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冉彻底看不见他的脸了。
“刚才那是因为我以为我高攀不上,你知道的,男人对自己高攀不上的东西都喜欢说‘不喜欢‘。”
“……”
我不知道。
你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代表天底下男人认怂,其他男人知道吗?
绿灯亮了,姜冉重新挂挡,踩油门冲出停止线——期间忍不住又瞟了眼后座的人,后座的人藏起来了,她只能看见他一双眼在阴影中瓦亮瓦亮的,放着光,写着快乐。
姜冉的唇角也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喜欢这板就好,”她语气温和地说,“以后不要再说你想去玩公园这种话气我,因为我是不会想办法给你弄公园板的。”
“哦,”他语气平静,“你真的对公园一点兴趣没有吗?”
“没有。”
“但是自从那个玩儿公园的受伤,你看上去心情就不太好,而且晚上还会说梦话,”北皎随口说,“第一次去你家那时候,虽然你也喝的半醉,但是没说梦话。”
姜冉一愣。
见她不搭话,他还有点带着她不知好歹的不服气:“今早也是,原本也没想叫醒你的,但是你哼唧得太厉害了,没办法我才拍醒你——”
姜冉有点不信。
下意识觉得这小崽子在诓自己,只是在记恨早上吵醒她挨骂这件事。
“我说什么梦话啦?”
“你叫一个人的名字。”
闻言,姜冉就彻底不信了,嗤笑一声:“别告诉我我叫单崇的名字,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深深地暗恋他?虽然他确实长得很可以……”
“和我比呢?”
“但是我不是很喜欢那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骚性格,感觉和他说话就像在跟机器人说话。”姜冉淡定地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才问,“你是不是有毛病,怎么什么都要比?”
他不说话了。
她有点好奇地问:“你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吗?”
“我又不傻。”
他语气不屑。
“但是不是。”
“嗯?”
“你梦里叫的不是‘单崇‘,”北皎说,“是‘林霜‘。”
回答北皎的是一记猛刹——
越野车发挥出了极限性能,刹车发出刺耳的声响,由正常行驶突然停靠在了路边!
北皎猝不及防,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头也“啪”地一下磕碰到了坚硬的板刃上磕到一道红红的印子!
他蹙眉,“喂”了声抬起头刚想问姜冉有什么毛病,话到了嘴边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厕所里那俩欠揍的傻逼提到什么折在国外雪山里姜冉的朋友,那人的名字里就带个“霜”字——
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不经意地说错话,他紧紧抿起唇。
放开了刚才一直抱着的滑雪板,他往前坐了坐,整个人像壁虎似的抱在前排座椅上,在副驾驶和驾驶座中间伸出一个头,转头看看驾驶座的人。
她脸色很难看。
北皎想安慰她,但是话到了嘴边根本说不出来,毕竟主动提起这个该死话题的是他……
想了又想,他只能强行挽尊:“算了,你别信,我乱说的。”
这话明明说出来谁也不信。
姜冉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重新发动车子,车子以相当平稳的速度继续驶上马路。
北皎的脸再也没从副驾驶和驾驶座中间的空隙挪开过。
姜冉没再说话。
他也不敢说话——
倒也不是真的怕她。
就是有点不敢。
中途姜冉到便利店买了瓶水,回来的时候原本坐后排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前排来,在副驾驶上稳稳坐好,正很惜命地低头扣安全带。
姜冉拧开瓶盖,面无表情地问:“不陪你的板了?”
“不用了,它比较坚强。”北皎盯着她,像是真的经过衡量后才得出的答案,说的很认真,“我还是陪你好了。”
……
北皎的脾气和耐心都不怎么好,在这世界上能让他反省自己做错了的事并不算太多——
广州热的快四十度他还穿着北极熊服发传单时觉得自己填错了大学志愿算一个……
剩下一个就是刚才新鲜热乎的,嘴快说了姜冉的梦。
妈的。
他就知道不能说。
啊啊啊啊。
……其实他还省略了很多细节。
比如今天早上起来,他正睡眼朦胧地打着呵欠从她房门前飘过,想要去客厅冰箱拿瓶水,就听见从主卧里面传来一声哽咽。
当时客厅的遮光窗帘拉得很好,阳光只能勉强从缝隙透进来,客厅里黑漆漆一片,他被这一动静吓了一跳,瞌睡都醒了大半。
猛地在她房间门口刹车,探头试探性地叫了声“姜冉”,房间里的人却没有回应。
他这才伸手推开她的房门。
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说什么都是命令语气的女人这会儿躺在床上,她的被子凌乱地扔到了一旁,只有一个角搭在肚子上……
柔软的长卷发缠绕在她裸露在吊带睡裙外的肌肤上,黑与白的想反差色触目惊醒。
床头有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开着。
昏黄的光线下,梦中她短暂哽咽,咬着下唇,眼泪和额头上的薄汗沾着几丝黑发在她病态红润的面颊上。
她在低低用含糊又祈求的声音喊“林霜”。
那种嗓音低沉又沙哑,听上去异常的……
卑微。
四肢柔软地陷入床铺,发丝与被褥还有肌肤缠绕,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濒死的白天鹅。
整个人笼罩沉浸在黑暗的绝望中。
北皎就这么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头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弯腰伸手碰到了她的脸——
空调开着二十六度的适宜温度,她的面颊却滚烫一片,他指尖一点蹭到她的脸,碰到湿漉漉的一瞬间就像是被烫着一样缩回来。
她睡得很沉,并没有因为这短暂的触碰醒过来。
他还是有些慌乱,心跳加速,做贼似的手又伸过去,胡乱给她擦了擦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的液体。
然后随便在身上擦擦手,他趴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她停下了梦呓,他口干舌燥,一扭头看钟发现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他原本只是想去客厅拿瓶水。
站起来的时候脚都麻了。
一瘸一拐地去拿了水,三两口灌下去大半瓶,靠着冰箱挣扎了半天,他把水往茶几上一放,转身又进了她的房间。
他再次进去的时候她还在不老实地翻身和踹被子,只是人又已经钻进了被子下面,睡相极其不老实……
这次他没犹豫,伸手把她拍醒。
……
说错了话之后的北皎突然变成了大孝子。
打从认识他到今日好像就没见他这么乖过,在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没有一句废话,坐在副驾驶也不玩手机,满脸严肃地目视前方,好像说陪她就是真的陪她。
姜冉丝毫不怀疑他眼睛睁那么大只是担心闭上眼下一秒睁开眼自己人在天堂,天使问他怎么死的他自己都答不上来。
但是他的担心属实多虑。
车安全地到达了广州融创雪世界,姜冉在车库停好车,北皎已经早就跳下车,毫无怨言地从后面拖下了她的板包。
此时此刻他一只手拎着她的板包、另一只手抱着他自己的板,站在车头方向,眼巴巴地等着她。
见她下车,他凑上来问:“姜冉,你饿不饿?”
他应该是没怎么关心过人的。
所以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愧疚和关心……再加上刚才她已经当着他的面喝过水,这会儿他只好问她饿不饿。
姜冉摇摇头,听见他“哦”了声。
她转身又从车的后备箱拿出一套全新的固定器,FLUX GX,之前的赞助商给的,发错了码数,她还没来得及还回去,这会儿到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拎着装固定器的纸盒,她从车后面转出来时北皎又凑上来,她偏身躲了躲,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还有手拿?”
他确实没手了。
于是蠢蠢欲动的肩膀又耷拉下去,偏着头他盯着她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她脸上的表情又是他熟悉的那种嚣张又任性的大小姐模样——
很难和凌晨时陷入噩梦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
他有些恍惚。
“北皎?”
姜冉一只手拎着固定器的盒子,有点搞不懂面前这个小崽子此时露出这种黏腻又慈爱的目光望着他是想干什么……
她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直到对视上她平静的双眸,他停顿了下,说,没什么。
又问她手上的是什么。
“固定器。”
“哦,哪来的?”
“赞助,”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自行掏腰包买过滑雪的硬件了,“上个月发来的今年新品,还没开始出大货的,结果发错了尺码,我用S码就够了,他们给我发来最大的,我原本准备换,现在不用了。”
她说着刻意停顿了下。
结果发现身边的人没反应。
她有些好奇地转过头:“你怎么不反抗了?”
“反抗什么?”他用一种顺从又摆烂的态度说,“反正板也是这么来的,我听你的话。”
“……”
姜冉很想问他是不是在她刚才下车去便利店买矿泉水的空挡,他偷偷躲在车上吃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否则怎么能像疯掉了一样?
……
他们进雪场都快中午十二点了。
姜冉不饿,北皎可能是今天受到的惊吓过多,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们进了阿黄的店,在阿黄“嚯,RX”的叹息中,姜冉拿过起子准备给新板装固定器。
撕开那块滑雪板塑封膜的仪式留给了北皎,小崽子小心翼翼地撕开摸后,充满爱怜地摸了摸他的板,一溜小跑出去买东西吃去了。
姜冉三下五除二调整好固定器放到一边,北皎拎着一碗粥回来时,她正在给他的新板打蜡——
滑雪板的板底长期接触雪面,这种富有摩擦力的运动久了难免板底就会变得不太丝滑,这时候只需要给板底打一点雪蜡保养一下,板就又会变得像新的一样丝滑。
市面上很多滑雪板出厂时自带一层薄薄的出场蜡比如GRAY小树,但是大多数的板都不带这个玩意。所以新板开封,正常都会带板去打蜡。
这是每个滑雪人的必备基础知识。
北皎站在旁边看了一眼,最开始确实是在看自己的板打蜡——
看着看着,目光就顺着被刨开的白色蜡花转移到了姜冉的手上,她拿着刮刀,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视线像条蛇似的又顺着她的手背一路缠绵向上,经过她的胳膊和晃动的肩膀,最后停在她的脸上——
她是长头发,这会儿打蜡大概是嫌头发碍事,随便找了根那种捆东西用的一次性皮筋把头发拢起来了,只有一两撮没扎进去的,这会儿柔软地垂在她的面颊旁边……
她天生杏眸,鼻尖高挺小巧,很好看的。
只是天生自带冷艳高贵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但是她不娇气,滑雪技术也很好——
雪场搞刻滑的大老爷们都很喜欢和她玩……北皎很多次在各种角落听见人提起“姜冉”,都是“哦豁这女人”的赞叹语气。
思及此,北皎心中一动。
蹭过去,站在她旁边,用有些低的声音说:“还不饿?我给你带了一碗粥,你是不是不吃姜?”
那天吃火锅时候发现的。
姜冉正忙着伺候雪板,没空搭理他,从鼻腔深处“嗯”了声。
也不知道是“嗯”的他哪个提问。
………………于是五分钟后,当宋迭一脚踏入雪具店。
一眼就看见不远处,姜冉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膝盖顶着一块放在长椅上的滑雪板,在打蜡。
在她旁边,一名身穿白色卫衣的少年手里捧着一碗粥,另一只手捏着一根勺子,勺子递到姜冉的唇边不远处,说:“吃一口吗?”
声音宠溺且轻柔。
早上刚听完谢宇抱怨姜冉身边养了只动不动就要张口咬人见血的狼崽子的宋迭:“?”
所以。
谁来告诉他,这个嗲着嗓子说话的甜美东西是谁?


第40章 滑雪板是他的命
不远处的阿黄早就被刺激得转身进了仓库,生怕自己看多了不该看的东西有朝一日被杀人灭口。
这会儿北皎听见脚步声,转过脸——
在看到宋迭的一瞬间,给他表演了一发川剧变脸,他脸上的温驯体贴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又恢复了往日臭且拉长的黑脸。
“你怎么又来了?”
他问,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融创打开门做生意,我买票来滑个雪碍着谁的眼了?”宋迭反问。
他都这么问了,北皎自然很敢答,而且几乎算的上是迫不及待地说:“我的。”
宋迭不理他了,跟姜冉打了个招呼,凑上前看她给雪板打蜡。
这会儿打蜡进行到最后的修葺,她把板立起来,拍拍多余的蜡渣,又拖过刚刚调整好角度的固定器,准备安装。
“这板挺好看,”宋迭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摸摸板底的logo,问姜冉,“你的新板?”
手还没碰到板,半路就被人一把截胡——
从旁边伸出来的手挡了下他的手,不轻不重地将他的手推开……宋迭顺着视线转过去,对视上一双漆黑且不善的双眸。
“别碰,”北皎说,“我的板。”
听上去非常骄傲,且充满了那种“羡慕吗想摸吗羡慕也没用想摸不给摸”的挑衅感。
宋迭知道这家伙是个炮仗一点就炸,且诡计多端,不讲道理,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干脆打消了想研究下这块板的念头,正准备收回手——
但宋迭和北皎都忘记了现场还有一个人。
在男绿茶们的无硝烟战场中,这个正义的化身谁的臭毛病也不惯。
于是在宋迭的手垂落下去的前一秒,被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捉住了手腕。
女人的手软若无骨,坚定地牵着他的手,放到了那块雪板的板面上。
北皎:“……”
宋迭:“……”
在北皎满脸写着“我的雪板脏了啊啊啊”的逐渐崩盘表情中,姜冉面无表情地指着旁边的固定器,又指指宋迭,火上浇油地说:“都调好了,拧上螺丝就行,你来装。”
北皎:“……”
宋迭:“……”
现在北皎觉得自己的雪板是彻底脏掉了。
他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姜冉,后者压根懒得理他,捧起他买回来还没来得及凉透的粥,坐到一旁喝粥去了。
宋迭拿起固定器和起子,放在那块崭新的滑雪板上比划了下,奈何此时旁边射过来的视线简直要把他的手背烧穿……
“北皎。”
“闭嘴,别叫我。”
“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圣旨不可违。”
在北皎咬着后槽牙几乎额角都要暴青筋的忍耐气氛中,宋迭终于忍不住用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所以,你又怎么惹她了?”
北皎:“……我不知道。”
他沉默了下。
然后又很委屈地补充了句:“她可能就是偏心你。”
平日里要北皎承认姜冉偏心眼宋迭这件事可能比登天还难,现在被堂而皇之地讲出来,再加上刚才进门时他那个讨好得尾巴都要摇掉下来的态度……
让宋迭不信他俩没出事都不行。
“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宋迭问。
此话一出,一瞬间他就感觉到面前的少年整个人的气氛莫名其妙便低沉下去……上一秒又气又不敢反抗的抵触气场瞬间变成了死狗气场,好像人都矮了三厘米。
宋迭捏着固定器,手腕晃动了下,唇角抽了抽,被这气氛熏得甚至有点共情地想要安慰安慰这只可怜的狗崽子——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人猛地瞪了他一眼,“干你屁事?装你的固定器吧!”
扔下这句话,他像是狠銥嬅下了心,再也不看自己的雪板一眼,转身冲出雪具店大门。
……………那决绝的背影,几乎可以在空气中看见他飙飞出来的宽面条泪。
……
十分钟后,北皎回来了,此时宋迭已经替他装好了固定器。
他从身上摸了半天摸了片不知道上哪搞来的酒精棉片,把板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亏得宋迭是个好脾气,睁只眼闭只眼看他神经兮兮地操作,甚至还给他递垃圾桶。
酒精棉片扔进垃圾桶,北皎抱着自己的滑雪板再也不肯撒手。
姜冉吃完了粥擦擦嘴站起来,看他们俩都换好装备准备好了,就凑近了想跟他们说等等她穿下雪鞋——
结果刚凑过去还隔着两米,就看见北皎满脸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盯着她。
姜冉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他肩膀紧绷了下,瞬间坍塌下来,摸了摸鼻尖认输败下阵来:“又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让我把板借给宋迭?”
姜冉当然不会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
“板给你就是你的了,”她弯腰打开板包拿出自己的滑雪鞋,“其实刚才我让宋迭给你装固定器,你要是觉得不高兴,也可以拒绝。”
她语气平静得让人丝毫不怀疑,她对这个事压根无所谓。
换句话说,刚才北皎的一切忍气吞声都白忍了。
……这比让他再忍一次还难受。
等两个高大的少年抱着各自的滑雪板跟在年轻女人身后走进雪场,前面走着的人昂首挺胸,后面跟着的两人原本水火不容,现在却在窃窃私语——
“你早上到底干什么好事了?很少看她杀人诛心完了还要来一手回马枪补刀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挺想知道的。”
“……宋迭,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知道的比较少,才能活得久一些。”北皎用前所未有友善的语气对他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我就是错在知道得太多。”
“……”
……
进了雪场,今天的广融雪世界依然人山人海。
就连高级道缆车前都排起了队。
单脚穿板的单板滑手们拖着板子挪到队伍尽头,有时候新手把控不好距离,板子磕到前后左右人的板子手常有的事……
更有穿着双板的彻底萌新菜鸟,压根不知道雪场规则,直接挪着雪板从单板的板子上面蹭过去,被骂了就转头轻描淡写地说声“不好意思”——
他们都用的雪场租来的板,刮花了蹭坏了关他们屁事。
北皎眼神儿好,抱着他的新板将短短三分钟内大概五次左右的雪板磕碰事件尽收眼底,于是在其他两个人来得及说话之前,他低下头对姜冉说:“先上中级道热身。”
姜冉没说话。
宋迭在旁边也探过头:“咱们上课什么时候有‘热身‘这么严格的程序化流程了?”
姜冉自己的板随手往地上一扔,前脚踩上固定器,瞥了北皎一眼,语气很淡地对宋迭道:“他是怕上下缆车别人磕着他的板……或者下缆车自己摔了刮着板。”
被揭穿了,北皎也没见脸红。
就很执着地要去中级道老年养生滑。
他认定的事向来很固执,姜冉知道硬说肯定不能说服他,只是她有的是招收拾他,当下笑了笑:“你光看见双板萌新踩着别人的板走路,怎么没看到各种萌新鱼雷从中级道放直板冲下来?”
所谓鱼雷,指那些不会滑,不会刹车也不会拐弯的,上了缆车(魔毯)之后,从山顶直接放直板随缘往下俯冲的新手——
在雪场,他们就像是不怕死也不怕害得别人陪他一起死的小型鱼雷,走哪哪都是人仰马翻。
每年雪季,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自己滑没出事,好端端滑着被鱼雷撞骨折的。
姜冉一边说着,指了指中级道,就好巧不巧她指的方向就有那么一个双板鱼雷大哥,一边“啊啊啊啊啊”一边往下冲,嘴里喊着“让让让让”——
冲到坡下北皎他们不远处,“噗通”撞到防护网上,脚上的雪板、手里的雪仗、脑袋上的头盔雪镜全摔开了,噼里啪啦爆了一地装备。
北皎:“……”
姜冉:“还去中级道吗?”
最后北皎老老实实地上了高级道缆车,并且这次上缆车的时候,他甚至没粘着姜冉了,主动让她去跟宋迭坐——
“你在缆车上没事干老晃腿,”他非常六亲不认地说,“上次跟你坐你的板磕着我的板几次了,我没吱声而已。”
“……”
姜冉带着万分无语无声地指了指他。
“顶头上滑。”
说完嫌弃地从他身边退开,回到了和宋迭肩并肩的位置上。
……
经过上次的走单刃、折叠、基础站姿练习,北皎基本能在高级道上一刃一刃地单走下来。
到了下面稍微平缓的区域,也能用不那么标准的姿势勉强换刃。
姜冉跟在他身后,看他前刃的手总是不老实地乱舞,不按她说的去摸前脚固定器,还有点儿主动弯腰去摸雪的意思,说他又不承认,干脆掏出手机跟在他身后录像——
别人滑雪的一般还得用个GoPro什么的专业防抖摄像机,她不用,她的手上和脚下都稳得一批……
北皎那点儿滑行速度对她来说玩似的。
跟在北皎后面,甚至能根据他犯错的动作调整镜头位置,放大或者缩小。
一趟滑了一半,北皎突然听见身后有“唰”地很响的板刃切雪道的声音。
他竖起耳朵,都不用回头,下一秒,就看见原本跟在他身后录像的女人轻易追上他,到他面前一个蹬腿急刹,雪尘飞舞间,凭空呲起道二三米高的雪墙。
看懵了几个路过的萌新。
然而她并不在意他人投来的倾慕目光,只是面瘫着脸地盯着北皎:“靠边。”
这是要训话的节奏。
北皎像个幼儿园学生被拎到雪道旁。
“你再弯腰想去摸雪我就把你这个丑陋的动作打印出来贴在雪世界入口大门上。”
到了边上,她语气冷硬,“我让你手放哪,你手在哪?”
“新雪板好像和以前不一样,同样的施力方式好像速度快——”
“你以前用的入门板还有那块租的OGASAKA都是圆头,这块RX是真正的专业刻滑锤头板,有效边刃长且板硬,当然快。”
“我用阿黄的蓝树也没觉得快。”
“那天你在推坡,推坡最快能快哪去?”
“……”
面对他的沉默,姜冉手一挥很是冷酷,“继续,手该放哪,屁股往哪收,动动脑子再滑,第一天摆姿势摆的多好啊惊艳四座的,越滑越回去——”
北皎今日对她敢怒不敢言,被骂了就差哄她“你别生气”。
此时只有低头挨骂的份,也不敢再作妖缠着她让她拉自己从地上起来……头一回自食其力,手一撑,脚踝使劲儿,后刃卡着雪面,艰难地自己站起来了。
他看向姜冉。
姜冉:“看什么?”
北皎:“我能自己站起来了。”
姜冉敷衍地点点头:“哦,做得好。”
北皎:“……”
要不是现在他还在心虚,现在已经在骂她了。
此时姜冉扫了眼北皎身后,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有些嫌恶地微微蹙眉说了句“等等”——
然而她声音不够大,雪场里又闹腾,北皎没听见,直接就出发了。
两个前刃走过,到了下面缓坡,他走完第三个前刃,正视图在出弯前站起来换后刃基础站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