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长着狗鼻子,还会拐弯,却是闻到厨房里面的香味儿了。
各家各户的味道串在一起,但肉的味道在空气里格外明显。
他抱着女儿大跨步往厨房走:“咱们去看妈妈做什么好吃的咯。”
留下呆若木鸡的范晓娟本人。
父女两个推开厨房的门,看见案板上放着切出来丝丝匀称的手擀面,又看到灶上煮着香味四溢的骨头汤,汤底咕咚出奶白色,正散发出来诱人的香味。
韩星辰夸张的吸了吸鼻子:“是肉,是肉啊。”
韩江也直勾勾的盯着那锅汤,大清早的炖肉汤,不像是妻子的手笔啊。
也不怪韩江大惊小怪,范晓娟就是省,从头省到脚,一年到头也不舍得搞一顿骨头汤给孩子喝喝,到后来生活改善不愁吃喝的时候,全家人也没那个肠胃吃了。
“娟儿,这厨房里是谁用过了?”韩江走近,用勺子在里面搅啊搅。
“还有谁,我呗。”
“你还会擀面?”
“这有啥难的,我跟人学学就会。”
韩江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骨头是碎骨头没什么肉,可耐不住骨髓多啊,熬出来了精华,再过滤掉渣渣,这锅汤都能迷住几十年后的父女两。
韩江控制住留口水的冲动。
出息,出息啊!
范晓娟走到厨房里,开始准备调料。
葱花这个季节是没有的,家里现成的有酱油、猪油、盐,通通都加进去。
高汤煮的时间不太够,但丈夫跟女儿看样子都快馋死了,就先吃吧。
她动作纯熟的把煮着肉汤的锅放去旁边,就开始烧水准备煮面了,九十年代的藕煤炉子就是这点不好,开再大的火都不像煤气那样烧得快,要等上好久。
韩江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了。
等等,这女人真的是刚才抡着棍子要打闺女的媳妇儿?
不会中邪了吧。
他犹豫着伸手摸了摸范晓娟的额头。
他这才注意到,媳妇儿今天把麻花辫扎起来了,还擦了点雪花膏,身上香喷喷的。
以前不打扮不觉得,稍微收拾一下,人真美!
人正忙着呢,范晓娟一脸不悦的把他的手弹开,拉长了脸咧咧:“摸啥呢,摸啥呢,我又没病。”
这嗓子一吼,父女两个倒安心了。
特别是韩江,一副欠欠的模样:“你啥时候学会擀面的啊,哟哟哟这汤真香,我说囡囡啊,咱这辈子也能吃上你妈给擀的面,绝了。”
有了爸爸做后盾,韩星辰也不怕她妈揍了,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表示认可。
父女两最后还来个默契一击掌。
看得范晓娟酸的哟,一直以为闺女就跟她好,其实人早就投诚爸爸了。
她倒是很想跟丈夫好好说说话,前世陪伴了一辈子的人啊。
可是不能崩人设,吃完这顿面父女两个肯定觉得有怪,要是还温柔以待,韩江没准会请大师过来给她脑门上贴张符。
算了,先这样吧,要弥补丈夫跟孩子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呢。
三碗面一起煮好,一家三口就聚在厨房里埋头吃了起来。
韩江吸溜了一口。
面劲道!
汤底儿香得不行!
这要是有点小葱花撒上,人生也就圆满了。
本来还想点评一下的,结果埋头苦干,都不带嚼的一口气连汤带面的就干了个精光,然后垂眼看着女儿。
小姑娘吃相斯文,小口小口的吃着。
韩江摸摸肚子,感觉没吃饱。
范晓娟叹了口气。
跟个二哈似的永远是一副吃不饱的德行,前世她说了多少次,你吃面怎么不嚼嚼,多嚼上几口品品味道也好啊。
那时候的丈夫说,年轻时候吃东西要靠抢,都习惯了。
她从自己碗里夹上来一筷子,放进韩江的碗里:“吃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味儿都还没品出来,就祭了五脏庙。”
妻子那碗本来就少,又给了他一筷子,不就更少了。
韩江要往回夹,被范晓娟按住了。
她习惯性按照前世丈夫老年时候的份量做的,就煮得少了些,这会儿的韩江年轻体健,胃口也很好,能吃下去一海碗。
这回韩江就吃的慢悠悠的,细细品这面条的味道,一家三口几乎是同时吃完。
“好吃!”他说:“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娟儿啊,咱们过年那天能不能再吃上一顿?”
“过年不吃面,咱们吃饺子。”
韩江露出失望的表情出来,此刻面条才是他的最爱。
范晓娟:“那一锅汤,是我捡着菜市场不要票的鸡骨架跟脆骨头熬的,这要是有元贝跟金华火腿,味道会更香,还多了那么多汤呢,过年吃饺子,也不妨碍晚上咱们烫白菜吃,明儿继续吃挂面!”
元贝跟金华火腿是个撒韩江是不知道。
但一贯节省的人要是大方起来,可真叫人心里怪不安的。
韩江疑惑:“这面是好吃,可你这是怎么了?”
范晓娟叹了口气:“就是觉得咱们日子过的太苦了,你真是要用体力的时候,星星在长身体,都需要营养,你看看前几天吃的那叫一个磕碜,萝卜酸菜大白菜,我都快吐酸水了。昨儿个看见彩兰给鹏飞吃鸡腿,我就想起咱们星星,都这么大孩子了才这么点个儿,我听人说吃骨头汤好,吃面食长个子,以后咱们早上不吃那没营养的粥,多吃面,星星还要喝上牛奶。”
说完递给韩星辰一个颜色。
闺女跟没看到似的,慢悠悠的喝完最后一口汤,还舔舔小嘴巴。
这年头的孩子哪里还会缺营养哦。
韩星辰其实像她,到了初中才会长个。
韩江砸吧出来别样的东西出来,他问女儿:“鸡腿好吃吗?”
韩星辰小时候是个机灵孩子,妈妈这么一说她就品出味儿来了,一边摇着小脑袋一边用小奶音甜甜的说:“婶婶买给哥哥吃的呢,偷偷躲房里吃的,我又没吃到。”
母女两个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干得好!
正面杠婆家人不得劲。
清新绿茶给他来一壶。
韩江心里明白了个大概,耐心问女儿到底是什么事。
韩星辰豆大点孩子,也知道这是告状的好时机,就把平日里偷偷看到的事情给爸爸说了。
什么偷偷看见婶婶给哥哥买鸡腿吃啊,哥哥家里藏着好些玩具和连环画呢,摸都不让她摸一下。
其实都是小事,但是小孩子身上的事情就没大事,而且好几次韩海也在旁边瞧着呢,竟然也没帮囡囡说上半句话。
“爸爸你下次买鸡腿,能不能也不要给韩鹏飞吃,他还骂我死丫头。”韩星辰嘟起嘴巴负气说道。
“你说……什么?”韩江把筷子搁桌上,心头火蹭蹭冒。


第4章
前世范晓娟为什么这么省,还不是因为没钱嘛。
她在服装厂当会计,单位效益不好,到现在就只发了个基本工资,韩江的收入也不是很高,一家老小抱在一起吃喝拉撒,这些年就没存下什么钱来。
她跟韩江进城早,租房子一个月还得花个几十块,韩江结婚以前存的钱都落到老太太手里,第一次分房的时候一分钱都舍不得拿,白白错过了分房子的好时机。
后来买下来这两间房,好歹有自己住的地方了。
前世能出国,还是韩江买断了工龄,加卖了房子乱七八糟凑出来的。
翻了翻账本,能算得出来的余款就两万来块钱,韩江一个月工资二百八,加上去国企做兼职的收入有三百多,带的运动员参加比赛他还能分成些奖金,范晓娟单位效益不好,只发基本工资一百二。
家里没有房租开销,这点还好。
可是六口人要吃饭,一个月家里要吃掉一百五十斤大米,那就是一百二十块钱,油一个月至少也要花掉二十,吃菜就算是大白菜,一个月多少也要四五十,七算八算下来,四百多块钱都没剩余,这些年韩海两口子一毛钱没掏过。
最后家里花销大头的这三位,基本是一毛不拔了。
开始没提,后来就成了定例不好开口,再后来范晓娟提了一嘴,那两口子只当是没听到。
范晓娟想起就要气啊,要是撇开那三个饭桶,自家三口人还用这样抠着过日子吗?
算完了帐,她就这样看着韩江,丈夫没啃声。
“韩江,你弟当初说是没找到工作暂时借住,可现在工作都稳定了,怎么还不搬,你爸嘴上说的好,兄弟两个要和气,他自己能跟你叔住在一起不,我记得有年两家为了争一棵苹果树,差点没抡起锄头干架对吧。”
人最迷的是,自己明明也没法跟兄弟住在一起,偏偏又希望自己的孩子们相处的跟小时候一样。
这不是扯淡么?
成了家,就各找各自的被窝了,一大把年纪了谁家还搭伙在一起过日子呢。
韩江低着头,没啃声。
“你弟家里三口人,也是拿工资的,咱们家里三口人,也是拿死工资的,可家里哪样东西是他们掏钱买的,他们单位也是管一顿饭的,夫妻两个都要磨蹭回来吃饭,那饭票是换了东西了还是卖了钱咱也不知道,可也总不能拿着别人的钱这样花着吧,你肯我也不肯,不行咱们就离婚,你愿意养他们我随你便。”
当然这话也只是气话。
韩江低着头,还是没啃声。
范晓娟继续:“你要是让你弟他们一家住在一起也可以,咱家以后伙食标准就参考二十年前的来,七十年代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韩江这回有反应了,抬起头瞪着眼睛,要是他有小胡子,估计都要吹起来:“那哪行,囡囡还在长身体呢。”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范晓娟鼓着腮帮子:“怎么不行,你闺女出去吃,我中午反正在单位吃了,少跟我说什么兄弟要齐心之类的鬼话,再说我把我们范家的兄弟姐妹都叫咱家来吃饭,别以为就你有亲戚,我家就没有了?”
韩江沉默了一下,或许真的没法开这个口吧,艰难的说:“这事儿慢慢来。”
“慢得多慢,我现在不光是不想养你这个老弟弟,我也不想他们住在这里了,当初来借住,说是找到工作就搬走。”范晓娟筷子一收,碗筷也不打算洗了,以前心疼男人事儿多啥事都不想让他操心,结果养出一身毛病:“去去去,去洗碗,你也要分摊家务。”
韩江无奈,只能站起来去洗碗。
这冬天的水要多冷有多冷,他这一触到,就感觉到妻子的不易,嘴上没说话,心里也对懒成花样的彭彩兰不满起来,家里的活确实没看见她做,有一次还想使唤他家囡囡倒痰盂,当时看见他过来了,又让韩海去倒了。
现在大多数都是双职工家庭,孩子要么送托儿所,要么送幼儿园,爸妈总有一个下班早的到点接送就行。
范晓娟的收入是少,可凭什么伺候弟媳妇呢。
世俗观点么,女人的价值在厨房,在男人身上,在孩子身上。
好强,还得立个独立女性的人设,赚钱带娃做家务三不误,这可就坑惨了范晓娟。
就这样,总还有人觉着你没做好,家里乱糟糟的没人说男人不作为对吧,孩子惹麻烦了老师会找妈妈对吧,那当爸爸的只管撒个种然后就万事大吉了?
范晓娟不干,几十年以后的女性们的经历告诉她,越退让只会让敌人越来越猖狂。
小囡囡缩了缩脖子,小脑袋瓜思索着怎么活跃气氛的时候,彭彩兰冒了头,原来她也嗅到了厨房里面的味儿了。
推开一道门缝,见里面一家三口凑在桌子前吃的欢呢。
那锅里面也不知道煮了啥,咕咚咚往面上翻滚着香气。
三个人面前三只碗,看来一向抠搜的嫂子也舍得搞上一顿面吃吃了。
彭彩兰才起床,就恨不得马上缩回被窝里去,这么冷的天谁爱上班谁上班!
“嫂子,吃啥呢,我跟鹏飞也没吃早饭,给我们也来一碗呗。”说完还补充了一句:“这天太冷了我先回屋了,等会儿给我送过来呗。
韩江面上没显,可心里却很不舒服,平日里彭彩兰就是这样对嫂子说话的?
见范晓娟没动弹,彭彩兰推了门往里面走,看见案板上还留着残余的面粉,心说好家伙,她笑嘻嘻的说:“哟,你们偷偷吃面条呐。”
韩江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瞅瞅这是什么发言,什么叫偷偷吃面条,我是躲被窝里面吃了还是躲公厕里头吃了?
范晓娟惊讶的瞧着她:“哟,又没吃饭呢,都像你这样为着公家就好了,空着肚子都要留到回家吃啊?”
这年头好多国企定额发饭票,也算作福利,吃上一顿饭非常便宜。
彭彩兰刚从单位下了早班回:“啊,没有啊。”
可单位食堂是食堂,在家有现成的饭菜可以吃,谁愿意掏钱吃饭呢。
起码彭彩兰就不愿意。
范晓娟:“公家有饭你不知道吃,你是不是不会用饭票呀,要是不会用呢就给我,给我吧。”
说完,直接上手到彭彩兰兜里掏出来一沓:“啧啧啧,这么多,你真是个老实人,不花掉多浪费啊,你看看你,平时都回来吃,没想到这彩色的票票还能管饭吧”
哟呵,带着韩海的一起,足足有一百二十张呐!
彭彩兰就要抢回来,谁特么不会用饭票,你们全家都不会用饭票!
谁知道范晓娟利索的跟兔子似的,转身就塞自己兜里去了:“这样吧,就当你们每月在家合伙的饭钱咯。”
范晓娟醒来就看了日历,一号,公交公司发□□的日子。
这饭票啊,往日里是叫彭彩兰给卖了的。
“不是,这这这,嫂子我这……”彭彩兰也不愿意了,这票她刚领的,正打算卖呢!
“怎么了?”范晓娟故作轻松道:“别想着为人民贡献,咱得想想咱自己对吧,这往日日的都是我往家里买东西,不过没关系,饭票给我就行,其他的你们都别管了。”
彭彩兰哑口了,这饭票能换钱的啊!
一张饭票市面上能卖八毛钱,一百二十张就是九十六呐,天煞的范晓娟。
呼吸不过来,呼吸不过来。
范晓娟杏眼儿一飞:“咋了,伙食费不打算交了,我买米买油不要花钱?”
彭彩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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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彩兰不说话,眼神飘忽的瞧着大伯哥。
结果韩江也跟哑巴了似的。
这事儿掰扯起来就有点意思了,彭彩兰捂住心口:“哎哟,我这心脏不太舒服。”
范晓娟冷笑,你舒服了我就不舒服了。
不过面上啊,还是装出一副大嫂的姿态出来:“心口疼要回去躺躺,多喝点热水捂着,这肉汤不消化,吃了就该更不舒服了,赶紧回去躺着吧。”
说着冲韩星辰使了个颜色。
韩星辰心领神会,大声说:“婶婶,等下我去给你送上一碗鸡蛋汤,你躺床上等着啊。”
瞧瞧这小丫头机灵劲儿。
鸡蛋汤是没有了,要喝不知道自己打啊!
不过范晓娟拉开嗓子喊了一声:“你等着啊。”给我好好等着!
隔壁推开一扇门,是孙家媳妇黄穗华,摇摇头叹气道:“晓娟啊,你这做大嫂的可真没话说了。”然后又嘀咕:“鸡蛋汤,要是我,给她来一壶孟婆汤!”
又看了一眼捂着心口回屋的彭彩兰,真是个懒婆娘。
气走了彭彩兰,范晓娟这心里可舒服了。
好歹回本了九十六了是不?
一边数着饭票她心里一边乐滋滋的,彭彩兰啊彭彩兰,你可真厉害,要不是说你们会过日子呢,吃喝住都蹭着别人的,不消几年当然能存到大笔的钱了,可他两收入也不高,公婆就算是偏心也不可能能拿的出几万出来,他两是靠什么存钱的呢?
好心收留了你们,然后旁边的房子都买走了,有这样干事儿的吗?
当初不就是因为成了合围之势,自己才觉得没意思,干脆出国了吗?
这辈子你就休想。
韩江没啃声,心里也觉得不爽。
今天算是整明白了,为啥自己天天只能吃糠咽菜的,一家三口的口粮要掰成六口吃,标准当然会降低很多。
他每次从单位带回来的鸡腿儿都是孩子们一人一个,结果你彭彩兰偷偷给孩子吃鸡腿。
这个时候韩海也闻到香味儿进来了,一进来就看见大哥一家三口合围在一处,打了个哈哈说:“嫂子,吃面呐,给我也来一碗。”
韩江觉得很刺耳。
大家都是在上班,谁也不比谁清闲,你凭什么使唤你嫂子呢。
韩江准备要训弟弟了,范晓娟给挤了过来,拍了拍韩海的肩膀。
也不知道怎么的,韩海心头泛起来一阵寒意。
范晓娟皮笑肉不笑的说:“老二啊,你们单位不是发了供应票吗,我听说能换飘柔洗发水呢,刚好家里没有洗发水了,看你们彩兰用的好,给我也换一瓶呗。”
韩海:“……”不详的预感。
“这个,这个……”
“怎么了,舍不得?”范晓娟笑着说:“咱爹不是整天说兄弟两个不要计较那么多,你家那么多好的,也给我用用呗,哎韩海你别走啊……”
韩家沟老头说的最多的就是,兄弟两个不要太计较啊,老二去京市就住在你嫂子家。
住也不是不可以,你单位发的福利倒是给嫂子分一点啊。
韩海的脸黑成了锅底,再看范晓娟的笑容都别有深意。
皮笑肉不笑的:“老二,你不吃面了,嫂子等着给你送屋里去啊……”
韩海觉得自己不饿了。
不光肚子不饿,心口好像也疼。


第5章
韩海当时就头脑不清醒的进的门。
回到屋里,就看见彭彩兰正躺在床上发着呆。
这大清早的,这懒婆娘怎么就往床上躺着了,他走过去拍了彭彩兰一把:“有东西吃没?”
彭彩兰让他这一巴掌给打懵了,然后木木的看着他,最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指着正屋说不出话。
“怎么了媳妇儿?”这不会是疯了吧。
“她,她,啊啊啊啊!”彭彩兰发出崩溃般的呐喊:“饭票都给我拿走了,都给我拿走了啊。”
饭票可是她的命啊!
两人加起来一个月的饭票有百来块,这可都是要拿出去卖钱的!
“你说啥?”
“我说饭票都给那女人拿走了,我今天才从单位拿出来的饭票啊。”范晓娟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还懂得借力打力了:“当着大哥的面拿的啊,还要我交伙食费,我哪好意思说在家吃饭不给钱呢。”
韩海是公交公司的大巴司机,彭彩兰是勤杂工,两人工资都不高,靠着省吃俭用一个月能存好些。
饭票是单位发的,吃饭却跑回家里吃。
“全拿走了?”韩海也傻眼了。
真没瞧出来啊这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亏他那双眼睛明亮着呢,没答应给她供应票。
当下好些国企会发一些供应票,供应牛奶雪糕什么的,吃不了还可以换成日用品,韩海他单位效益好就总发。
好家伙啊,当着大哥的面问。
这下好了,大哥这心里肯定不舒服了。
彭彩兰跟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就弹了起来:“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咱要户口的事了,故意恶心咱们呢!”
韩海不知道,真不知道,可以后要是一见到他就追着他要飘柔,那他可吃不消。
不过户口嘛,他是志在必得的。

房间里,范晓娟数着大把的饭票,心里美滋滋的。
下次韩海过来要饭吃,照样问他要飘柔!
范晓娟可不管韩海两口子多心塞,转身进屋里抓了两把花生糖去孙爷爷院子。
孙爷爷家人口多,十好几口,老大老二老三家都住在一起,相当于四户人家,两户住一间,中间离着一道帘子算是分了开来,家里孙辈都有七八个,热热闹闹的。
孙家这一排是朝西的厢房,位置最不好,跟正房一样也是大大的两间,后来大家一起商量着加建,三家分别画出地方来,互相在边上加盖了一小间房,作为厨房。
至少各家各户有单独的厨房。
这会儿孙家奶奶在厨房准备晚饭,两个孙子在门口捏雪球,看见范晓娟过来头也没抬。
范晓娟给了一人一颗花生糖。
两孩子就从地上弹起来,一人手里接了一颗糖:“谢谢婶婶。”
臭小子,这会儿知道嘴巴甜了。
孙家奶奶见外头有人过来,抬了一下头骂了句臭小子,看见范晓娟过来把一把花生糖塞她口袋里,抬着沾满水的手笑:“客气啥,客气啥啊。”
这年头也不缺吃缺喝的,可老人家节省,孩子们多了就很少给买零嘴。
“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知道您喜欢吃花生糖,我家刚好买了些,顺道过来看看您。”
人情往来都靠日积月累,平日里打交道的少,听到的风就少,一个院里住着都不亲近,她年轻时候宅的很也不出门,也难怪上一世孙家跟王家要卖房子,她居然连个音讯都不知道。
孙家奶奶就太感动了。
平日里几个媳妇最喜欢挤兑小范,依她看小范多好的孩子啊,人勤快又扎实。
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范晓娟也因此知道了孙家条件也没有那么差。
九十年代是经济高速发达的年代,不少人因为下海赚到了钱,孙家几个孩子其实也不差,孙家老大在铁路局上班,单位其实也准备分房,老二是个闺女,虽然嫁出去了,这些年也都关照着家里,还有一个小闺女现在住在厂里。
可为什么这些年三个儿子要跟父母蜗居在此呢。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四户人家住在一起,以后迟早得分家,现在父母还没有摆明了态度,谁也不想便宜了别人,退一万步来说,谁也不想别的兄弟分到最后的卖房钱。
孙家奶奶说完就叹气:“谁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呢,都不想我们卖了房子跟他们住,可又都想要卖房子的钱,谁都不想吃这个亏,老大现在有了房子了也不搬,我们能怎么办,就这样住着吧。”
真刺激,一家十几口就这样住着,有房子的也不搬。
如果没猜错,彭彩兰肯定是找了个机会跟孙家和王家搞好了关系,才会在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房子给买了。
否则,一般都会卖给以前的老邻居的。
那她以前邻里关系维护的是有多差啊。
说着说着孙家奶奶就准备生火做饭,老人家的习惯,炒菜的时候还是会烧柴火,老人家的腰不好,弯腰下背的时候就不利索,老人家一弯腰就啧啧喊疼。
范晓娟赶紧帮她把柴火加上,看见她屋子里面的柴火都是大根大根的,子孙那么多也不见给她帮忙劈开,两个孙子也就蹲在门口玩,不曾理会奶奶。
她摇摇头,蹲下来帮老人把火烧起来了。
几个儿媳妇都只会躲懒,可把老人家给感动坏了:“你这孩子真是……”她以前只知道老范家的小姑娘长得好看,性子也是顶高傲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好。
孙子们都不会帮忙,自己亲妈吩咐过呢,谁也不想干太多活。
范晓娟笑道:“柴火太大了些,等韩江回来让他帮您劈开些,我也要回去做饭了,您先忙着。”
说完赶紧闪人,她真的也要回去做饭了。
范晓娟确定了自己重生以后要干的几件事儿了,第一是要搞定女儿的户口问题,以后让她读个好的公立学校,第二是要抢先在彭彩兰前头,跟两家搞好关系,方便以后买房子,第三就是要发财,要赚钱让全家人都过上好的生活。
寒风冷飕飕的,韩星辰费劲的从厨房拖着扫帚撮箕往主屋走。
王家那边安安静静的,很少有人出来。
那头就一个独生子女,早早就搬出去住了,一直喊老人家搬,可老人惦记着老邻居,一直都不肯搬走,这种天气胡同还没拉入到集中供暖的行列,外面冷风刺激的人骨头都是酥的。
见到妈妈回来,韩星辰抬起小脸,一脸惊慌。
不然呢,家里但凡有孩子的,安安静静的肯定没啥好事情。
然后就看见孩子下意识的哭出声来:“妈妈,你别打我。”
这回她是没地方跑了,妈妈就堵在门口。
范晓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