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车间安然去了也看不懂,再加有个怕死怕得不要不要得邵梅在一边阴阳怪气,安然也懒得再去,只是把工作不忙的女工叫了几个过来,问了问她们工作生活有没有什么困难,平时有没有什么需要组织上帮助的。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她们走访调研了几十个厂子,遇到的女工们都说生活困难啊,家里孩子多啊,男人没工作啊,等等很实际的问题,唯有这里的女工居然一个个都说没困难。
安然以为是有厂里领导在场,她们不敢说真话,她将保卫科的人使出去,可女工们还是说没困难。
奇了个怪,看她们说话语气和神态,确实不像被迫说谎的啊。
一直到走出农药厂大门,安然还在觉着古怪。这个厂子莫非是因为效益好,工人们靠工资就能吃饱穿暖?可明明保卫科跟她们说的平均工资也不高啊,甚至还没现在的阳钢二分厂高,这里的工人们,靠什么吃饱穿暖?
但这些疑问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安然让邵梅和何青青先走了,她骑着自行车到路口跟她们分别后,又慢悠悠的若无其事的绕回来,特意绕到大门的右侧,那里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墙和屋顶都被烧得黑漆漆的,早已面目全非,当年一场爆炸至今还未修复。不仅没修复,还就在旁边几十米远的地方盖了新厂,不仅占地面积更大,规模更大,效益也更好了。
那场爆炸对农药厂似乎没有任何改变,除了可怜的小石榴。
安然其实一直不相信小石榴还活着,小猫蛋说话虽然有时候挺准的,但那更多是运气的成分,因为据她观察她的闺女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没有任何金手指和过人的际遇,不过是遗传了她爸的智商而已,远远还不至于能铁口直断的程度。当时说姐姐还活着,姐姐会回来,不过是为了哄石万磊开心而已,因为她就是一个小彩虹屁精呀!
她顺着厂子后的一条小路骑,看得出来,小路虽然窄,但地面整洁光滑,车轮印还清晰可见,分明是压出来的。
这就跟李翠珍老太太说的对得上了,后头长平村的村民都不种地了,跑农药厂来上班,也不知道户口怎么解决的,反正很多人有自行车骑,那说明经济条件是相当不错的。
难怪女工们都说没困难,这是真没困难。
安然顺着车轮印,骑到村口,已经不是村口了,只剩七八间小破屋子,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那种。她其实也不知道卖折耳根的李翠珍老太太家在哪儿,只能去找小房子,可把每一间都找遍了,也没看见一个人。
在这年头,如此荒凉的村庄,还是第一次见。
正想着,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安然一惊,“谁?”
草丛窸窸窣窣,一会儿又安静下来,安然其实胆子不小,但她最怕的就是蛇黄鳝泥鳅蚯蚓这些软体动物,大冬天的她觉着应该不是软体动物出没,就大着胆子走过去,用车龙头上挂着的雨伞戳了戳草丛,“什么小动物,这么冷还在外头,快回家去吧。”
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草丛里跑出来一只白色的野兔子,毛茸茸的,还很长……原来是一只野生的长毛兔啊,雪白雪白的特漂亮,两只长耳朵也特别可爱,要是能给小猫蛋养一只就好了。
现在她们家可是不缺动物的,可去了一次海城市动物园她的心也给丢在动物园了,一年多了依然念念不忘,动不动就要跟她的小伙伴们念叨几句,就是做梦说的梦话也是在动物园……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岁半的她已经快记不清了。
这两年暂时还没条件带她去动物园,但多给她增加点家里的动物品种倒是不难,想着安然赶紧骑车回家,“宋志远,宋志远,小猫蛋你爸呢?”
“在书房呢我爸爸。”小猫蛋围着妈妈的大围裙,戴着妈妈的大手套,因为一切都太大了,围裙当裙子穿还踩在脚底下,两只小胳膊就像套在手套里一样,妥妥的厨房小女佣啊,还是低龄童工。
安然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宋志远肯定是交代给他的事情啥也没干出来,害得人闺女都看不下去了,这才伸手帮他。
算了算了,安然心说,看在他在沙漠里晒了两个月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宋志远你快下来,我有事跟你说。”
十分钟后,一家四口开着吉普车,转出了二分厂。幸好这辆车是有空调的,坐里头热乎乎的,兄妹俩扒着窗子,往窗玻璃上哈热气,哈出薄薄的一层,就在上头写字画画,铁蛋画个鸡蛋,猫蛋画只兔子,当然,是简笔的四不像,只有她一个人坚称那是只兔子。家里的白白是只公兔子,安然今儿叫上宋志远,就想去抓一只母的长毛兔。
当然,不是为了吃肉,而是繁殖。
白白都两岁半的大兔子了,因为附近没有养兔子的,它至今还是个单身兔呢,陈六福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想把它给骟掉,用他有限的西医解剖学知识。
可小猫蛋自从知道“骟”是什么意思后就哭着闹着不许,不许伤害她的好朋友。
可安然实在烦透了这只臭兔子,发情期非常活跃,要么爬她脚上啃她的脚,要么啃笼子,要么居然连黑花也不放过,爬人黑花背上做出不雅动作,惹得单身狗黑花也是暴躁得不得了。最关键它发情期的粪便还特别臭,有种葱油气味,它又爱进家里上沙发,安然真的受不了。
所以,要么骟,要么找个对象。
到了农药厂不远处,宋志远拿上他自制的弓弩,铁蛋挂上他花重金打造的弹弓,两个男子汉就顺着安然手指出去干活了。
“妈妈我可以下去看看吗?”小猫蛋戴着个厚厚的口罩,车玻璃上写字画画已经玩腻了。
“不可以。”
“为什么呀妈妈?”
“因为外头的空气不干净,里头是毒害物质,你还小,抵抗力不行,知道吗?”
小猫蛋现在可是个会唱反调的宝宝啦,故意摇头晃脑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呀妈妈。”说着就想开车门。
安然把脸一板,“不听话妈妈下次就不带你来了。”
小猫蛋委屈巴巴,只能把手缩回来,她在心里说:还是爸爸好,爸爸就从来不对我说不可以,我想穿妈妈的大围裙戴妈妈的大手套爸爸都不管我。
安然心里一直在琢磨农药厂女工的事,总觉着哪里不对劲。按理来说这种厂子有毒害物质,应该是存在职业暴露和职业伤害的,现在相关法律法规还没有完善,可在几十年后患职业病的劳动者是受法律保护的,她们居然一点意见也没有?都没跟她们市里来的“领导”反映一下,发几句牢骚?
这有点不合常理啊。
正想着,小猫蛋忽然说:“妈妈你看那里!”
安然顺着看过去,啥也没看见。但她已经知道闺女眼神的厉害,没急着说没啥,而是认认真真的看了几遍,还真看到个黑黑的东西,平时估计是被周围的野草丛遮挡着,现在野草枯萎就露出来了……是个非常小的洞。
“是不是兔子窝呀妈妈?”小猫蛋的脑海里已经演绎出一部惊险刺激的动画片了,“妈妈那里肯定是兔子王国,里头住着兔子国王和兔子王后,还有兔子公主,嗯……有三只公主,她们有着雪白的长长的毛毛,还有一对又长又白的大耳朵……”巴拉巴拉,她自己就开始编故事了。
安然很注意培养她的想象力,以前是睡前她给他们讲故事,现在变成她让兄妹俩讲,自己听过的没听过的编的都行。当然,铁蛋觉着幼稚,从来都是只听,不讲,于是小猫蛋真是绞尽了脑汁,现在让讲个故事那就是信手拈来啊,一口气讲了半小时不带停的,都讲到兔子公主到森林里历险了,宋志远他们才回来。
不过,是无功而返。
铁蛋把弹弓一扔,跳上车,赶紧把门窗关严,“冷死我了小姨,外头兔子屎都没一泡,哪来的兔子,你是不是眼花了啊?”
安然很肯定,她连颜色、毛发和耳朵都看见了,怎么可能是眼花?
“有,有兔子足迹,兔子窝应该就在不远处。”宋志远抚摸着自制的弓弩,没用上有点可惜,用上了也可惜,既然是给闺女的好朋友找对象,那就应该是好好的活的带回家。
“兔子窝,兔子王国在那儿呀爸爸。”小猫蛋站起来,直接扒拉着驾驶位的靠背说。
宋志远回头,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安然没发现的东西他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走,咱们去看看。”
本来他叫的是铁蛋,可小猫蛋那是听见“走”字就跑的,安然见叫不住也拉不住,只能也跟着下车,哭笑不得地想,难怪有人说孩子越大越不“可爱”,因为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也有了反抗大人的能力……这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山洞其实很小,铁蛋那么瘦那么灵活的人都爬不进去,更何况是宋志远,倒是小猫蛋跃跃欲试:“我瘦,我比哥哥瘦,让我来叭。”
其他人:“……”眼神扫过她胖嘟嘟鼓出来的小肚子,心说这安文野小盆友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啊。
不过,这也难不倒宋志远,他目测了大概的土层厚度,现在还没冻土,这里又是城郊,不是大山区,这就去后备箱里拎出两把军工铲,以及安然也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铁蛋眼睛一亮,“这是军工铲吧姨父?”
两个人到了洞口,先搬块石头把洞口堵起来,又让安然拿个竹篮子去洞口守株待兔,他俩爬到洞子顶上,宋志远目测几下,找到最薄弱的最好使力的点,往下一挖……吭哧吭哧,也就二三十下吧,就给挖出一个能直接下到洞子里的口。宋志远照着自己肩宽,又把洞口加大加宽一点,拿出绳子绑在自己和铁蛋腰上,另一头拴在树上,说好他们要是连续抖三下绳子的话就让安然拉他们,要是拉不动就去找人。
因为啊,这洞子是真的很深,很长,他保守估计也得有一百多米,更何况听回音应该是还有分叉。绳子长度不足以支撑他们去那么远,就尽量进去走走看吧。
安然有点后悔带他们来了,荒郊野外的万一有个啥情况也没人求助啊,可是想不让他们去,爷俩会听她的话吗?男人对这种未知的惊险的探索欲,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
爷俩嘴里咬着手电筒“嗖”一声就钻进去了……安然只能祈祷,里头没啥危险的东西,就是有两只兔子吧,挑一只母的带回去,公的就算了,她家里不欢迎。
养不起了,现在家里那么多动物,光吃的每天就得两斤多,这还是混着菜叶子一起拌的,要是纯喂粮食,她连饭也吃不起了。更何况还产生那么多分泌物,孩子再能干也不可能完全打扫干净,安然还得重新返工,别提多累了。
关键动物都是长脚的,不会只把粪便拉在固定位置,经常是随心所欲,走哪儿拉哪儿,好好栋漂亮房子,老远就闻见动物粪便的气味……坚决忍不了!
安然想好了,今儿回去就开始吃鸡,每个礼拜吃一只,哪只不乖吃哪只,吃到吃光为止。
“妈妈,兔子王国里,有兔子马车吗?”
“有吧。”安然心不在焉。
“那兔子公主的马车,是,是兔子拉车还是小马拉车呀?”
安然哪知道哦,“小马吧。”
“不可能!哼,妈妈你真笨,小马那么那么大,兔子那么那么小,它们的马车得有多大呀?”小猫蛋生气气,妈妈就是没认真嘛,不然她世界第一聪明的妈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终于消停会儿了,安然正想夸夸她,忽然——“哎呀妈妈你看,你看,绳子动了!”
安然一看,果然绳子连续抖了三下,停顿一会儿又连续抖了三下,她还没反应过来,绳子又是三下。
安然赶紧拉紧了绳子,大声朝洞口问,“怎么了?”
但因为洞子太深,里头还有分叉,她的话全变成了一片的回声,压根听不清楚。
安然心急如焚,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不然以宋致远的心智,哪怕要出来也是自个儿出来的,怎么可能左一次右一次的拉绳子?她赶紧让猫蛋别说话,自己趴在洞口,竖着耳朵听声音。
有铁蛋“咿咿哇哇”的叫声,可回声太厉害了,她压根听不清一个字。
也有宋致远略显低沉的声音,可也是听不清的。
光他俩的话,应该不会有这么多话交流,莫非是还有第三个人?或者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来?安然心头一跳,阳城市是R本人占领过的地方,难道里头藏着什么东西?炮弹还是手榴弹?又或者是更加见不得人的东西?
无论哪一种,在那么小,那么封闭的空间内,后果不堪设想。
越是不知道,心里越着急。可安然还是能镇定下来,冷静地想对策,进去是不现实的,万一走岔路了怎么办?况且小猫蛋还跟她在一起,她既不可能带着她一起进去冒险,也不放心把她独自留在外面。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叫人。
而且必须是可信赖的人,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严厉安和房平西,这俩都是手上有家伙的。
想着,安然就要去发动车子,谁知小猫蛋回头一看,“我哥哥出来啦!”
“爸爸,我爸爸捡到一只大兔子啦!特别特别巨大哦!”小猫蛋拍着手,又蹦又跳,“是兔子公主!白白的兔子公主哟!”
安然回头一看,差点没给吓死,宋致远怀里抱着的,哪里是兔子,分明是个人!


第67章 三更合一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身雪白, 不知道是阳光反射作用还是自己眼花了。
雪白的皮肤,雪白的头发,除了眼珠子还有点黑, 这就是个妥妥的“白毛女”啊!安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揉了揉眼, 小猫蛋已经高兴地叫着“兔子公主”哒哒哒跑上去了, 她觉着她爸爸给她捡到个兔子公主,高兴得都破音了。
“姨, 姨,我们捡到个人,就在里头,洞子里有好多小洞子, 好多岔路, 我们让她别跑她还跑, 她也不会说话,怎么办啊姨?”铁蛋抱着姨父的弓弩, 虎视眈眈盯着“白毛女”。
“啊啊……咿……呜……”
安然愣了愣, 那是个瘦弱到极致, 或许还没小猫蛋重的孩子,大大的眼睛像小鹿一般看着他们, 里头是满满的恐惧和惊吓,安然压根看不出来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不过她浑身光溜溜, 一件衣服裤子也没有, 看宋致远紧紧保护着他(她)的下半身来看,应该是个女娃娃。
安然赶紧脱下自己的毛衣,又从车里拿下宋致远的军大衣,一把将她盖住。
有了东西跟外界隔开, 小白毛女发抖没那么厉害了,只是牙齿还咬得“吱咯吱咯”的,满眼惊惧。
小猫蛋睁着大眼睛看了一会儿,使劲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她多说一个字就会吓到兔子公主。
小白毛女虽然看着小,但力气不小……或者说,其实是动物面对生命危险时忍不住使出最大的力气挣扎,宋致远单手还抱不住,因为还得防着她咬人。
铁蛋气哼哼地说:“这人就听不懂咱们说话,在里头还咬了我姨父一口,你看伤口还流血呢。”
安然果然在宋致远的右手手腕上看见两排流血的牙印子,这哪里是人类,就是只小动物啊!“我来抱吧,我把她抱后排,咱们先回家,铁蛋待会儿在市医院下,去找你陈爷爷来,带上药箱。”
宋致远想把小白毛女递过去,可她就像动物似的,用她又长又卷曲的指甲,紧紧扣住他手臂上的肉,根本剥离不出去。
“算了,先回去吧。”
安然开车,两个蛋挤着坐副驾驶,车子一动,小白毛女又是害怕得嗷嗷叫,真的跟动物一点区别也没有。
安然心里叹口气,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小猫蛋怕是又一次说对了。
***
一路上,这真是带一只从没出过门的小动物出门啊,大马路上哪怕是过来个人,或者一辆自行车,她就要吓得嗷嗷叫。
叫就算了,还把“爪子”深深地嵌进了宋致远的肉里。
小猫蛋都生气了,“不许你挠我爸爸!”哪怕是兔子公主也不行。
小白毛女:“嗷嗷——”
铁蛋心烦得捂住耳朵,“一路就是瞎叫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车上坐着一只狼崽子呢。”
小猫蛋对“兔子公主”的热情依然不减,不过变得很矛盾,是既想看看她,又怕她挠自己爸爸,她一回头,她就叫,一说话,也叫……最后,干脆就不看她了,径直地看着前方,跟她跟前也有个方向盘似的。
到了市医院,铁蛋下车找陈六福,宋致远继续抱紧她,一路也不敢停,直接给开进了大院,又从大院开到他们家门口。幸好现在天已经黑了,家家户户亮着灯吃着饭,听见汽车声也习以为常,没人出来看。
安然先下车,跑回家里拿了块毯子下来,把她严严实实包住,宋致远才有办法将她抱进客房。
不过,进了客房,他们又犯难了,因为这小东西跳下地想跑,被铁蛋眼疾手快把门关上,她就“嗷呜嗷呜”吼叫着挠门。她的指甲,弯弯的卷起来,里头黑黑的,一口牙齿又黄又尖,像是能把人气管活活撕开。
安然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再被她这么挠下去,邻居就该听见了,到时候他们想保护她也保护不了了。这种“怪物”,肯定一举报一个准,安然想起两年前宋致远说的,国外有那种专门抓特异小孩的组织,虽然现在的华国他们不一定进得来,但……以防万一吧。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轻声叫:“小石榴,你是小石榴吗?”
小东西的暴躁有一瞬间的安静,两只动物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嘴唇。
“她听不懂人类的话了。”宋致远叹口气,指指妻子的嘴唇。
于是,安然又慢慢地,几乎是夸张的,用自己嘴唇说:“小,石,榴。”
“嗷——”
“她答应了耶,姨你咋知道她名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答应,反正铁蛋两眼冒光,他姨也太牛了吧!
小猫蛋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可能是因为安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她就一直紧紧盯着安然,也不挠门也不挠窗玻璃了,只要她走一步,她也跟着走一步,像幼崽模仿母兽一般。
没一会儿,陈六福背着药箱来到,不过孩子不让他看,也不让他触碰,离老远就开始小兽尖叫,他只能远远的看着:“重度营养不良,其它的怕是要进医院系统检查一下才知道。”
“你们从哪儿捡到的孩子?”
“农药厂附近的防空洞里。”
陈六福低着头想了会儿,“那附近防空洞不少,以前是敌占区,农药厂也是。”
安然心里想着别的事,也没注意,只是说:“拜托陈叔帮我们暂时保密,过几天我们带她过去找您,您能不能帮我们先联系一下大夫?秘密的给她看一下,就说是重病孩子。”
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以。”陈六福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多问,嘱咐多给她补充营养,就走了。
小猫蛋听得非常认真,哒哒哒跑去餐厅,爬板凳上,踮着脚尖抱出一罐麦乳精,舀满满的五大勺到碗里,“妈妈可以,可以帮我加开水水吗?”
她知道开水壶不能碰,就乖乖的揣着小手手站在一边,等着。
安然泡了一碗浓稠得都快化不开的,热乎乎,奶香香的麦乳精进屋,放在床头柜上:“喝吧,补充点营养。”
“很香哦,我小时候超喜欢哒!”小猫蛋拿了个勺子,盛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舒服得直闭眼,“哇哦!真好吃!真香!”
小“白毛女”一开始不敢,可奶香味是所有哺乳动物无法拒绝的诱惑,似乎是确保小猫蛋吃了以后没事,她立马跑过去,伸着舌头就舔,就是不用勺子。
善于利用自己的舌头获食……这也是动物本能。
不过,很快,她发现舌头舔不快,不满足于此,她就无师自通地抱起碗来,“咕叽咕叽”灌下去,不用一分钟满满一碗麦乳精就喝完了,她还舔着嘴唇意犹未尽。
安然虽然心疼,但也不敢给她多吃,毕竟她的胃已经饿缩了,吃太多怕她受不了,会不舒服。
吃饱喝足后,小兽就开始找母兽了,她两颗黑黝黝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安然,时不时还会凑过来,用身体磨蹭她。安然尝试着摸了摸她的头,见她没反对,没暴躁,倒是放心大半,继续试探着捋捋她的背,当想要给她剪指甲的时候……不行了。
安然也不灰心,就跟小动物一样,要让她适应人类,必须让她感觉到安全。“宋致远,你带孩子下去做点吃的吧。”
可厨房里只有中午剩的一点冷菜,爷三个又冷又饿,太复杂的也不会做,就下了一锅面条,舀几勺杂酱,再把热好的冷菜浇在头上,勉强就算一餐了。
幸好,铁蛋比他姨父用心,去菜地里揪了一把生菜,洗干净扔煮面水里,搅吧搅吧,不就有肉有菜了吗?
小猫蛋:我哥哥真是小天才!
当然,他们也没忘记给楼上端了两碗。
一开始,小石榴依然是不敢吃,只是看着“母兽”吃得津津有味,她的肚子也实在受不了了,这才猴子似的跳过来,用手抓起一把面条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塞嘴里,狼吞虎咽。
尝到甜头,她直接三两下就给抓完了。安然看她这样子,洗澡剪指甲是不可能的,只好说:“你先好好休息,睡觉,睡在床上,那里,盖被子,知道吗?”
“嗷呜——”小兽哼唧着,似乎是不想让她走。
可安然现在急着知道洞里到底是个啥情况,怕万一有什么那就是夜长梦多,“乖小石榴,你先睡一觉,我帮你把灯关掉,好不好?”
果然,灯一关,她就不哼了,一下跳上床,拉上被子笨拙的往身上一裹,瞪着黑漆漆的屋子,正是她熟悉的山顶洞人生活……嗯,很有安全感。
***
事情是这样的,那洞子不仅五十米,至少有三百米长,里头至少有六条岔路,直径很小,只容铁蛋通过,他也是要缩着身子,把自己紧紧缩成一团才能爬进去。幸好没多久通道变宽,出现一个地窖一样的结构,里头浓烈的屎尿臭,还混杂着许多吃过的食物残渣,和一堆罐头盒子。
原来是有一箱子带日文的罐头,不过宋致远判断至少已经过期二十年了,里头的压缩食物已经腐坏得不成样子,但放了足够的防腐剂,没彻底生蛆变成废物,所以吃了那些东西不仅没长身体,还吃出毛病来了。
当然,那么小个孩子,没被过期食物毒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的头发和皮肤,为什么会变白?”
“缺盐和微量元素,常年不见天日,身体无法合成黑色素。”
安然本以为,样板戏《白毛女》只是艺术加工并夸张化处理,以批判封建主义高利贷害人不浅的,为了增加艺术性才说“白毛女”的,谁知道现实生活里真的有这样的人。
“不过,光是食物摄入不足的话,不至于全白,估计还是有别的因素。”具体是什么成分,他也不知道,得找萧若玲来看看,她在洞里这么久,唯一能接触到的就是两箱压缩食品,土壤,空气,还有动物。
今天急着将她带出来,还没来得及给这几种物质取样。
安然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小石榴的存在,“算了,等我问问孩子爸的意见。”
“孩子爸?”宋致远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她叫石榴?”
这个孩子,明显对这两个字有特别的反应,还会有回应。
安然还没说话,他忽然说:“不会也是你做梦梦到的吧?”
“不是做梦,是海盗伯伯啊,就是石头伯伯。”小猫蛋觉着自己真是世界第一聪明的宝宝,她全都想起来啦!
安然把当年的事,简短的说了,宋致远的眉头是越皱越紧,石万磊的女儿,也就是比他女鹅大三岁而已,现在应该是六岁半,正是换牙的年纪,可这个“狼孩”体重还没他的小猫猫重,牙齿也没有任何要换的趋势,明显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啊。好好个女娃娃,本应该跟小猫猫一样健康快乐长大的孩子,居然困在山洞。
一困就是两年半,成了这副模样。
“你觉着是被困?”安然有点奇怪,因为她没进去,也不知道里头是个啥状况。
“嗯,应该是有人把洞口堵起来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是有意的话那就是存心想要害死这个女娃娃,只不过那个人没想到里头居然有两箱子鬼子遗留的罐头,四岁的小姑娘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居然在里头活下来了。
如果是无意的,那也完全有可能,因为这个洞子是当年抗日战争期间挖的半成品防空洞,露在外头的洞口并不是真正的入口,而只是一个小的通风道。
可能周围群众以为里头没人,也没啥东西,就用野草给遮挡起来了。
罐头其实也不多,正常来说还不够安文野那小圆肚皮一个月吃的,可她居然能够知道在里头有可能很长时间出不去,知道要把东西省着吃,每天吃一点点,居然吃了两年半。
就这份毅力,也是非比寻常的!
当然,刚开始她可能也不知道会待多久,只是慢慢的待久了,一个人,说不定还有其它动物在里头,她就忘了说话,语言功能退化,行为模式也向动物靠拢。
这孩子的生命力,真的太顽强了!
安然和宋致远齐齐叹口气,这要是换小猫蛋,他们心都得碎成渣渣。想着,都亲了小猫蛋的脸颊一口,一左一右。
可把小姑娘高兴坏了,咿咿呀呀哼唱个啥,挽着妈妈问:“妈妈我是你的什么?”
“小宝贝,心肝肉。”
她心满意足,又去问宋致远:“爸爸我是你的什么?”
“小猫猫。”
哎哟,把她乐得呀,要不是爸妈不让,她还得爬起来去隔壁问哥哥,她是哥哥的什么,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和肯定,一遍又一遍……这大概就是孩子的通病吧。
第二天一大早,安然先去单位,跟女工处的同事说一声,又去找贺林华请假。因为她现在的顶头上司就是贺林华,换一个说法也就是她安然,现在也是市总工会有头有脸的领导了,除了一个主席和三个副主席,就她最大。
甚至,在职级待遇上,她跟副主席是平行的。
请完假正准备走,贺林华忽然叫住她:“等一下,上次你是不是给残联那边递了份申请,给一个叫石万磊的同志申请伤残警察抚恤待遇?”
她记性很好,好几天前的事了,居然还记得人名字,分毫不差。
“是的贺姐,意思是同意了?”
“嗯,残联那边说以前这个人是记录在案的,怎么最近两年忽然没了,这两年的待遇都帮他保留着,待会儿你让他一起来领了吧。”
安然大喜,看吧,这就是领导亲自过问的效率,分分钟不仅把事情办妥了还直接把欠他的都补上了!这笔钱以及以后每个月的抚恤金都不再经过街道办的手,看那姓封的王八蛋还敢怎么使坏!
出了领导办公室的门,她脚步也特别轻快。
“小安主任来了,哎哟你上次交的申请批下来了……”巴拉巴拉,残联主任又把话跟她说了一遍,末尾加一句:“那钱可不少,当年的一次性抚恤金加前头两年二十四个月的,有两千块哩!”
两千块,在这年代确实是不少钱了。
可石万磊失去的,却是一只眼睛。
不,不止一只眼睛,还有青春,家庭,女儿,以及这两年被姓封的王八蛋围追堵截下丧失的尊严。
这些东西,是用钱买不回来的。
安然什么也没说,骑着车迅速来到金鱼胡同,扣开了胡同口第一家的大门。
她把一包证件还给他,笑着说:“石大哥快收起来吧,事情妥了,改天有空直接去残联领你上次的一次性抚恤金和这两年漏领的,一共两千块,以后每个月十号都能去领十八块的抚恤金……把日子过起来吧。”
石万磊怔了怔,“谢谢你,小安。”却没有一般人的欣喜。
没了女儿,他就是有两万块又如何?钱只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
安然看着他的脸,忽然就笑起来,家里那只小“白毛女”虽然白得很,但脸型五官跟他还是挺像的,能看出来眉毛的形状也跟他一模一样,基因的力量太强大了。
石万磊被她看得奇怪,“怎么?”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安然推着自行车,催他快把门锁起来,“走啊,别愣着了,小猫蛋都说了你要是看见这个人,会非常高兴。”
别的他不感兴趣,但对小猫蛋说的话,他却是有点兴趣的。因为在他心里,小猫蛋仿佛就是年幼版的小石榴,看着她,仿佛他还未曾失去至爱。
安然很着急想让他快点看见女儿,石万磊呢,却有点蔫蔫的,一路上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他不发,安然却忍不住,“你们家里有几间房?”
“屋子有八间。”却只有我一个人住。
“那你差不多可以收拾一间大点的,背光的出来,准备好。”
石万磊不解,“什么意思?”
安然也不忍心跟他卖关子,知道在这一刻他最想知道的是什么,遂收起笑容,严肃地说:“我们找到一个有点像小石榴的女孩,想让你去辨认一下。”
石万磊整个人如遭雷击,脚步踉跄着追上来,“你……你说什么?”喉咙里干得不像话,竟然是又酸又涩。
安然又把话重复了一遍,“现在正在我家,你去看看,我也不确定,因为在洞子里待……”
话未说完,他已经噔噔噔风一样冲出去了。
安然只好赶紧登蹬上自行车,可饶是使出吃奶的力气,车轮都快跑飞了,也没追上他,追到大院门口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冲到黑花面前了。
黑花嘴里呜咽着,狠狠盯着这个“不速之客”,整个狗身子绷得像离弦的箭,仿佛他再前进一步,它就能冲上去撕下一块肉来。
“黑花不许叫,快坐下。”安然跑得气喘吁吁,老远赶紧喝住,把自行车一扔,“石大哥你咋跑这么快,别吓到孩子。”
石万磊此时忽然又“近乡情怯”起来,站门口走了两圈,捋了捋头发,拽了拽衣角,他现在真是蓬头垢面,就这么进去会不会吓到孩子?
“来吧,在楼上。”安然走在前头,先敲了敲客房的门,温声道:“小石榴,我要进去了,可以吗?”
里头没有声音,安然赶紧掏出钥匙开锁。“对不住石大哥,我们怕孩子跑出去,就只能……”
“嗯嗯,我理解,我理解,我……”石万磊忽然就说不出话了,床上缩成一团的小雪人儿,那是他的闺女,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大大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右边嘴角旁有颗很小的黑痣,当年母亲还说这是有口福的孩子才长的。
可怎么变成这个白毛女的样子呢?
“小石榴还记得吗,这是爸爸,你爸爸从南方回来了,你看。”
本来还瑟瑟发抖的女孩,忽然就怔住了,“啊……八……”
是的,她还隐约记得一点,虽然不多,虽然她长到出事那年也就只跟这个“爸爸”见过几面,可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她现在脑海里还依稀记得,奶奶指着照片教她,中间最高那个是她的爸爸,后来,画面变成奶奶抱着照片哭,说爸爸眼睛瞎了,等她再见的时候,爸爸左眼已经蒙上了一块黑胶布。
她被困山洞这两年,心里反反复复的就是这几个画面。
石万磊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石榴,石榴,是爸爸,还记得吗?”
小石榴不会说话啊,只会“嗷呜嗷呜”一声声的哭,仿佛一只失去母兽的小家伙,哭得石万磊心都碎了。不过,从她搂着石万磊的很放松的“爪爪”来看,她是想起来了,也接受了这个“爸爸”。
安然松口气,自己出去的时候带上门,让他们父女好好说说话。虽然,小石榴压根不会说啥,她要回到人类社会,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像小婴儿一样学会说话就是第一步。
不过,庆幸的是她只是脱离人类社会两年,而且年纪也小,可塑性很强,要是真的脱离太久,那就更困难了。
石万磊迫不及待要带孩子回家,安然给她戴了个小猫蛋的帽子,把白头发全部罩进去,又套上棉外套,窝在石万磊怀里,远看像个病孩子,没那么打眼。
安然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但小石榴现在还连话也不会说,不能再刺激她,只能等她平复下来再从长计议。
宋致远带着铁蛋和一车工具,又去了一趟防空洞,说是再去看看还有啥,顺便把小石榴能接触到的所有物质采个样,回来好好看看。直觉告诉他,单纯是因为没有光照和食盐摄入的话,不至于全白。
小猫蛋想跟着去,安然不让,这孩子现在逆反心理太强了,不让她干啥她偏要干,万一到时候爷俩忙着挖,一个不留神她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任凭她怎么保证,安然也不同意。
下午还直接把她带到单位去,给她支个小板凳坐着,陪着妈妈上班。
“安主任,这是咱们这段时间调研过的单……”杨芳芳话未说完,发现窗边有个大眼睛小姑娘,静悄悄地看着她。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他们家那个她就受不了,哪天要是带来单位她能把单位给拆掉。哪里想到安主任的这个,既漂亮,又乖巧,安安静静,一点儿也不惹麻烦。
“继续说,别管她。”安然抬头,看了安文野一眼,决心要好好教育一下她。
小猫蛋扁扁嘴,感觉妈妈又不爱她了呢,一点儿也不爱。
“咱们这段时间一共调研过128家厂矿单位,初步筛选出2000名困难女工,你看接下来咱们……”杨芳芳看着数字都觉着头大,这两千名女工还是她筛了又筛,不断提高标准以后凑的整数。
经费只有两千块,难不成每人发一块钱?这还真不如不干。
安然也在琢磨这事,“这样吧,把大家都叫过来,咱们开一个短会。”
杨芳芳出去了,小猫蛋这才扁着嘴,委委屈屈:“妈妈你是不是,是不是生我气啦?”
“为什么这么说?”安然手里的笔就没停过,在笔记本上不停的写着,记着。虽然家里有背景,可杨芳芳做事还是挺认真的,她只是提点一下,需要哪些数据,如何分析总结,她很快就给出结果来了。
观察一下,说不定可以培养成得力干将。
安然就喜欢会做事,能做事的人,哪怕不那么好管理,哪怕个性强一点。
这不,妈妈都不看她一眼,小猫蛋更委屈了,想了想直接跑过去,挤进妈妈两条腿中间,靠着:“妈妈我爱你鸭。”
安然一愣,低头,对上她又黑又亮还带点水光的大眼睛,顿时明白了,小丫头这是自动服软了。“乖,好好听话,有什么就跟妈妈说,妈妈也爱你。”
听见脚步声过来,安然就让她出去门口玩儿,可以下楼去操场上,但不能跑出大门。
“这一天到晚的就会开会开会,官儿不大,官威不小。”邵梅一进门就在埋怨。
安然也不说话,她发现,压根没人应和她,通过这段时间了解,安然算是知道了,邵梅当不上主任其实不仅是因为她没文化,还因为她不得人心,嘴巴子实在是太碎了,谁做的事她都不满意,都要埋怨几句。
就这么点表面功夫都不愿做的脾气,别人一眼就把她看透了,有啥也不会跟她说,当然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安然已经知道怎么对付她了。“大家找个凳子坐吧,我长话短说,叫大家来是商量一下,这笔经费应该怎么用。”
“不是已经调研过了嘛,谁穷给谁发钱呗。”邵梅说。
杨芳芳小声说:“符合条件的困难女工有两千人呢,怎么发?”
“这么多?哎哟,那可不行,每人一块钱这不闹笑话嘛!”
“就是,别人会说,合着咱们出去东奔西跑两个月就每人发一块钱,全单位还不把咱们女工处笑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都很直接,安然一点也不生气,因为这就是事实。“所以我把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想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
安然顿了顿,“这样吧,梅姐是咱们这里最有资历的,在您跟前咱们都是学生,您来说说吧。”
高帽子一戴,看你说还是不说。
果然,邵梅眼睛一瞪,嘴一结巴,她哪知道要怎么发啊,可刚才明明就是她反对得最大声,埋怨得最卖力。
“别紧张,您说,我们听着呢。”安然还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样子。
邵梅结巴道:“就……就捡着最困难的发呗。”
李菊花先忍不住了:“梅姐这法子不行,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都找人谈话了,大家都知道咱们要发福利,结果只发了几个人,万一群众闹意见可不好。”
“菊花姐说得好,咱们干工作一定要注意群众影响。”安然一锤定音,那就是说邵梅做事顾头不顾尾了呗?
邵梅这种总在别人话里挑毛病的人,可不就听出来了吗?整张脸又红又白,比哭还难看。
可安然要的不是她难看啊,她要的是让她认清自己的地位和工作能力,别谁的刺都想挑。“这样吧,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大家下去好好思考一下,明天下午每人拿个方案出来,大家一起讨论怎么样?”
以牙还牙,她要让她知道,真正的挑刺是什么样的。
所有人都说“好”,除了邵梅。
因为她不识几个字,平时又不爱看书学习,凡是涉及到写啥计划啊总结啊方案的,她就头大。
可当着所有人的面,她能说不写吗?她要敢说,安然就敢去大领导那儿告状,到时候理亏的还不是她?
“咱们这次的活儿,一定本着经济、实用、长远来,不能光看漂亮,光漂亮可是给不了老百姓实惠的。”
短会一散,安然看时间差不多,小猫蛋也上来了,她们就准备回家了。
“妈妈,你不生气气了吗?“小丫头强行把自个儿手塞进妈妈大手里,轻轻的甩了甩。
“妈妈没生安文野的气,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听话一点,妈妈不让你做的事,你可以不做吗?”
小猫蛋想了想,“那要是我很想做呢?妈妈能让我做吗?”
哎哟,你看看,这灵活的小脑袋,要不是安然,换了别人,早被她绕进去了。“安文野,大部分事情妈妈不让你做,你就不做,这是乖孩子,但是,如果真的有你非常想做的事,你也可以跟妈妈商量,不乱发脾气,只说你的理由,要是能说服妈妈,妈妈也同意你做,你依然是乖孩子。”
虽然是又长又绕的,但小猫蛋居然听懂了,这就跟她从小听到大的“家庭原则”差不多,不闹讲道理就有得商量,要是胡闹那就啥商量也没了。
母女俩难得有这么安静的不被其他事打扰的安静时光,安然牵着她,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城,古街,枯黄的梧桐树在她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暖橘色的夕阳洒在妈妈身上,仿佛给她渡上了一层香槟色,让她腰背更直,神态更安详……以后的安文野,将终生记得这个画面。
不过,回到家,安然就没办法“安详”了。宋致远和铁蛋居然挖了一车的东西回来,还把那些沾着红土的东西直接搬进客厅,堆得到处都是。沙发上放着两个细长的瓶子样的东西,桌子上放着一堆铁环铁棒,就连地上也是散落的看不出是红土还是锈斑的东西。
安然整个人就炸了。
她每天起早贪黑除了上班还干啥?不就是打扫卫生,擦,拖,洗,抹吗?这爷俩倒好,直接几分钟就把她的劳动成果付之东流!
安然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是魔鬼,是魔鬼,大不了把他俩逐出家门,爱住猪圈住猪圈,想睡狗窝睡狗窝。想想吧,一开始的宋致远还会自个儿洗衣服洗袜子,现在人家半个月不回家,回家只把脏的一脱,翻干净的穿,哪管你怎么洗呢!
安文野真不愧是妈妈的小棉袄,双手一背,特生气地说:“爸爸哥哥,你们破坏妈妈的劳动成果,罚你们把家里打扫一遍,是所有房间喔。”
讨厌,不爱惜妈妈劳动成果,就应该惩罚,加倍惩罚。“打扫一个星期哦,我会监督哒,不许偷懒,哼!”
铁蛋刚想反驳,看见小姨的脸色,赶紧拐了拐宋致远,俩人齐声道:“行,等我们研究完。”能带回家的都是处理过的,基本无毒了,其他还有一车呢,那都是不确定的,待会儿趁天黑得送实验室去。
他们这一趟,收获不小,铁蛋虽然不知道收获有多大,但看姨父一路的神色,那就像他前几天捡到十块钱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安然都懒得搭理这俩货,可走了两步,忽然听宋致远说:“实验室的奖金下来了,你就不好奇是多少吗?”
女主人的脸色立马晴转多云,“多少?”
宋致远伸出一根手指。
安然心头大喜,一千块呐!相当于她一年工资了,傻子才不高兴呢!伸手,把折子要过来,安然可是毫不客气的。
“姨真是,一千块钱就让你高兴成那样,你要是知道咱们今儿挖到的东西值多少钱,还不得乐坏啊?”铁蛋眯着眼说。
安然这才注意到,他们放家里这堆破烂还真不是简单的废铜烂铁,擦洗干净表面后那居然是一些金属锻造的东西,有粗有细,有长有短,看颜色居然是金色?


第68章 三更合一
安然一愣, “莫非是金条?”
铁蛋得意的拿起一块,使劲用抹布擦啊擦,直把外头附着的所有泥巴擦干净, 才说:“可不就是嘛, 姨你看。”
虽然颜色不是非常亮了, 但老话说的没错“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这还真就是一根货真价实的金条。
铁蛋还想学电影里一样咬上一口呢, 让小姨拍了一巴掌。
“我姨父说了,这么多金条少说也有两千克,咱们发大财了姨!”
安然却觉着他想多了,以宋致远的脾气哪怕是价值连城他也不会碰一下, 果然人就说了, “看看可以, 明儿小安你交公安局去。”
铁蛋哀嚎:“姨父这可是金条啊!活生生能给我妹买东西的金条啊!”
“就是金条才交呢。”安然心说宋致远做事真是不会让她失望,如果是废铜烂铁可能就让他们交厂里换钱了, 可金条那是国家的财富, 想都别想。
“那另外这些银色的又是啥?银子做的吗?银的咱们不用交了吧?”
宋致远抬头, 一副看傻子似的看着铁蛋,这个外甥真的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不锈钢。”
铁蛋:“……”
不过, 即使是不锈钢,那也是当年日本人留下的不锈钢,在当年的华国还没有这技术呢, “车上还有几个密封罐, 我怀疑可能有微生物和细菌,待会儿直接带实验室,你们别跟人说。”这就是不打算上交,想要自个儿研究的了。
娘仨连忙答应, 就是日本人来撬他们的嘴也撬不开。
***
不过,宋致远没跟妻子和孩子说的是,这次收获真的不小。他找到的这些金条交到公安局,严厉安就找上门来了。
“小野,你爸爸呢?”
“爸爸,我,我严伯伯来啦。”
宋致远正在书房找一本书,不知道让孩子弄哪儿去了,“让他进来吧,我在。”
“我今儿来得巧吧,宋工居然在家。”严厉安笑着打趣,两个同样高大的,年纪相当的男人站一起,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一个魁梧,一个清瘦,看身形仿佛就能看出职业。
“是这样的,那天你们交来的金条,市文化馆的专家看了,说是民国十三年咱们这一代一个姓龙的军阀的私人财产,后来鬼子打进来的时候洗劫了龙府,可以肯定就是被R本人抢走的。”
宋致远点头,这倒是一点也不出意外,毕竟其他几件东西也都是R本人才干的缺德事,金属罐里装着的居然是人为培养的天花病毒!储存这么多自然界中即将绝种的病毒,他们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幸好是密封的,不然小石榴……简直不敢想象。
“东西虽然是龙府的,可有几条是空心的。”
宋致远一愣,“藏着什么?”
当时知道是金条,他就没多管,全由铁蛋处理。
铁蛋一个孩子,又怎么能感觉出空心和实心呢?如果空心体积不大的话。
“里头是几张特别处理过的油纸地图,有点奇怪。”他拿出一张纸条,上头誊抄着几个数字,“地图上的数字就是这几个,你看看能看出什么来吗?”
13,15,14,19,20,5,18。
“什么顺序?”
“已经被弄坏了,不知道原本顺序。”
宋致远看着这十七个数字,凝神。
“会不会是经纬度?”严厉安试着问。
宋致远在脑海里迅速的拼凑着这几个数字,无论哪个做经度哪个做纬度都不符合石兰省目前的地理特征。“我先研究一下。”
主要是,那几个密封罐里除了天花病毒还有两种是无法分辨的物质,他已经问过萧若玲了,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普定。而在这之前,他必须找一个具备微生物研究条件的实验室才行。
宋致远这一去就是半个月,唯一比以前有进步的就是他能按时回家吃饭了,饭熟踩着点到家,碗一放走人,家里大事小情好像跟他没啥关系。
安然能怎样?只能当养了个蹭饭的呗!不过,两个蛋可就惨了,本该宋致远干的活全落他们头上,择菜洗菜洗碗擦桌子扫地扔垃圾,一开始还干得挺欢,觉着自己终于能给妈妈(小姨)帮忙了,可一连半个月,又是大冷天的,兴趣没了,就变成任务。
不过,今天的小猫蛋有点奇怪,格外积极。这不,菜还没出锅,她就按人数摆好碗筷,板凳,吃饭的时候一直夸张的吹彩虹屁“真好吃”,吃完了争着洗碗(虽然并不会)……殷勤得过头了。
安然觉着,这小丫头怕不是干啥坏事了,先拍马屁让她揍轻点?
不过,安然可是很沉得住气的,闺女不主动招认,她也就装不知道,该干啥干啥。
直等家里一切家务都干完了,小丫头忽然哒哒哒跑过来,“妈妈,我们去爸爸办公室叭。”
“去那里干啥?”常年没人,空落落的都积灰了。
小丫头绞着手指头,超小声:“打电话鸭。”
“给谁打?”安然问出口了才反应过来,是小严斐啊,她这几天忙着,把这事给忘了,其实电话号码早要到了。
一家子来到宋副厂长的独立办公室,掏出钥匙拧了两圈,小猫蛋第一个冲进去,拿起话筒,“喂喂喂”。
“笨啊妹,你得先拨号儿。”
宋致远的电话能直接打到省城,不用通过区机接市机再通省总机,那头刚“嘟嘟”的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
“喂,你好。”这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安然把话筒递给闺女,用眼神鼓励她,不要怕。
小丫头大方地说:“阿姨您好,我找,我找,找严斐弟弟。”说完又小心翼翼加了句“可以吗?”
“可以的,小朋友……”话未说完,那边电话外头有人问是谁,接电话的人说是个小姑娘找小斐,于是很快,小猫蛋就听见熟悉的严奶奶的声音。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