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在哪儿?”应笑问。
穆济生便指了指一扇磨砂的玻璃后。
“好的,谢谢。”
穆济生:“要不要请你的朋友送一点儿衣服过来?现在可以先穿我的。不过,我这没有什么衣服是适合你穿走的。”
应笑想想,有了安排:“我叫妇产的萧七七来一趟吧。七七今早下的夜班,现在六点多钟,她肯定是已经起来了。我正好请萧七七去吃一个鱼头火锅。”
穆济生颔首:“行。我去拿个睡衣给你。”
“谢谢谢谢,”太麻烦穆济生了,应笑有点不好意思,她此刻无比真诚地道,“穆医生,你其实是一个好人。”帮她刷饭卡,领她来收拾……虽说因为立场不同对生殖中心有些偏见。
穆济生被她气笑了:“谢谢,我当医生这么多年,头一次知道自己是好人。行了,你洗澡吧,我去卧室。有需要的话,喊大声儿点。”
“好的。”应笑又想起来一件事情,问,“穆医生,你吃鱼头火锅不吃?我请你们,当作感谢。”
“不用了,谢谢。你们吃。”
两三分钟后,应笑捧着穆济生的干净睡衣进了浴室。
她把头发拆了下来,披散开来,又分成两半拨到胸前,用穆济生的梳子梳开。接着应笑拧开淋浴,脱了裙子放在架子上,把没大湿的内衣裤整齐放到另一层上。
而后应笑走进浴缸。热水轻轻打在她的身上,真舒服。
褪了满身的风尘,也褪了一身的疲惫。辱骂、冷水,似乎在一瞬间远去了。如今只有这暖暖的昏黄灯光、与热热的洗澡水,还有……穆济生的干净睡衣。
因为这些,今天也没那么糟糕。
冲了阵水,应笑看看小盘子上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洗发水是普通男士薄荷味道的洗发水,应笑按了一些在手心,把被泼到的长头发一缕一缕仔细洗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头一次用“男士洗发水”,应笑全身微微发烫。
有点儿不好意思。
冲完头发,应笑又将穆济生的男士沐浴露打在身上,更不好意思了。
洗了大约20分钟,应笑终于是干净了。
她关上淋浴,踏出浴缸,而后发现……没有毛巾。
……呃。
男频小说经典套路——第一女主,或第二女主,或第三女主第四女主第五女主,或第一女配第二女配第三女配第四女配第五女配……洗澡故意不拿毛巾,勾引男主,然后二人就搞起来。
太雷了……
头发上面滴滴答答,应笑原地犹豫许久,想:用裙子的干净那面擦?还是等着自然风干?嗯,身上就先自然风干吧,至于头发,可以等到自己穿好衣服了,再问穆济生是用他的毛巾擦还是用新的毛巾擦。
这个计划应该没问题吧?
于是应笑站在洗手间里,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浴室潮湿,应笑站了两三分钟,还是没干。
好,继续——应笑想:总有干的那一刻的。
没想到,穆济生见洗手间的哗哗水声早已停了,然而应笑好几分钟都没发出一点动静,有点困惑,也有些担心,竟走到了洗手间外,背靠着墙问:“应医生?”
应笑:“……”
穆济生又问:“你还活着吗?需要心肺复苏吗?”
应笑想:你真的好贱啊。
不过事已至此,应笑只好老实回答,“我还活着。不用心肺复苏。呃,穆医生,我也知道这非常雷,但,咱们两个忘记毛巾了。因为太雷了,我不好意思要毛巾,正在这儿自然风干呢。”
穆济生:“……”
他说:“我现在拿一条毛巾来。”
“谢谢。”
穆济生从主卧室的抽屉里面拿出毛巾,重新走到浴室前面,站在白墙后头,反手将浴室的门推开了一条细缝,把手里毛巾搁在了洗手台上。
重新拉上拉门以后,穆济生去另一边的厨房里拿点水果。
经过浴室时,穆济生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有意还是无意,是无心的,还是没忍住,用眼角轻轻地向浴室里边瞥了一秒。
浴室拉门是磨砂的。此时已经晚上七点,客厅并未开灯,浴室却是灯火通明,因此,应笑看不见穆济生,可穆济生却能看见应笑模模糊糊的身体轮廓。
应笑依然还保持着刚才“自然风干”的姿势。在昏黄的灯光里,她俏生生地站在那,头发被拨到一边胸前,另一侧的脖颈线条平滑美好。胳膊细长、腿也细长,腰胯部分一收一张,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到底是个男人,穆济生竟只觉得喉咙里边倏地一紧,急急忙忙移开目光,匆匆忙忙走进厨房,同时暗骂自己一句,然而心脏砰砰地跳。
…………
浴室里面,应笑终于擦干头发与身体,又穿上了穆济生的睡衣。
睡衣太大了。
应笑只能把睡衣的两只袖口挽起几折,又将睡衣的裤腰也折了几折,把裆提上去,最后才对左右裤脚如法炮制。
确实太大了。
应笑又用穆济生的梳子梳了头发,左右分开掖在耳后、搭在胸前,最后她看了看洗手台上穆济生的擦脸霜,发现只是一瓶大宝,想这个男人居然是天生丽质,提高声音问:“穆医生——!我可以用你的大宝吗~~~?”
穆济生的磁性嗓音又从远处响了起来:“用吧。”
“嗯。”应笑挖了一点大宝,拍在脸上,正要拉开浴室拉门就又发现一件事情,只得再次麻烦人家:“穆医生——”
穆济生:“……又怎么了。”
“……那个,拖鞋湿了。还有鞋吗?”
穆济生实在无奈,出去拿了一双拖鞋,而后折回浴室门口。他知道应笑已经整理完毕了。
到门口时,应笑正好拉开拉门,二人竟一下子四目相对。
应笑平时都盘着头发,此时一边长发掖在耳后,发梢则是轻轻散落,柔顺地搭在胸前,另外一边则掉了出来,顺着脸颊直直垂下来,而刘海儿还是湿的。因为水蒸气,应笑两颊红扑扑的,最初也红彤彤的,带着一种健康色泽。她正穿着男人睡衣,袖子被挽到肘部,露出细细的两截小臂,白花花的有些晃眼睛,裤脚也被挽起来了,脚踝同样细细白白。
应笑本就正得好看,此时更具视觉冲击力。
而穆济生的这张脸一直都是应笑喜欢的。
客厅的灯没开,浴室的等却是开着,因此,穆济生的五官显得有一点晦暗不清,可应笑却亮堂堂的,明媚极了,黄昏灯光为她轮廓拢上一层淡淡的金,由头到脚。
他们两个静悄悄地,没再说话,只是对视。黄色的光温温柔柔,静静地流泻一室,宛如河流,或者溪水。穆济生只觉得,他眼前的这个姑娘正在河里微微摇曳,扑朔迷离的,又远又近,而他自己随波逐流,也不知要到哪儿去了。
半晌后,穆济生才反应过来,收回目光,垂下眸子,掩饰似的微躬下腰,将手里拖鞋一只一只地摆在了应笑前面,说:“穿这个吧。我的拖鞋,有点大。”
应笑也是有一点慌,急忙说“没事没事”,一手轻轻又掖了掖耳朵后的那缕头发,一边伸出还没全干的左脚,踩进穆济生刚刚摆好的拖鞋里。
未免尴尬,穆济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应笑穿鞋。结果,冷不丁地,他就看见应笑的脚伸了出来。应笑脚掌小巧、脚踝纤细,几根脚趾圆圆润润,趾甲盖儿微微发粉。此时还带一点水汽。
新拖鞋是夹趾的,应笑脚趾被分隔开,细细的两根黑色带子从白皙的脚面滑过,同时这鞋号码又大,应笑小小的一只脚踩在中间,简直显得有些暧昧。
“……”穆济生又轻轻抬眼。
二人目光重新碰上,都知道刚才他们之间是有着什么东西的。
应笑有点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说:“嗯,穆、穆医生,我去看看萧七七走到哪了。”
穆济生点点头,让到一边,沉默地望着应笑因为拖鞋太大而笨笨拙拙踉踉跄跄的背影。


第7章 二更
应笑抓起她的手机,打开微信定睛一看,绝望了。
萧七七确实发了微信给她,然而内容却是:“正好赶上晚高峰了。本来也就20分钟。现在估计40分钟了。”“咱们吃完鱼头火锅我回医院写病历吧,明天早上更没时间了。你陪我吗?”
应笑:“…………”
算萧七七刚才只用七八分钟就出门了,现在她还需要跟穆济生单独相处……15分钟。
天啊。
穆济生倒镇定如常,他迈开长腿走了过来,说:“坐吧。我刚洗了一点水果。”
“哦,谢谢。”应笑只好乖乖坐在一个小小的沙发墩上。
穆济生则在长沙发中间位置坐了下来,两肘搭在膝盖上头,自己插起一块芒果,送入唇缝,咽进腹中。也许因为是个医生,水果切得十分好看。
应笑想:不愧是新生儿科的,见惯了大风大浪,她自己的两边脸颊还有点儿躁乎乎的。
她把长发压在胸前,确定不会弄湿地板。她这时候突然想起她曾读过一本言情,女主角在霸道总裁男主角家洗澡以后,赤裸的脚一路行走,地板上面全是水渍,女主长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不断掉落,男主迷到神魂颠倒。应笑当时觉得好美,现在一想男主没扇女主两个大耳刮子算客气的了。而且文里面写黑漆漆的乌木地板极尽奢华、白花花的两只玉足如何如何,应笑后来才了解到乌木地板不是黑的,那霸总的乌木地板一百块钱一个平方还特么得送踢脚线。
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几秒钟后,穆济生问应笑:“应笑,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选生殖医学?”
“嗯?”
“嵌合体的那件事里,你说你爱生殖医学。为什么?”
应笑并未直接回答,她反问了穆济生:“穆医生,你不喜欢生殖医学,是吗?”
“有点儿。”穆济生倒并非否定,他遥望着应笑的脸,道:“何必勉强。高龄生育、辅助生殖都会增加婴儿风险。我三月份接到一个18三体,是男孩子。他好痛苦……他没办法自主呼吸,而且永远无法自主呼吸。自然而然,他的父母放弃了他。大约90%的18三体无法活过第一年,男孩子的平均寿命只有短短一两个月。我给孩子最后唱了莫扎特的摇篮曲,而后,我拔掉了他的管子。几秒钟后,他睁开了他的眼睛——我第一次见到它们。他没有哭,只是挣扎、想要呼吸,他望着我、求着我,可我什么都没有做。他很快地变成紫色……15分钟后,他的全身都是灰的了。他静静地躺在那里。那个孩子在医院痛苦挣扎的三四天里,父母一次都没出现。我通知了父母过来,而后……他的父亲右手一个黑色的垃圾袋,出现了。我好愤怒……”穆济生手微微发抖,眼睛也发红:“是,这个孩子又是来自某医院的生殖中心。他的妈妈去年45岁,又是想要一个儿子,我……我无法理解。就单说染色体异常,妈妈25岁,唐氏儿的概率是1/1350,妈妈35岁,是1/380,40岁,是1/110,45岁,是1/30。很多孕妇只做唐筛,做不起NIPT,而前者的准确率只有70%。此外还有更加高的其他风险,比如早产……身体不允许就是不允许,人类机制就是35+就不要再怀孕生子,所以,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非要勉强——孩子们有什么错?”
“……我知道,也理解。”应笑挺直自己腰背,两手交叉,轻轻搭在大腿上面,说,“你觉得,不能生就不要生了。可很多时候情况不是如此理想的。我打个比方。现在内卷这样厉害,女孩子们硕士毕业就已经是26到27了。而各个企业面试她们全都会问一个问题:有没有生育打算。大家都说,五年之内没有计划,也并不敢轻易违约。这五年一过,31到32了。她们开始调节身体,调个一年,32到33了。备孕一年,33或34了……这还必须顺顺利利,每一步都毫无差错,没有复读没有二战也没有换过工作。更不要说,很多女人都是想先当上经理再备孕生子的了。治疗指南的推荐是34岁以上的准妈妈半年之内无法怀孕就应该看生殖中心,因为女性35岁以后卵巢功能断崖下滑。难道,一个女人工作、孩子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吗?女人如果想要孩子,就必须放弃工作20几岁怀孕生子吗?所以,只要她们认为一个孩子能令她们生活得更好,我就会帮助她们,我也想帮助她们。”
听到这话,穆济生愣了愣,似乎没想过这些。
“还有啊……”应笑又道,“穆医生,你知道吗,人类是会变偏执的。我曾见过很多很多来看医生的准妈妈备孕前是无所谓的,也是觉得,能怀就怀,不能怀就不怀。可是之后呢,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见到的全是单杠,这个时候,她们就会有一点儿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她们记录月经时间、计算排卵日期,或者购买排卵试纸还有别的许多东西,每四小时验一次尿,生怕错过排卵期。而后呢,排卵后的第六天起,她们每天几次验孕,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琢磨是不是中了,比如胸发涨是不是中了、做春梦是不是中了……直到见到下次月经。什么事情都不敢做,因为自己可能怀孕了。这种日子过上半年、一年甚至两年三年,她们就会非常偏执。穆医生,一个从来没有复习任何额功课的裸考生,跟一个拼命复习、二战三战的考生,心态是不一样的。她们很难说起‘放弃’。放弃这两个字,好像是最简单的事,实际却是最难的事。”应笑意思非常明星,穆济生就是那个“从来没有复习任何额功课的裸考生”。
“子宫、卵巢有问题的很多患者也是这样。她们根本不能接受自己身体有着‘缺陷’……她们自己称其为缺陷。而我见过的最偏执的莫过于多次胎停的。她们只想宝宝回来,走路都会哭出声音来。我帮她们查封闭抗体各种抗体,她们最最想听到的,并不是‘放弃吧’,而是相反的。我每一回拿出来那张表格,就是‘流产三次的女性里90%依然是有了孩子,流产四次的……流产七八次的女性里50%也还是有了孩子’的那张表,她们都是很开心的。所以难道,我们可以单单考虑小孩子的身体健康,而不考虑这些女性的心理健康吗?这种状态心理医生未必能有多大用处,最根本的解决方法大概只有……达成心愿。只有生殖科能做到。”
她们常常偏执到让应笑震惊的程度,可,她们最终达成心愿、喜极而泣的那一刻,应笑也是又感慨又高兴的。
“再比如,”应笑又道,“我以前也不能理解‘多子多福’这个观念,觉得应该优生优育。可是后来我们科室冯延己医生说呢,贫困的人的想法,跟我们这样的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贫困家庭的逻辑是‘只生一个非常危险’。穆医生你应该知道,一对父母几个孩子其实相差非常大。人的基因无法预测,同时孩子智力还有性格也并不是容易确定的。因此对于他们来说,如果独子非常笨、非常混,孩子以后就完蛋了,贫困家庭是没下限的,他们不像我们一样至少能有稳定工作。所以,多生几个、多填筷子,总有一个还不错的,帮衬帮衬兄弟姐妹,也给自己养老送终,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这是穷人千百年来降低风险的方法。冯医生还说,随着现在生活水平的提高,‘多子多福’这个观念就渐渐没那么流行了。”冯延己是生殖中心主治医生之一,他不会写研究论文,35了还是主治医生,可他把患者当作朋友、与她们在“不孕”这条艰辛路上一同前行,一直广受患者好评。
顿顿,应笑十指搅得紧紧的,又说,“所以,我认为,一味怪罪这些夫妻也并不是好的方式。我们应该一方面对这些夫妻教育、劝服,另一方面也促使整个社会做出改变。比如,努力保障证工作妇女的生育权,而不是由资本家们剥夺女性的生育权,使女性没有选择。再比如……”
穆济生靠着沙发背,翘着长腿,抱着胳膊,专心地听。
末了,应笑总结道:“要孩子的原因很多,喜欢小孩、满足父母、讨好丈夫、延续血缘、完整人生、建立羁绊、排解孤单、寄托希望、养老送终,甚至只是单纯的挣挣面子……有些原因非常正常,有些原因我也愤怒,可是,对于后者,我也不觉得我们应该一味怪罪准父母们,我想应该一边劝阻这些家庭,一边推进社会进步。有些家庭太过分了,我们是会尽量劝阻的。”
最后,应笑一锤定音了:“穆医生,我认为,生殖医学也是医学……医学是伟大的。”
听完应笑的话,穆济生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去,半晌之后,他道:“没有别人说过这些。”
知道对面的穆济生稍微理解一点患者了,应笑莫名有些高兴,道:“我也有些明白了新生儿科的想法。”
穆济生的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不是新生儿科的想法,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哦……”应笑挠挠脑袋瓜子,两手按着两膝之间的小沙发墩,向前微微倾着身子,定定地望着穆济生:“不过,穆医生,你好喜欢小孩子呀。”
“嗯,”穆济生的唇角撩撩,“他们好像一张白纸。”
“嗨,”应笑傻乎乎地笑,“谁还不是一张白纸了?可是社会过于复杂了,人们被迫越懂越多,比如人的自私、人的贪婪……可我认为,人生确是一场修行,明白一切但保持善良,才是真正值得敬佩的。”
这回穆济生没说话,他只专心望着应笑。
“怎……怎么了?”应笑有点愣神了。
穆济生还是靠着沙发背,翘着长腿,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颌,嘴角微微露出点笑,扬扬下巴,逗应笑:“那应医生也在修行?”
“对呗……”至少现在还有初心吧。
穆济生正想说什么,应笑手机就发出了“叮”的一声,萧七七说:【笑笑我到了!!!】
应笑赶紧站起来,说:“萧七七到了。我去开门。”
“嗯。”
应笑穿着穆济生的宽大睡衣宽大睡裤,趿拉趿拉地走到了穆济生家的玄关处。
没想穆济生家防盗门锁奇形异状十分难开,应笑鼓动了好半天也没拧开,有些发愁。
穆济生无奈,于是只有迈着长腿走到门口,从应笑身后伸出左手,打开门锁,推开大门。穆济生在应笑身后,他一推门,应笑像在他的怀里一样。
大门一开,萧七七就受到了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
只见她的好闺蜜应笑穿着男人衣服,松松垮垮,头发还是湿乎乎的,她身后,一个男人身形高大,正贴着应笑,像把应笑搂在怀里。
萧七七的两只圆眼瞪成铜铃那么大,一副“我只上了一天夜班,你怎么就这样子了”的表情,而后愤恨地蹬向了才40分钟就跟应笑暧昧成了这样子的男人,声音立马变了调子:“穆、穆、穆医生???!!!”


第8章 三胞胎(四)
穆济生的左手刚刚撒开钢制的门把手,他此时还微微躬着腰,下巴就在应笑左肩上方不远处的一个位置上,右耳仿佛马上就要挨上应笑的左耳,萧七七觉得男的帅女的美,视觉冲击实在太大了。
“呃,”应笑赶紧解释,“我是来劝一个患者做减胎手术的。她觉得我咒他们,泼下来了一盆冷水,我电话里都说过了。穆医生呢正好住在这个小区,上下班近,我们俩是正好碰上的,穆医生就带我过来洗个澡儿、换个衣服。”
“……”萧七七的两只眼睛还是一直滴溜溜转。
“好了好了。”感到氛围有些诡异,应笑忙道,“七七,我的衣服呢?”
小七七则举起袋子:“这里。不过不是你的衣服,是我的衣服。”
“对对对,你的你的。”应笑一看,闺蜜带了好几套来,真不愧是自己铁瓷儿,于是接过塑料袋子,转过身,突然之间有点紧张:“嗯……穆医生……”
说到名字,应笑抬眼,却冷不丁撞进了一双深邃的黑眸里——穆济生正垂头看她,于是应笑赶紧掩饰似的望望里面的次卧:“那,我马上把睡衣换掉。”又转回头看穆济生的下颌:“我们两个就不打扰了。”刚穆济生已经说了他不去吃鱼头火锅。那,哪天换个方式感谢好了。
最后应笑鼓起勇气,又飞速地看了看穆济生的眼睛:“谢谢招待。”
该死,应笑想,穆济生一直看她。
而后穆济生点点头,让开一步。
浴室的门是磨砂的,于是应笑进了次卧。
她换上了七七带的一套蓝色的运动装,把穆济生睡衣睡裤整整齐齐地叠好了,摆在床尾,又走到浴室,将脏了的过膝裙子揣进袋子,而后重新回到门口,告诉自己不要心虚、不要慌张,要淡定、要牛逼,要宛如是无事发生、要表现成纯爷们儿,绝对不能显露出来颜控这种世俗的欲望,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抬起眼睛看穆济生,笑道:“穆医生,我们走了,今天真是太谢谢了!”说完摆摆手:“拜拜!”
穆济生颔首:“拜拜。”说罢,他便看着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走出门去,又轻轻地关上大门。
应笑走后,穆济生走进次卧,看见床上整整齐齐的自己的睡衣睡裤,愣了愣,站在床前,手插在裤袋里,垂着眸子看了会儿,而后鬼使神差走到窗前,向下面张望。
应笑正好跟萧七七走出楼门、走向远处。两个姑娘说说笑笑,应笑好像一直在向萧七七解释着什么,气急败坏的。
可走着走着,应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回事,心里有把钩子似的,就十分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了看穆济生的窗子、穆济生的家。
穆济生家只是三楼,隔着玻璃撞上视线,两个人又均是一愣。
应笑赶紧扭回头来,努力走出好几十步,想这一回穆济生肯定不在窗前了吧。她知道自己不该好奇、不该确认,可又忍不住想要好奇、想要确认,又是回过头看了一眼。
穆济生竟然还在。
这回,两个人没有刚才被抓包时的惊慌和羞愧了。他们对望了两三秒钟,应笑才又目视前方。
到拐角处,应笑没忍住,在拐弯时顺势轻轻偏头,又第三次望向窗子。
这回穆济生离开了。窗户前面是空的。
出了小区,应笑请了萧七七吃不远处的鱼头火锅,又陪着萧七七回妇产科补病历,一直到很晚。
…………
第二天早上,应笑一到生殖中心就发现哪里不对。
生殖中心阵仗很大。
“应医生来了!”实习生叫,“咱们科室颜值担当!应医生得出镜出镜!”
应笑:“???”
“应笑,”应笑喜欢的大姐姐、副主任医生叶默道,“邢天材给我们科拍宣传片呢!他请来了‘云京日报’首席摄影,而且还是上一年的新闻摄影‘金镜头奖’的获奖者。他今天是来取材的,看有什么摄影素材可以用在宣传片里。可能会从悠久历史、良好声誉、先进设备、精湛技术、强大科研、优美环境等等方面宣传我们,再搭配一些成功案例。”
应笑:“噢噢噢噢……”
叶默马上就要35岁了,现在是副主任医师。叶默并未结过婚,甚至从没谈过恋爱,她很喜欢小孩子,可命运弄人,她先天有较严重的幼稚子宫,子宫极小,因为父母比较粗心,叶默医生又错过了最合适的治疗时期,终生无法怀孕生子,而她选择当生殖中心的医生的原因就是,她并不能亲自创造属于自己的小生命,但是想帮忙创造其他家庭的小成员,她想帮帮那些一样喜欢以及渴望孩子、却仍然有一些希望、甚至只是一线希望的姑娘们。因为不能怀孕生子,叶默觉得不可能有什么男人愿意接受她、真心喜欢她,也就干脆不费劲了。每回男人表达好感叶默都是直接拒绝,一心扑在工作上面。应笑一开始还以为叶默是单身主义,后来才知道叶默的身体状况。这位姐姐无比温柔、特别体贴,应笑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