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厂长也闻讯赶来,黑沉着一张脸,看着挥起拳头的邓贵:“不像话,不像话!”
范晓娟也赶来了,从人群中走出来,抱着小孟的脑袋,演技十足的看着她,眼神里面充满了悲悯:“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打过呢,邓贵打你哪啦?”
小孟嘤嘤嘤直哭,看起来可怜极了。
邓贵:“我没打她!”
除了原来看热闹的那些闲的发慌的可以证明,其他人都不知道啊。
看起来就是邓贵打人石锤了。
看来不管哪个年代的吃瓜群众,都只会看表面现象锤人。
不管对不对,锤了再说。
范晓娟走近小孟,看她俏皮的挤了挤眼睛,啧啧有声:“邓师傅,这就是你不对了,就算你没文化,也不能随便打人的,特别咱们小孟还是个漂亮年轻的女同志。”
他不是自诩没文化,所有人都要让着他吗?
范晓娟可不是针对没文化的人,再说了没文化也不等于没素质。
关键邓贵这种,就是没素质了。
邓贵:“……”
范晓娟这话,直戳他的心脏啊。
他喜欢把没文化当保护伞,现在这几个字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吃瓜群众们越看邓贵越像个会打人的鲁汉。
朱厂长算是比较早赶到这里的了,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他黑着一张脸说:
“都在这里干嘛呢,闲得慌是不是,要是没有事情干,就去抬货,去车间帮忙!”
这帮人,都是之前塞进来的关系户,要不就是以前靠成分进厂子的,一个个的都生怕动多了消耗肥肉,一听说要去帮忙,纷纷表示:
“朱厂长,我还有事要忙呢,这样我先走了啊。”
“厂长厂长,我这胳膊就抬不起来呢,搬东西肯定是不适合我去干的了,不过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们的。”
邓贵也算是老油条了,哼哼唧唧的表示:“朱厂长,我的岗位是要保护厂子的安全,我要是走了进来贼了咋办,我走不开啊。”
朱厂长气得要命。
要是之前还有三分怜悯之心,现在一分都没有了。
最近厂子里出货,多的是要人搭把手的时候了,能干精细活的都帮着产线或者马飞那边的忙,能干力气活的也就帮忙搬沙发,送货。
可总有那么一帮子人,严守自己的工作岗位,是怎么都叫不动的。
范晓娟拍了拍小孟的脑袋,委屈巴巴的开口:“都怪我,要不是我接了那么多单子,也不会让大家忙成这样啊。”都喝西北风去吧。
朱厂长气得直哼哼:“关你什么事,吃不上饭的时候大家可都盼着干活呢。”
要把这帮子吃闲饭的赶走!
范晓娟指着那帮子蛇鼠:“邓师傅对我颇有微词呢,不是觉得活太多了,干的不爽吗?”
“我们可没有这样讲,你是有功劳的人嘛,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影响到了厂子里跟友谊商店的关系,厂子里也不会说你是说你非的,我们怎么能跟你比呢!”邓贵一来就酸里酸气的说。
“就是啊,朱厂长,咱们厂子以后是不是不能出货给友谊了,要是沙发做完了,咱们能做什么啊,咱们发完了这几个月的工资,以后是不是还会发不起工资的。”
“朱厂长,范晓娟不能留着啊,她在厂里,咱们跟友谊的关系就不可能好的。”
“她还要在咱们厂里,我就不干了。”中间有人起哄。
“对,不干了了,反正厂子以后也不好了,还不如好好回家过个年呢。”
邓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这帮人平常啥也干不好,体力活又嫌累,跟邓贵一个德行。
就是这帮子只看热闹啥也不干的人,一出起主意来,还真是一套又一套的,怎么没见到当初厂子里头危机当头的时候,你们也跳出来想想办法嘛。
朱厂长毕竟年纪大了,一生气就血压飙升,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范晓娟怕他真中风了,对小孟使眼色。
小孟的拳头都硬了。
“朱厂长,我不知道厂子里以后有什么打算,但是就在一个月前,摆在咱们厂子里头的困难,是不是出不掉的二十几万的货,发不了的这个月的工资,买不起的春季材料,养不起的困难职工。”范晓娟说。
“咱们不卖给友谊商店,还能卖给谁?”人群里一个叫许飞的跳脚:“就是你,把友谊商店给得罪干净了。”
有些人,在舒适圈待习惯了,永远都走不出来。
厂子要前进,要发展,就要甩开那些永远停留在自己的世界,别人拉一步都不肯往前的人。
范晓娟继续说:“如果你们的目的单纯只是想赶走我,吃人血馒头,我无所谓,现在辞职都可以,我上哪里都能找到这种待遇的工作。”
邓贵眼睛里面冒出来精光。
朱厂长:“不行,谁要是还在厂里说是因为你,友谊商店才不跟咱们进货,自己滚出单位,一个个脑子不清楚的东西,分不清好歹了吗。”
“好好干活的人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你们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眼睛。”朱厂长气愤的说:“不想干拉到,明天去财务领工资去。”
为一群蠢货,放弃一个真正干实事的职工,他只要脑子没问题,就干不出来不这种事。
至于邓贵,范晓娟没那么快放过他。
她走到朱厂长面前:“之前厂里有人说我准备生二胎,会影响到咱们全厂,我不知道留言是从哪里出来的,总之这种事情清者自清,我愿意去医院体检证明自己,不过有人他敢吗?”
这一招,可真是出其不意。
不是你将的军吗?
邓贵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可没打算放弃这份可以让他光宗耀祖的工作。
而且他这把年纪了,又没文化,也只给厂子里看过大门,出去了他也确实不知道可以干嘛。
“邓师傅,是谁在单位放出去的风,我心里一清二楚,我去医院做个体检,你也让你爱人去医院做个体检。”范晓娟说。
邓贵:“去就去。”
他已经盘算好了,以这个借口为由,让他老婆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了。
范晓娟:“责任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让小孟跟黄大姐做个见证。”
邓贵一听激动坏了:“今天?”
范晓娟心说,整你还要看日子吗?
“邓师傅,这都快过年了,医院也快关门了,你别说你媳妇不在家啊,前几天我还在我家附近看见他了呢。”范晓娟嘴角微微勾起。
邓贵如遭雷劈,那个该死的,叫她别在外面走动,她怎么就是不听!
“我是为了好好工作才来单位上班,可是有人不这样想,他满脑子都是怎么逃避工作,怎么拿更多的奖金,怎么去得到更多的利益,这难道就是你在这个岗位上的工作价值,那我觉得你没有任何价值,我的话就丢到这里,既然你相信黄大姐,就让黄大姐跟马大姐两人陪咱们去一趟医院,看看到底谁有问题。”
邓贵直接懵了,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那么多人逼着她辞职,她就不慌吗,还理直气壮的辞职,她就不怕出去了找不到工作吗。
结果还让朱厂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的辞职要求给否了,他的面子往哪搁。
而且去医院体检这事儿……
“你说体检就体检啊。”邓贵说:“我老婆确实也不在京市,早回老家了。”
他只要今天回去把两个姑娘送回老家去,再把妻子肚子里的那孩子给打了,再清算也是要年后了,到时候就能顺顺利利的蒙混过关,谁能指认他偷偷生二胎三胎呐。
正好,找到了个合理的理由,让家里那个把孩子给打掉。
她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丢了工作不成,一家大小都指望他吃饭了。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范晓娟还想不到他脑子里面打的什么主意。
给他喘一口气,再追查起来就很难了。
“不行,我都说了愿意配合,邓贵凭什么不配合,咱们现在就去他家,去看看他老婆到底在不在家,搞不好他自己才是那个偷偷生二胎,生三胎,我一个女的都不介意去查,你凭什么不愿意,你邓贵就高我一等不成?”
来嘛,大家一起来死缠烂打嘛。
这官司要怎么打?
大家都齐齐看向朱厂长。
小孟也是个不怕事的:“范姐都说她不怕,愿意去医院,邓师傅为什么不能配合检查?”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就算再不讲道理的,也觉得有道理。
更何况邓贵的脸色都变了呢。
从涨红,变得铁青,再变得惨白。
着实好看。
范晓娟继续开怼:“朱厂长,我要求还我清白,现在就去医院,哪怕明天去,都有人会在背后说我闲话,说不定还说我半夜跑出去处理掉了呢。”
小孟捏着拳头:“对对对,就应该是这样的,要查范姐,邓师傅也要查,这样才公平。”
她丢给范晓娟一个小眼神,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康康我干得好吧。
范晓娟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邓贵的脸色就更不好了,他大着肚子的老婆在家里,两个孩子放假了也在家里,这要是真查到他头上,按照单位的规定他可是要被开除的。
他只是想把范晓娟拉下马,怎么就一不小心给砸到了自己的脚呢。
范晓娟趁热打铁,拉了几个人,也不管邓贵反对不反对,愿意不愿意的,就要他带路往自己家方向走。
邓贵的脚步沉得像灌了铅。
有人拉了他一把:“邓师傅,快点走啊,外头冷着呢。”
邓贵看了一眼,是车间里面一个平常跟他关系不错的职工,眉开眼笑的瞧着范晓娟那头:“还说要去医院,要这么多人见证,就算没查出个什么,她也出了丑,邓师傅你可真是有本事。”
邓贵没出声,脸色铁青。
可这么多人看着,就算他跑了,也会被人追上来,到时候怎么样呢,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做贼心虚。
然后,就该所有人看他笑话了吧。
他想当优秀职工,想当办公室副主任,之前的一切都是对范晓娟不利。
偏偏小孟这个不怕事的,还在旁边插科打诨:“哎哟,邓师傅,我觉得你的脸色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好啊,你是不是出了汗了啊。”
“邓师傅,你平常说起仁义道德来,不是一套一套的嘛,怎么今天不说话了呢?”
邓贵说不出话来。
为了生个儿子,中间其实也做掉好几个了,老二是当初看错了,那黑诊所说是儿子,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儿,这年头为了生个儿子,失去工作的人一大把,但是生了个女儿还失去工作,他就觉得自己很亏。
打多了孩子,他媳妇都有点神经质了。
引产,跟流产还不一样,痛得死去活来的把孩子硬生生的生下来,有一次是个已经成型了的男胎,掉到桶里面还会哭,撕心裂肺的哭了好几声,最后被淹死了。
他只想生个儿子,以后回了老家也有点面子。
这怎么就错了?
以前都说人多力量大,鼓励生,怎么突然就不让人生了?
人群里面有个叫许飞的人跟邓贵关系蛮好,拉着邓贵低声嘀咕说:“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我知道朱厂长是站在她那边的,可是冯经理也在厂里面做了手脚了,你放心好了,没啥太大问题的,就算查出来她没怀孩子又怎么样,冯经理说,就从友谊商店这里入手,肯定能赶走她。”
华英厂做了这次促销,是狠狠的打了友谊商店的脸。
这边动静这么大,影响到了友谊的销售不说,买的人对比了一下价格,就觉得友谊太黑了,这事儿过去了好久,友谊商店的收入还在持续下跌。
冯经理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要报复范晓娟,都说出来让她走着瞧这种话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邓贵没说话,脸色铁青。
出了厂子没几步路就是他家,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很快,门口出现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看见邓贵,她下意识的往后面跑:“你干嘛,你回来干嘛?”
推开门一看,屋子里满屋子的都是糊的纸盒子,两个孩子在忙。
大的大概十五六岁了,小的才四五岁。
家里面收拾的倒挺整洁的。
只是女人神经兮兮的,一看到邓贵,就更神经质了。
那女人看见邓贵黑着脸,就跟发了疯要往阳台跑,嘴里哇哇的:“我不打掉孩子,我不打,我不打掉孩子。”
小女儿大概四五岁的模样,抱着脑袋就蹲了下来:“爸爸,别打我,我什么都没干,别打我。”
吃瓜群众:“……”
范晓娟也觉得那女人可怜,暗自摇了摇头。
她并不同情邓贵,可是替那女人跟孩子们难过。
本来就是爸爸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如果邓贵失去了工作,她们要怎么生活。
可她不是圣母,解决不了别人家里的问题。
好一幕反转,到底是一起共事了很多年的同事,朱厂长知道邓贵这人有点事儿,但是看在老员工的份上,只要他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他也不忍心真去对邓贵下狠手。
但违反国家政策可是一条红线,政策是不允许的。
他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邓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跟着起哄的,更是哑口无言。
至于范晓娟嘛,也不用去医院了,谁上杆子的要生儿子的,自己想办法去收拾吧。
这事儿闹了一阵子,终于以单位开除邓贵为起点,陆续开除了好几个吃闲饭的人。
厂子要是想活下去,也到了慢慢改革的时候了。
一旦进行改革,总会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有人拥护,自然也有人极力去反对。
邓贵是反对者里面的先锋,也首先倒在了自己作死设计的圈套里。
这一次人事变动,也开启了华英厂转型的序幕。
第38章
“小范,你过来一下。”办公室主任潘秦笑眯眯的朝着范晓娟招招手。
潘琴是华英的老资格,七几年进的厂子,本来跟财务室的人打交道也不多,这段时间厂里搞促销,到处抓壮丁,她办公室里面好几个女孩子都被抓了过去当苦力。
真打过一回交道,就觉得范晓娟这人挺不错。
范晓娟进了她的办公室,在潘秦对面坐下:“潘主任。”
潘秦笑容满脸的递过来一盒糖果:“听说你家有小孩,这盒子糖果是我朋友从香港带回来的,我老年人了牙口不好,送你家小孩吃吃。”
都是一些小东西,范晓娟推辞一下就收了下来。
“潘主任,您找我肯定不止是想给我一盒糖吧。”范晓娟很直爽的开口。
“是这样的,厂长找到我要我们办公室整理了一下厂子里在各处的门面,这里是清单,你拿去看一眼。”潘秦递过来一个册子,上面写着厂子在京市各处购买的门面的地址。
就算是小厂子,也有好几处门面。
当年从总公司分出来的时候,类似于大家长给儿子们分家一样,华英也分到了几处门面,但是都不在一个地方,大小都不定,范晓娟做财务的时候还跟这些租户打过交道,有几个还特别不好相处。
“长寿街的这个,租约还没到期吧。”范晓娟指着其中一个门面问。
百来平米,又在商业化比较集中的长寿街,附近都是繁华地带,附近两公里内还有几个中学,大量的公司,属于人口比较密集的区域,很适合做专卖店呢。
潘秦看了一眼:“还有两年才到期,欠租金都欠了半年,我之前让赵娇过去催了几次,一直跟单位诉苦,总之不太好搞。”
她不知道范晓娟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租户也是合作了好几年,这两年经营不太好。
“你们不是国家的单位吗?”那人就这样说,我们赚到了钱,收到了货款,会给你们的,再说你们收回去了以后能马上租出去吗,空着还不如留给我们,咱们毕竟是多年的老关系了。
缓了一个月又一个月,结果到现在还没交得起房租。
“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把他们赶走了这半年的房租肯定也要不到,继续租着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回租金。”单位一倒霉起来,处处都倒霉。
单位最困难,发不起工资的时候,厂里还专门让人催过租金,结果人家也哭穷说给不起,甚至还反问他们不是国营单位吗,怎么连你们都发不起工资了。
潘秦哭笑不得:“幸好单位度过了难关。”
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跟厂子里交代了,厂里面的人嘴碎的很,说什么话的都有。
范晓娟说:“咱们厂里有新的部署,店面可能要收回来,如果是半年没有交租了,咱们有充分的理由找他们收回店面吧。”
“收回店面?”潘秦吃了一惊,不过迅速回过神来。
现在范晓娟干什么都不能让她惊讶了。
“你说要收回就收回好了,之前我也跟厂里汇报过收回的计划,这个店铺是五年前跟租客签订的租约,租约有七年,租金还是八六年的标准,其实外面的租金已经涨翻天了,我们一直都没涨过。”
潘秦有些庆幸厂里收回店面的计划,否则厂里面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都说她私下收了人家的好处什么的。
现在好了,厂里把店面收回,也好让那些人彻底闭上嘴。
结果范晓娟带人去收回店铺,勒令租户一个月之内搬走。
租户这才急了,拿出租约来说事情:“不是还没有到期吗,还有两年租约呢。”
赵娇娇来这边催租催了不知道多少次,被这人糊弄了又糊弄,现在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听范晓娟对那些人说:“不好意思,我们厂里面自己要用,而且你拖欠半年的租金,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提前收回铺子。”
“租金我们补给你们好了。”那人急了。
“看来你们是有钱交租金,只是不愿意交罢了,那我们就更不能租给你们了。”范晓娟抬了抬眉:“不好意思,我们不愿意租了。”
这几年外面的租金涨了好多,这种长租本身就不划算,这些人还想赖掉原本的租金,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刚好厂里要自己用。
“我们可以借,但是你们要我们搬——”
“对,我们就是要你们搬,麻烦一个月之内搬走。”
“你们厂不是国营单位吗?”租户不满。
“国营单位就不用经营吗,国营单位的人就不用吃饭吗?”范晓娟面带微笑:“就是因为是国营单位,我们去找派出所赶人,人家可能还会提高效率呢。”
租户:“……”
他们也知道新来的这个没有原先那几个小姑娘好说话。
不到一个月功夫,租户被华英厂清理了出去,范晓娟又开始忙于新一轮的装修中。
而华英的名气,也渐渐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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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香菊是外地来务工的工人。
她家就住在华英厂附近,刚好做促销第二天,就华英厂刚把大衣挂出来那天,她就抢到了一件,穿回家以后,还喜滋滋的照镜子,还转了个圈圈,对着丈夫美滋滋的说:“差不多的款式,我在友谊商店看,都要三百二,过年回去,我就穿着这个。”
她跟丈夫邓明是附近小县城过来京市务工,过年老板给放了假,他们肯定要回村里过年的。
这在京市这种大城市里干了整整一年,回去以后也是不知道多风光了,去亲戚家串门子什么的,不穿件新衣服怎么像话,但她去商场转了转,冬天好看又质量好的大衣可真不便宜。
版型不错,重点是价格也便宜,商场里面的大衣一件至少三百左右。
大棉袄子是便宜,可穿着跟村里的那些妇女也没什么区别啊。
好歹也来京市干了一年,她想着回去过年也要风光一点吧。
邓明在附近做点小本生意,平常也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给她穿,又忍不住给她泼冷水:“这种东西也就你信,这么便宜能买到,人家商场不用做生意啦?”
陈香菊哼了一声:“你知道啥,这衣服拎在手里头多重,摸起来多厚实,我看你就是舍不得钱,一年到头辛苦了大半年,我还不得穿几件新衣服哦,你也别心疼钱,这个面料是羊毛的穿着可暖和了,而且很耐穿,我们厂里的王经理就有一件,穿了几年都看着簇新。”
她转了过去看背面,生完孩子以后腰显得挺粗的,不过是呢绒大衣的掐腰设计看,看着竟然不像平常那样虎背熊腰的,她就更满意了,内心觉得自己今年一定能把那个平常看不起她的妹妹比下去。
她在附近干小工,平常也穿不上这么好的料子,就回家的这大半个月可以显摆一下。
想到妻子的辛苦,邓明就没说啥。
好几年前她就念叨着要买一件呢大衣了,可那种毛呢大衣他也去看过了,没有三百下不来,既然两百块钱能买个开心,就让她开心几天吧。
搭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转城乡小巴,又走了一个小时的路才到家。
刚到家,陈香菊家里果然来了好些个人。
其中有一个面孔最熟悉,她的好姐妹徐朝霞,还有一个就是她的亲妹妹陈香兰。
徐朝霞嫁到隔壁村里,这不是回娘家瞧上一眼,刚好看见陈香菊回来,就赶着过来了,半路遇上了陈香兰,两人就搭着伴一起过来。
陈香兰的男人在教育局上班,给她谋了个附近乡村教师的工作。
连名字都改了,现在叫贾欣。
别人都说陈香兰命好,只有陈香菊知道原本的贾欣死了,她妹夫是改了陈香兰的档案,让她代替贾欣活着,偷梁换柱以后,当上了老师。
已经改头换面的陈香兰就有点看不起在城里务工的姐姐。
她来这里,也是想看姐姐笑话的。
一路上她都在跟徐朝霞说:“咱们要不改天来吧,我姐她在工地上当小工,这又坐了这么久的车,累的很,哪有心情招呼我们。”
其实是暗搓搓的说陈香菊混得差。
徐朝霞倒没想那么多,她是觉得大半年没见到闺蜜了,怪想的,再说她也想打听去城里当小工的行情怎样,现如今在村里种地没什么搞头,一年到头都没存下几个钱,去年又旱了一场,为了抢水两个村子的人火并,丈夫打伤了养了一个多月,现孩子读书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
两人把自行车停在陈香菊门口,就看见一个妇女从里头走了出来。
扎着大马尾,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看上去腰肢纤细,徐朝霞擦了擦眼睛:“香菊?”
心说不得了,混出名堂来了啊,这衣服一看就贵。
陈香兰看到姐姐的那一瞬,嘴角也抽了抽,她今天身上也是穿着一件驼色的毛呢大衣,可版型没有陈香菊的好看,衣料也没有陈香菊的厚实,就那样看也不错,可跟陈香菊的比起来,就差了那么一点。
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
她这身衣服是在县城买回来的呢,三百五,花了她一个多月的工资,心疼死了,陈香菊的那件衣服怎么都得要五百了吧!
徐朝霞笑着走过去:“哎哟哟,这才大半年没看到你这样子全变了呀,在京市混的好吧。”
她趁机摸了一把那料子,是真好!
摸完偷偷看陈香兰的脸色,果然她面上不大好看,是不太喜欢姐姐压过自己的衣服。
陈香菊笑着说:“辛苦钱,进来吃饼干。”
这年头打工的回来都要带些糖分孩子,她还额外带了些饼干分给大人们吃,香香脆脆的城里饼干,徐朝霞推辞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
她吃了一口,奶香味道很足,就把剩下的用手帕包了起来,放口袋里头准备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陈香兰忍不住了问:“姐,你一个月能挣多少啊,还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穿,姐夫也不说说你。”那意思是,陈香菊就不该穿这么好的衣服。
两姐妹从小就不对付。
原本陈香兰喜欢邓明,但邓明喜欢的是她姐姐。
后来邓明退伍了,又干不管分配的工作,就跟着陈香菊去了京市闯荡,两人这去京市还不到一年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