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如海没敢再说什么,躬了躬身就准备退下,而后又听到湫十的声音:“你之前说的那一批灵符存货,有多少张?”
“一千五百张。”康如海在得到秘境提前开启的第一时间,就去清点了灵符的数量,因而能很准确地答出来。
“行,都拿上。”这个时候,能用则用,湫十没有别的选择。
小半个时辰后,圭坉,云玄以及另外几名入住驿站的别族天骄在驿站大厅内碰面,彼此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见了鬼了,今夜下通知,天一亮就得走,怎么来得及?”圭坉将手里的扇子往桌面上一丢,火气大得很。
在人家的地盘上,又有条约在先,圭坉只好捏着鼻子退了一步,看着湫十一个人将所有的灵师全部带走绘制灵符,而他则通过留音玉联系了亲信,让他们现在去邺都的符玉斋绘制灵符。
另一边,湫十和秦冬霖也在忙。
秦冬霖在学着绘制灵符。
一位高级灵符师一边绘制灵符,一边指点他。
按照他的话来说,秦冬霖是剑修,修的是破灭剑法,又持有婆娑剑,这对邪祟来说,杀伤力尤其大,所以即使绘制灵符的经验浅薄,凭借着这份属性克制,也能凑合着应应急。
若是在从前,湫十不会开口让这位脾气巨大的流岐山少君屈尊纡贵做这种事,但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哪怕他只能绘制出两百张,关键时候也能顶上用了。
这个时候,她很聪明,她也不说话,只是偷偷拿眼去看他,那双眼又偏偏漂亮得令人心动。
明明方才面对康如海的时候,还是说一不二,高高在上的妖族小公主,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就像是一块糖,一只猫,或是一条黏人的小尾巴。
秦冬霖不是在小事上拘泥的人,很快,他抬腕,提起那只点着特殊朱砂的灵笔,在下笔勾勒之前,对着身边观看的人道:“宋湫十,你不要说话。”
湫十点头点得比谁都快,模样看着比谁都老实。
秦冬霖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笔落下了第一个字。
湫十凑上去一看,两只眼睛顿时就弯成了漂亮的两轮漂亮的小月牙。
很快,秦冬霖就发现,他失算了。
宋湫十憋着笑的样子,不说话和说话根本没有差别,甚至更为明目张胆了。
秦冬霖画完一张灵符,停笔,侧首与她对视,眉骨微低,薄唇紧抿,仿佛在问,好笑吗。
湫十从来最不怕的,就是他的冷脸。
她笑吟吟地凑到那张灵符旁,细细地欣赏上面勾勒出的字迹,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明显……
秦冬霖再一次提起笔的时候,眉心都在隐隐作痛。
他开始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来这么一趟。
事情又是怎么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在这学着鬼画符,她在旁边乐不可支地看。
“秦冬霖。”湫十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拥着一个软枕垫在手肘和下巴上,打算眯一会,但在眼睛闭上之前,还是没忍住开口说了话:“你的剑法那么好,怎么字写得那么一言难……”她换了个词:“别具一格。”
秦冬霖笔尖一顿,符纸顿时废了一张。
湫十立刻闭上了眼。
秦冬霖的字其实不算丑,只是潦草,笔画都连在一起,每一笔又都十分有力,写完很难让人辨认出来。
有一种十分奇异的滑稽感。
秦越也不止一次嘲笑过他的字。
湫十真有些累了,她歪头,脸朝着秦冬霖,呼吸浅浅,纤细的手腕搭在软枕上,手指青葱似的,给人种一折就断的错觉。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病的时候生龙活虎,溜鸡斗狗,病起来就如山倒水倾,得蔫蔫的将养许久。
秦冬霖画完最后一张灵符,看了眼泛着黑青的天色,无声地松了松手腕,视线落在湫十那张苍白的小脸上。
太瘦了。
每回她干完坏事,顶着这么具纤细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跟他说头疼,说不舒服的时候,总是最容易蒙混过关的时候。
他几乎是下意识不想见她将自己折腾成那种虚弱的鬼样子。
没有原因,也想不明白原因。
“宋湫十。”秦冬霖喊了她一声,声音罕见的摒去了些冷意:“起来了。”
湫十睡得很浅,听到他的声音,慢慢睁开眼。
秦冬霖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枚空间戒,样式一如既往简单大方,他面无表情地将空间戒推到湫十跟前,道:“收好。”
“什么?”湫十接过,下意识用灵力探了探里面的东西。
这一探,浓浓的睡意瞬间飞了。
里面的空间被土壤覆盖着,仙草仙药仙参仙植在里面扎根,摇曳舒展着身躯,浓郁的灵气甚至将里面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湫十目光所至,皆是一层厚重的由灵气形成的雾气。
都是些滋养身体,恢复伤势的天地灵物。
“怎么突然给我这些?”湫十眼睛睁大了些,再探了一眼后,眼里都发着光。
秦冬霖即使是给人东西,神情也依旧是没什么波澜的,他瞥了她一眼,淡声问:“不要?”
“要!”
湫十得了东西,整个人变得十分听话乖巧,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甜了一个度不止。
秦冬霖指了指外面的天色,音色淡淡:“走了。”
天已经泛亮了。


第31章 碎片
卯时,天将亮未亮,大面积的浓郁的黑色铺陈,只有远眺时,眼底的天边才卷起一点点乌青的色泽,像一张神秘而浩大的画卷,正从两边徐徐展开,山河与云雾随之流露出原本温柔的美好的面目。
主城,高高耸立的尖塔前,是一大片空旷的设置了数百座灵力台的场地,平常晨间,会有不少族人前去打坐冥想,天赋不错的还有可能获得值守长老的指点,所以每天都有人早早就来蹲守着占位置,但今日情况有些特殊。
主城守卫通知劝散了他们。
现在广场上站着的是穿着各式各样服饰,来自不同地域,不同世家门派的长老和年轻人。年轻一辈大多都是跟着族中长辈来给宋呈殊贺寿、见见世面的,现在一个个都要急匆匆赶往鹿原秘境,时间之匆忙,甚至来不及回到自己族内整合队伍,只能两头同时出发,到了鹿原秘境再集合。
因为这个原因,放眼望去,只有主城的人最齐整,他们站在广场的中间,袖口处清一色描着一尾月仑鲛,由宋昀诃领头,队伍颇为壮大。
宋昀诃身边站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伍斐,伍斐身边还跟着一个面容稍显稚嫩的少年,少年乖乖站着,细看之下,两人的眉眼轮廓有几分相似。
湫十和宋昀诃到的时候,天穹上已经是金光灿灿的一片,各种祥云瑞气,光莲坠落。各家各族将穿行法宝祭出,小山大的宝葫芦,放大了数百倍的弯刀,平地而起的仙境宫殿以及闪动着霞光的巨船,各显神通,谁也不甘弱后一筹。
这次鹿原秘境的安排,是流岐山和主城早就商议好了的。秦冬霖为带队者,宋昀诃从旁协助,宋湫十、伍斐以及另外三位妖族佼佼者也多多少少担着些责任。
“人齐了没?”秦冬霖凝着眉,扫了眼后面乌压压的队伍,问宋昀诃。
“加上我与湫十,主城一百五十人,都在这里了。”宋昀诃接着道:“尖塔后,主城中实力同样不俗,但没够上名额的人也到了,我方才去清点了一下,一共是一千八百人。”
那一千八百人,是要从另一个入口打进鹿原秘境的。
诚然,那么大的蛋糕,谁都心动,能被分配到名额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即使冒着极高的死亡危险,也还是会有很多人选择铤而走险。这批人的数量不可小觑,甚至会是总名额的十倍、百倍之多。
秦冬霖颔首,又问:“该讲的都讲了吗?”
宋昀诃点头,道:“数月之前,我便命人将鹿原秘境的基本记载手抄几千份发下去给他们看了,方才又嘱咐了几句,都记着呢,他们心里有数。”
这样的场合,他们这些领队者最怕的就是底下带着的人愣头青,看着宝贝就不要命地往前冲,自诩实力不俗,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结果不仅自己送命,还得连累整支队伍。
“什么时候出发?”秦冬霖抬眸看了眼将天穹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各种穿行灵宝,问。
“已经有世家门派先走了。”宋昀诃看了眼左顾右盼的宋湫十,徐徐道:“等父亲嘱咐完事情,我们就可以出发。”
湫十在等宋呈殊和唐筎。
宋呈殊数十万年难得办一场寿宴,梦中的自己在他大寿前跟人跑了,给流岐山和主城极大的难堪,那一场寿宴,不知让多少人看了笑话,湫十根本不敢想那样的场景,她总觉得那不是自己能干出的事。
可,人都是这样,一旦存了疑念,便是看东成西,看朱成碧。
她没办法不多想,也总是觉得遗憾。
这一回,她原本想好好的,乖乖在家待着,陪着宋呈殊过一个开开心心的生辰。临门一脚,谁知道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打得人措手不及。
没让人等多久,宋呈殊和唐筎便出现在了广场上,湫十迎上去,被唐筎拉着手看了又看。
“鹿原秘境不比寻常秘境,你得收敛性子,不要胡来,跟在你兄长身后。”唐筎将她将鬓发别在耳后,声音温柔:“不要伤了自己。”
湫十那么欢腾的性子,现下也沉默下来。半晌,她将脑袋埋在唐筎的颈窝间,哼哼唧唧的,像是撒娇,也像是含糊不清的应答,跟小孩子一样。
宋呈殊才跟宋昀诃嘱咐完要注意的事项,回头看到这一幕,儒雅温润的面庞爬上了笑意,他上前两步,伸手抚了抚湫十的长发,笑道:“怎么就知道跟你母亲亲热,也不跟父亲说两句。”
湫十抬眸,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挪了挪身子,松开了一直捏着的手掌,掌心里躺着一块串好的玉佩。
莹润透亮的玉芯中,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金线,金线堆在一起,成了一棵枝叶繁盛的苍天树,树身通体金黄,伴有异象。玉佩上戴着的线也有讲究,由三股金线三股红线兑成,下面还缀着一颗硕大的东珠。
很吉祥的意头。
“原本想在父亲生辰日拿出来的,现在等不到了。”湫十鸦羽一样的长睫垂落,在眼睑下覆盖了一团浅浅的阴影,她低声道:“祝父亲后幅无疆,事事顺遂。”
湫十这副模样,宋呈殊看得心都塌了一角,他从湫十手中接过玉佩,又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声音温和:“我们小十有心了。”
“行,父亲一定时时戴在身上。”宋呈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叮嘱道:“进了秘境也别逞强,凡事听昀诃和冬霖的。”
“父亲给你的东西,带着了吗?”
“带上了。”湫十亮了亮手指上戴着的空间戒,点头道。
“好,去吧,别耽误了时间。”宋呈殊转头,目光落在长子身上,声音严肃起来:“该说的父亲都跟你说过了,出门在外,危险重重,凡事需三思后行。”
宋昀诃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区别对待,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是怎样的责任,他郑重其事地颔首,一一应下。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
越来越多的灵宝破空,以极快的速度隐入云层,遁入空间裂缝中穿行。
主城出行的灵宝是那座玉宇宫殿,等最后一个人跃上去,宋昀诃看了眼下方站着的父母和长老团,对着伍斐和秦冬霖低语一句之后,催动了灵宝。
主城的这件灵宝很奇异,里面有数十座宫殿,亭台楼阁,嶙峋假山,粼粼湖光,皆在其中。每一处宫殿里都有数十间小房,他们这么多人也并不显得拥挤。
按照灵宝的穿行速度,从主城到鹿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灵殿上的都是些年轻人,才离了家,又将面临危险与机缘并存的挑战,跃跃欲试的有,暗暗担心的也有,但共通的一点,是都没什么心思修炼。
索性聚在一起聊天。
湫十的情绪不高,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大想说话,宋昀诃有意让她坐过去听着,她也兴致缺缺的,坐在一处小凉亭里踢石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这是?”伍斐伸手抚了抚下颚,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扇子敲了敲宋昀诃的手肘,“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以往能出家门,她不是最开心的一个吗?”
宋昀诃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两眼,见蔷薇花一样粉嫩的小姑娘坐在凉亭里,明月守在凉亭外,她托着腮,两条细长的眉拧着,确实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陆珏。”宋昀诃喊了正在跟人聊魔族大裂缝的陆珏一声,见陆珏望过来,长指点了点凉亭,道:“去,叫小十过来一起。”
陆珏啧了一声,抚着鼻梁骨从椅子上站起来:“连你这个亲兄长都唤不动,我去了也是白走一趟。”
宋昀诃笑着骂了他一句:“说那么多做什么,快去。”
没过多久,陆珏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他摊了摊手掌,道:“小十说没事,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房歇着了。”
“不舒服?”宋昀诃将伍斐落在他怀里的折扇丢了回去,敛眉起身,问:“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他再往凉亭口一望,果然已经没人了。
宋昀诃不放心,想跟过去问一问,但想着她摆明了不愿见人的态度,只得按捺着脚步,沉吟片刻后,道:“去请医官,给姑娘看一看。”
他身边的从侍立刻应声下去了。
“诶。”伍斐顶着张温润君子的面庞,就爱干些揶揄打趣的事,他敲了下秦冬霖靠着的椅背,问:“怎么了?你们两吵架了?”
他摩挲着下巴,有理有据地猜测:“或者是,上次的事还没和好?”
他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宋昀诃看不过眼,气得笑了一声,一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头,道:“你瞧瞧你,小十好歹也叫你一声哥哥,你这这么盼着他们吵架?”
伍斐眯着眼笑,看热闹的兴致不减反增:“哪能呢,我这是从未见他们正儿八经吵过,有些好奇罢了。”
“他们要真吵起来,我可吃不消。”
往常他们两的小打小闹,宋湫十采取迂回战术,吵完就撤,滑不溜秋,伍斐就成了当之无愧的挡箭牌。
每当这个时候,秦冬霖原本就浅薄的耐性直接告罄,脸色那叫一个冰凉刺骨,伍斐首当其冲直面炮火,不是被当成练剑的靶子,就是以切磋之名被揍得鼻青脸肿,叫苦连天。
如此几次之后,伍斐便也学乖了,这两人再闹个什么小矛盾,被他嗅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他跑得比宋湫十还快。
但今日宋湫十这反应,明显不像是吵架了。
秦冬霖从刚开始坐下就没开口说过话,他们热情高涨地谈天说地,他靠着椅背闭着眼,像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直到听说宋湫十不舒服,才睁开了眼。
“我去看看。”秦冬霖起身,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温度,听着像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一步踏出,缩地成寸,下一瞬,人已到了数百米之外。
伍斐摇了摇扇子,诶的一声,侧身跟同样看热闹的陆珏说话:“瞧瞧,能让秦冬霖主动关心的,就这一个。”
“数万年的兄弟,换做我生病受伤,他能附和着问一句都算稀奇罕见。”伍斐重重地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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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湫十在这件灵宝中有常住的院子,应着她的喜好,院子内的布局,屋里的摆设都跟白棠院一致。湫十懒得再想个名字,干脆也叫白棠院。
灵宝内四季如春,院子里花团锦簇,树木葳蕤,虫喃声声。
秦冬霖进来的时候,明月正在门外候着,那名白眉白须的医官提着药箱,连门都进不去,直接被结界挡在了门外。
“怎么回事?”他眉目深深,声线有些哑,下意识就带着一股逼人的威压。
明月见他来了,反而松了一口气,她一边朝他行礼,一边将情况说明:“少君,方才姑娘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坐在亭子里突然脸色就变了,问她只说是身体不舒服,回来之后就进屋了,谁也不让进,医官也被挡在门外了。”
秦冬霖听到她突然变了脸色,大概就明白是个什么事了,他敛眉,道:“都在外守着。”
紧接着,他的手掌落在那层无形的结界上,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动作在停滞一瞬后,被猛地弹了开来。
意思再明显不过,宋湫十不想见他。
突然跟他闹脾气,没头没尾的。
秦冬霖黝黑的瞳孔微缩,再开口时,声线沉哑:“你是要自己开结界,还是我硬推进去?”
屋里一丝动静也没有,像是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秦冬霖双手交叠,长指点在另一边的手背上,不疾不徐的,像是在计着时间,只是眉头越皱越深,薄唇也开始往下压。
半晌,他像是终于没了耐心,骨节分明的食指摁在结界上,还未用力,那些结界便在他眼前碎成了一片片玻璃渣,清脆的声音像是刻意为之,大了几倍不止,一时之间,他耳边噼里啪啦的响。
像是摔碎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秦冬霖收回手指,恍若未觉,抬脚进了里屋。
屋内倒是一切都好好地摆着,桌椅和茶杯茶盏都没被祸害过,她人在床榻上躺着,整个人被一张薄被蒙着,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不知道她这是突然置的哪门子气。
秦冬霖倚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隆起的那一团,半晌,连名带姓地喊:“宋湫十。”
隔了一会,她才闷闷地回了个不甚走心的嗯字。
“闹什么脾气?”秦冬霖伸手扯了扯那床薄被,声音透着沁人的凉意:“出来说。”
湫十将被子掀开,露出一张小小的脸,经过她这么一顿折腾,脸上倒是有了些血色,她闷声闷气地道:“没闹脾气。”
这又是设结界又是将自己蒙住的,说只是无缘无故心血来潮,估计她自己都不信。
“说实话。”秦冬霖睡凤眼低垂,沉静的视线极有压迫感,湫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看穿了一样。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又看见那些东西了?”秦冬霖沉默了一会,问。
湫十也没想着能瞒过他,揉着鼻尖点了点头,慢慢地道:“这次没上次那么清楚,只是一些接不起来的片段。我看到我去山上找你了,你没见我,最后是哥哥出来见我的。”
“他站得离我很远,说我太令人寒心了。”
“他还让我快走,不要再来了。”
湫十现在想想宋昀诃当时看她的眼神,都觉得血液逆流,手脚冰凉。
宋昀诃有多疼她,从小到大,说拿眼珠子护着也不为过,她甚至想象不出,到底她做出了怎样的事,才会让他露出那样悲戚的、冷漠的眼神。
狭小的房间里,少女说一句,顿一句,声音小小的,且有越落越低的趋势。
低落又沮丧,可怜得不行。
秦冬霖反倒情愿她像上回一样,气急败坏抓着他的手掌咬出一圈齐齐整整的牙印。
他细细地看了她两眼,再开口时,语气温和不少:“过来。”
湫十听话地挪到床头,秦冬霖用干净的帕子点了点她的眼尾,动作有些笨拙,语气却依旧没什么起伏波澜:“就因为这两句话,还哭了?”
湫十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服务,道:“被宋昀诃气的。”
“你是不是又想说我没出息。”她揪了揪他的袖子。
“你心中有数就好。”秦冬霖倒也没否认。
“不知道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若真不想见你,你连那道山门都踏不进。”说着说着,秦冬霖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声音里装着的无奈:“你从小到大,惹了多少回祸,哪回去寻我的时候,我没见你?”
“那不一样。”湫十下意识反驳:“若是没有秦叔和阮姨,你才不会见我。”
“你去问问伍斐和我哥,你每回见我,脸色都难看成什么样子了。”
巴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
秦冬霖手中动作一顿,已经不太想跟这人理论这么多了。
还是那句话,跟宋湫十讲不了道理。
他若是真想躲着,别说她,就算是秦越和阮芫,也照样寻不到他的踪影。
她这些断续的突然出现的记忆,不管真假,多少有些恼人。
好在,他派人去查的东西,就在这两日,应当该有结果了。
过了一刻钟,秦冬霖问:“心情好些了?”
湫十望着他那张足以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的脸,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秦冬霖颔首:“那就收拾收拾,起来。”
“去哪?”湫十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发髻,抱怨道:“不想动。”
“伍斐前阵子射了一头黄金鹿,放在空间戒里带过来了。”秦冬霖瞥了眼她飞红的眼尾,道:“我让宋昀诃生火,串好了烤给你吃。”


第32章 双更合一。
两日后,伍斐在清晨踏进了秦冬霖的院子里。
秦冬霖性情清冷,不爱与旁人合住,因而自住了一处院子。院子有些偏僻,在一处小湖泊后面,得过三座廊桥和几条岔路,一路行来,除却偶尔几声虫鸣,清冷得很。
伍斐到的时候,秦冬霖才从密室练完剑出来,整个人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来得及褪去的冷然锋利,眉梢眼尾皆蒙着一层隐隐绰绰的剑意灵光,霁月光风,天骄无双。
伍斐倚在院门口的木篱笆门上,上面攀着开了几朵牵牛花,他手指微动,其中一朵就像开了灵智一样凑过来,亲昵地绕在他的手指上。
“不愧是让我家老头连着念了好几回的灵宝,这座飞天殿确实不凡,生的小花小草都有灵智。”伍斐觉得有些意思,如玉的长指懒懒地勾了勾,灵力如流水丝线般溢出,而后被贪婪的小牵牛吸收得干干净净。
伍斐觉得好玩,另一只手掌凌空,落下一阵小灵雨。小牵牛摇摇晃晃,像是饮了酒一样,等吸收够了灵力,趴在他的指尖不动了。
“什么事?”秦冬霖径直坐在庭院里的石桌边,头也不抬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水。
伍斐噙着笑将那朵颜色艳丽不少的小牵牛放回木栅栏上,提步踏进了院子,一掀衣袍,在秦冬霖的对面坐了下来:“你让我去查的东西,有些眉目了。”
秦冬霖才端起茶盏,听了这话,又放了回去,终于正眼看向伍斐。
伍斐取出一卷被素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竹简,往他跟前一摆,手指点了点桌面,道:“你自己看看吧。”
秦冬霖将包裹竹简的素布取下,竹简顺着力道在桌面上排开,露出一排排工整而显眼的字迹。他凝目细望,半晌之后,身子往椅背上微靠,话语之中有些凝重:“只查到这些吗?”
“我前几日为这事忙前忙后,拿着你的腰牌去了一趟流岐山,将藏书阁翻遍了,这些是我觉得好歹能沾些边的记载,是真是假不好说,你看看就好,不能太当真。”
伍斐说起事来的时候,样子难得的正经,他正色道:“你自己也看到了,程翌的背景身世,小十自己查了一圈,天族又去查了一遍,我再去黑龙族之前栖居的山谷时,那边的老住民都开始问我,是不是这小子在外面惹什么大事了。”
“查出来的东西还挺干净。总而言之,族中排斥,父亲不喜,生母不详,能有今日的成就和修为,全靠他自己天南海北的到处拼。这次流落主城也是因为他外出历练时得到了大山中的一块秘宝,为了争得这件秘宝,他打伤了当地地头蛇家主的嫡子,而后被一路追杀,性命垂危时遇见了小十。”
“之后发生的事,你也知道。”
伍斐一口气说了这么大一段,端起手边的茶盏准备润润喉,只是才抿第一口,他整张脸都扭曲了一下。
“苦莲茶?”他气得蓦的笑了一下,问:“你就是这样招待我的?”
秦冬霖往自己手边那个描花茶杯中扫了一眼,目光在滚水中沉浮的苦莲心上停顿了一瞬,问长廷:“宋湫十来过了?”
长廷上前,苦笑着道:“少君进密室不久,姑娘就来了。从侍为姑娘上茶时,她说自己最近有了新的偏好,让臣下将院里的茶饮都换成苦莲。”
“还特意吩咐,让我尝一尝,是吧?”秦冬霖语气浅淡,替他将下一句都补齐了。
长廷不敢点头,但事实确实和他猜的一样。
“她一天天都是从哪弄来这些稀奇古怪玩意的啊。”伍斐头疼不已,当下茶也不想喝了,接着方才的道:“至于你让我去查的幻象,所有能查到的结论都在这了。”
小到中毒中蛊,大到昆虚境破碎境的人物出手施法,伍斐甚至还在一本古籍上看到,圣物之灵折损自身,可助其主回溯往今,这样的情况,也有一定几率出现前世种种幻象。
说得倒是言之凿凿,可常人究其一生恐怕也见不到一样圣物,更遑论圣物之灵这样的存在。
圣物之灵一旦折损,圣物也将威力大减,沦为凡物。它们那种蕴天地而生的古老存在,活得比谁都久,惜命得很,根本不可能做出有损自己的举动。
思及此,伍斐不得不提醒:“我劝你看看就算了,别太当真。”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秦冬霖颔首,他的瞳孔颜色是纯正的黑,看人的时候清冷至极,“你的意思是,这些异象,可能只是鲛人一族血脉彻底觉醒前的异常?”
“他们妖鲛一族,血脉之力越纯净,越可能在觉醒前遭遇异常。当年,宋昀诃觉醒时不也突然高烧不醒,昏睡了好几日?”
这确实是目前为止,听上去最有依据、也最合理的解释了。
秦冬霖阖了阖眼,半晌,道:“辛苦了。”
“也不算辛苦。”伍斐像是就等着他的这句话,他嘿的笑了一声,双手撑在桌面上,言语之间,带着极强的暗示:“我这次来呢,主要是想问问,我那头被小十烤了的黄金鹿……”
他刻意顿了一下,但那要补偿的意思跟明说无异了。
秦冬霖颀长的身躯舒展,扯了扯嘴角,好整以暇地道:“那天晚上你怎么说的,只要小十高兴,别说一头鹿了,天狼都能弄回来,这才几日,就忘了?”
伍斐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桌角,道:“你都开口要把我那头鹿烤了,我能驳了你的面子?”
“再者,你以为谁都跟你秦冬霖似的,目下无尘,根本不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我家老头什么样你也知道,除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少君之位,根本别指望我能从他那得到些别的什么,想要有点钱财积蓄,全得靠自己啊。”
秦冬霖将一块巴掌大的血晶石丢到他的怀中:“你若是少买些乱七八糟没什么用的古董,你父亲也不至于限制你的花销。”
“对了。”秦冬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懒洋洋地抬眸,问:“听说那条黑龙还是混进了天族的队伍?”
伍斐拿了好处,答得飞快:“是。莫软软思前想后,都已经拒绝程翌了,但骆瀛擅自做主,直接将自己的堂弟刷了下去,让程翌拿了那个名额。”
见秦冬霖脸上露出那种看蠢货的表情,伍斐这回倒是破天荒地替那位小天王说了句话:“骆瀛有多护着天族那位小天女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这次若不是程翌及时出现,小天女可能会被他自己重伤。这人嘴上什么也不说,心里总归是感激的,一个名额罢了,在他眼里,怕是连莫软软一个指甲盖都比不上。”
伍斐拍了拍秦冬霖的肩头:“说起来,你跟他是半斤八两。”
“知道那条黑龙救了小十,你不是还让人以我的名义送去了补品?”
秦冬霖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回:“既然是以你的名义,自然就是你送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行,你行。”伍斐像是早猜到他要这么说,他笑着道:“之前小十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跑,是她还小,什么也不懂,血脉彻底觉醒后,在情之一字上可不像现在这样懵懂,只知横冲直撞的。”
“到时候真跟人跑了,我看你……”
“伍斐。”秦冬霖纯黑的眼瞳里静静地沉着他的影子,“你很清闲?”
“成,你都有数,我不说。”伍斐端起长廷新沏的茶水,慢慢地抿了一口,问起正事:“这样一来,我们还要不要跟天族合作,先将那处遗迹拿下来?”
只能分一半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放心。”秦冬霖站起身,背影修长,“骆瀛受伤人尽皆知,程翌顶替他人进鹿原导致天族队伍人心不稳,这个时候,他们才是着急的那个。”
话句话言之,他们不急着合作,就算是要合作,遗迹中灵宝归属占比问题,也得重新谈一谈。
并且在这之前,他与云玄之间,还有一笔账未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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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殿内,朝来暮去,云卷云舒,一个半月倥偬而过。
这日一早,宋昀诃身边的从侍逐一进院通知大家前往主殿集合。
飞天殿的主殿外有一大片空地,旁边是一丛竹林,里面的竹子一杆杆生得旺盛笔挺,一阵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风,竹林里便传来了簌簌的竹叶摩挲声,细细沙沙的,像是一段即兴发挥的小曲节奏。
湫十是跟着伍斐的小堂弟一起到的。
这一个半月,大家彼此之间都熟悉得差不多了,其中,伍斐这位小堂弟格外亲近她。
两人同为乐修,可以聊的话题有很多,湫十又是个爱热闹的性情,哪里人多往哪跑,一个多月下来,愣生生的将伍斐这位有些腼腆,不喜说话的堂弟伍叡带得活泼起来。
在场的诸位在族中,在家里,是天骄,是少爷小姐,但出门在外,便成了一根时时都需绷紧的弦,一颗需要迎接风雨雷电的树,便都默契的没什么少爷公主脾性,择地坐了下来。
湫十和伍叡跟着队伍,蹲在了一棵树下。
秦冬霖,宋昀诃和伍斐三人站在不远处说话。
宋昀诃:“昨日夜里,我探了一下飞天殿的坐落方位,这里告诉诸位一声,我们还有一天不到的路程便可抵达鹿原。”
每日都有人计算着路程,这样的消息在意料之内,大家都没有表现出吃惊和讶异来,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期待和跃跃欲试。
宋昀诃侧首跟伍斐说了句什么,又道:“等飞天殿停下来之后,我们会入住鹿原唯一一家驿站,驿站归属于六界宫,在内不许无端生事,也尽量不要随意外出。”
他说一句,伍叡就跟着点点头,小鸡啄米一样,神情还挺严肃。湫十看着忍不住笑,问他:“这些事项,伍斐没同你说过吗?”
“说了。”伍叡怀里抱着一根玉质长笛,脸上满是稚嫩的少年气,“他还特意嘱咐,千万不能跟着你乱跑,若是被他逮到,便打折我的腿。”
湫十蹲着,芙蓉色的纱裙裙摆都拂在地面上,温温柔柔的颜色,像一簇簇云彩,“伍斐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天天带着我闲逛,该做的不该做的,一件也没落下,不知挨了多少骂,这会倒是有做兄长的样子了。”
伍叡是妖族队伍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是个乐修,但并未修出什么名堂来,按理说是不能进鹿原秘境的。湫十跟他认识不久之后,曾因这事去找了伍斐,得知他是通过了比试,自己赢来的名额时还有些吃惊。
伍斐当时是这样说的:“他自称乐修,实则天赋不在这一块,你别小看他。”
这些天,湫十明里问暗里问,旁敲侧击,伍叡每次的回答都几乎是一字不差的相似,先说一句姐姐不要听伍斐乱说,接着不是跟她扯琵琶,研究琴艺,就是说笛弄萧,最后糊弄过去,不了了之。
湫十对伍叡好奇得不得了,加之他人乖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闲暇时给他讲讲琴谱就好,格外容易满足,湫十便也乐意带着他玩。
这让不能打扰秦冬霖闭关,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湫十找到了些乐趣,总算不是那么无聊。
“伍叡,你知道鹿原中州地是什么样子吗?”宋昀诃在不远处一再强调入住驿站和到那边之后要去六界宫逐一报道领取通行牌的事,这些话湫十和伍叡听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湫十干脆拉着他聊天。
伍叡摇了摇头,如实道:“听父母亲说过,里面很危险。”
想了想,他问:“领完通行牌,我们就要进秘境吗?”
湫十摇头:“至少得等三到五日,你看我们这边人都没齐,别族也是如此,得等所有人来了,六界宫算好了最合适的时间,才会强开结界让我们进去。”
见伍叡了然地点头,湫十才接着道:“鹿原秘境外方圆数万里地域都被称为鹿原中州地,那边寸草不生,荒沙遍地,虽然被秘境结界隔绝在外,也依旧可能遇到危险,因而无人居住,是一座死城,后来六界宫所修的驿站,成了那边唯一的建筑。”
“我们抵达之后,就是要在那里休息,所以宋昀诃和伍斐才一再强调,不准乱跑。”
等宋昀诃说完,草地上蹲着人陆陆续续离开,回自己院子里收拾东西去了,湫十和伍叡也起身往来时的近道走。
伍斐望着两人没入竹林小道的身影,挑眉,看向身边才出关两日,但这会被忽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的秦冬霖,笑了一声:“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你出关,小十不围着你转,也不叽叽喳喳吵你的,有些稀奇。”
“她孩子心性,自然喜欢和孩子玩。”秦冬霖转身,不为所动,“约莫还有三个时辰到鹿原,你和昀诃多看着点,别一落地就出岔子。”
说完,转身消失在漫天的竹叶与和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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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后,飞天殿稳稳落地,殿内的人一个接一个下去,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有一瞬短暂的沉默。
荒沙,一望无际的荒沙地,没有花,没有树,也没有人,长风呼号,死一样的寂静。
这里的天空是沉沉的灰色,却并不是那种暴风雨来临前乌云聚集的前兆,反而像被某种晦涩的难以挣脱的血色锁链缠住了,挣脱不了,天与地,还有远处光秃秃的土山,都充斥着一种绝望的压抑至极的感觉。
几乎是本能的就让人感觉到了危险。
湫十站在这片土地上,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处牢笼中的困兽,那种强烈的情绪撕扯着人的情绪,让人不知道如何排解。
来之前,湫十就曾在藏书阁的书册和父母亲的描述中知道了这地方的凶险,但听说和亲眼所见绝对不是不是同一种感受,那种视觉上的冲击来得尤为强烈。
“不愧是被称为死亡之地的中州鹿原。”陆珏站在湫十的身侧,如是感叹。
“好了诸位,不要在这里多待,我们先进驿站。”宋昀诃将诸多窃窃私语之声压下,身为主城少君,他身上天生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威严,虽然生了一张温润若玉的面孔。
六界宫那些长老们联手修建的驿站,并不在这荒沙之中矗立着,它存在于开辟出来的小世界中,只有携带着通行的信物和令牌,才能顺利找到入口。
宋昀诃身上并没有令牌,他上前两步,走到秦冬霖身边,道:“冬霖,先入驿站吧。”
秦冬霖颔首,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宋湫十身上挪回来。
这还是头一次。
不,是第二次了。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一边揪着他的袖子说怕,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这风沙满天的地方了。
她总是说怕,实则胆子比谁都大。
只是这回,他不过闭关一个多月,宋湫十以往诸多使在他身上的招数和习惯,通通偃旗息鼓,没了这份闹腾,他身边的空气都随之安静了下来,而这种安静,多多少少让他觉得有些不习惯。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身边多出了一个小孩。
哪怕他才说出小孩就喜欢跟小孩玩这样的话,哪怕明知那是伍斐的弟弟,他现在看那小孩,多少还是有点不顺眼了。
秦冬霖垂眸,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他从腰间解下令牌,朝前一掷。令牌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悬至半空,化作一道由灵力构建而成的巨大的门。
一行人有条不紊地进了那扇巨门,门内与外面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情形。
满目皆翠,玉宇琼楼,这个时节,里面的花开遍地,草木葳蕤,呈现出一种蓬勃的旺盛的生机。
亲眼见过外面的荒凉与落败,乍一看这样的活力,不由令人眼前一亮。
很快,有稳重的从侍来上前为他们引路。
与其说是驿站,不若说是一个巨大的园子。园内极大,每一处的景致都值得人驻足观赏,但现在大家显然都没有这样的心思与兴致,一百多个人跟在后面,除却散碎的脚步声,没几个人说话,便是有小声和身边同伴说话的,声音也都压得很低。
妖界随行的名单早在数月之前就上报到了六界宫,所以从侍捏着他们的身份牌,一个个点人,分配居所,进行得异常顺利。从南边一路走过,绕过一片小湖,入目是两处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一应摆设皆新,显然都是用心布置了的。
这个时候,跟着从侍身后的,只有宋昀诃,湫十,秦冬霖,伍斐和另外几个领队者了。
“这三间院子是留给诸位入住的,长老们让公子和姑娘们自行分配。”那名从侍转身,面对秦冬霖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问:“秦少君,流岐山的人在两个时辰前到了,可需从侍代为引路?”
秦冬霖颔首,道:“有劳了。”
“少君客气了。”从侍笑了一下,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冬霖脚步才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步子微微一顿,他侧首,望向湫十的方向,发现她跟伍斐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眼神没有分给他。
“宋湫十。”他声线清冷,带着微微哑意,出乎意外的勾人,“不准乱跑。”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宋昀诃和伍斐又不怎么能管得住她,若是平时还好,但现在外面就是鹿原中州,她一个人乱蹿,太危险。
湫十没能理解他这份苦口婆心,她早就习惯了他数万年如一日的嘱咐,随意地嗯了两声,敷衍得极不走心。
行,这是又找到什么好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