:“你不懂,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全家有多么的开心,你道为什么——当年阿娘是东宫亲自保的媒。”
“啊?”
“嗯!”乔灵蕙非常肯定的点头,“我记得真真儿的,当时我一个没了爹的人,心里有多难受就记得有多清楚。我那会儿在丁家,过得不大好,多亏了阿爹。嗐,说这个做什么?说回来,我记得当时,纪家跟外婆家已经很冷淡了,纪家当时可是个热灶,可惜,自从没能封王,只捞到个乐平侯的爵位,就开始不行了。那一回可算是被正手反手抽了两个大嘴巴,能不记恨么?哎,你说,那天陈亚闹事儿,背后是不是他们?”
公孙佳道:“我不知道。”
余盛死死扒着门框叫嚷:“我不走!小姨,唔……”保姆把他嘴巴一捂,抬了出去。余盛担心得要死,因为他发现,丧礼过后大半个月,他小姨一丁点雄起的迹象都没有!一直病病歪歪的,今天的状态看起来也只是比丧礼当时好一点而已。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至少让他守着金大腿啊!
余盛将心一横,嗷呜一口将保姆的手咬得一松,他跳了下来,硬凑到公孙佳身边:“小姨~呜呜……”
乔灵蕙骂道:“这个混账,就是欠揍!”
公孙佳却记得正事,将手绢往外甥脸上一盖:“擦擦。阿姐,你还没说今天的事呢,这是遇上纪四娘子了?”
“对啊,纪四个该下拔舌地狱的贱人!路上车遇到一块儿了,她该避让,她偏不,硬是凑上来,说阿娘孝中乱跑……”
纪氏当时说的是“才死了丈夫,就又坐不住了?倒也是,这生的儿女都靠不住,哦对了,最该有出息的那一个,还是个病秧子,是吧?那是得赶紧找个下家,不然这一个两个指望不上,不再给他们找个后爹教养,你们娘儿几个可怎么办?要不嫁个御医?要说啊,孩子成不成材在其次,活下来最要紧。”
钟秀娥要是能忍得了这个气,那就不是她了,跳起来要打人的时候忘了自己还在车里,发髻也撞歪了,衣服还因为自己的动作不小心挂在桌角扯坏了,回家换衣服来。衣服换到一半,小丫环又不省心,污了一套新衣裙,钟秀娥便借题发挥开始打人。
乔灵蕙解释完,又劝说妹妹:“好啦,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了,别自己生闷气了啊。阿娘你还不知道的吗?她骂完了,痛快了,转头就忘了,回来你再念念不忘,岂不是自讨苦吃?爹娘手下讨生活,要学会忘事儿。”
公孙佳却只关心一件事:“真是东宫保的媒?”
“那还能有假?”
公孙佳道:“我知道了,你也快些去外婆家吧,不然……”
“哦,对!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来!”乔灵蕙说完,提起儿子就走,边走边打,“你就该关小黑屋里喂老鼠!”
余盛的内心是崩溃的,眼见呆在小姨身边这条路行不通,一边挨打一边想:这小姨咋不急呢?你不应该去郡王府的吗?小姨夫,元峥,你再不来,你媳妇儿就彻底成个傻白甜了,你以后会累死的!我踏马太倒霉了,穿进个魔改剧里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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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灵蕙走后,公孙佳垂下了眼睛,荣校尉率先叫了一声:“少主人。”
公孙佳忽然问道:“阿姐到后面来,怎么没人通报?是跑不过阿姐呢?还是怎么回事?”
荣校尉马上答道:“我这就去查!”
“我不想再重复了。”
“是。”
“传张禾、黄喜、薛维进来,带上人马,要二十个嗓门大的,带上锣,要二十个敢杀人的,佩刀,要二十个身材魁梧的,带棍。”
“是。”
“告诉单先生,我托他准备的东西,这两天就要。”
“是。”
荣校尉奔去处理守卫之事,公孙佳回房之后对阿姜道:“当年阿娘陪嫁进来的老人都还谁在?找过来!要年纪比我娘大的,不要小孩子。”
不多时,阿姜带回来高矮胖瘦的五、六个婆子,人人扎煞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公孙佳道:“一件事儿,谁知道当年外婆家和纪家怎么结怨的?”
几个婆子低着头,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公孙佳的头又有一丝抽痛,忙掐住了额角,低声道:“看来是知道一些事的,你们是自己说,还是让我戳开你们的嘴?在我这儿说了,我给你们保密,不说,来,传小林进来,让他带上人。”
一个高个儿的婆子忙跪下说:“别!”说完拿眼睛在侍女们的身上瞟。
公孙佳摆一摆手,侍女们退去,高个儿的婆子才道:“不是奴婢们瞒着您,这事儿郡王下过令,不许人提。曾有人因此被打死。”
公孙佳不耐烦地敲敲桌面,矮个的婆子忙说:“是您的大姨母。”
公孙佳又敲了敲桌面,高个的婆子道:“她嫁进了纪家,没有一年,难产死了。”
“就这?”公孙佳都要笑了,死于难产是多么经典的一个死法?哪里没有死掉的产妇?何况自她记事,就没听说过自己还有第二个姨妈,只有一个嫁给了延安郡王的小姨。而且,钟家要吃了这个亏,怕不是得闹翻了天去!
婆子们低声道:“那是因为,她最早是与……如今的太子订的亲,亲上做亲,知根知底,多么的好。后来,不知怎么的,咱们郡王就说退了亲,太子订了纪家的小娘子,那时候纪家可不得了,要他们出力,只好娶他们家的女儿。太子妃也不是一般人,嫁过来之后,就给自己兄弟说了媒,将您大姨捞到纪家去了。”
公孙佳看着她们,将她们看得一个哆嗦,缓缓地道:“我会去核实的。”
胖的那个婆子再也撑不住了,瘫坐在地:“小娘子哎,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这个事儿,您好问谁去?陛下都不许人提的事哟……”
她哭的声儿有点大,阿姜在外面敲门:“主子。”
婆子马上住了口,公孙佳道:“进来,把她们好好送出去,好生养着。你们现在是公孙家的人,别人的刀砍不到你们的头上。阿姜,咱们去前面。”
阿姜担忧地扶着她,低声问:“头又疼了?”
“没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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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里,单良是到得最早的。
公孙佳等他坐下,才说:“刚才的事,先生知道了吗?”
“不是很清楚。”
“哦,我娘在外面受了纪家人的气,回来撒气,唔,我挨了两句。我的骂不是白挨的,总要知耻而后勇,为她老人家讨个公道。您知道纪家与我外婆家有什么恩怨吗?”
单良深深地看了公孙佳一眼,公孙佳平和如昔地回望。单良道:“恩怨太久,左右不外是权势之争,也夹杂些争夺圣宠的意思。不过,我不劝您动手。”
“请教先生。”
“您以为圣上和东宫就很喜欢他们吗?”
“嗯?”
“钟郡王与朱郡王为何是郡王,纪氏只得一侯爵?钟、朱从不敢在陛下面前挟功自重,纪氏,呵呵。旧事如何,烈侯在世的时候查过,后来不了了之。看来是不重要的。儿女私情,算得了什么?您坐等他们的下场就好,您现在该关注的是家里的事情。”
“我还没来得及跟阿娘说家务的事儿。我不想再央求人了,这回求了,下回再求?求母亲点头我管理自己的家务?一句‘你身子不好’我就该养病,我歇了,再说‘你什么忙都帮不上’?左右都是我的错了,嗯?收拾个纪四,收了家将的处置之权,您看怎么样?反正纪家是要完蛋的,废物利用。如何?”
“您可不要适得其反,反给纪家续了命。”
“容家的人欺负了我的母亲,干纪家何事?”
单良道:“容氏清贵,诗礼大族最要脸面,郡王、烈侯都不愿得罪的。”
“容氏分了五房呢。诗礼大族就更好了,我不失孝道。”
“那就结仇了。”
“他们自找的。先生,我请您准备的东西……”
“已然备齐。”
“多谢。”
时间掐得刚刚好,他们聊完天,荣校尉、黄喜、张禾、薛维也到了,站成一排抱拳:“少主人。”
公孙佳问道:“敢杀人吗?”
四人一胸脯:“谨遵令!”
“好,点齐人马,跟我去宣政坊容家,堵门。”
四个人里有两个脚下踉跄,剩下两个也忍不住看向单良。单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
公孙佳发出一个鼻音:“嗯?”
薛维心里打了个突:“是!”
“出息!骗你们的,”公孙佳嗤笑一声,“阿姜,备车,走。”
第8章 闹事
宣政坊里不乏高门大户,几代的人住在一起,每逢上朝、散朝、散衙之后,满目官服鱼贯进出。也曾有人生出嫌隙,演出闹剧,但是本朝宣政坊第一闹,注定是要属于公孙佳的。
冬日的午后,容太常家的门房眯着眼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太阳暖暖的照在这些不愁生计的人身上,令人生出了一种闲适慵懒的优越感。
府里不上朝坐衙的人,白天有出门的,有在家里处理家务的,门外停着几辆访客的马车,拴马柱上也有些骏马。有些访客索性早到,就等在家里,等男主人回家好叙旧又或者请托。门房上扫一眼便知这些客人能为自己带来多少收入,心里正美。
管事的晃了晃脖子:“都打起精神来,一会儿府里郎君们都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又见到一队人马护送一辆华车奔驰而来,马是骏马,骑手透着一股彪悍的劲。车后两队步卒紧随,也是劲卒。
门包不会小!管事灵动了起来。
比他行动更快的是来人。只见几个头领模样的中年人各领一队,一个带着二十携棍的军士将进出容府的道路拦了,一个带着二十个膀大腰圆的持锣军士一字排开,最后一个带着的二十个手下,上来便抽出了马刀。眨眼之间便将容宅围住。
最后一个年轻人领数十人各持刀棍,将马车团团护住,自己按刀立在车边。
容府门房管事才走到车前,急匆匆上前拱手:“不知来的是哪家贵客?有何要事?”
来的就是公孙佳。
没人答话,只管干他们的活。最忙的是张禾,指挥着手下的人:“主人有令,不动无辜的人。照准了姓容的车马,给我挑出来!”
容家仆人顿时也站直了,脸也冷了:“阁下好大的威风,敢到容家来撒野!”
张禾伸手将这管事拨到一边,门上其他人见势不妙,拔脚便往府里去通风报信。
张禾等人将外面守车马的仆人驱赶到一处拢住,将容氏族人前来拜会时的车马拢在另一处。黄喜守着路,只要是容家的车马,来一个扣一个。端的是秩序井然。
荣校尉唤一声:“小林。”
小林上前一步,朗声道:“我家主人请容家家主出来说话!”
府内才冒出个头的大管事又缩了回去,很快再次出来,奔到车前,态度很有点不卑不亢的味道:“敢问阁下是哪位?可有名帖?可否请府内叙话?”
小林又问了一句:“主人在家吗?”
大管事声音微冷,声音也大了起来:“阁下藏头露尾,点名要见我家太常,天下间岂有这样的道理?”
他话说得硬气,却是一拳打在了空气里,还是数九寒天的冷空气,没人搭理。
街坊邻居却因此动了起来,这条街上最顽皮的小郎君已经命人架起了梯子爬上自家墙头看好戏了。
大管事打也打不过,想骂发现己方人嘴巴不如对方的多,只得说:“我家主人还未散衙,还请报上名号……”
“我们等。”
大管事退回府里禀报。
容太常府里,闲居在家的男人坐不住了,到访的男客也坐不住了,很有几个踱了出来。容家夫人在内宅发令,把府内的男仆聚集起来,堆在门口预备。
左邻右舍都在观望,各家有些见识的人都拦住了自家人。来者除了最初发的几道命令,再不闻一丝人声,安静得可怕、行动也利落得吓人,整个氛围它就不对!
念着邻居情份的人家悄悄派人给容太常送了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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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太常六十来岁,是个气度沉稳的老年人。他是纪四娘的公公,次子与太子做了联襟,他这个太常做得挺稳。
本就在回家的路上了,听到汇报吃了一惊,容太常问道:“究竟是什么人?”
没人能够回答他。
容太常倒不担心,谁又能在这个时候在京城闹事呢?况且他的随从也不少。容太常从容地说:“慌什么?回家!”
很快赶到了街口,管家上前覆命也说不出什么来,倒是容太常看出了几分端倪,命人去问:“可是烈侯府上?”
公孙佳确认了容太常本尊在此,很干脆地下令:“张禾,动手!”
张禾擎起了手中的马刀,手起刀落,身上、脸上溅的满是血,一匹马尸首分离倒在地上,马头在地上滚了两下,不动了,染红了一片地。鲜血的味道弥散开来,容家人又惊又怒,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
容太常命车夫驱车上前,在车内发话:“县主这是何意?若有事,不妨请入寒舍慢慢说。”
公孙佳垂下眼睑:“不了,街上的事,街上了。”她声音一向不高,荣校尉给传了一次话容太常才听清楚。
“究竟何事?且慢动手!”
公孙佳不阻止,张禾就不停手,鲜血的味道冲入鼻腔,张禾有些兴奋,马匹不断的倒下。
几下杀到了容太常的车前,容太常的幼子与几个亲友从府里冲出来围在了车前,容太常在车里也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内心天人交战,他实在是不知道哪里惹到公孙佳了,小丫头真不讲理!
“放肆!”就在容太常要出声认怂的时候,好邻居里出来了一个人。
此人是正在家休息的李侍中。李侍中因年高,是携着最得力的孙子七郎李岳同去定襄侯府致奠的,李七郎从自家门上看了一眼,回家禀报。李侍中道:“不要急着出去!”
聪明人总爱多想,李侍中很是琢磨了一阵。
决定事态过了最紧张的节点就出来打个圆场。岂料一时半会儿没有缓和的样子,李侍中不得不出面。
一乘肩舆将老人家抬了出来,容太常也从车里下来了,两人互相问好,都看向公孙佳的马车。李岳明白祖父心意,上前朗声问道:“不知车上是哪位?还请移步叙话。”
车窗掩得结结实实的,停了一下,厚厚的帘子才慢慢撩开了一半,露出一张犹带稚气的脸来。李岳讶然:“可是县主?”
“李郎君。”
“县主所谓何来?”
张禾还在砍杀,血腥味越来越重,公孙佳似乎一无所觉:“大冷的天,侍中何必出来?不干他的事的。”
李岳道:“还是有点干系的,县主当街办这样的事情,恐怕不妥。不知令堂……”
“只有我。至于当街,街上的事、街上了,反正不是我起的头。请李郎君给侍中带句话,请他老人家回家吧。”
李岳深深一礼,回去如此这般一讲。
容家幼子就笑了,扬声讥讽:“钟郡王这是什么意思?有事只管与我们讲,何必派个姑娘出来?这是瞧不起谁?”
李侍中斥道:“慎言!”
容太常心道:难道真是钟郡王做局?那我也不能露怯,她一个小女孩儿,又能耐我何?李侍中出来了,旁的邻居也三三两两陆续的过来“劝解”,他也渐渐有了底气,抬脚屈尊到了公孙佳的马车前:“县主未免欺人太甚!”
公孙佳道:“来了?”往窗外做了个手势。
张禾带着两个亲随,擎长刀到了容太常车前,又是手起刀落,他已经半个身子被鲜浸透了。李侍中的半截衣角染了血,以帕掩鼻,脸色沉了下来。
公孙佳食指朝下点了点。
薛维带人敲起锣来,锣声堂堂,二十个军士的嗓门更大:“容氏子媳,好生威风,踢寡妇门、刨绝户坟。”
容太常上回见人这么撒泼还是在定襄侯府的丧礼上,公孙家往陈家送纸钱!
还真是他们钟家的风格!够粗俗,也够会恶心人!
李侍中听了这一通锣,当机立断:“这便不好管了,走!”才凑上来要劝和的人也准备走,却发现走不了了!
一阵马蹄声传来,继而一声宏亮的断喝:“这是做什么?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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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从车里下来了——来的是朱郡王。这位与钟祥是儿女亲家,公孙佳三舅母的亲爹。
公孙佳乖巧地叫了一声:“朱翁翁。”
朱郡王跳下马,缰绳往随从怀里一扔:“药王啊,这个天你出来干嘛呀?怎么不在家里歇着呀。”
他是真的担心,公孙佳裹着着大斗篷也显得极单薄,一身白,唯一的彩色是右腕上若隐若现的一串殷红的数珠,被这点夺目的颜色一衬,更显得她这个人虚无缥缈,仿佛随时会被风吹飞了不回来。
朱郡王询问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慈祥:“你这是干什么呢?”
他与钟家是姻亲,姻亲与别人发生了纠纷,谁不偏帮谁是狗!
朱郡王说话慈祥办事却不含糊:“这是两军阵前骂阵用的,你带过来做什么?亏得我路过,不然又要闯祸吧?”
公孙佳道:“您路过这里?不顺路吧?”
“我不能有应酬吗?你怎么回事?快收了!”
锣声确实太吵,公孙佳也有点受不了,做了个手势,场面立场安静了。公孙佳对钟郡王道:“您都听到了,容太常的儿媳妇当街咒我,还骂我娘。”
朱郡王毫不迟疑地:“纪家那个老四?”
“嗯。”
容太常知道自己不全占理了,见缝插针:“还请二位入府叙话。”
不断有容氏亲族赶来,他们的座驾不断被拦截。马嘶继续,又是两匹马被斩首,上前阻止的容府家丁也被黄喜带人一顿臭揍按住了。
容太常清清喉咙、正正衣冠:“县主只要发个帖子来,我自会有个交待。如今弄到这样,有辱斯文。”
“府上儿媳妇不是发帖子来骂的,我也不是斯文人。街上事、街上了,你站好了,看着,咱们把这桩街上的公案了结。”她不喊停,张禾等人就继续砍,杀得血流满地。只砍马,不砍人。
朱郡王看天看地,不肯看容太常求救的眼神。
李侍中想溜,老狐狸已经后悔了,他怀疑朱郡王是特意来保驾护航的。那事情就麻烦了,李侍中一点也不想沾,他想走。有人偏不让他走!
容太常的幼子平素娇纵了些,看公孙佳的第一眼,还有些怜香惜玉的想法。这份不忍之心没有能够撑到最后,父亲屡次好言相劝对方都不领情,他跳了起来。
“钟郡王就是这样的家教吗?”
公孙佳问容太常:“这是你的想法?你容家的媳妇儿羞辱我公孙家的主母,与旁人无关。我姓公孙,你姓容,我只找你算账。你儿媳妇为你家里生儿育女,你不会连这点代价也不肯为她负吧?”
容太常一噎。
张禾一身的血,提刀来抱拳复命:“主子,杀完了。”
公孙佳点点头,续道:“至于家母,我不管她在娘家有过什么事,进了公孙家的门,她这把牌我公孙家接了。她有什么事,我公孙家担着。牌打输了,我认赔,轮不到别人家的媳妇把手伸进我家房里,诅咒我短命,嘲讽我母亲在公孙家呆不住。”
原来说的是这个,原话一定更难听!朱郡王的脸色也很糟糕,他想起了一段往事,怒道:“这娘们的臭嘴真是贱!”
李侍中被迫旁听,几次想要打断,都被朱郡王一把攥住,疼得话也说不出来,跑也跑不掉,知道这回被朱郡王坑了。被近听完公孙佳的话:“就算家母要离开,也轮不到你家的儿媳妇关心,那位的舌头能扫地了。”
容太常竟绷住了,说:“我一定好好教训她!明日亲自登门谢罪。”
“府上家教与我无关,教训也好,纵容也罢,谁家的人惹到我,我只管与主人家算账。”
合该巧了,纪氏此时从娘家回来了。她今天心情不错,马车转过牌坊,随从还在驱赶人群。车夫看到张禾一身血,拽住了缰绳,避开他往路的另一边贴去。
朱郡王站在公孙佳背后,意思意思地说了一句:“哎,这个你给我收着点儿。”
公孙佳看了薛维一眼,薛维猛地抽出了腰间佩刀,一刀斩下!
纪氏坐驾被没了头的马拉着冲了老远,继而撞到了一边的墙上,摔了个七昏八素。被从车厢里救出来的时候,人还是晕的。
容太常喝道:“还不将她押上来赔礼?”
公孙佳道:“我说不用,就不用。今天的事在我这儿翻篇了,你翻不翻,随意。府上锦绣文章,我等着。”
容太常道:“不敢。”
“您做初一,我做十五,有什么事我只找当家人。告辞。”
朱郡王见她要走,肚里已经有了主意,还要装模作样地感叹一句:“可惜了这些好马。”
公孙佳想了一下,缓步走到一具马尸前,褪下数珠、合上眼睛,一颗一颗地捻着,口里念念有词,缓缓诵唱《往生经》。场面很是诡异,朱郡王这般血海里杀出来的人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公孙佳诵了两段,套好数珠,提起裙摆走到了朱郡王面前:“它们会投个好胎的。我回家啦,您也接着吃酒去吧。”
她说到做到,扶着丫环的手登上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郡王目瞪口呆:“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啦?老李,跟我吃酒去?”
第9章 主位
公孙佳的马车转出宣政坊,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公孙佳合上眼睛道:“出城吧。”
她要去见一见部曲家将们,总结今年的工作、安排下一年的事务。
本来这个活儿是公孙昂的,公孙昂不在家的时候,他开府,有一系列的僚佐来帮着干这个事,还有一个钟秀娥看着。现在公孙昂死了,幕府也散得差不多了,旧有的部属除了单良不好安排,公孙昂都给他们安置去了合适的地方。
今年要么是钟秀娥主持,要么是公孙佳主持,如果俩人都忘了或者主持不了,就得单良或者是管事们凑合着办了。公孙佳算计的就是这么个“当家人”的位置。拿到个诰命只是拿到面子,捏住了部曲才是捏住了根本。
阿姜很担心公孙佳的身体,劝道:“要不,咱们还是缓缓再出去吧?头先病了才好了几天呀,才说要多休养两天的,这大冷的天儿。”
公孙佳合着眼,含糊地道:“等不得。”
“你答应了安国公的。”
“我答应什么了?这不还没把整个家攥在手里么?怎么能歇呢?”
阿姜摇摇头,又拿了条被子给公孙佳盖上,拨了拨炭火:“那路上先睡一会儿。”
公孙佳闭目养神,根本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净是呆会儿要怎么做。
在丧礼之后见黄喜等千夫长、百夫长,只是吓唬他们在短期内不敢轻易反水而已。想要长久的掌家,要将他们的利益捆在自己身上才行,光靠吓唬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