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无言以对,看着他娘付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去了一两八钱。这还是他们选的最便宜的。稍微好一点的笔墨,一套都要一二两银子。
回到铺子后,张氏低头看着儿子,“我今儿跟人说了,过两日你的书桌就做出来了,到时候你不用蹲在地上写字。”
“谢谢娘。”
“你我母子之间,还说什么谢。”
张氏一边放东西,一边跟秦遇絮叨,秦遇就安静听着,偶尔应答两声。
晚饭时候,她一脸欲言又止,秦遇不解:“娘,怎么了?”
“没怎么,吃饭吧。”
张氏垂下眼,她想到今天方氏跟她说的话,遇儿念书很有天分,尽早送入私塾更好。
她信得过方氏的眼光,如果遇儿要念书,最好送去谭秀才那里,只是谭秀才为人严格,想要拜师恐怕没那么容易。
她有些发愁,晚饭都没吃多少。又想着要不再等等,可多等一天,心里都难熬的很,总觉得把孩子耽搁了。
秦遇看了她两眼,若有所思。饭后张氏在洗碗时,他忽然道:“娘想送我去谭秀才那里吧。”
张氏:“啊?”
“下个月月初去吧。”秦遇说,蜡烛的微光映在他的小脸上,明暗交替,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好准备一下。”
这期间至少该把三字经和千字文能默写出来。
第4章 秦遇拜师
关于去谭秀才那里拜师,秦怀铭后来装作不经意跟他提过。
“夫子是极好的,附近人家的孩子都想往他那里送,这学生一多,先生就有些力不从心……”
秦怀铭边说边看他,秦遇失笑:“铭哥,你有话就直说吧,我没那么脆弱。”
秦怀铭挠了挠头,憨笑:“你看出来了。”
“这是我爹跟我说的,我以前都没怎么注意过。”
秦遇认真听着。
秦怀铭:“夫子近几年已经不怎么收刚开蒙的学童,他的确重基础,但都是在深究四书五经的经义。”秦怀铭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刚开蒙的孩童,他一般建议其先去跟童生学一段时间。”
换句话说,以秦遇现在所学的内容去谭秀才那里拜师的话,希望不大。
他爹知道他娘跟张婶婶胡乱吹捧,还说了他娘一通。
秦遇沉默。
秦怀铭心都揪紧了:“遇弟,你”“族伯父怎么说?他也是建议我先去童生那里学习吗?”
秦遇觉得他族伯父是位商人,有些东西肯定比他看得远。
“我爹倒是没这么说。”秦怀铭看着他:“我爹话里话外还想你去试一试。”
秦崇恩觉得秦遇读书有天分,童生所学有限,教不了秦遇多久,到时候又要另外拜师,麻烦得很。如果能一举拜谭秀才为师,就省事多了。
还有一点,秦崇恩没给儿子说,或许是家里富裕,秦怀铭读书虽然认真,但总觉得没使出全力,如果秦遇跟他一起读书,也能刺激一下秦怀铭。而秦怀铭刚好也能就近照顾一下瘦弱的秦遇,免得秦遇受欺负。岂不是两全其美。
秦怀铭咕哝:“我都不知道我爹咋想的。明知希望不大,还让你去,多丢人啊。”
秦遇垂眸思索,没一会儿就理出了头绪。
“试试也挺好的。”他笑道。
他原本以为拜师之事不会太难,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番缘由。现下想想,真是臊得慌。
秦遇又询问了秦怀铭关于谭秀才的事,心里勉强有个底。
因为有了目标,上午张氏卖豆腐的时候,秦遇就没跟着出去,而是待在后院里写字。
小孩儿的手绵软无力,毛笔也是软趴趴的,秦遇写出来的字别说工整,连大小都不一样。
他看着桌面渐渐消失的水迹,叹了口气,然后用毛笔蘸水继续写。
他耐性很好,比一般孩子坐得住。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张氏进来他都没注意,直到头顶罩下一片阴影,他抬起头唤了声娘。
张氏点点他的额头,“吃了饭再写吧。”
她的指尖上还残留着水珠,点在秦遇的额心,有片刻的微凉,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逗得张氏笑起来。
午饭是红烧肉,一盘炒青瓜,还有一碗青菜豆腐汤。
张氏自然是把肉夹给儿子吃,秦遇搬出以前给他看病的大夫说的话,他不能吃太多肉,不然虚不受补。
张氏半信半疑,但见秦遇信誓旦旦,张氏最后还是没劝了。母子俩吃着饭,张氏偶尔说起上午做生意的事,院子里静谧又祥和。
饭后,秦遇在作坊门口活动了一下,帮助消化,他一边做着现代体操,一边思考下午练字的事。
期间张氏又去秦怀铭家找了方氏一次,就秦遇拜师的事情商量。
这次方氏就严谨多了。
张氏也知道拜师不容易,想着秦怀铭已经进入谭秀才的私塾,由秦崇恩出面帮衬一下,成功率应该会高很多。
只是张氏是一个寡妇,很多寻常的事,她都要比一般妇人注意些,这不就找着了方氏。
张氏面带赧然:“不怕你笑话,自家娘看自家儿子,那是哪哪儿都好。可到底遇儿是个怎么样,还要看人家谭秀才怎么说。”
“他有心向学,我这个当娘的,别的忙帮不上,也就只能在这些细节地方使使力了。”
方氏自然是一番宽慰,张氏又把秦怀铭夸了又夸,方氏嘴上谦虚,但脸上的笑容都没散过。
等到天色不早了,两人将此事定下,方氏亲自送了张氏离开。
晚上秦崇恩回来,方氏一边替他宽衣一边说起此事,“咱们这个弟妹,真是个谨慎人。”
秦崇恩叹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吃过的亏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成朝是允许寡妇改嫁,寡妇再嫁之后,虽然有人会碎嘴子,但也是过了明路,遇到脾气暴躁的,当场能把碎嘴子的人打回去。
可寡妇若是一直守寡,就要注意许多了,不然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转眼到了下月月初,一大早张氏就起来,换上八成新的衣服,提着礼物,外面秦崇恩已经等着了。
张氏不好意思道:“让您等久了。”秦遇也开口唤人。
秦崇恩摆摆手:“没什么,走吧。”
两人之间刻意保持着距离,路上遇到熟人,问起他们是干什么去,张氏都笑应:“孩子渐渐大了,想教他认几个字,以后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但却没说具体去哪里。
“这孩子愚钝,也不知道能不能入了先生的眼,我这心里没底,特意拜托了遇儿他族伯父。”
解释了她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跟秦崇恩走一起的原因,并且把秦遇压得很低,万一……
张氏垂下眼,万一谭秀才没看上遇儿,回来也好说。
秦遇仰头看着他娘跟其他人说话,握着他娘的手又紧了紧。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尽全力。
他们离开后,平日里跟张氏相熟的人家都议论开了。大部分还是希望秦遇此次拜师顺利。
但也有人酸:“一个病秧子,能活到成年就不错了,还想读书,也不怕把命折进去。”
“行了,你少说两句。”
“哼,平日卖豆腐挣再多钱又怎么样,最后都得打水漂。”
………
秦遇他们一行人穿过主街道,离住宅区那边越来越近,隐隐都能听到孩童的读书声。
最后他们在一家两进的院子前停下,秦崇恩上前跟门房说话,少顷,他们被领着走了进去。
他们站在厅堂里,张氏和秦遇大气不敢出,拘谨极了。秦崇恩来过谭家几回,加上经商,倒是自在许多,一直看着门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立刻向门口走去。
秦遇想了想,拽了一下他娘的衣摆,转身也向着门口走了两步,然后停下,跟门口隔了一段距离。
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头戴方巾,身穿交领长衫,如今夏季,天气炎热,对方却没穿木屐,而是踩着一双布鞋。
秦遇微微垂眸,这位先生果然如秦怀铭所说,是个严格的人,不论对人还是对己。
“先生。”秦崇恩拱手行礼,秦遇和张氏跟着照做。
谭秀才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秦崇恩在他下首坐着,秦遇和张氏不知所措时,一位老仆把他们带了出去。
他们在偏厅落座,丫鬟端来茶点,母子俩都没胃口吃。
秦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他知道谭秀才这里有规矩,脑中也设想了好几遍,但真的经历时,还是免不了紧张。
忽然,他感觉一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秦遇顺着看过去,正好对上他娘关切的目光。
秦遇目光下移,他娘的手垂在身前,貌似没什么,但指尖却在轻微颤抖。她明明也很紧张,却还第一时间安抚他。
秦遇莫名一松,呼出口气,对着他娘咧出一个笑。张氏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他们等了两刻钟,偏厅外才传来脚步声,秦遇眼皮子一颤,心道:来了。
他们母子俩几乎是同时起身,侯着谭秀才进来。
谭秀才看向秦遇:“你的情况崇恩已经跟老夫说过了。”
秦遇垂首,一副恭敬姿态。
谭秀才对秦遇考校了一番,都是些浅显知识。偏厅里一时只有秦遇的声音。谭秀才脸上看不出喜怒。
说实话,谭秀才对秦遇没多少兴趣。
但是秦崇恩跟他说,秦遇会的都是秦怀铭教的。这让谭秀才来了点兴致。秦崇恩赶紧添油加醋描述,他经商惯了,嘴皮子功夫了得,把这件事说的妙趣横生。
谭秀才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亲自考一考秦遇。若真是个好苗子,他就破例一回。
秦遇把三字经和千字文背得流利,谭秀才捋了捋胡子,又问:“可懂其义。”
秦遇温声道:“懂一些。”他将自己会的缓缓道来。
谭秀才:“这都是怀铭教你的?”
秦遇:“是。”
谭秀才哼了一声:“他教你的时候倒是会了,抽查他回答问题时,又磕磕巴巴答不出。”
常言道,温故知新。
哪怕三字经作为入门书籍,已经读过很多遍,但是谭秀才偶尔还是会用来考校学生,看他们有没有把以前学的忘了。
三字经作为孩童启蒙书籍,自有其意义。三字经包括了人伦理义,天文地理,历史,忠孝气节等等,还内含了为人处世的道理。
其中心思想就是五个字:仁,诚,孝,敬,义。
三字经就是常看常新,每每都有不同的领会,秦遇自己练字的时候,就会来回的读,背,或许是读的多了,就有了自己的理解。
他此刻一丁点都不敢藏拙,只要谭秀才问,他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谭秀才的脸色缓了缓,话锋一转,问道:“可会写了?”
秦遇点头,趁低头时又憋了口气,让自己脸色涨红,声若蚊呐:“写得不好……”
谭秀才把他带去了书房,张氏和秦崇恩就在偏厅等着。
当着谭秀才的面,秦遇默写了三字经。
谭秀才眉毛微蹙:“写多久了?”
“回先生的话,月余。”
谭秀才那点不满又散了,月余能写成这个样子还算不错了。
他捋着胡子,打量的视线落在秦遇身上,秦遇浑身都绷紧了,脑子空白一片,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你留下吧。”
秦遇懵了懵,随后喜不自禁:“多谢先生。”
在张氏和秦崇恩的见证下,秦遇正式拜师谭秀才。一应礼节完毕,张氏奉上束脩和六礼。
拜师六礼即:芹菜、莲子、红枣、红豆、桂圆、干肉。
红豆红枣都是取个好兆头的意思,桂圆莲子干肉则是表达对老师辛勤教导的感谢。
拜师礼成,张氏和秦崇恩离去,秦遇则跟着仆人去了学堂。
谭秀才名声很好,许多人都愿意把孩子送到他这里来。也不一定就是想要孩子考取功名,大多是识字懂理,长大了也好找份工作。
私塾设在前院,原本有四个班,甲乙丙丁。
丁班原来是给开蒙孩童的,但是现在已经关闭了,秦遇直接去了丙班。
丙班有八个人,大都在十岁左右,他们所用的桌椅跟现代相似,刚好坐成两排。秦遇这个小豆丁,此刻怎么看都有些突兀。
“遇弟,这里这里。”秦怀铭激动道。
有秦怀铭这么一打岔,房间内凝滞的气氛散了开去。秦遇感激的看他一眼。
这个时候,仆人又搬来一套桌椅,排在最后面,秦遇坐了过去,从书箱里拿出书本和笔墨。不一会儿就融入了其他人中。
第5章 进入私塾
秦遇读书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他每天辰时到学堂,张氏不放心他,原本要送他,秦遇自然不应。还是秦崇恩拍板,让秦怀铭每天来找秦遇。
每次秦怀铭来,张氏都会给他一碗甜豆浆。秦怀铭喝得很开心,上学路上就跟秦遇说着学习上的事。
他在丙班学了几年了,马上就要升乙班,秦怀铭既激动又忐忑。
“如果这次升班我没过,不仅夫子饶不了我,等回家后我爹娘也肯定饶不了我。”他耷拉着眉,一脸丧气。
秦遇刚要开口安慰他,秦怀铭立刻又满血复活。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肯定都会努力的。”
秦遇抿唇笑,他觉得秦怀铭真像一株小白杨,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他拍拍秦怀铭的肩膀,“只要铭哥放松心态,肯定没问题。”
他有时候不明白秦怀铭这么一个乐观开朗的人,为什么特别容易紧张。
他们到了私塾后,会先自习一个时辰,巳时先生才会来。
谭秀才教书不像后世老师那样事无巨细地管着,你有问题问他,他若是知道会告诉你。
但你不想念书却又迫于父母压力过来,上课时开小差走神,故意捣乱,谭秀才起初会呵斥,叫大人,但学生屡教不改后就会被赶出去。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秦遇不知道其他班是什么情况,但是在丙班,学生还算老实。
有几个衣服料子比其他人好的,自习的时候忍不住开会儿小差,但很快又坐好,摇头晃脑背诵诗文。
秦遇跟他们背的不一样,他学习进度最末,刚接触论语,好在他曾经学过一点儿,现在学起来不算吃力,理解其义也比大部分同龄孩子快。
他们虽然都是一个班,但每个人入学时间不定,学习进度也不同。
谭秀才会根据他们大部分人的进度,每天上午讲解半个时辰的内容。
然后再单独考察每个人所学,查漏补缺,或者学生主动询问求解。
除了丙班,还有乙班,相比熟读四书五经的甲班,乙班和丙班都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
此刻谭秀才讲解《孟子·离娄下》中的名句:“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注】
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说,为了争夺土地,城池,杀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尸体堆了漫山遍野,就好像有人操控了这块土地吃人,这么罪恶的行为,就算把他处死都太轻了。
这是秦遇在心里翻译成现代大白话理解,夫子讲的充满文气。但不可否认,夫子说得很有用,他原本觉得这一段背下来有点难度,但经过夫子讲解其义,他再去背诵,就容易多了。
这是他以后要学到的,所以谭秀才在给其他人讲解孟子和中庸里的内容,秦遇都听得认真,边听边在做笔记。
这是他的习惯,经过现代考试的大部分学生应该都会,为了提升速度,他用的自制碳笔。
眨眼半个时辰过去,谭秀才示意其他人温习刚刚所学,他走到秦遇身边,检查他的功课。
秦遇的字让谭秀才皱眉,但秦遇回答的内容又让他眉头舒展。他看了一眼秦遇瘦瘦小小的样子,觉得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最后叮嘱秦遇一句,让他回去好好练字。
秦遇恭敬道:“是,夫子。”
谭秀才离开了,秦遇接着之前的内容温习,前面忽然转过来一个人。
“哎,你怎么学得那么快啊。”那人一身石青色长衫,脸蛋圆圆,山根略低,两颊丰盈,一脸福娃像,很有亲和力。
秦遇冲他眨眨眼:“因为我回家也没有玩。”
他们下午散学早,申时两刻就能离去。
十来岁的孩子自制力不够,在学堂有夫子震慑着,其他人也在学习,还能勉强约束自己,回家之后,心就野了。
他族伯母不就是为了管着秦怀铭,才特意从县上回到镇上吗。
果然,秦遇话一落,福娃就垮了肩膀,小小声道:“你们还是不是人啊,一天到晚除了学习就没别的了吗。”
秦遇想了想,回他:“我体弱,不能久动。”
他总不能说他爱学习吧,太假了。
福娃上下打量他一眼,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看着秦遇怜悯不已,“好歹也是同窗,以后我罩着你。”
秦遇笑笑,没应也没否决。
福娃终于转了回去,大声的背诵起来:“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不不能……不能……”【注】
他“不能”了半天也没背出来,偷偷翻开书瞄一眼,然后接着道:“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
他身后,秦遇还在背着《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
忽而,秦遇感觉到一道带刺的目光向他射来,但他抬眸时,那道目光又不见了。
他环视一圈,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
或许是他太敏感了。
中午时候,他回家吃饭,张氏问起他在私塾的情况,秦遇没有只报喜不报忧:“夫子说我字写得不好,要多练。”
张氏一听,眉眼间立刻跟着染了愁绪。
秦遇给她碗里夹一块五花肉,仰着小脸笑盈盈道:“但夫子夸我记性不错,悟性也尚可。”
谭秀才不是轻易夸人的人,或者说时人都含蓄,除非真的做得好,才会夸两句,一般时候给个笑都不错了。
这是秦遇根据谭秀才的面部表情变化得出的,对方对他应该还算满意。
张氏很高兴,眉毛都扬了起来,“你读书辛苦,多吃点儿。”
秦遇吃着饭菜,缓缓道:“娘最近有没有托人打听,有没有牛贩子来。”
他们家早点买一头驴,他娘就能早点轻松。
张氏嗔道:“哪有那么容易,这事儿得靠碰运气。上一头驴还是两年前有人买呢。”
她不免感慨,比起他们这种小作坊,乡下农户的数量更大,要牛的比要驴的多。牛贩子除了牛,还贩马,贩羊,贩驴,只不过一般牛贩子贩牛居多,所以统一叫牛贩子。
张氏说者无心,但秦遇听者有意。他忽然道:“娘,我们不一定只能从牛贩子手里买驴啊。”
张氏有些懵:“什么?”
秦遇放下碗筷,眼睛放光:“娘可以托人去问问,看之前买驴的人家有没有小驴卖。就算没有驴,买头骡子也好,价钱上虽然贵点,但以后拉磨拉货都好使。”
张氏闻言喜上眉梢,“娘之前怎么没想到,就盯着牛贩子了。”
她一把搂住儿子,使劲揉了揉:“遇儿怎么这么聪明。”
“因为娘聪明,生的儿子也聪明。”
张氏一怔,随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就哄娘吧,嘴巴怎么这么甜呢。”
张氏感觉一身的疲惫都去了七七八八,午后,秦遇回私塾学习,张氏关了铺子午睡,睡着了嘴角都是翘的。
第6章 打算落空
又是赶集日,张氏在豆腐铺子里忙碌着,一名上了年岁的妇人把空碗给她:“给我装老一点的豆腐,我回去煎着吃。”
“好嘞。”张氏笑应,麻利的给她装好。
老妇人接豆腐的时候,似是不经意问道:“听说你家小子送学堂了?”
张氏大大方方应下:“是啊。”
不等人反应,她又道:“就是随便学学,认些个字,反正他一天天待屋里也没干啥,还不如去学堂。”
老妇人跟着附和,付了钱就匆匆走了。她拐过一个街口,被人叫住。
那是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皮肤黝黑,期待地看着老妇人:“婶儿,有结果了吗?”
老妇人啐了一口,“你要吓死我啊。”她抚着心口,没好气道:“别想了,张氏已经把儿子送学堂里了。”
汉子急道:“她疯了不成,她儿子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咋还送学堂。”
“人家钱多,人家乐意,满意了吗。”老妇人翻着白眼,拿手指戳他:“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黄花闺女不要,非要个寡妇。”
汉子没吭声,老妇人拽着他走了。
非是张氏长得美貌,遭人惦记,人家真正想要的是张氏做豆腐的手艺。
张氏心里门儿清,她谁都不信,只信她和她儿子,她以后能依靠的也只有她儿子。
等到豆腐卖完,隔壁卖烧饼的大婶过来朝张氏挤了挤眼,偷偷对她竖大拇指。
张氏无奈:“嫂子就别笑话我了。”
“咋是笑话你,我看人可准了,你以后有后福呢。”
张氏抿嘴笑:“那就承嫂子的吉言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张氏就赶紧去后院做饭。没多久,秦遇就回来了。
他照旧说起在私塾里的情况,自己学到了哪里。
张氏听得眉眼弯弯,觉得自己儿子真聪明,学什么都快。
秦遇为了克服手劲儿小的问题,现在每天都会提适当的重物,倒立几分钟。
倒立时,血量会更多流向脑部,促进血循环,据说能提高智力和反应力。
秦遇对此保持中立态度,只当是一种健身方式。他年纪小,一般在3—5分钟,时间长了,会头晕耳鸣,肌肉拉伤。
他娘第一次看他靠墙倒立时还吓了一跳,之后每次都在旁边守着,唯恐他手一松,脑袋磕下来。好在训练效果不错,就一直这么练下来了。
饭后,秦遇顶着大太阳,回到私塾。
丙班里有两个人了,秦遇进去后坐下,拿出书本看。
他现在已经学到“里仁第四”,连谭夫子都惊讶他的学习速度。
这不是光背诵就行,还得理解字语意义,能默写,才算学好了,然后学习下一篇。
秦遇看书看得认真,头顶突然冒出一道崩溃的声音:“你居然在看【公冶长第五】的内容了。”
这会儿屋里又进来了好几人,秦遇感觉一刹那他身上投过来好几道目光。
他有些尴尬,“我只是预习一下。我没学到这里。”
他这个时候精神状态不算好,就想着先大体过一遍第五篇的内容,心里有个数,没想到让“福娃”给瞧见了。
福娃叫赵锦堂,家里做首饰生意,情况跟秦怀铭类似,也是从县里转到镇上。
秦遇的解释没有安慰到赵锦堂,反而无形中又给他插了一刀。
“预……预…习…”赵锦堂颤巍巍看着秦遇。
什么是差距,这就是差距。他如果把当日内容学完了,早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预习个屁嘞。
赵锦堂还要说什么,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这是私塾,要说笑打闹外边去。”
赵锦堂鼓起脸,但他理亏,再加上秦遇温和的望着他,他没有还嘴,然而刚落座,对方嘀咕道:“做生意的就是眼皮子短浅,看到个玩意儿就咋咋呼呼。”
赵锦堂和秦遇齐齐色变,屋内安静,对方明摆着说给他们听。
其他人见势不好,纷纷扭回了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赵锦堂胸口剧烈起伏,拳头都捏紧了,秦遇赶紧拉住他,赵锦堂偏头看过来,眼眶都气红了。
秦遇也被人骂了,心里哪能好受,但他知道轻重,赵锦堂真动手了,搞不好会被赶出私塾。
“你们干什么呢。”秦怀铭一脸懵逼的进来,挠着头不解道:“赵锦堂,你眼睛吹风了,红得跟兔子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