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手里撑着的安全杆烫手似的一下子往头顶一甩,呲溜一下,蹿出去了。
留下姜冉坐缆车上晃阿晃,满脑袋的问号。
姜冉:“……”
此时此刻,她确实是满心的疑惑,心想:什么?我求着你当我徒弟了?什么时候的事?Excuse me?
“跑什么?你给我回来!”
小崽子自从滑会了,就跟个泥鳅似的。
姜冉有时候走个神都不一定能撵上他。
这会儿他先站在山顶出发地的椅子旁边咔咔穿好固定器,一抬头看着姜冉单脚撑着板慢吞吞往这边挪,一边挪一边凶,他“嗖”地收回目光——
活生生像是刚才他不是跟她讨论师徒关系,而是抓紧时间跟她求了个婚。
“别脸红了,”姜冉靠近他,冷冰冰说,“无论你在想什么,我不愿意。”
但是不重要。
只要她语气不够严厉,那她说的一切在北皎的耳朵里就跟她那没有上锁的房门一样,是欲拒还迎,是放屁。
他穿好板,理都没理她,就出发了。
滑雪这东西就是,某一趟突然有一个刃能摸着雪了,哪怕只是狗屎运,接下来再碰到雪的几率就会呈几何概率上升,直到每一个刃都能摸到雪。
这样,刻滑前刃的基础也就有了。
每一个学刻滑的人都是前刃能先摸到雪。
又一趟下来,北皎的手套上已经划拉得全是雪了——
他一边拍着手掌心的雪,心知肚明自己的进步,而明天宋迭来雪场会发现世界已经和他离开的时候大不相同,只是想着这个,他就觉得自己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等姜冉再下来,还没站稳,就要拽着她再上缆车!
还缠着她再给他录像。
第七趟下来,一番折腾,北皎越发精神,姜冉反而累得够呛,抬头看着熟悉的雪场缆车,居然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她腰酸背疼,开始还琢磨不至于啊她体力没那么差,直到拿出手机看看日期,掐指一算,哦豁,日子要到了。
于是姜冉一只手撑着闸门,死活不肯再进去了,她觉得自己需要一杯热巧克力。
此时北皎已经刷卡进去了,半天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奇怪地回头看她,用目光催促她快点儿,缆车要到了。
“我休息一会儿,”她很含蓄地说,“肚子疼。”
令她震惊的是北皎居然一脸震惊:“你就扔下我不管了?”
姜冉被他震惊得莫名其妙:“……我管你什么?从一个小时以前开始,你每次从山顶到缆车口,除了到闸机口回头看我一眼知道要等我一起上缆车之外,回回都跑得比兔子还快——”
北皎:“你是在生气我刚才没等你吗?”
姜冉想死,她和这人没法沟通:“不,我就是真的累了。”
北皎这时候已经回头了,此时缆车没什么人,蹭回闸机旁边,隔着个闸机门,他趴在机器上面,胳膊长长地伸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狗爪子又爬上了她的滑雪服,就好像对她雪服的口袋拉链有执念似的,这会儿又开始拉扯着玩。
有那么个人跟在身后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到她说要扔他一个人了,他才反应过来身后少一个人,好像不太安心。
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你还回来吗?”于是他开口时,语气显得有点粘人。
“……”姜冉拍掉他的手,十分冷酷地反问,“你现在已经不是要手拉手推坡的人了,前刃都能摸着雪了……能不能不要那么粘人?你要不看看雪道上现在有几个有你滑的好的?”
下午雪没那么好了,大佬都回家了。
现在在雪道上扑腾的都是半吊子,大部分人只能中、高级道流畅换刃,连能走刃的都不太多。
北皎自动忽略了前半句,真的回头看了眼身后雪道上的人——
观察了一会儿,双眸越发地亮,他勉为其难地答应:“好吧。”
总算劝走了这个烦人精,姜冉松了口气,弯腰脱了雪板拎手上,随意扫了扫上面粘着的雪,刚想转身走。
又听见身后动也不动,趴在闸机上目送她离开的人问:“那你一会儿会进来接我吗?”
姜冉头也不回,脚下加快了逃离的步伐。
面无表情地推开雪场大门往外走时,她就琢磨一会儿要不要带个棒棒糖进来——
听说这是接幼儿园放学的儿子应有的仪式感。
……
姜冉走了,身后那板刃切雪犹如哥斯拉经过的大动作没了,录像的没了,陪他说话的人也没了。
北皎一个人坐在缆车上晃腿,莫名感觉有一丝丝的空虚。
具体空虚到什么程度呢!他到了山上都没像之前那样急着穿板往下滑,而是坐在长椅上发呆顺便看别人摔跤……原本以为看别人笨拙地重复自己滑雪启蒙期犯的错误会比较有趣,没想到他只是看了五分钟就开始走神。
他认真的考虑要不要这趟滑下去去餐厅找姜冉,盯着她休息十分钟然后再把她拖进雪场。
他想着拿出手机想问她在哪,还没来得及打字,就看见她的头像率先因为新消息跳到了最前排——
她给他发了一段语音。
【是谁的冉冉鸭:滑之前先想想你的问题,别闷头傻滑?你现在前换后虽然能摸雪了,但是后腿板尾老扫雪……为什么扫雪?就是因为转到后刃出弯那一会儿没走完路线呢你急着换进后刃,后腿蹬它了,你别蹬它,乘着板走!视线也是跟随,别主动往后刃方向看,那是SAJ滑法的视线才往那看!】
三十几秒的语音,嘈杂的背景音夹杂着餐厅服务员问她需要点儿什么。
鬼使神差,北皎按着她的语音听了两遍,第一遍认真听内容,第二遍纯粹听她的声音。
又转文字看了遍文字。
之后才回复她。
【北皎:这才分开五分钟。】
对面显然很懵逼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是谁的冉冉鸭:五分钟怎么了?】
【是谁的冉冉鸭:别告诉我你的下一句是“我就想你了”这种土狗骚话?】
【是谁的冉冉鸭:姐姐不吃这套!】
北皎的雪板踩在雪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低低嗤笑一声,掀起眼皮子扫了眼雪场大门的方向——
在山上刚好能看见,尽管那空无一人。
【北皎:不。】
【北皎:我意思是才分开五分钟你就要给我发微信。】
【北皎:现在看看是谁比较粘人?】
他发完这句话,带着对自己扳回一城的满意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弯腰“咔咔”穿固定器。
他确实扳回一城。
因为与此同时在雪场外,餐厅里,瞪着屏幕上那两行新跳出来的信息,姜冉重复八百次想要把手机直接泡进面前的热巧克力杯子里洗洗——
洗洗晦气什么的。
……
玩笑归玩笑,姜冉说的话,北皎还是往心里去了的,他自己滑的时候,看不到板尾是不是扫雪,只能尝试着来。
让把前刃路线走完,他就尽量不要着急入后刃。
然而每次等他刻意注意这个问题,他的提前换刃又总是做不出来,甚至经常走前刃走到没速度了,他才反应过来别说什么主动蹬板强行改路线,这个前刃都他妈走得透透的了,他都没反应过来换刃——
这一下午突然就遇见瓶颈了。
北皎试图在“不要主动提前改变雪板运动轨迹”和“但是要提前换后刃”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光研究这个,他就用了两三趟,一认真起来,也就忘记了自己原计划要出去餐厅抓姜冉这件事。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四点多。
广融雪道上人不多了——
小猫两三只刚进来的新手,因为雪道上的雪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他们摔得也厉害……
又一趟下来,北皎远远看见有个穿粉色背带裤雪服的小姑娘搁雪道上扑腾。
……最开始看她是因为她穿的那个背带裤和姜冉是同款不同色。
这点对北皎这个大直男来说,他能注意到连他自己都很新奇,于是就多看了那女生两眼——
学滑雪之后的臭毛病,看一个人滑,除了看她穿的雪服和用的板,下一步条件反射就是去看她的固定器方向。
居然也是一顺。
只是她磕磕绊绊,北皎亲眼看着她略显笨拙地换了个后刃以后,突然板横着切进了一道很深的雪沟里,然后“啪叽”一下,整个人滚着挫飞出去!
北皎:“……”
抬起手摸摸鼻尖,他认出那道雪沟是他整出来的——
上一趟他研究换刃时机整烦了,突然想到了姜冉说的腋毛大回转,就心血来潮想试试他最高立刃能立多少。
一米八三的个子,一身腱子肉的他,一旦使劲儿想要折磨雪道,那自然雪板就能把雪道弄出个索马里海沟出来。
这会儿眼睁睁瞧着人家在自己弄出来的沟上翻车,他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两三个刃滑下去,把那个小姑娘从雪上拎起来。
对方飞快地说着“谢谢谢谢”,声音听上去软软糯糯,一抬脸,看着也就跟他差不多大,大学生的模样……
一张小脸还有点儿婴儿肥,白白嫩嫩的。
圆眼,樱桃唇。
奇怪的是北皎想到的是姜冉,并飞快得出了结论:这是和姜冉完完全全相反的类型。
视线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北皎摆摆手,连一句“不客气”都懒得说,放开拎在别人胳膊上的手,转身就想走——
没想到刚转身,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
他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后的小姑娘,眼神冷漠。
“还有事?”
姜冉走了以后他就没说过话,再开口,他嗓音低磁。
把自己的衣服第一时间对方手里抽回来,少年漆黑的目光毫无波动看着面前的人脸红了红……
鼻尖都沾染上了一点点血色,她歪了歪头,说:“我刚才进来就看见你在滑了,你也是刚开始学刻滑,是吗?”
“……”
北皎回头看了看他们身后,空无一人,但他们站在雪道中间聊天就显得很有病。
他不欲多言,敷衍地“嗯”了声,也不问她要干嘛了,直接转身就走。
小姑娘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人话说一半说走就走,急急忙忙跟着他滑了两个刃。
她滑的也是一顺刻滑,但是从她的姿势和全程换重新、舒展滑法,北皎认出她是那个SAJ——
姜冉洗脑多成功啊?
看见这人跟自己滑的不一样,北皎微微蹙眉。
姜冉说了,虽然都是一顺刻,但是JSBA和SAJ滑法有很大不同,从重心转移、身体姿态、视线引导,通通不一样。
他和这人也没共同话题。
不想让她跟着自己。
谁知道那小姑娘并未被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影响,锲而不舍地凑上来:“你滑的比我好,你全程走刃而且前刃摸雪了,我不行……我之前学换刃都学了十天才学明白!”
她说完自顾自地笑。
大概是没想到她语落,北皎听完,心想只有一个想法:够笨的,比宋迭还笨。
更不想跟她玩了。
他反应冷淡,全程就跟哑巴似的,冷眼看着这莫名其妙凑上来的小姑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他戴了护脸的。
要说在阿黄雪具店那女的是垂涎他的美色想跟他交朋友,这捂得严严实实的,还能有什么美色可以给她贪图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殊不知,此时此刻他身着白色连帽卫衣,外面同色防水冲锋衣,下身也是灰色的卫裤,踩着一块蓝树,身高在线,身形修长,眼型狭长自带气场——
不用看脸,这在雪场就是引人注目的标配。
北皎才没想那么多,他故意滑的快,想甩开这个女的,甚至有点后悔刚才多余扶她那一下。
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到了山下,他想刷卡进闸机上缆车,没想到破闸机关键时候刷不开了。
工作人员凑过来:“刷左边那台啦!”
他费劲地挪着板上左边。
一来二去,又被那小姑娘追上了。
甚至跟他挤上了一趟缆车。
“我叫凉鹤!”左边伸出来一只手,“你呢?”
缆车摇摇晃晃,北皎垂眸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心想,这是什么情况?
他身子贴着自己这边缆车的扶手,再过去就要从缆车上面滚下去了,退无可退,他等了半天才勉强用手碰了碰她伸过来的手,“北皎。”
没等他再次发问凉鹤到底想要做什么,对方已经噼里啪啦很活泼地说了一堆:“你怎么一个人在滑!我今天来得晚了,进来就看见你一个人!一个人滑雪挺没意思的,我们一般都是三五个人一块儿,大家都是初学,大部分都是玩刻滑,个别几个玩平花……我们有个群,很热闹,你加我微信,我拉你进来好不好?以后可以一起玩!一起进步!”
北皎心想,有个宋迭他都嫌烦了,还三五个人一块儿滑?
这室内冰箱雪道一共才多宽啊!
他目光平静,完全不见心动。
而身边的小姑娘见他没多大反应,也是猜到了他多少不那么乐意跟她们社交……不过没关系,他这样的人,应该每天八百个人来搭讪。
等以后滑的像那么回事了,估计不止八百个。
她锲而不舍,笑的很甜,非常热情地跟他说了一路,说刻滑滑的快怎么怎么,说平花虽然能蹦有点慢又怎么怎么——
北皎心想,姜冉都是一边刻一边蹦啊,不冲突,是你们太菜了,嗤。
他堂而皇之,死狗似的挂在靠自己那边缆车扶手上走神。
等缆车到了,迫不及待地扔下一句“到了”就伸手抬杆,然后也不用扶着缆车等缆车推了,自动学会了单脚蹬着板走的技能。飞快地远离了噪音源。
他快快走到山顶,弯腰以最快的速度穿固定器,准备滑下去就去找姜冉——
他也饿了。
回家吃饭。
正打定主意,穿好板一抬头,不经意瞥了眼雪场大门,他突然看见上午那个杨一同带着那个撞他的大叔进雪场了。
北皎:“?”
只见那俩人进来就往上午他们扔板的那地方看,还抓着个工作人员在询问什么……
应该是俩大傻逼回过味来觉得不对劲,回来捡自己的板了。
可是哪有板呢,都被姜冉扛走了。
北皎伸长了脖子,多看了两眼,心里想着有些麻烦,一会儿下山的时候绕着他们走好了。
就这么分神的功夫,凉鹤又凑上来,这次手里拿着手机,想要跟他加个微信。
北皎快烦死了。
偏了偏头,眼神儿发凉,正想不顾她纠缠说“不加”,薄唇刚启,这时候他余光却瞥见雪场门又被打开,穿着橘色背带裤、长卷发的女人从外慢走了进来。
北皎眼神儿好,一眼就看见她进来后东张西望,一边拿出手机戳了几下……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放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几下,响了微信提示音。
这回不用看就知道是她在发微信找他。
此时姜冉和杨一同两人相距不到一百米。
谁也没看着谁。
这还好,看着就麻烦了。
北皎心下有些急,目光却越发沉着冰冷,当下拿出手机,想让姜冉先出雪场——
而旁边还有个凉鹤举着手机等着他很执着要纠缠他,他面色冰冷,外露一丝丝不耐烦,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是不是我不加你就得一直跟着我?”
凉鹤一听,哪里知道他真的只是字面意思,还以为他在调侃呢,双眼一眯笑道:“是啊是啊!一直跟着你!”
北皎二话不说,扫了她的微信,加上了。
顺手在微信给姜冉发了语音,让她出去外面等,然后直接收了手机就滑下去了。
来去一阵风。
速度快的凉鹤都没反应过来,眨眼的功夫就看见很高的小哥哥已经滑到了半山腰,背影决绝,走前一个“再见”的“再”字都没对她说。
……
雪场门外。
姜冉拎着自己的雪板等在正对大门的方向。
没一多会儿,雪场门打开了,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现在门缝后,少年大步走出来,身上还夹杂着冰雪气息——
护脸未摘,只能看见他取了头盔,乌黑的短发有些凌乱,那双漆黑的眼底寒冰,也仿佛刚刚在室温消融,让他有双眸湿润的既视感。
他出了门甚至没有寻找,大概是一眼就看见她了,径直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冰冷的气息让在室内呆了一会儿的姜冉冻得鼻腔发痒,打了个喷嚏。
连带着小腹一阵抽搐疼痛,她“唔”了声。
“怎么了?”
耳边响起的嗓音微哑。
少年微微弯下腰看她,见脸色有些泛白,有些不明所以。
又回头看了看确认杨一同两人没出来,他神经还是没放松,光想着刚才要不是他看着了让她先出雪场,两波人遇着得有多麻烦……
思及此,他蹙眉,抬手,掀起她穿在背带裤里的卫衣帽子扣住她的脑袋,遮住她半张脸。
他垂眸见她喷嚏不断,隔着卫衣帽子,还落在她头上的大手顺势压了压,冷声道:“怕冷你还进来干什么?”
手劲大的姜冉往前踉跄了下,她低低抱怨着“刚才是他妈哪条小狗趴那眼巴巴问我能不能进来接”,一边感觉手里一空,板落到了身边人的手里。
她手空了,就“嗳”了一声。
空空如也的双手在空中抓了抓。
然后转向背带裤胸口处的口袋,拉开拉链掏了掏,从里面掏出个棒棒糖,撕了包装,微微踮起脚,递到他唇边。
北皎鼻尖嗅到一股浓烈的草莓味,先是一愣——
一低头看见伸到眼前的棒棒糖,棒棒糖后面,是微微抬起头、不带任何清晰地望着他的年轻女人。
刚才喝热巧克力,她口红掉了大半,但能看出原本颜色,是鲜艳的樱桃红。
黑色睫毛很长很翘,像扇子。
总而言之,跟“可爱又年轻的小姑娘”一词完全不搭边的姐姐。
唇角一翘,他张嘴,“啊呜”一下叼走棒棒糖。
“甜吗?”
她一边往前走,随口问。
甜滋滋的糖从左腮滚到右腮,草莓甜腻气味充数了鼻腔,就要将人溺毙。
“还行。”
他放松且懒散地回答。


第45章 谁还没个朋友啦
外面三十几度的天气,出雪场之前还得换衣服,两人在更衣室前各自分开,北皎进了男更衣室后,以最快的速度将里面的保暖层换下来塞进背包里,脱护具,换鞋。
单肩挎着个简单的背包,他出了男更衣室,一抬头便看见相隔一个洗手间另外一侧的女更衣室。
他迈开步伐走过去,站在距离女更衣室大门两米的地方,刚想继续靠近——
突然有两个说笑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四目相对,对方显然被这个板着脸立在更衣室门前的人吓了一跳。
她们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困惑地打量了下女更衣室门前黑着脸的英俊少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北皎没有再继续靠近。
他目光凝重地打量了下四周,确定没有出现杨一同以及他的走狗众人,又不知道姜冉还要在里面磨蹭多久,于是顺势靠着墙,蹲了下去。
就像是一条蹲在门外放哨的大型犬,警惕且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气氛。
他安安静静地等着,没招谁惹谁,咬着已经快融化的棒棒糖——
最后一点被他咬碎了,“嘎吱”“嘎吱”糖被嚼碎的声音充实他的耳膜。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条件反射地竖起耳朵,在用一秒辨别不是姜冉的声音后,脸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地冷漠,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他看见不远处,凉鹤在冲他招手。
下意识地“啧”了声。
他回头看了眼空空如也,还没有熟悉的人影出现的女更衣室门口,抬手压低了头上鸭舌帽的帽檐。
凉鹤一阵风似的跑到他面前,厚重的滑雪鞋在他面前一脚轻一脚重的来回踩动……
北皎没有仰头看别人的习惯,于是站了起来。
出了雪场换上常服,他直立的时候,投下的影子足够将凉鹤笼罩起来。
她在心中感慨了句“哦豁,好高”,笑眼望着他:“我出来接个刚到一会儿一起夜场的朋友,就看见你了,好巧!”
北皎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跟了个男生,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戴眼镜,偏瘦,要不是在雪场看见,很难将这样书生气氛的男生和“滑雪”这个项目联想到一起——
毫无歧视的意思,只是他比较像坐在自习室里准备考研的学霸。
凉鹤指着眼镜男,有些兴奋地介绍:“他叫一川,也是一顺刻滑,是我们群滑的最好的……一会儿我拉你进群,下次一起滑的时候,可以让他教你,他很厉害的!和融创有正规教学合作,还义务劳动教会了我们很多人!”
……他教的你们?
那他也是SAJ,教我个屁啊。
刚才在你面前滑了多少趟了,还没看出来除了固定器朝向一样咱们哪哪都不一样吗?
北皎很难想象居然有比他还菜的,菜到像不长眼睛。
他懒洋洋地掀了掀唇角,刚想按照以往的社交方式冷冰冰且刻薄地说一句“免了”然后结束一切——
这时候眼角不小心扫到“女更衣室”,然后他不小心又想到姜冉。
……她要是在的话,可能会摁着他的脑袋让他要有礼貌。
“……”
好烦。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吞回去,话说回来,虽然面前的小姑娘有点聒噪,但是别人也没说什么特别出格的话,好像从头到尾是真情实感地想要跟他交朋友。
——虽然北皎完全没有想要交朋友的意愿。
深色的瞳眸在眼眶里转了转,最后定格在那眼镜男身上,停顿了下,最终少年还是极其克制且礼貌地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
对方冲他笑了笑,跟他说:“今天我还在路上,凉鹤就说在雪道上捡了个自己滑的,你要自己闭门造车进步很慢的——”
他声音不高不低,比宋迭那个阴阳怪气的虚伪怪听上去正常点。
北皎耐着性子听他自说自话,对方的声音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的身体的重心也悄咪咪从左脚转向右脚,正想着“啊啊啊啊他们不用进去滑雪吗一直在说”,突然,从更衣室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耳朵动了动,飞快地转过头去——
下一秒,就看见拖着板包的、换上了短裙和吊带背心的女人出现在女更衣室门口,她一只手拎着板包,另一只手拎着件牛仔夹克。
雪白的胳膊搭着深蓝色的外套,柔软的长卷发垂顺于肩。
鸭舌帽檐阴影下,少年眸子亮了亮。
“做什么呢?”
不骂人的时候,姜冉的声音堪称温柔,不是小女生那种清脆柔软的嗓音,自带从容和微沙。
她拖着板包走过来,熟悉的气息钻入鼻中——
已经大半天了,香水的气味早就在冰箱里被湿润的冰雪气息覆盖,变得很淡。
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甚至觉得盖过了他口腔中糖果残留的甜。
姜冉的视线扫过莫名其妙在女更衣室门口罚站的便宜阿弟,又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站在他面前和他同龄的男女。
停顿了下,她歪了歪脑袋,笑着问北皎:“怎么,交到朋友啦?”
因为压根用力,白色的糖果棍子在唇角翘了翘,少年发出不置可否的哼哼声——
显然不知道她这副慈爱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垂眸扫了眼她笑吟吟却并微微泛白的面色,他在心里骂了句“多管闲事,有空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吧”,弯腰,伸手主动接过了她手里的板包。
“没,就是刚认识……走吗?”
哑巴总算开口说话,嗓音微低。
而面对突然出现的姐姐,凉鹤和名叫一川的眼镜男显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她笑眯眯地回头跟他们挥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