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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早有预料,但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玄帝还是忍不住握紧了窗户。玄帝顿了顿,不经意问:“他何时出生?”
“七千七百零三年,具体时日不知。”
七千七百零三年,玄帝听到这个日子,心中冷笑,果然是她去魔界后和人生下的野种。
魔界贫瘠怪异,终年黑暗,三界都以为魔界是一块被诅咒的地方,自从开天辟地就是如此。但五帝彼此都心知肚明,魔界是流放罪人的地方。
那种低贱肮脏的地方,她才去一年就又和男人勾搭上,果真天生就是魔族,不知礼义廉耻。
玄帝面上平静,手指却已经将窗柩捏碎。不过,那个孽种和他无关,终究是好事,玄帝淡淡道:“你们继续盯着他,若他有任何异动,立刻来禀报本尊。”
影卫抱拳:“遵命。”
影卫悄悄朝后退去,正要消失时,玄帝突然出声了:“今日之事不得告诉天后,若有人泄露一个字……”
玄帝没有说完,影卫已经明白了。他更深地垂下头,简单了当应是:“属下遵令。”
“太子呢?”
“太子今日应商金郡主之邀,去北刹海游玩了。”
玄帝听到这个地名,眉头皱了皱:“他怎么去这里了?把他叫回来。”
“明净神女亦同去。”
玄帝听到羲九歌也在,倒不好贸然干预姬少虞的行程了。姬少虞毕竟已经长大,当着他未婚妻的面将他召回,有失颜面。玄帝叹道:“罢了,难得他们夫妻一起游玩,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也好。下去吧,明日传信,让太子回来见我。”
“是。”
第17章 魔界事
魔界,山洞。
风从外面灌进来,很快,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外面下雨了。
羲九歌扫了眼不远处,那里有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粗粗裹了几块布,就放在石头后面。
平时这块石头或许还能遮风保暖,但现在下起了雨,夜风裹挟着雨丝,不断从洞口飘入,石头上很快漫起一层阴潮。
这种环境,大人在山洞里睡一夜恐怕都要生病,更别说一个孩子。羲九歌叹气,觉得那个奇怪的小东西多半活不成了。
她是一缕四处游荡的神识,别人看不到她,她便借着身份便利,听完了山洞里一对姐妹的争吵。
羲九歌不知什么是美,但她看到山洞那两个女子时,便觉得这两人长得很舒服。若以她们为标准,躺在襁褓里的那个小东西可就太丑了。
羲九歌想,可能就是因为他太丑了,姐姐才坚持要将他掐死。只是姐姐刚刚生产,身体虚弱,终究没抢过妹妹,那个孩子这才活了下来。
但姐姐走前也放了话,这个孩子此后是生是死,都和她没关系,她决不允许流着轩辕氏血脉的孽种步入九黎族领地。
说完,姐姐就扶着石头,硬是一步都不让人扶,头也不回出去了。妹妹虽然力争孩子是无辜的,但姐姐走后,她也不知道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她只能从自己衣服上扯下几块布,勉强把孩子包裹好,又在附近找了个半烂的野果,挤成汁滴到孩子口中。
之后,她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把婴儿放在石头后,便回家了。
若有人能看到羲九歌,会发现她只是一个七岁女童模样。羲九歌自己都是个孩子,如何懂照顾婴儿?但她感觉,把刚出生的孩子扔在山洞里,仅喂果汁充饥,好像不是正常法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妹妹走后没多久,外面下雨了。
可能,妹妹潜意识里也觉得这个孩子该死吧。硬生生掐死太过残忍,如果在野外被冻死、饿死,或者被魔兽吃了,那便是天命不留他。
羲九歌看向石头后面,那个孩子仅有细微起伏,几乎都听不到呼吸。她是一缕神识,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目睹他等死。她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母亲不喜欢他,只希望如果有来世,他能投胎到一个愿意照顾他的家庭里。
羲九歌等了一夜雨停。她本以为这个孩子出生在傍晚,所以天才黑了,没想到过了许久,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
即便阴天,也不该毫无光亮,羲九歌慢慢意识到,这好像是一个没有光明、终年阴暗的地方。
没有光明,便没有日夜之分,羲九歌全靠看黎瑶什么时候来来确定时间。这段时间羲九歌已经知道,那天争吵的姐妹叫黎璇和黎瑶,妹妹黎瑶是族中幺女,尚未出嫁,姐姐黎璇夫婿不明,生下一个“孽种”后,就将孩子丢在山洞,不闻不问。
而这个孩子也属实命大。第一天时羲九歌便觉得他活不成了,可他气息微弱,却始终连绵不绝,第二天黎瑶踏着泥泞赶来时,看到孩子还活着,也很是意外。
既然孩子还活着,那就不能当不知道,黎瑶只好继续养着他。黎瑶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给孩子喂些食物,然后就把孩子留在山洞,独自回家。
魔界环境恶劣,阴冷潮湿,连黎瑶都时不时生病,可是这个孩子缺衣少食,无法自保,被扔在山洞里竟然一直没咽气。
这样往返了一段时间后,黎瑶也对孩子生出了感情,她望着不知是黎明还是黄昏的天幕,说:“连天都不肯收你,看来你注定要在这世上受苦。孤影临冰镜,寒光对玉颜,魔界分不出昼夜,也不好说你到底生在黎明还是黄昏,姑且算作黎明吧。姐姐不认你,但你体内终究流着一半九黎族的血,你只好跟着我们姓。以后,你就叫黎寒光吧。”
羲九歌飘在山洞里,听到这个名字,觉得自己被丢下了。连他都有名字了,为何她没有?
羲九歌想要问那道神秘的声音,可是,除了最开始,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别人都有的东西,她却没有。羲九歌很不高兴,她不想再看这个小丑八怪了,她随便找了个方向,去其他地方游荡。
羲九歌在魔界飘了很久,这里没有光明,全年一半的时间是阴雨霏霏,另一半的时间是冰天雪地,景色终年不变,仿佛连时间都抛弃了这里。
灰蒙蒙的东西看久了实在无聊,羲九歌发现还是那个小丑八怪有意思,便原路返回,回去找那个小东西。
羲九歌在路上飘了很久,好容易才辨认出她离开时的那座山。明明山洞一模一样,但是,那个小丑八怪不见了。
她在山路上看到一个细长的人影在和野兽搏斗,他看起来有八九岁,以黎璇、黎瑶的标准看,长得还算标志。但他现在被咬的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算不上美。
羲九歌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飘走,专心寻找她的小丑八怪。她在山路上飘了一圈,遇到一群孩子抬着血淋淋的魔兽尸体,叽叽喳喳说:“这才过了多久,黎寒光那个怪物就能杀魔狼了。我们趁他不能行动抢走魔狼,他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不会的。”领头的大孩子说,“他哪配姓黎。我爹说了,族长特别厌恶他,不允许他进入九黎族的领地,只要我们待在部落附近,他不敢进来的。”
剩下的孩子放了心,欢欢喜喜分割魔狼:“皮毛虽然被割坏了,但贱一点还能卖出去,骨头也值钱……哎,内丹呢?”
羲九歌对这副血淋淋的场面无动于衷,但她注意到这群孩子提起“黎寒光”。黎寒光,不就是那个小丑八怪吗?
那群孩子抬魔狼尸体时,地上一路留下了血迹,羲九歌高高兴兴顺着血迹找回去,却在血泊中看到刚才那个人影。
他比刚才更狼狈了,脸上全是泥污鲜血,胳膊有两个骇人的血窟窿,几乎都能看到骨头。他靠在树上喘气,张开手心,里面不知何时藏了一颗内丹。
他随意擦了擦内丹上的血污,一口吞入腹中。然后,他按住胳膊上的血洞,一声不吭地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离开现场。
羲九歌看着这个血人,心里觉得很突然。原来,他就是小丑八怪?他长大了怎么就不丑了呢?
羲九歌低落了好一会,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有名字,他也不丑了,只有她还是一团什么都不知道的异类。
羲九歌在山洞里想了半个晚上,越想越生气。她决定再度离开,这一次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飘出山洞,结果迎面撞上一个男人。今夜魔界难得有月,那个男人藏在树丛中,蹑手蹑脚向山洞靠近。
魔界没有日出,月亮就是他们唯一的光明。但哪怕是冰冷的月光也极少见,一年能见到十次都算幸运。
羲九歌心想山洞里只有黎寒光,没有钱财也没有魔兽,这个男人过来做什么呢?紧接着,山洞里突然传来打斗声和惨叫声,羲九歌惊讶地回头,看到黎寒光跌跌撞撞跑出来。
他洗净了血污,比白日更加好看,站在月光下莹莹生辉,像这个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洁白。可是羲九歌莫名不喜欢他此刻的样子,他脸色苍白,手上的血蜿蜒流下。他踉跄扶到树上,按住胳膊上的伤口,露出痛苦之色,但他没有停留,咬着唇,继续默不作声地往树林里跑。
后面,那个男人追出来了。他眼睛上插着一把用树枝磨成的小刀,鲜血从他半边脸上流过,可怖极了。他愤怒地嘶吼一声,啐道:“小杂种,看我怎么收拾你。”
羲九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想做很不好的事情。羲九歌不再想出走的事了,她也跟着黎寒光往森林里跑。
黎寒光不断在森林中变换方向、假装痕迹,可是那个男人会法术,无论黎寒光多么努力,还是很快被追上来。
黎寒光正在树丛里疾驰,忽然一枚黑色的钉子从背后飞来,刺穿了他的肩膀。黎寒光闷哼一声,跌到地上。
男人慢慢从后面跟上来,狞笑道:“跑啊,你再跑啊,你再能耐,还能跑过我的法术?据说姓黎的是蚩尤之后,天生战神,依我看,也不过是只羔羊。长成这样,还敢说是战神,便是女人都不及你秀气。”
黎寒光紧紧抿住唇,神色十分忍耐。男子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冷笑道:“先前不防备被你得手,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在魔界,拳头大的才是王道。”
说着,男子甩出一道鞭子,黎寒光极力躲避,但胳膊还是被牢牢缠住。他手臂上本来就有伤,鞭子上的倒刺扎穿他的皮肉,越发血肉淋漓。
黎寒光不顾一切想要挣脱,但他只会些拳脚功夫,和野兽搏斗尚可,对上会法术的魔族,实在毫无反抗之力。男子很享受这种玩弄猎物的快感,他慢慢走近,居高临下欣赏着黎寒光挣扎。
男子的影子投下来,隐天蔽日,像深不见底的乌云。黎寒光胳膊已经被扎得没一块好肉,他紧咬着唇,抬眸望向男人,眼睛中是浓郁疯狂的恨意。
男子瞧见黎寒光的眼神,愈发笑了:“呦,还敢瞪我。你父母都不要你,你一个人杀魔兽还要被人抢,多可怜啊。你长得这么白净,本不用活得如此艰难,今夜过后,说不定你还要感谢我为你指了一条生路。”
男子说着放肆大笑,开始解衣服。黎寒光身体都颤抖起来,他用尽全力挣扎,但双手始终被法器牢牢束缚在地上。他眼中迸出血丝,嘴角已经咬出血。
羲九歌不明白男子想要干什么,但她很讨厌这种感觉。她几次想拉黎寒光起来,但她只是道神识,每次都空空穿过。
眼看男子的手就要来抓黎寒光,黎寒光绝望地闭住眼睛,羲九歌的情绪累积到极点,恨不得将眼前这一切都烧成灰烬。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大叫一声。
羲九歌只是一道神识,没有身体,何来声音。但无形的波浪从一个点爆发,越传越广,天地间逸散的火被这阵怒气感召,纷纷汇聚而来。轰的一声,周围的树丛猛然燃烧起来。
男子突然见到光亮,都吓了一跳,他以为有敌袭,赶紧回头,可是周围空无一人,只有熊熊大火。
魔界终年阴潮,会火的人寥寥可数,每一个都被各方势力当宝贝一样笼络起来。这里荒郊野岭,怎么会突然起火?
男子还没想明白,火忽然蔓延到他身上。男子惊慌拍打,但这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用法力都拍不灭。男子身上的肉被烧成油,他痛苦地惨叫,疯了一样跑向最近的湖泊。
但哪怕他跳入水中,没命挣扎,火依然包裹着他,直到将他烧成灰烬。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黎寒光撑在地上,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男子死后,他的法器失去主人,自动松开。黎寒光抽出自己血肉模糊的胳膊,谨慎地回头张望。
可是,树丛依然静悄悄的,仿佛天降异火只是巧合。但如果是巧合,为什么只烧那个男子呢?
黎寒光试着询问,但许久都无人回应。魔界常年黑暗,这里的火光已经引发其他人注意,黎寒光不能再这里耽搁了,他捡起魔族男子的法器,深一脚浅一脚离开。
走出树林前,他忍不住回头,望向后方烈火。强势霸道,轰轰烈烈,若天下有什么东西可以定义美,必然是这样强大又张扬的颜色。
强者为所欲为,弱者只能摇尾乞怜。只有比恶行更强横的力量,才能惩治恶,净化恶。
羲九歌用尽全力喊了一声后,就陷入沉睡。她压根不知道自己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引发的山火烧了七天七夜。
九黎族的人上山来救火,但无论浇水还是用法术,甚至天上下雨,都无法熄灭火苗。最后,还是山上烧得没东西了,这场奇异的大火才终于平息。
羲九歌再一次醒来,发现自己在一片树林中,只不过周围光秃秃的,十分丑陋。
羲九歌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地方?她还惦记着小丑八怪,哦不是,黎寒光,赶紧起身去周围找他。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最后逃出去了吗?
羲九歌漫无目的飘荡时,和一个修长的人影擦肩而过。羲九歌扫了眼,不认识,继续往前飘。
那个男子也很奇怪,他走到一株烧焦的树前,轻轻抚上树干,为它除草。
羲九歌觉得这个男子脑子估计有什么问题,给一棵烧焦的树除草做什么呢?更可怕的是,他好像还在对着树说话。
羲九歌隐约听到他说:“小姨母嫁给常家家主,不久前生下一女。姨母来信说思家,想将我接过去住几天。”
羲九歌心说这个人真是病得不轻,他的家事,说给树做什么?羲九歌没有飘远,因而听到了后面的话:“血肉之躯和法力根本没法比,若我想变得强大,决不能只靠拳脚。可是九黎族对我严防死守,我处处被打压,根本学不到有用的东西。若我离开九黎族的领地,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一切?”
他沉默地为枯树清理枝杈,过了一会,低声说:“但常家是魔界最古老、最强大的家族,据传他们是月母常羲的后人,掌握阴阳推衍术,大司幽甚至可以占卜出刚出生婴儿一生的命运。当年小姨母出嫁,所有人都赶来祝贺,如此显赫的去处,姨母就算思家,又为什么要接我去呢?”
他说到这里摇头笑了笑,望向当年着火的地方,自嘲道:“可能我顾忌这么多,只是不想离开九黎族。哪怕舅父他们从不承认我,哪怕她当真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我依然不舍得离开。若我始终住在九黎族附近,或许哪一天,就能在路上遇到母亲呢?”
羲九歌皱眉,隐约觉得这些描述有点耳熟。这个有脑疾的男子,身世为什么这么像小丑八怪?
羲九歌不由飘近了些。她坐在枝丫上,低头看树下的人。他像对老朋友一样,为树除草、翻土、修剪枝叶,期间还徐徐和老朋友倾吐烦恼:“九十年了,你再也没有显形过。世上真的有神吗?会不会那天夜里是我出现幻觉,其实压根没有神迹显灵。”
他呼了口气,仰头看向树干:“若真的有神,你说,我该去常家吗?”
黎寒光其实也知道这棵树早就被烧死了,但九黎族无人愿意接近他,他只能和一棵树说说话。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其实,心里已逐渐有了决断。
冒险至少还有一线可能,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他的状况永远都不会改善。
十岁那年的事,他再也不想经历了。他出生一百年,只幸运了这一次,他不敢寄希望于下一次还会幸运。
他要拥有力量,他要变强大,他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黎寒光说这些话压根不抱希望,然而他说完后,却看到树枝上散发出一团朦胧的金光。光晕中,一个模糊的女子笼罩其中。
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小,看不清面容,唯独身上的金辉璀璨圣洁,一如十岁那年从天而降的神火,温暖,正义,却又极端强大,惩治恶徒时比恶徒更恶。
黎寒光惊讶地睁大眼睛,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个女童消失了。黎寒光连忙环顾四周,然而,树林枯败,一片焦土,哪还有什么光亮。
黎寒光怔松了良久,这才慢慢抚上心口,原来,神真的存在,光明并没有完全放弃这片地方。
他不知她是谁,但观她年纪尚幼,希望她今后幸福快乐,事事顺遂,永远都有很多人爱她。
另一边,羲九歌也被突如其来的金光吓了一跳。她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像只风筝一样,被动地飘向上空。她看着自己发着金光的手,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牵动太阳神力,神识损耗过度,已睡了整整九十年。魔界那场山火惊动了天界,西王母发现神器封印松动,已在瑶池摆了阵法,聚拢你的神识。很快,你就会回到你的身体中。”
羲九歌听到这道声音,惊讶问:“你又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那道声音说,“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羲九歌还要再问,然而,越来越强的牵引力从上空传来,她很快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羲九歌想,黎寒光要去常家了。他去了常家后就不用再受九黎族打压,有黎瑶照顾,他会过上安稳的日子,不会遭受那些不好的事情。
祝你此去前程似锦,如愿以偿,早日变成你梦想中强大的人。
第18章 妄虚实
羲九歌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不知何时,她仿佛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唤她:“九歌。”
这是谁?
羲九歌想要寻找这个人,可是简单一个睁眼的动作,她似乎花了很久。她双眼掀开一条缝,迷蒙中看到了上方粼粼波光,阳光从上面照入,整个世界都布满了浅蓝色的波纹。
这一眼已经耗尽她全部力气,她再度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羲九歌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朵莲花中,底下碧波千顷,四周皑皑白雪。侍女们看到她醒来,诚惶诚恐地跪下。在一片混乱中,羲九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她是羲九歌,太阳神母羲和之女。只可惜羲和在生她前陨落了,羲九歌先天不足,从上古沉睡至今,最近才终于苏醒。
一个月前,她在瑶池中睁开眼睛,西王母感觉到封印破碎,将她从湖底取出。羲九歌神魂已经齐全,身体也完好无损,不知为何依然昏迷不醒。西王母将她放在瑶池莲花中,让她最大程度吸收日照,如果羲九歌再不醒来,西王母就要请五帝过来商议了。
幸好,羲九歌照常苏醒了。
羲九歌醒来后,依然不能离开瑶池。在这里,她见到了很多人,可是,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都要靠别人告诉她。她对自己最早的记忆,便是封印在瑶池底部时,那似真似幻的一声“九歌”。
她不认识这个声音,但她忍不住想,这是不是自己的母亲?
西王母是三界中唯一拥有不死药的人,并且在瑶池边种了蟠桃,可益寿延年、长生不老,在天界历来一药难求。因此,瑶池也是不可多得的疗伤圣水,相传凡人只要喝一小口瑶池水就能羽化登仙,得琉璃纯净体,生无垢菩提心。羲九歌能在瑶池中休养,实在大机缘。
羲九歌沉在湖水中,盯着上方的星空发呆。岸边照顾蟠桃树的仙娥兴许以为周围没人,一边修剪枝叶一边闲聊:“你听说了吗,明净神女的册封旨意送来了,上面盖着五方天帝的帝玺!五帝王不见王,自天界建立以来,五帝帝玺就没有合起来过。明净神女的册封玉册上竟然能盖满五个帝玺,真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份了吧。”
另一个尖细些的声音说道:“可不是嘛,连西王母都十分重视她,据说,西王母有意将明净神女收为徒弟。”
“什么?王母一手创建昆仑仙道,随便指点一番就能让人建功立业,当年黄帝打蚩尤时,还是西王母出手赐兵书阵法,轩辕氏才终于挽回败局,打败了那个邪魔。不知多少人想入昆仑道场,得王母一字赐教,可是,王母从未收过任何徒弟。一个刚刚苏醒的女子,怎么就能让王母破例了呢?”
“谁让她是羲和的女儿?”另一个仙娥艳羡道,“她命可真好,什么才能都不显,便有人源源不断为她送来灵宝资源,西王母还要亲自教导。有王母提点,恐怕是头猪都能飞起来。唉,我怎么就没投一个好胎呢?”
羲九歌看不到湖边的人,但听到仙娥压低了声音,悄悄对同伴说:“但你有没有觉得,明净神女……好像不太对劲。”
“什么?”
一阵衣袖的摩擦声,说话的仙娥用气音道:“前几日白帝来了,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给她定做护身法宝,这么好的兄长,我看着都感动了,可是明净神女没有一点波动,事后提起白帝也像个陌生人一样。她不说不笑的,我和她对视都瘆得慌。你说,她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嘘!”同伴连忙示意仙娥小声,随后两人津津有味地八卦,“不至于吧?羲和女神温柔美丽,恩泽万物,女娲只受凡人、华族推崇,但羲和可是无论部落、无论信仰,被三界所有人尊敬爱戴的女神。羲和神拼尽全力留下来的女儿,竟然是个傻子?”
“是个傻子还好了,昆仑有的是开智的灵药,大不了慢慢教。怕的是她是个养不熟的疯子,她拥有这么高的身份,要是做起恶来,那还了得?”
“不至于吧……”
“不好说。”仙娥叹了一声,努嘴道,“你是没见到她的眼神。白帝、西王母对她尽心尽力,如果她对兄长、师门都没有感激之心,怎么能指望她当个好人呢?”
两个仙娥挎着篮子,一边说悄悄话一边走远了。等她们离开,羲九歌慢慢从湖底浮上来,她倚在莲花边,歪头,十分茫然:“感激?什么是感激?”
她刚刚醒来,身体是个少女,但心智空白一片,无异于婴儿。她心中空空如也,没有波动,她便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
可是现在,羲九歌第一次意识到,好像别人不是这样。只有她是个另类,以致于昆仑最普通的小仙娥都要担心她恩将仇报、为祸作乱。
她竟然这么怪异吗?
自从这天之后,羲九歌就格外注意观察别人,想表现得和别人一样,也就是成为一个“好人”。西王母没有太多精力事必躬亲,遂给她送来许多典籍,让她先自己看,有不会的再去问西王母。
昆仑是仙道,讲究的是克己复礼、断情绝欲、以天下为己任。身边所有人都和羲九歌说,她身份如此高贵,天赋如此强大,她一定要担负起神女的职责,匡扶正义,守护天下。
羲九歌看了许多道家典籍,从中学习做一个好人、好妹妹、好徒弟、好妻子,待日后她接过昆仑,还要成为一个好君主。
她最开始活的非常累,必须拼尽全力才能满足所有人的期待。后来她就习惯了,天界有史以来最理想、最完美的神女称号,由此慢慢传开。
可是,羲九歌的心始终空落落的。她按照书上的指示,表现出温柔、善良、宽容、有正义感等等美德,但她却不懂,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能感受到喜怒哀乐惧,但很短,像鱼的记忆一样,轻轻一点就过去了。她不懂是什么让一对夫妻长期恩爱,让一个人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舍命,让一群臣子对国家忠诚。
她只是被动扮演着书上的角色,她想,可能世界就是这样吧,不需要问为什么,这样做对,照着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