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玲玲双手搅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感动,手一直攥着衣摆,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吗?”
苏以沫颔首,“是啊。季爷爷也很想你。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很想给你打电话。不过大人想得好多啊。既担心你嫌他们烦,又怕耽误你工作。”她小大人似地叹气,“我都替他们累。”
听了这童言童语,季玲玲心中羞愧万分,她当然不会怀疑苏以沫一个孩子会说谎。只觉得是自己辜负了父母的爱。
她情绪低落一阵儿,想到今后的安排,她又释然了,“以后我会陪在他们身边,不会让他们再为我烦心了。”
苏以沫惊喜地看着她,“真的吗?玲玲阿姨要回鹏城工作啦?”
她有些糊涂了,六月份毕业,连一年都没到,就换了座城市。一定不是玲玲阿姨的主意。
她下意识看向玲玲阿姨旁边的王忠辉。他此时正看着报纸,一副不屑搭理人的样子。
季玲玲笑眯眯点头,“对啊。我对象为了我回鹏城创业。”
虽然季玲玲已经回城很多年,但偶尔依旧会蹦两句乡下土话。比如乡下人都用“对象”来形容男朋友或丈夫。
苏以沫上辈子就是乡下人,她自然能听懂,但是她真的很想吐槽玲玲阿姨居然相信这种鬼话。
什么为了她才回鹏城创业,恐怕是为了拿季爷爷的资源吧?
苏以沫心中腹诽,面上却露出天真的笑容,“创业好!我妈妈也在创业。”
她这话刚出口,季玲玲还没来得及追问,在旁边认真看报纸的王忠辉放下手中报纸,看了过来,“你妈妈创业?她做的什么生意?”
苏以沫自豪不已,“我妈妈给工厂送盒饭,一天能送上千份呢。”
王忠辉嗤笑一声,他还以为苏家沾了他老丈人的光做大买卖,没想就是个送饭的。也是,到底是个外姓人,老丈人怎么可能会为他们耗费自己的人情。
他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正打算拿起报纸,不搭理苏以沫。
却没想到对方眨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王叔叔,你创业要做什么生意啊?”
许是太无聊,王忠辉闲着也是闲着,回答她的问题,“叔叔要盖商品房。”
苏以沫恍然大悟。果然是大生意。怪不得他看不起妈妈的盒饭生意呢。这资金就不是一个量级。
王忠辉见她煞有介事点头,觉得有趣,逗逗她,“你知道什么是商品房吗?”
苏以沫一副你是傻子的表情,“当然知道。我们家住的楼是集资房,工厂和个人共同出资。商品房就是房地产公司从政府手中拍到地,然后盖成楼对外销售。”
王忠辉眼底的惊讶藏都藏不住,一个六岁的孩子居然知道商品房。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他将目光移向苏爱国,想听对方解释。
苏爱国挠挠头,含糊道,“她喜欢看报纸。可能是从报纸上看的。”
季玲玲有些惊讶,“你这个年纪就能读报纸了?”
她小时候没念过几年书,很久一段时间都是文盲。可是她‘弟弟’在小沫这个岁数也不会识字啊。
苏爱国终于找到话题跟他们聊,自豪道,“我女儿过目不忘。一学就会,现在汉字认得差不多了。”
其实他也不清楚女儿到底能认得多少汉字。每当他好奇问女儿时,女儿就会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我会拼音,不认识的字查字典就好啦。”
反正女儿读报很流畅,不用问他某个字怎么读,某句话什么意思等等。
季玲玲和王忠辉许是觉得天才儿童很有趣,于是两人立刻出题考苏以沫。
苏以沫无语,她为什么要陪他们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可是她不玩也不成啊,季爷爷和季奶奶还没回来呢。
算了,陪他们打发时间也好。
于是等季夫人买完菜回来,季玲玲和王忠辉一致确认这孩子真的能过目不忘。
季玲玲还不忘向母亲炫耀,“这孩子真的太聪明了。居然过目不忘。”
季夫人早就知道这点。在她看来,过目不忘并不是这孩子最优秀的地方,而是她的逻辑思维能力比老季都强。要不然老季也不能输给她好几回。
季玲玲和季夫人在厨房做饭。
苏以沫则追着王忠辉问他的创业大计。
说实话,王忠辉这人脑子是真灵活。他想开个房地产公司,也想学港城那边搞预售,但是他没有那么多资金。
于是他想到空手套白狼,先花一笔钱从政府拿工程(不允许贷款),然后搞预售机制,从买家手中拿到首付款,再请人出面担保从银行贷款。
虽然他没提季爷爷的名字,但苏以沫却都听得出来他的潜台词。拿工程需要季爷爷帮忙,从银行担保贷款还有比建设局局长更有牌面的人吗?他只出了拍地的钱,后续就可以通过银行贷款以及买房人的首付款把楼盖起来,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真敢想啊。
她妈当初只是想让季爷爷帮忙弄个福利房,只是一套,这人一开口就是上千万的项目。
苏爱国在边上听了真皱眉,他也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王忠辉的潜台词,这里面的风险全被季先生承担了,他怎么敢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不过人家到底是女婿,苏爱国再怎么不满,也不好说出口,他下意识问,“要是房子卖不出去怎么办?”
王忠辉像是听到笑话一般,“怎么可能。咱们鹏城有多挤,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个个都靠福利房,可是福利房哪那么容易盖呢。这可是工厂的血汗钱。”
苏以沫觉得他可能刚回来,所以不了解鹏城现在的情况,“前段时间季爷爷号召工厂把福利房改成集资房。应该能解决一部分职工住房问题。”
王忠辉一愣,这是他不知道的事。
不过他很快又释然了,“改成集资房又能怎样。工厂不是冤大头,尤其是那些私企,恨不得连集体宿舍都不盖,让他们掏钱给工人盖房,那是想都别想。”
苏以沫点头,他说得也有道理。季爷爷只能改变国企工厂。却拿私人工厂毫无办法。
王忠辉想把房子卖给个人,而鹏城工厂多如牛毛,只要有鹏城户口找工作比吃饭还简单。他们不差工作,银行也不怕这些人断供。
只要把房子盖出来,就不怕卖不掉。
王忠辉似乎来了兴致,给两人算鹏城房价上涨速度有多快,“81年第一套商品房开盘价约270元/平米,现在经济适用房都能卖到1600每平。你们算算这九年时间涨了多少倍。这就是很好的宣传手段。”
苏爱国听得一愣一愣地,他暗自算了一笔账,这翻了整整六倍。存银行每年利息也才9个点。买房确实很划算啊。
苏以沫见王忠辉三言两语就把爸爸给说服了,心里暗暗佩服,她卖房那会儿还是经过培训才知道这招儿,瞧瞧人家,没人培训,自己就琢磨出来了。
吃饭时,季羡昀回来了。
年底事情多,季羡昀忙得脚不沾地,王忠辉原本想跟老丈人聊拿地的事儿,都没机会开口。
这会儿趁此时机,他就把预售房的事说了。
季夫人没听明白,“什么叫预售?”
王忠辉就把预售解释一遍,就是“先交订金、分期付款”,港城那边叫“卖楼花”,即“先开花、后结果”,“先付钱,后收楼”。
季夫人觉得这也太冒险了,“谁买东西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有先给钱,后给房的,没这道理。”
苏以沫点头,预售机制从94年才开始立法。鹏城现在确实没有。不过任何风险都是出现之后,才开始立法修正的。
她记得93年海南房产泡沫就是因为炒楼花,许多房地产公司倒闭,出现许多烂尾楼。有些买房人接受不了自己攒了一辈子的积蓄成了钢筋混凝土,跳楼自杀。此后好几年,全国房价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直到2005年才迎来转机。
季羡昀摇头拒绝,“这种方法风险太大。房价上升,开发商和买房人皆大欢喜。可是房价下跌呢?开发商亏本跑路,买房人心有不甘,就成了烂尾楼。而替你担保的我就成了替罪羊。就是玲玲开这个口,我都不能同意。”
季爷爷果然是个大佬,一眼就看透本质。
没错,王忠辉所有的美好设想都基于一个准则“房价上升”,可房价会不会上升,不是他几句空口白话,别人就会相信。只能交给时间来证明。
季爷爷不愿意将自己的前程在跟女婿绑在一起,王忠辉的计划泡汤。
当着外人的面被老丈人不留情面拒绝,王忠辉脸色可想而知。
苏以沫一个小孩都觉得尴尬。
不过季羡昀随即又道,“虽然我不能给你担保,也不会开预售的许可证。但是我和你妈这些年也攒了点钱,就作为玲玲的嫁妆支持你的生意。失败了,你们一起承担。成功了,你们一起分享胜利的果实。”
这意思就是要入股。王忠辉脸色这才好看些,只是他也清楚老丈人的人品,贪污不太可能,老丈人又能支援多少呢?
不过在饭桌上,不好聊这个,他还是谢过岳父。
苏爱国将话题引到机械厂盖集资房的事情。
大家对这件事发表不同的看法,算是把气氛缓合下来了。
吃完饭,苏爱国就带女儿告辞离开了,女儿女婿在家,季羡昀也没提出跟苏以沫杀两局。老两口送他们出来。
苏爱国牵着女儿的手上了公交车,才问女儿,“你觉得房价会上涨吗?”
他之前被王忠辉说服了。他觉得王忠辉说得有道理,房价肯定会上涨的。
理由只有一个:鹏城外地人比本地人高三十万,这还不包括盲1流。
这些外地人哪个不想在鹏城安家落户。只要他们挣到钱,肯定想买房。买房就可以送户口,这是许多房地产商打出来的广告语。
苏以沫点头,“应该会涨。”
苏爱国想不通了,“连我都被王忠辉说服了,为什么季先生不相信?”
苏以沫挠头。
苏爱国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因为他想让王忠辉老老实实跟玲玲过日子。”
苏以沫满头黑线。这可不一定。季爷爷对王忠辉态度说不上热络,也没有刻意看低对方,就是很平淡的感觉。她形容不出来。
苏以沫淡淡道,“他应该不会死心。”想到王忠辉之前的话,“他可能会去海南搞房地产。”
苏爱国不解,“为什么要去海南?”
苏以沫也是刚刚听王忠辉提及好几位朋友打算去海南淘金,“海南那边正在搞房地产,许多银行都给开发商贷款,并不看资质。凭王叔叔的能力,他应该能贷到款。到那时就看他跑得有多快了。”
93年海南楼市崩盘造成极为严重的损失,但只要开发商跑得够快,还是能赚到一波快钱。那个万通六君子不就是在海南赚了600万就跑路吗?留下的才是韭菜。
苏爱国没听明白女儿的意思,“为什么要跑?”
苏以沫耸耸肩,“我瞎猜的。不一定对。”
她脑海不由想起王忠辉说的那些话,王忠辉此人确实有骄傲的资本,靠家里给的十万本金,又从银行贷了五十万,在海市闯荡几个月,手头就有六十万现金。他为人精明强干,学习能力一流,家世也不差,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季爷爷把存款拿出来投资王忠辉,估计也是看中他的个人能力。
可这样的人玲玲阿姨HOLD不住啊。如果玲玲阿姨是看中的是王忠辉的能力、他的家世,他们兴许能过一辈子。但是玲玲阿姨看中的是爱情。王忠辉还这样年轻,他心里想的都是事业,玲玲阿姨的热情会在丈夫一次次缺位中浇灭。
为什么许多女人有了孩子之后就不那么看中丈夫了?因为这些女人经历寡母式育儿,丈夫的一次次缺席会让女人慢慢崩溃。
如果这时候丈夫不忠,这些为家庭放弃事业的女人,她们又该如何选择呢?要么忍下去,要么离婚。
离婚就要争抚养权,两岁以下跟妈妈。两岁以上就是看各自的条件。
季爷爷给女婿投的本钱就是给女儿婚姻失败最后的保障。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第55章
苏爱国和苏以沫刚下公交车,正打算回家属区,就见不远处有几个小孩正在打架。
苏爱国认识的孩子并不多,瞧见了也只是皱了皱眉。但是苏以沫却一眼认出来,为首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陈贤东。
再一看,被他们围在中间又踢又打的孩子可不正是许聪嘛。
前几天陈贤东因为考试不及格才挨父亲一顿打,于是他就去欺负更弱小的许聪。这叫什么事儿!
苏以沫刚要上前阻止,苏爱国已经先一步跑过去,抓住陈贤东的胳膊,制止他们打人,“为什么打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当心我告诉你们父母。”
其他孩子看到大人来了,自知打不过苏爱国,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跑。
陈贤东也想跑,但是他的胳膊被苏爱国紧紧握着,他只是一个小孩,哪有苏爱国力气大,根本逃不掉。
苏以沫扶起地上的许聪,他被打得鼻青眼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角甚至有两道血渍,顺着脸颊蜿蜒流淌有些吓人。
陈贤东被苏爱国钳住胳膊,挣脱不开,他形容有些癫狂,也怕苏爱国告诉他爸爸,于是就口不择言起来,“我打就打了。他妈都不要他了,要把他卖了,我为什么不能打?”
苏以沫吃了一惊,那天许夫人是想卖许聪吗?她还以为许夫人在跟男人相亲,男人不满意她带个拖油瓶,所以他们才没谈拢。
怎么能这样!许聪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与许夫人的纵容脱不了关系。她把儿子教成这样,丈夫坐牢,儿子就成了累赘,迫不及待将人甩了。这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母亲,许夫人简直枉为人母。
听到陈贤东的话,许聪佝偻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后双手紧握成拳,两只眼珠死死瞪着陈贤东。
陈贤东身子抖了抖,冲许聪吐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吼道,“你瞪我干什么?你这样的白送都没人要。怪不得你妈不肯要你。”
苏以沫能够猜到为什么没人收养许聪。因为许聪七岁了。许聪又向来以爸爸为傲,张嘴闭嘴就是:我爸爸是机械厂采购主任。他记得父亲的一切。谁会愿意收养一个已经记事的孩子呢?
苏爱国惊讶一会儿,见陈贤东死不悔改,当即将人往家属区拖。
苏以沫看向许聪的额角,从身上掏出纸巾,抽出两张纸让他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你还好吧?”
等陈贤东走远,许聪浑身的戾气似乎都消失了。他低下头,不敢看苏以沫,更没有接过她手里的纸巾,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擦身而过的那刻,苏以沫听到他的肚子咕咕叫,她的视线随着许聪移动,他捂着肚子,似乎瞧见路边的草丛里有个辩不清颜色的馒头,他弯腰把馒头捡了起来。
苏以沫有些心酸,从兜里掏钱,她身上只有一张十块钱,有些肉疼,想了想,还是追上他,塞到他手里,“馒头脏了吃了容易生病。这钱给你。等你以后有钱了,别忘了还我。”
许聪刚要说话,苏爱国见女儿没跟上来,回头喊她名字。
苏以沫应了一声,赶紧去追爸爸。
许聪看着手里的钱,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另一边,苏以沫跟着爸爸进了家属区,苏爱国将陈贤东交给他父亲,将对方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末了道,“我也是怕这孩子把那孩子打出个好歹。许夫人可是个混不吝,她现在没钱了,只会比以前更难缠。”
陈爸爸自然知晓许夫人是个什么性子。以前经常仗着许主任的势在家属区横行霸道,现在没势了,她不会夹着尾巴做人,只会像只狗皮膏药缠着他们家。
一想到儿子给家里招祸,陈爸爸就怒火中烧,等苏爱国和苏以沫走后,他拿棍子就要修理儿子。
陈贤东别的本事没有,哭嚎第一名。
正在跟人聊天的陈妈妈听到儿子的叫声,火急火燎跑回家,见儿子被打,拦着不让。
陈爸爸铁了心要教训儿子,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劝架。
家属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去季家送完礼,苏爱国又给施工送了点礼,施工不收太贵重的礼,苏爱国只好送了些吃食,施工没有拒绝。
苏爱国请完假,还有两天就出发,张招娣将盒饭公司的事情交给张语负责,她则是带女儿去批发市场买衣服。
苏爱国觉得没必要浪费钱,“现在我工资只剩下一半,还要寄给爸妈。咱们还是省着点花吧。”
苏爱国还是要脸的,怎么能让媳妇养他呢。
张招娣翻了个白眼,“不买,回老家万一冻着怎么办?咱们老家冬天可是会下雪的。”
鹏城的冬天最多就是穿一件外套。G省却不是,最冷的时候,足有零下好几度。
女儿头一次回老家,可不能冻着。
苏爱国拍了下脑门,“是是是!我竟是忘了这个。”
张招娣不仅给三人买了羽绒服,还给公婆都买了一身。就连大姑子生的三个儿女也都买了一身。尺寸么?买大不买小。
苏爱国有些吃惊,平时这么抠搜的人,现在这么舍得。
张招娣见丈夫用惊奇的眼神打量她,哼了哼,“给他们寄钱,他们故意不说。村里人误以为我俩不孝顺。给他们买新衣服,他们不可能不穿。家里来了亲戚,我逢人就说一通。你爸妈再说我们不孝,村民也不会信的。”
苏爱国心里暖暖的,原来是为了给他挽回名声。
买完衣服,张招娣想直接回家,苏以沫看到不远处的华强北,扯了扯她的袖子,“妈?我想买些电子表回去卖。”
张招娣有些迟疑,“好卖吗?咱们回老家只有十天。没有太多时间卖货。”
苏以沫狂点头,“肯定好卖。”
张招娣没有拦着女儿,“行。你自己用零花钱进货,卖的钱也归你自己。卖不出去可不许哭鼻子。”
苏以沫被妈妈笑话也不生气,鹏城特区的货都是走在时代前沿,拿到外地,肯定很赚。
而且电子手表价格并不贵,普通家庭都能买得起。
她跟着爸妈到了华强北,挑了些大气的款式,都是塑料的,价格并不贵,最便宜的五毛钱,最贵的两块钱。她足足买了三百个。将她的零花钱花得一干二净。
苏爱国都替她心疼,“万一卖不掉,你可就砸手里了。”
“放心吧。”苏以沫很有信心,她拿的是一手货源,就算全部卖给店主,她也能小赚一笔。毕竟那些店主是从供货商手里拿的货,价格要比她贵多了。
苏爱国便没再说什么。
翌日,一家人打包好行李,到了火车站。至于妈妈手下的职工要一直干到腊月二十七。到时候由张语负责给他们结算工钱,顺便发奖金。
明明还没正式放假,此时火车站已经挤满了人。比张招娣卖馒头那会儿更挤。返乡人员几乎快挤到岔路口了。
苏爱国还看到了之前抢他媳妇生意的馒头店老板。此时他上身赤条条正被人绑在电线杆子上,旅客走来走去,不少人看到他都吓了一跳,纷纷避之不及,却没人敢上前帮他解开。
苏爱国推了媳妇一把,下巴朝那边抬了抬,张招娣这才看到这一幕。
好家伙,他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被人如此羞辱。
虽说鹏城的冬天很短,但也不能跟夏季比,就这么光着上身冻上半天,少不得要感冒发烧。
老板看到苏爱国和张招娣,挣扎着向他们求救,眼神说不出的哀戚。
但两人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谁也没有上前,为了一个抢他们生意的人得罪这边的地痞无赖,实在犯不着。
苏以沫走在前面,看到门口挤得人山人海,头皮有些发麻,她想回头跟爸妈说跟紧一些,别被冲散了。可一扭头发现爸妈没跟上来,反而一直盯着路口,她纳了闷,也想凑上去看看。张招娣忙用身体挡住女儿视线,看到女儿身后的老板娘,催促丈夫快点走吧,“这么多人挤进去要很久呢。他家人已经来找他了。咱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苏爱国也看到了对方,松了一口气。虽然那人抢了他们生意,但是看到他受罪,苏爱国解气的同时又有些物伤其类的凄凉。如果他媳妇一直在这边卖馒头,会不会也会被人绑在电线杆子上,老板是男人,赤着上身,顶多丢面子,时间一长,大家也就将这事忘了。可换成他媳妇,那就不仅仅是丢面子了。
他这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新的烦恼掩盖。
人真多啊,黑丫丫的全是脑袋,要是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在这儿,估计能晕厥过去。
三人抱着各自的包袱,艰难地顺着人群往里走,明明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三人愣是走了半个多小时。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有些可惜的是,挤进去的时候,苏爱国腕上的塑料手表被小偷顺走了。张招娣揣在上衣口袋的包子也被偷走了。
苏以沫倒是没丢东西,她只有一个包包,而且是绑在身上,小偷倒是想偷走,奈何她死拽着不放,于是就放弃了。只是她原本扎得好好的头发,因为跟小偷撕扯,被对方揪了一下,皮筋滑落,头发松散,跟个女疯子似的。
好不容易上了火车,苏爱国买的是硬座。
G省离鹏城不算远,也就一千多公里。时速是100-120公里每小时。算下来大概是十一小时左右。没必要买软座。
苏以沫吃着茶叶蛋,张招娣重新拿皮筋给她扎头发。苏爱国还准备了方便面,“这边有热水。你要不要吃?我去接点热水?”
苏以沫摇头说不用,她上辈子吃泡面吃到吐。刚打工那会儿,天天吃馒头咸菜,嘴里没味儿,她就吃泡面。
刚开始觉得泡面有滋有味儿,也不知是吃久了,还是怎么回事,后来闻到泡面味道,她就有点反胃。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吃,“我吃煮玉米就挺好。”
苏爱国见女儿不想吃,问媳妇吃不吃?
张招娣也不想吃这个,苏爱国接完热水,泡好后,他自己吃了。
方便面的香味浓郁独特,很快整个车厢都弥漫这种香味儿。不少乘客都探头看过来,舔了舔嘴唇。要知道方便面并不便宜,一包就要五毛钱。成年人一顿得吃两包才能饱。可馒头只要一毛,两个就能吃饱,所以不是谁都能舍得花钱吃它。
苏爱国吃面时,坐在他对面的小孩眼巴巴瞅着。他装作没看到,继续吃个不停。
苏以沫手撑着额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这种老式火车速度不快,但是比动车和高铁要颠簸,再闻到方便面的香味以及车箱里那股憋闷的混合气味,她胃里的食物忍不住上下翻涌。
见女儿晕车这么厉害,张招娣心疼不已,但她又毫无办法,只能让女儿闻橘子皮,去恶心。
苏以沫一边闻着橘子皮一边闭目养神,时不时醒来吃点东西。
终于到了晚上九点,到了目的地。
一家三口下了火车,外面黑鸦鸦,只有站台亮着微弱的灯光。
张招娣牵着女儿的手,问丈夫,“你告诉你爸妈了吗?”
苏爱国点头,“告诉了。”
张招娣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要是没人接,他们只能在火车站过夜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雪花飘飘荡荡落下来,她打了个寒颤,给女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可别冻着。”
苏以沫吸了吸鼻子,火车里因为人多,呼出的二氧化碳多,所以即使没有暖气,依旧很暖和。这外面就是另一个世界,冻得她浑身打哆嗦。没一会儿,鼻子就冻僵了,她揉了揉。
苏爱国侧头看了眼女儿,雪白的皮肤,鼻子红彤彤的。颇有些滑稽。苏爱国给女儿的围巾往上挪了挪,盖住口鼻,这才走出火车站。
外面黑灯瞎火,有不少男人顶着风雪等候,他们双手互相揣着,后头是木板车或是三轮车,盖着几个尿素袋子。
T县是个十八线小县城,能买得起轿车的人寥寥无几。
苏爱国四下看了看,一一打量等候的人。在这期间,不少人等到他们要等的人,携家带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