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哄着孩子,不好抱出去吹风,耳朵却支楞着,家属院里很多人都出门去问“怎么回事”。
“听说是公安来了。”
“好端端的公安来干啥?”
“怕不是来问偷水的事儿?”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有的干脆趿着拖鞋走过去,也没啥娱乐活动,有热闹看谁会拒绝呢?更何况还有可能是涉及大家共同利益的事儿,说不定还能再查出个偷水贼呢。
安然笑着摇摇头,这些家属们啊,真的是想多了,偷水的案子很清楚,就是杨老太太和大侄子合谋的,双方都认了,钱也赔了,已经没啥疑点了。
吃饱喝足的小猫蛋,嘴巴刷得香香的,在床上滚了会儿,终于打哈欠,准备结束她快乐而充实的一天了。安然摸摸她的小肚子,这孩子最近倒是长了点肉,但还是怕热,出汗特别多,夜里啥也不让盖,寻思着是不是该带她上医院看看?
因为怕热,穿得少,她在大院里又被全年龄段的妇女们教育了一遍,仿佛她就是个狠心的,不会带孩子的后妈,舍不得给闺女穿衣服似的。
可天地良心,谁能懂那种一摸一把汗的感觉?大人都知道出汗就是热,她实在干不出违背闺女意愿的事啊。
正想着,宋致远咚咚咚回来了,“怎么样?出什么事了?”
男人幽幽的看着她,“你说的没错。”
“什么没错,你倒是说句整话啊。”
“围墙里真的有地雷,有人报公安了。”具体是哪一块围墙有问题,安然同志曾指给他看过,他有一瞬间也有过冲动,不如把围墙拆开看看,有没有地雷不就是一目了然吗?
本来,按他一惯行事风格,肯定是会直接拆墙的,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想看看安然同志“获奖”那一刻的表情。
结果,被人捷足先登了。
“怎么发现的,不是没下雨吗,墙怎么会塌?”
“没塌,是有人举报的。”
“谁?”
宋致远皱着眉,“不记得名字,来过这里的女同志,她说是你妹妹。”
安然怔了怔,也来不及想他居然没记住小姨子的名字,她更震惊的是,居然是安雅捷足先登?!现在好端端的,谁能有透视眼,一下就看透墙里藏着地雷她是不信的,除非事先知情。
可如果不是多活了一辈子,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安然觉着,她的继妹估计也是重生的,知道这一世所有事情的走向。也就是这一刻给她敲响了警钟,这世界上不止她一个重生者,不止她掌握先机。
安雅这个人,必须得小心。
“别灰心。”宋致远看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因为没能第一时间举报藏雷,没能立功她心里头不舒服,笨拙地安慰道:“你很好。”
安然也没心思听他说什么,反正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她举报就举报呗,反正你知道我不是间谍就行。”就一会儿的工夫,外头乌云密布,月亮彻底躲到厚厚的乌云后,为倾盆大雨做好准备。
宋致远不置可否,继续搞他的验证,可画了一会儿,又问:“你是怎么死的,在梦里。”
“别提了,气死的。”
因为她脾气暴躁,总是说要被他气死了气死了的,宋致远还挺愧疚,“原来我居然是凶手。”
本来是有点愧疚,带着点难得的诙谐语气,谁知道安然却恶狠狠地说:“不是你,你也快被气死了,你比我还惨,我至少一口气没上来死得很爽快,你可是被人慢慢折磨……”
宋致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那是谁?”
安然擦了擦小猫蛋额头的汗,“别问了,以后等我弄死她们的时候,我让你亲眼看着她们怎么死的。”
宋致远现在也算是习惯了她的“恶狠狠”,只有在涉及到孩子的事情上,她才会这么拼命,平时总体来说还是个善良的女魔头安然同志。
***
夜里,确实下了一场特大暴雨,院里已经拆开的围墙又塌了一角,孩子们常爬的那颗老桃树被狂风暴雨刮断,压断了电线,于是第二天,整个二分厂都停电了,就连车间也没办法开工。
电工已经去修了,可变电器烧坏,得换新的,至少要两天才能从省电力局送来设备。车间不开工,工人们不用上班,大院里更加热闹得不像话,比过年还开心,孩子们咿咿哇哇叫着窜来窜去,屁股被家长打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是这个弄了别人家的水龙头,就是那个又戳掉了别人晒的衣服。
“再不来电,这院里都快变动物园了,你看看我家那三个大的,想打他们都逮不着。”枣儿的三个哥哥,大的十四岁,中间的十岁,小的六岁,调皮得不得了。
看着他们,安然就想起铁蛋,她不在这半个月,也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把他按时送去学校报道。村里的小学,只有一个公派老师,一个初中毕业的代课教师,这样的组合就别想要什么自行车了,别说学多少文化知识,只要他能学到点规矩就不错了,老像村里那群“蛋”们,漫山遍野的溜达,越大心越野。
上辈子铁蛋很聪明,很沉稳,学习成绩非常好,哪怕没用心学每次也都能考第一,后来中考还考了全县第一名,被省城师范给录取了。可惜啊,就是没钱,不然他肯定能读师范,有个固定工作,说不定就不会走上绝路。
虽然同母异父的姐姐安然没见过,可对于这个外甥,她一定会照顾好,抚养成人。
“下午我给你多买点菜,你放着慢慢吃,明儿我得回家去。”
宋致远刚从外头回来,拎着两把钳子和螺丝刀,“嗯。”
“你干嘛去了刚才?”
宋致远不说话,细长的手指在门口开关线上一拽,“卡擦”,电灯它就亮了。
“你去修的变电器?”
他也只是“嗯”一声,似乎就是修了个小小的手电筒,而不是电工搞了半天说要报废的变电器,安然心说:这人可真是全能啊,除了冷酷无情不关心别人,他能造战机能写论文能种小麦能修变电器,以后还能把航天器送上天。
“对了,你是不是啥都会做?”
“那你给猫蛋做个电风扇吧,她实在是太怕热了。”说着,小猫蛋的脑袋转过来,黑黑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粘呼呼的贴在脑门上,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猫崽。
“好。”宋致远毫不犹豫,在这种小事情上,也不用谋定而后动,他当即下楼,不知道找谁拿了些车间废料上来,又是切又是钉的,没一会儿,一个圆溜溜的形状完美的小风扇就做好了。
插上电,扇叶子呼啦呼啦转起来,小猫蛋被吹得开心极了,小手一张就要拿过来。
于是,直到此时,宋大工程师才发现,他女鹅的手指很细,有被扇叶子刮伤的可能性,又在外头套了个竹篾编的壳子,保证既能走足够的风透出来,又不会伤到孩子手指。
看吧,男人就是驴,抽一鞭动一下,未来的国宝级科学家也不例外。
第二天,安然早早的起床,买了一堆足够他吃三天的菜回来,兜上还没吹够爸爸牌电风扇的小猫蛋,这就准备回家了。在心里,这间小小的宿舍还不是家,顶多是个落脚地儿,只有母亲在的地方才是家。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宋致远居然也默不作声跟着她们来到厂门口。
“你要出去?”
“我送你们。”
“哟,难得啊宋工,今儿是哪根筋没搭对?”
宋致远抿了抿嘴,他能说他是怕她们走山路要摸黑吗?夜里的山路蚊虫不下几十种,其中还有数种含致命毒素,就是没毒那也有可能传播乙脑疟疾登革热。
作为厂长,去综治办要辆车是非常顺利的,而且不是路上常见的手摇式拖拉机,而是一辆半新不旧的吉普车!
安然眼睛瞬间就亮了,天哪,自从重生回来她已经多久没见过这么接近现代生活的东西了!别说坐,她直接想开!掌控方向盘的感觉真是恍如隔世啊!
宋致远全程只顾着开车,哪里知道家属怎么想的?更准确来说,他没时间猜家属心思,因为图纸交给702那边,那边很满意,希望他能尽快展开工作,可厂里又要把他弄京市去,这是个麻烦。
以他的情商和脑回路,还真想不到怎么解决。“安然同志,你说如果一个人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他的单位又不允许他做,需要马上去做无聊的培训,他该怎么办,你……梦到过吗?”
安然差点没给笑死,“这个人是你什么人?”
“朋友。”
“哦,无中生友啊。”
宋致远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她看穿了,索性把车子停路边荫凉处,“我说认真的安然同志,既然你能梦到我所做的工作,那你能不能也……”
“可以,我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神不知鬼不觉的去702干活,但……”她顿了顿,“你得跟我等价交换。”
宋致远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她又开始谈条件,“梦里的你是商人吧?”
“聪明,我可是整个阳城市乃至石兰省有名的女企业家。”
不过,她要失望了,对宋致远来说,除非是科研上能让他刮目相看,其他行业再怎么杰出,他都没感觉。或许在他心里,叱咤风云的女企业家跟厂里卫生组组长银花大姨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用什么交换?”
“我还没决定好,你先送我们回家,晚上我想想。”想要蠢驴干活,就得在它前面拴根胡萝卜不是?
“对了,明天一早来这儿接我们。”
蠢驴说:“嗯。”
安然发现,按照那天陈大娘带的小路,车子开到海子边停好,翻过后山就是小海燕,确实近了很多,半小时就到家了。
院子门是锁着的,安然掏出钥匙拧开,小猫蛋看见熟悉的环境,那个兴奋哟,“啊啊”叫着就要下地,泥土地对她可是有致命的吸引力。
“哟安会计回来了?”有个妇女从门口路过,热情地打招呼。
安然一看,这不就是那谁,金蛋他妈吗?
“听说你去城里照顾你家那口子了,是真的吗?他在哪儿上班,有固定单位没?”她自顾自的走进来,找个小板凳一坐,就开始打听了。
安然对何队长一家子没啥好感,“没事,也就是在钢厂里混口饭吃。”
“阳城市钢铁厂吗?那敢情好,咱俩要是处得好,我跟我姐说一声,让她照顾你男人也挺好。”当然,她的凡尔赛可是不用别人接口的,“唉我姐啊,每天都很累,只顾着上班没时间管孩子,她那老婆婆可真不是个东西,我姐在生产线上四十多块的工资呢,她只在家做个饭带带孩子就觉着别人欠她似的,一分钱没给家里挣,她哪来的脸啊你说是不?”
她面前的安会计,可是刚给人当了二十多天保姆的人,“怎么着你的意思是家庭妇女没往家里挣钱就不是人了吗?带孩子打扫卫生买菜做饭不花时间吗?饭菜它是自个儿熟了跑桌上的吗?地板它是自个儿舔干净的吗?孩子他是扔地上自个儿就能长大的吗?”
金蛋妈被她机关枪似的反问弄得说不出话来。
“就是,金蛋妈你啥毛病,妇女能顶半边天,哪怕是家庭妇女那也是妇女,主席老人家说家庭妇女不是人了吗?你跟最高指示唱反调你啥意思,是不是你公爹的队长不想当了你?”陈大娘远远的,人未到声先至。
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
金蛋妈连忙否认三连,生怕她们再扒拉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赶紧屁滚尿流,溜了。
“陈大娘这么早就下工了,见着我妈没?”
“在后面呢。哟,小猫蛋也回来了,猫蛋爸没跟来?”她伸着头,往院里看。
“没,他单位还有事,把我们送到海子边就回去了。”总感觉陈大娘要说点啥。
“对了,你回来的正好,咱们三十亩荒地已经开好了,陈大夫前儿送了药材种子来,也没说清楚怎么种,得你去看看。”陈大娘这可不是碰巧遇见,她是在这儿专门守着呢。
司旺八在活生生瘦了一大圈之后,终于把三十亩平平整整的地开好了。按照安然走之前交代的,斗天会的人不把荒地弄平整,不把草根薅干净,谁也不许他们走,妇女生产小队的同志们严格执行,一个礼拜前终于把三十亩土地验收合格,屁滚尿流的回城去了。
原本的小海燕,土地大多是山地,即使开垦成自留地也是小块小块星罗密布,现在呢,小将们有的是力气,把中间的大石头拦路虎搬走,小块小块的地给拼成大块,虽然还有坡度在,可视觉效果很好,看上去就是成片辽阔的红土地,像一块完整的红色地毯。
这可把村里其他人羡慕坏了,三十亩活生生的土地就在那儿放着,有土地就有庄稼,就能吃饱肚子,别说老何家那些不愿跟她们组队的妇女,就是村里的老少爷们,都给羡慕死了。
“全都绿着眼睛盯咱们呢,安会计咱们快把药材种上,不然不踏实。”
是啊,只要有何队长在的一天,整个老何家就是这村里的黄鼠狼,搅屎棍,他们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要安然说,大部分何家族人,就像非洲大陆上的一种动物——鬣狗。它们成群结队,隐藏在暗处,看着狮子老虎花豹通过血汗获取猎物,而它们只需要在最恰当的时候出来,赶走受伤的落单的勇者,专门捡便宜,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
鬣狗贪心,且喜欢群体出动,抱团取暖。
陈六福不仅送来了种子,还有几个小本子,都是他总结或者誊抄的种植经验技巧,安然大致看了下,倒也不难,“这样吧,大家先回家吃饭,好好休息,下午三点半咱们再到这儿集合,开干。”
“三点半?会不会太晚,大家平时上工都是两点。”
安然看了看炽烈的太阳,感觉就一会儿会儿工夫整个人都快被晒化了,这几天在城里虽然也常出门,可真没这么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同一个太阳,照在红土地上的要比照在城里的温度高多了,包淑英就是这么晒黑的。
要说五官,她可比许红梅生得好。吃亏就吃在人黑,皮肤老化严重,一脸的皱纹像干核桃,看起来不老才怪。要是她也能在城里安安生生过日子,每天有自来水用,有干净衣服穿,不用风吹日晒,她也能年轻。
“安会计要怕热的话你就多休息会儿,咱们干惯了农活,两点就能开干。”鸭蛋妈说。
安然也不好意思自己躲在家里啊,既然开了头,那就是一起一条道走到黑的。
家里,包淑英知道她们回来,给煎了好几个鸡蛋,用青椒炒了,再煮上一把然然爱吃的豌豆尖。她心是好的,不过手艺欠缺也是事实,这不,鸡蛋炒焦了,青椒没熟,吃着辣嘴得很,而嫩绿的豌豆尖也让她盖着锅盖煮成了黄焖的。
安然一面吃一面打趣:“妈你这手艺不行,以后去了城里不用你做,专给我带孩子就成,饭我下班自个儿弄。”
老太太一愣,“去……去城里?”
安然本来以为要过好几年乡下日子才能接母亲进城,可今儿回来路上一想,既然她要跟宋致远等价交换,要提前得到她想要的东西,那是不是也能提前让母亲过安生日子?
以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应该很少能有时间回小海燕了,把母亲放在一群鬣狗环伺的环境里,她可不放心。“对,妈你们跟我进城吧,咱们在城里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真……真的吗?”老太太一脸难以置信,不过下一秒,她又担心道:“女婿会不会……这不太好吧,你和猫蛋去那是天经地义,我们去算啥啊,可别让你们夫妻生分了去。”
这才是她最在乎的,哪怕闺女不回来,只要她跟女婿好好的……当然,只要女婿不抛弃然然她就知足了。
这是一个被丈夫生生抛弃了的女人,终其一生最怕的事儿。
安然唾弃道:“妈你放心,天底下的男人不是都跟安容和一个德行,好男人多的是,你女婿虽然不会为人处事,可他心地好有责任心,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愿做而是想不到。”
包淑英抹了抹眼角,被离婚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悲剧。
“哎呀妈你别难过,离婚就离婚呗,多大点事儿,你以为他安容和重新找个就幸福?还不是天天鸡飞狗跳,防许红梅跟防贼似的。”
“他是你爸,还是别这么说吧。”包淑英低着头,凡是跟许红梅有关的事儿她都犯怵,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呀?包淑英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她穿着一身漂亮的小洋装,脖子和耳朵上戴着漂亮的珍珠,一张脸又小又白,身材娇小玲珑,站在安容和身边真是郎才女貌……而牛高马大黑梭梭的自己,完全就像一个丑丫头。
一面,就是一辈子,就是她再也抬不起头的一辈子。


第28章 三更合一
安然搂了搂她, 温柔的像在哄个孩子:“妈,咱们堂堂正正做人,没必要自卑。对, 许红梅年轻时候是漂亮, 可我妈也不差呀, 不然咋生得出我这么漂亮的闺女?您啊,只是天天在太阳底下晒得, 把脸给晒黑了,如果咱们进了城,不用多久就能白回来,到时候咱再穿几身新衣服, 走出去保准比她年轻。”
包淑英破涕为笑, “咋能比她还年轻呢, 她比我小好几岁哩。”
“年不年轻不光看年龄,还得看心态, 到时候你闺女高工资拿着, 大领导当着, 把你女婿的家业把着,你每天只用带带外孙女, 想买啥买啥,想吃啥吃啥,而有的人呢, 整天就跟安容和玩心眼, 一把年纪还得担心安容和的私房钱是不是送给哪个小妖精了,愁眉苦脸的,你说她能年轻到哪儿去?”
包淑英有点点心动,“他……你爸不是这种人吧。”
安然冷笑, 安容和的面目她还能不知道?上辈子刚开始做裁缝那年,她欠着一笔货款给不上,想要找他借八十块钱,他居然说没有。
亲生闺女开一次口,他连半个月工资都舍不得借。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宋致远虽然真的是头蠢驴,但人在钱这块上是要多少都几倍的给,从来不会多放一个屁。
安容和的钱去了哪里呢?当然是女人口袋里。
“她真的……?”包淑英有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当然,我听说她醋性大着呢,每次安容和只要跟哪个女同志多说句话她就得又哭又挠的,我在二分厂都听说了。”这倒不是她编的,许红梅最爱吃醋,表面上是把安容和管得死死的。
当年安容和没离婚的时候,准确来说是包淑英还怀着孕的时候,许红梅就跟安容和眉来眼去,暧昧不断升级到厂里众人皆知,这样小三上位的女人,她最担心的不就是小四小五的出现吗?
她现在过的“好日子”,最后还把自个儿气成了乳腺癌,都是她自找的!
安然不仅不同情她,还得让她眼睁睁看着,曾经被她抢了“金龟婿”的手下败将,是怎么把日子过好,怎么涅磐重生的。
气她,气死她,为自己,也为母亲出口恶气。
说了半天,安然才发现,铁蛋崽子居然没回家吃饭。
“他啊,最近忙着呢,整天往山里跑,也不知道在干啥,我又要上工,又要管药地,没时间说他。”
“不是,妈你没送他上学吗?”
“害,别提了这孩子,打死也不愿进学校,我前脚刚把他塞学校,他后脚就跑了。”而且要不是牛蛋破锣嗓子告诉她,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铁蛋乖乖在学校呢。
“老师也没告诉你?”安然是真对村小无语了,不指望他们的教学质量也就罢了,这么大个孩子不去学校也不来家里问问,万一出个好歹,这责任算谁的,家长如何承受。
她不是要把管教孩子的责任全推给老师,而是希望老师家长各司其职,在学校该老师管就得尽心尽力的管,回了家该家长教就得死命的教,这样两头管不着,孩子不学坏才怪。
不为别的,就为铁蛋的教育问题,安然也得把他们接城里去。哼,铁蛋小崽子你就准备接受你小姨的铁血手腕吧!
***
正说着,铁蛋游荡回来了,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蓬头发又长又乱,衣服不知道是让人还是野狗抓得七零八落,脸更别说了,那简直是刚挖煤回来的。
看见小猫蛋,他眼睛一亮:“妹你们啥时候回来的?”刚伸手想像以前一样抱抱妹妹,看见自个儿的小黑手又给缩回去,“姨。”
“还记得我呢,我还以为野得都不认我这小姨了。”
铁蛋本来嘴巴就不是个厉害的,总是一声不吭,闷坏闷坏的,此时也不说话,随便把手放盆里捞鱼似的晃两把就准备端碗干饭。
安然“啪”一声打他手背上:“给我好好洗手,去。”
铁蛋撅着嘴,“我们家没肥皂。”自从“这个人”带着猫蛋不辞而别后,他经历了一开始的愤怒、害怕、失望,到现在觉着其实也没啥,他一个人照样能把姥姥照顾好,没良心还说话不算数的小姨就让她过好日子去吧。
既然要养家糊口了,那就得勤俭节约,肥皂这么金贵的东西肯定得留着洗衣服才能用一点点。
安然看他一脸不服,也不好一回来就揍人,“行吧,你要不洗手,不爱卫生,那我待会儿走的时候就只带你姥,你就一个人在村里当野狗吧。”
果然,铁蛋眼睛一瞪:“凭啥,那是我姥。”
“凭啥,就凭她是我妈,也是小猫蛋的姥姥。”
铁蛋急了,他从小跟姥姥相依为命,是姥姥一直把他从个奶娃娃拉扯到这么大,对,小猫蛋他是喜欢,可那都是排姥姥后面的。“姥,是真的吗?你真要跟她走?”
包淑英倒是当他孩子话,笑得挺开心:“我去住段日子,你小姨要上班没时间带妹妹,咱们都去帮忙好不好?”
铁蛋紧紧抿着嘴,看他姥简直像在看叛徒。
安然知道,对这种从小被抛弃的孩子,不能打压,她刚才确实是被他不上学给气昏了脑袋,此时冷静下来,还是得采取怀柔政策:“过来。”
铁蛋翻着小白眼,才不呢。
安然直接一把将他拽进怀里,抱住,刚开始还挣扎得杀猪似的孩子,忽然就不动了。他身后的人,是他妈妈的妹妹,跟他素未蒙面的妈妈流着一半的血,她身上总是有股香香的肥皂味,她的头发也是那个味儿,夜里他曾经猜想过,他的妈妈是不是也这个味儿呢?就像他,努力想要把自己变得跟妹妹一个味道一样。
安然一只手搂着他,不让他跑,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臭头发,“我才不在家几天,你就给脏成小脏狗了,以后要让你带妹妹,那妹妹也得让你带成小脏狗哟。”
铁蛋回头,“你还让我给你当保姆吗?”村里人都说他是小姨的小保姆,他面上气哼哼,可鬼知道他心里有多喜欢。
“不了。”
眼睛一瞪,“为啥?”又开始讨厌这个人了。
“因为啊,我要你当她的哥哥,保护她,教育她,俩人一起成长,一起当我的孩子。”
铁蛋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从来没有人说过让他当谁的孩子。虽然鄙视牛蛋全村认妈的行为,可他也想有个能当他妈的人啊,他就是个孩子,才六岁的孩子啊。
安然轻柔的给他擦掉冲刷出两条黑线的眼泪,“别哭了,从今往后你跟猫蛋一样都是我的孩子,谁要敢欺负你,你只管打,你敢打我就敢埋。”
铁蛋扁着嘴,低着头,狠狠地用袖子抹眼泪。这是安然第一次看见他哭,以前哪怕是挨了谁的打,打得鼻青脸肿他也不掉一滴眼泪,孩子嘛,想哭就哭,成人后有的是逼着他们坚强,想哭却哭不出的时候。
“我上次是因为情况紧急,一直没找到你就去了城里,不信你问你姥,我等了你半晌呢。不是不要你,懂吗?”安然捏了捏他支楞着的小耳朵,薄薄的,软软的,还有一层倔强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