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位回来,那么这段尘封往事的真相,是不是就要被揭开了?
其实若有真相,稍微有点脑子的,还是能猜到。
前有李家家主被暗害,李家和王家反目成仇,那当年为了争夺家主之位,这位现家主害了亲弟弟,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所以,这位是回来清算前帐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并未回王家的祖宅,而是进了李家。
这一举动,让许多人都十分诧异,同时暗里也有一些人直接慌了神。
张家家主万分焦虑,几经思索还是去找了家主。
可王莲生却不见他。
他想要往里闯,被下人拦了下来,下人对他摇了摇头,说前几天大叔公来后,家主就仿佛疯了似的。
成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若是换做以前,张家家主也就回去了,可这次他不能回去。
他直接硬闯到王莲生的书房,在外面砰砰地敲门。
敲了许久,门打开了。
“家主,你快想想办法,李成言回来了。”
“回来了就回来了。”
“可是——”
张家主被噎得不轻,眼中有焦虑有彷徨,同时还有对王莲生的恨意。
他说得倒是简单,回来了就回来了,可当初对李德义父子二人,可是他带着人下的手。
李成言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家主……”
“出去!”
“家主!”
王莲生背过身去。
“回来了就回来了,帐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我才不怕他……”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仿佛从牙齿缝里崩出来也似,显然也不是不怕的。
大叔公也听说那个人回来了。
只是他已经病体孱弱,连床都下不了了。
没办法,他只能让长孙出面,去把老爷子请了过来。
老爷子人虽过来了,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一同来的还有许多李家人,包括李成言都来了。
本来老爷子说他一个人来就行了,可李成言心里已经有阴影了。
据他爹所言,当年少将军就是这么被人喊走说是说事,然后人就没了。还有之前他爹和他,也是被家主以办事的名义,引去了堡外。
大叔公见这么多人陪着一起来,苦笑了一下。
他人老成精,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莲生那个狗东西,已经让王家的信誉扫地,连堡里的人都不信任王家了。
“你让他们都出去,成安你也把下人都带走。”
大叔公的长孙,也没说什么,就带着王家的下人下去了。
老爷子也让其他人下去。
屋中只剩了他和大叔公两人。
“你知不知道,其实在很久以前,我们兄弟二人是嫉妒你的。嫉妒你受父亲疼爱,嫉妒你能跟在父亲身边,相反我们却很久见不到父亲一次……
“虽然大哥没有直说过,但我和他做兄弟这么久,我多少也能猜出点他的心思,当时是既羞愧又克制不住这种想法……每次你归家时,这种想法总会冒出来……”
没人想长于妇人之手,可当年王浦和日里只顾忙碌军中之事,带着手下兵马驰骋辽东与漠南,打下辽东铁骑威名的同时,也疏忽了妻儿。
在大叔公小的时候,他一开始根本记不得父亲长什么样,只记得父亲每次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等他终于记得父亲长什么样时,父亲却摸着他的脑袋,眼中透出一股失望。
他开始不懂那失望是什么,后来懂了。
而相同的失望,同样也出现在大哥身上。
他和大哥二人都没有遗传到王家祖传的体质。
再后来,他和大哥各自娶妻生子,大哥有了妻子,生下了莲生,他也有了妻儿。后来水生被生下时,一开始大家都没怎么关注这个孩子。
毕竟长房的嫡长子已经诞下,两房都子嗣繁茂,可过了几年,水生却开始显露出不一样来。
才不过几岁的孩童,竟十分能吃。
寻常孩童一碗都吃不了,他却能吃几碗,每天总想着吃,还说乳娘给的饭不够吃,他经常饿肚子。
王家虽是将门,但也是辽东大族,多多少少也是注重体面的。
家里突然生了个如此能吃,像饿死鬼似的孩子,让家里长辈十分头疼。
大叔公记得有一次,他娘暗中训斥了大嫂,让大嫂管管水生,不要在人前失了王家体面。
起因是王家摆宴,水生太能吃,引起了别人的议论。
自那以后大嫂就有意少给水生饭食,估计也是想管管他的食量。
他记得有一次在花园里看到水生爬树摸鸟蛋,问他做什么,他说烤来吃。他一时不忍,就给了水生了几个包子,后来水生就待他十分亲热。
可到底是长房的孩子,爹娘俱在,他也不能多管。也曾跟大哥说过,但大哥说娘说得对,水生慢慢也大了,多少也是要管着些的。
现在还小,别人顶多觉得诧异,等再大些就要惹人笑话了。
可就是这么被嫌弃的水生,却在他爹一次归家获知后,如获至宝。
自那以后,就把水生带在身边,也不放在家里了,而是带去了军中。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王家有一种祖传的体质,力大无穷,力能举鼎,因此才能练王家祖传的绝学霸王枪。
这种体质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在幼年会十分能吃。
水生吃下的饭食,其实都是在长力气,他们却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病,抑或是贪嘴。
就这样,从那以后水生就有别于王家其他孩子了。
这种区别在他渐渐长成后,更加明显。
其他的王家子弟,都是在家中念书,只要不养成纨绔就行,水生却能陪伴着祖父,偶尔回来,一身铮亮铠甲,随扈无数,说不尽的威风。
嫉妒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不光小辈,甚至连他们这些长辈都避免不了。
最后就成了,他爹越是疼水生看重水生,他大哥就越是看重莲生。
当然这在国之存亡的面前,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是点小矛盾,谁知后来会发生了那么多事。
王家也从辽东迁徙到了这里。
而王家解甲归田,已经不再需要霸王枪了。
所以在老爷子归去后,他大哥理所应当觉得这个家主之位,不该水生来坐。
……
“你不要怪你爹,莲生对你下手的事,一开始他不知道。后来猜到了,他把莲生关在祠堂里狠狠打了一顿!”
可最后他爹不还是先以自己名义拿下了家主之位,转手又给了王莲生。
老爷子没好意思直接跟大叔公说,他与他父亲从小就没什么感情,其实父亲知不知道,又或是有没有授意王莲生对他下手,他并不在乎。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也早就放下了。
“二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说完了,我还赶着要回黑城。”


第130章
床上的大叔公瞠大双目。
赶着回黑城?
水生不是来……
老爷子露出好笑的神色。
他二叔不会真以为他来抢家主之位的吧?
虽说卫傅想要这个地方,用来制衡江东诸家,同时在江东设置一道防线,防范罗刹人卷土重来。
但李家在这就够了。
他对王家以及王家家主的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
老爷子拍拍腿,站了起来。
“二叔要是没其他别的事说,我就走了。”
“等等……”大叔公艰难地伸出手,喊道:“等等!”
老爷子就站在那儿,看着床上的大叔公。
“别走了,家主之位本来就是你的。”说完这句话,大叔公的精神更是萎靡,人似乎也只剩了一口气。
“我活不了多久了,没办法再看着王家了,王家……王家需要有一个人带领着……即使不能再获辉煌,也不能就这么败了,不然我没脸下去见爹他老人家……”
大叔公睁着浑浊的眼睛,似乎看出老爷子一言不发下的拒绝。
“……即使你不在乎王家这些人,可爹……你祖父……辽东铁骑,王家铁骑……”
“二叔不是曾说过,辽东铁骑已成了过去的事,让我放下吗?”老爷子道。
是的。
大叔公苦笑。
当时他劝水生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可王家本就是以武立世,失去了强大的武力,王家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他艰难地咳了两声,道:“难道你希望,王家的传承就这么断了?”
闻言,老爷子突然想到之前孙女偷偷过来跟他说,说已经跟卫傅说好了,等以后再生了孩子,哪个遗传了她的体质,就让哪个姓王。
还得意地说不是她提的,而是卫傅主动说的。
想到孙女那得意的小摸样,老爷子不禁会心一笑,道:“我孙女说了,等她生了孩子,若有一个能继承王家的血脉,就让他姓王,来继承王家的传承。”
孙女生了孩子?
意思就是王家这么多男丁,没有一个能继承王家的体质,偏偏被一个女娃继承了?是了是了,父亲那一辈里,也就是父亲遗传到了。
大叔公还想说什么,被老爷子打断。
“二叔,你也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没弄明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心不来,不过是做无用功。”
丢下这话,老爷子就走了。
留下大叔公躺在榻上,痛苦地流下浑浊的泪水。
……
老爷子没有在王家堡多留,甚至没有去见王莲生。
来之前,他是想来问问王莲生,当初对他下手,可曾后悔过?可见过大叔公后,听完他说的那些话,他反而不想再去见了。
他觉得自己放下是对的,这群人本就不值得他有任何留恋。
李成言挽留他,也没能留下。
老爷子只留下一句就算报仇也不要牵连无辜的人后,就离开了王家堡。至于王家堡的内务,李家和王家仇怨,这一切他都不想管,也不想过问。
……
另一边,王莲生打从听说他回来了,就一直等着他的到来。
可直到从天明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明,也没等来那个人来质问自己。
他已经想好了,若他来质问自己,他一定斩钉绝铁并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若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可他一直没等到对方。
直到他死,都没有。
大战方罢,自然不是歇息的时候。
各种事比开打之前还多,因为各处都要安排,都要扫尾。
反正卫傅是没福气去大睡一觉。
福儿回去后,美美地睡了一觉,正打算带着大郎去找他爹,王铁栓突然来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她奶不知从哪儿听说,老爷子回王家堡了,就有些坐不住了,闹腾着也想跟去。
她闹腾不了别人,只能闹自己亲儿子。
这不,亲儿子知道老娘不会来福儿的院子,就躲到正院来了。
“你奶非说你爷在那边家里还有个老婆,这趟回去就要被那边的老婆孩子拉着,不让他回来了。”
福儿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忍不住眨了眨眼。
王铁栓抹了把脸:“你奶一直认为你爷在这里还有个老婆,不然之前也不会闹着一定要跟来黑城。”
“那我爷到底有没有大老婆?”福儿好奇问道。
王铁栓见女儿竟然跟自己是非老一辈的私事,斥道:“浑说什么,你爷才没有……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老爷子从不跟他们说以前的事,也从不提自己的身世,早些年每年都会出去一趟,但都说是出去走镖,从没说过是来黑城。
若不是这次卫傅要来黑城上任,他们还不知道老爷子竟有这样离奇的来历和身世。
王铁栓不觉得以自己老爹的为人,是能搞出两头大的事,但早些年为何每年都要出门一趟,又解释不清楚。
父女两人正说着,乌珠来了。
“老太太找大老爷。”
她奶都找到她这来了!
见此,王铁栓自然也待不下去了,打算好好去跟老娘说说,就算着急最起码也要等个两天,老爷子一直不回来再去找,这才过了一天,着急什么。
如今大战方罢,到处都还乱着,再来城门那儿也出不去啊。
让他老娘去坐吊篮出城?想想王铁栓就直摆头。
待王铁栓走后,福儿牵着大郎,也打算出去了。
“走吧,我们去找你爹。”
走到院子外头,看见她奶竟和她爹在院门外掰扯上了。
这种场合福儿一向是有多远离多远的,正打算走,有人来说老爷子回来了。
老爷子风尘仆仆的,见儿子和老婆子脸色不对,不禁问到一句怎么了?
福儿看了不自在的牛大花一眼,笑着道:“奶说爷一直没见回来,打算去找你呢。”
虽然孙女说得不算详细,但老爷子也知道这是老婆子又胡闹了。
他瞥了牛大花一眼,牛大花当即缩了缩脖子。
老爷子对福儿道:“你们父女各去忙,我先回屋换身衣裳。”
然后老两口就走了。
远远的,福儿还听见老两口似乎在说什么,她爷说了一句‘哪来的什么大老婆’,‘以后不会再去了’……
不会回去?
真好啊!
她心里还寻思,若她爷要回王家,那他爹不就成了家主之子,她成了家主的孙女?
别说她能不能习惯,估计她爹都不能习惯,再说她对那些人没好感,也不想跟对方打交道。
去了前衙,果然卫傅还忙着,不过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福儿把这事跟他说了。
“你难道就没想过让爷回王家?”
“我干嘛想我爷回王家?”
“若是回去了,家业至少能拿回来,而且身份也能改变……”说到这里,卫傅自己就意识到他这话说错了。
如果老爷子真是在乎家世身份的人,也不会在黑山村一待就是那么多年,有本事的人在哪儿都能出人头地。
当初还年轻的时候都没想,年纪大了就更不会想了。
“不过我爹说得也是,我爷如果在这没有大老婆,早些年为何每年都要回来一趟?”说着,福儿又好奇上大老婆这事上头了。
卫傅失笑道:“你还真像爹说的,好奇上长辈的私事了。爷既然往回跑,自然有他的用意。”
这个用意一直到之后,有一次福儿实在没忍住,问了老爷子,才得到解密。
原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当年老爷子只身一人流落他乡,身上哪有银子。可人活于世,没银子寸步难行,又要养家糊口。
可老爷子这人,前几十年都在军中,不能说是不识五谷不分六畜,但也从没亲手赚过银子。
娶妻要花钱,买地盖房子要花钱,养孩子也要花钱。
种地只能是个添头,指望种地,碰到闹灾的时候,一家人要饿死。
老爷子想不出什么生财之道,但他知道黑城的貂皮值钱,于是每当银钱不凑手了,他就会来黑城一趟,猎貂来换取银两。
当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意难平,不然何至于非要到黑城。
老爷子走镖之谜,终于解了,当然这是后话。
卫琦也回来了。
回来后,他就一副劳苦功高的模样,要求福儿给他做他爱吃的吃食。
福儿想着他确实辛苦了,事后大家坐在一起说起这次的事,卫琦领的两个任务是最危险的。便颇多容忍,他想吃啥就给他做啥。
如此两日下来,卫琦越发蹬鼻子上脸,竟然顿顿都要点菜,然后福儿就不乐意了,顿时换回了以前的面孔。
看着两人经常说着说着就斗起嘴来,卫傅也挺无奈的。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
龙江城来人了。


第131章
在收到罗刹人会来袭的消息之时,卫傅就往龙江城派了人。
自然是打着求援的旗号。
他当然清楚龙江城肯定不会理会他的求援,总之他先做到,那边派不派援兵,这是后事。
如今后事来了。
由一个把总带了一百多号人马,姗姗来迟。
福儿听说后有些生气,让卫傅尽快把他们赶走。
忙一点没帮上,来了还要管他们吃喝,而且还碍眼。
卫傅倒也没赶这些人,只是以忙着收拾战后残局为借口,将这些人晾在了一边,一晾就是数日。
直到这些人的领头,一个姓刘的把总,几次求见,卫傅才终于见他。
见了对方后,卫傅倒也没摆出冷脸,只是抱怨和诉苦。
说黑城军备军械匮乏,急需要补充,罗刹人狼子野心,这次竟出动了几百人,以黑城当地守备所里的兵丁的数量,根本无法对敌,守备所需要扩充兵力。且这次大战后,死伤惨重,急需上面拨下抚恤……
总之就是要军备要人要钱。
要得刘把总是容颜变色,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这些事情,又不是他一个把总能决策的,只能支支吾吾不敢应许,说回去后会往上禀报,卫傅倒也没为难他。
次日,这个刘把总就带着人走了。
临走时,带着卫傅给乌哈苏将军的,关于这次大战的书面呈函。随同一起的,还有黑城这派出的给朝廷送捷报的几个人。
这几人将通过龙江城的驿站,把捷报递给建京,再递到京里。
这次黑城剿灭入侵的罗刹人数百人,以当下大燕少有战事的情况,算得上是一场大战役,且是少有的大捷。
当得上往上面发捷报。
可刘把总的脸色却又变。
本来按理说黑城有捷报,当是龙江城那边往上递军情捷报,他如今都要回去了,完全可以代为转呈将军。
偏偏这姓卫的安抚使要多费一道力气,自己派人去。
这是何意?
刘把总也不敢细究其下含义,只想赶紧回到龙江,将事情禀给将军再说。
“姐夫,你这么做,不怕他恨上你?”
待人走后,王多寿和卫傅说起此事。
“他本就恨上我了,再多一次,也没关系。”卫傅笑了笑道。
他虽没和乌哈苏照上面,但通过对方这一系列举动,也能看明白对方的意思。
二人之间本无太大的矛盾,充其量就是朝廷把他派到这里来,碍了对方的事。
不仅仅是谢家炭矿那么简单,在黑城待了这么久,卫傅也算对当地有了些更深的了解。
这座黑城,以及黑城周边乃至更往北的这片区域,说白了就是乌哈苏这位黑龙江将军及其手下势力的宝库。
黑城当地毛皮价贱,可墨尔根也没比黑城好到哪儿去。
从龙江到墨尔根再到黑城,市面上准许做毛皮、粮食生意的商人乃至商行,哪个背后没有个把军官支持?
而黑城又是这一切的源头。
不怪他来时,人家不愿意搭理他,更不怪罗刹人来袭,人家坐视不管。
人家巴不得借了别人的手,赶走或杀死他这个碍事的人,又怎可能派援兵前来黑城支援。
能卡着时间,在战事之后派一队人马来,已经极为给他面子了。
说明暂时对方还不想撕破这个脸皮,既然不愿撕破,他再多做点也没什么。
王多寿在搞清楚这其中关节后,更是佩服姐夫的智计无双。
看似不动如山,实际没少给对方添堵。
他若是那个乌哈苏将军,恐怕要怄得吐血。
乌哈苏确实被怄得不轻。
虽没到吐血的地步,但也没差了。
他本就不是一个太宽容大度的人,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能忍到现在,能忍着还愿意做这个表面功夫,全凭多年的定力。
“本将军这趟就该派人直接拿下他,再安他一个督战不力的罪名,让他直接死在路上!”
听着这话似乎匪夷所思,但并非不能。
说白了黑龙江将军无疑是这一片地面上的土皇帝,乌哈苏在当地经营多年,手下军官密布,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按死一个人,再给他罗织个罪名欺瞒朝廷,也并非不可。
当然,这也仅仅是对没在上面挂上名的,又或是身后没有什么势力的人。
这种人即使出了什么事,朝廷也不会过多查问,毕竟这么远派个钦差来,就算想查,估计也查不出什么。
偏偏这个卫傅,身份敏感,地位特殊。
他若是在这出了什么事,不用想就知道朝廷肯定会派人下来查问,说不好还会牵扯上自己。
乌哈苏一把捏碎了手中的核桃,将核桃壳忿忿地丢在桌子上。
富顺忙命人上来收拾,一边又给乌哈苏换了盏茶。
“将军,还请息怒。那刘仁回来不是禀了,说自打他到黑城后,就被人安排到守备所的兵房里暂时居住,而后一连多日,那位安抚使都未见他,他们想要出去,也被人拦着,说是城里刚经过大战,到处乱着。一直等到那人忙完,才见了刘仁。”
富顺虽没有明说,但潜意是在说,即使乌哈苏有这个打算,刘仁也没这个机会,因为对方防着他们呢。
“再说,将军又何必和此人明着对上,此人虽位卑人微,但宫里那位……”
乌哈苏虽远在辽边,但他们这种封疆大吏,怎可能不知京里的各种动态。
皇后一直十分得宠,至少从至今陛下都没有扩充后宫,后宫只皇后一人就能看出。
早先皇后一直身居后宫,不常露面,可近一年来,皇后却屡屡结交外命妇,借着外命妇,手里网络了一些清流官员。
这些官员虽位卑人小,但其中不乏御史。
御史全称监察御史,这群官员可是朝中最惹人厌恶的一群人,掌纠劾各部司及百官,有风闻奏事之权。
但凡位高权重的官员,哪个没被这群人弹劾过?
就比方说乌哈苏,每年都有弹劾他的折子。
但弹劾归弹劾,乌哈苏也清楚陛下不会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处置他,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只要他们不犯某些大错,位置是不会被轻易动摇的。
甚至可以说,就算上面换了皇帝,皇帝对他们的态度也都会是一样。
可今非昔比,皇家出了个妖孽。
一个皇后当了两朝的皇后,皇帝换了,皇后都没换。
而当下这个皇帝,乌哈苏与其只打过一次交道,是个雄主。但这位雄主在别处也就罢,在皇后这件事上,却颇有些昏君的架势。
关于京城那边以及众大臣建议陛下扩充后宫等诸多事,乌哈苏虽离得远,但也有所耳闻。
不管不扩充后宫,是陛下的决定,还是皇后的枕头风吹的,都足以让乌哈苏忌惮。
说明此人有能左右陛下意志的能量。
富顺这番话,就是在隐喻这个。
黑城那个无关紧要,但架不住人背后有宫里的那位。
你真动了人家的儿子,人家不跟你鱼死网破?
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至少以当下形势来看,两人本身就无太大的矛盾,只是触及到利益,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真是犯不着节外生枝。
乌哈苏素来刚愎自用,富顺作为他心腹,总管将军府各项事务,同时也是其幕僚,有时候说话也不得不讲究方式。
富顺不动声色地瞧了瞧乌哈苏的脸色,见其脸色一阵变幻,但到底是把这话听进去了,不禁心里一松。
又顺势建议,给黑城送一批军备去,而且黑城守备所那里该拨的军饷也该拨下去了。
抚恤奖赏那是朝廷的事,但军饷从他们这过,已经拖了大半年,既然做样子就该做得像一些。
卫傅没想到他派去送捷报的人,不光没受人阻拦,龙江还给送了一批军备来。
算是意外之喜。
虽然这些军备都挺旧,一看就被人使用过,但聊胜于无。而且龙江城还把拖欠了许久,该发给守备所在册的三十多个官兵的军饷发了下来。
同样是聊胜于无。
因为黑城目前远不止三十多个官兵,其他人都是卫傅自己出钱养着的。正确来说应该是福儿。
总之,能发了一些是一些吧,总比一毛不拔的强。
至少从这些举动来看,卫傅得到了几个想要的讯息。
乌哈苏暂时不想跟他撕破脸皮,谢家炭矿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至于乌哈苏后续会不会对付他,又或者因炭矿还滋生别的事,他暂时不知,但至少目前是没事的。
这让卫傅也不禁松了一口气,暂时他也不想跟乌哈苏闹得太僵。
如今大战结束,眼看也快到破冰期了。
新的一年,黑城百废待兴,他要做的事太多,能保持当下情形,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就在这时,福儿有了。
这一好消息,不禁让卫傅喜出望外。
收到消息后,就忙从前衙赶回了后院。不光他来了,手头上暂时没事的人,都来了。
“守财奴,你又怀上了,这是又要生个二郎?”
卫琦比卫傅赶来的还快。
“什么二郎不二郎的,指不定是个小闺女呢?”
福儿眉眼都是笑,从白大夫帮她把脉,说她有了,她脸上的笑就克制不住。
笑完又有点发愁。
如今大战结束,洞子菜虽过季了,但酒铺的事还得重回正轨,还有她本来还想弄个酱油坊、醋坊啥的。
除了这些,卫傅也有点想法,跟她透露过。
本来正忙着,突然有了,有些耽误她的事。
到底是喜多于愁。
大郎偎在娘怀里,看着娘的肚子,想伸手去摸又有点不敢。
“弟弟。”
卫琦嘴快道:“大郎也觉得是弟弟?”
这话是故意说给福儿听的。
你看大郎都说是弟弟,那肯定是弟弟了。
福儿翻他一个白眼:“你别光说大郎,你也都十七了,什么时候娶个媳妇回来?”
一听说让他娶媳妇,卫琦脸色顿时臭了起来。
“能不能不说娶媳妇的事?”
“你都十七了,男儿成家方能立业……”


第132章
福儿一通长篇大论。
会说到卫琦娶妻的事,还跟王多寿有关。
多寿和姐姐乃孪生子,福儿都生下大郎了,他至今还没娶妻。男儿过了二十不成亲,在当下来说算是极少的。
王铁栓作为黑城当地农官,日里和下面屯子上的屯民打交道,由于他没有为官的架子,对屯民素来和颜悦色,有问必答,许多屯民都十分爱戴他。
王大人有女,是安抚使夫人。
还有个儿子,如今在官衙当差,却还没娶妻,这不就被一些屯民,和有些大胆少女给盯上了?
黑城这地界远离中原,又各族群混杂,女儿家不像关内女子,还讲究个什么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民风十分开放。
男女之间互相爱慕,彼此追求,都是很常见的事。
于是就有那大胆女子,借着机会,追求王多寿。
那追求的手段可就多了,特意让自家哥哥从中牵线的,故意跟着家人一同来官衙来找王大人的。还有做点吃食塞给王多寿,碰不到王多寿,就塞给王大人,让他转交给儿子的。
一开始可把王铁栓给惊得不轻。
女儿家追儿子,都追到自己这儿来了,可略微了解了一下当地习俗,倒也说不出什么。
自是又老生常谈起多寿成亲之事。
王多寿一直以还未立业不想成家作为借口,跟家人推脱催婚的事。如今眼见功名也考中了,竟还不想成亲,这叫什么事?
其实之前王多寿跟着二哥和爹送奶来找爷,其实就有躲避婚事的意图。
家里赵秀芬一直惦着小儿子还没成亲的事呢,那会儿正谋划着要给王多寿说亲,他才借口躲了出来。
这边王多寿的婚事,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另一个大龄青年卫琦,也正式进入众人眼底。
原来卫琦也该到说亲的时候了。
这才有福儿总拿婚事来怼他的事发生。
其实就福儿来看,小五儿再晚两年也不是不行,并不着急,但如此好用的工具,一用卫琦就认输,自然不会放过。
这边卫琦被说得脸色越来越臭,正打算协同大郎逃离守财奴的魔掌,那边卫傅来了。
卫傅刚来,就看见福儿正在念叨弟弟。
不用听,就知道是在说婚事。
他当然也知道福儿其实没有想逼着弟弟成亲的的意思,但她就爱用这事和卫琦斗嘴。
其实两口子都喜欢看卫琦吃瘪,只是一个是坐壁上观,一个付诸行动罢了。
卫傅刚到,老爷子和牛大花还有王铁栓都来了。
都是获知福儿有孕的事,特意过来的。牛大花也只有跟着老爷子一起,才会踏足福儿的院子,平时她是绝不会来的。
“你娘若知道你有了,肯定高兴。”
王铁栓如今在这做了官,眼见短时间是没办法回去了。还有刘长山,如今作为黑城守备所守备官,自然一时半会也没法回去。
两人都给家里送了信,把事情告知家人。
刘长山的意思是想把妻儿老母都接过来。至于王铁栓,也是这么个意思,只是家里还有那么一大摊子,端看赵秀芬愿不愿意过来。
还有二哥王兴学,他也暂时不打算回去。
福儿如今手下的生意,有一半靠着他在运转。
这次卫傅打算在黑城设一个收购所,专门收购当地的皮毛人参之类的特产,运到外界去卖,绕过盘踞在此地的一些无良黑心商人,以免他们故意压价盘驳百姓。
其实还是用之前洞子菜的那套模式,只是套一层官皮,运销还是由神仙倒那套班子来做。
这事卫傅交给了王兴学,甚至许诺他,若他想做官,可以直接授予官身。
只是王兴学对做官没什么兴趣,他反而对做生意更感兴趣。
回到正题,一听见爹提到娘,福儿也有些想娘了。
“也不知道娘什么时候来。”
赵秀芬舍不得儿子倒不至于,但舍不得孙子是真的。
王铁栓也不确定妻子会不会来,他嘴上说来也行不来也可,实际上让福儿来看,爹还是希望娘来了。
而且福儿也希望娘能赶紧过来,因为她发现了一件事。
想想王大人的儿子都被盯上了,又怎可能没人盯上王大人。
只是这个王大人为人较为木讷,反应有些迟钝,反正福儿在前衙的眼线告诉她,有不少屯里的寡妇对她爹有意思,其中还不乏少女。
因为此事,福儿还特意端详了下亲爹,这才发现脱去平时干农活所穿的粗布衣裳,换上一身板正的官服,他爹也是蛮俊的。
想想,随了老爷子的高大身材,老爷子年轻时能让牛大花干出‘不要脸’的事,相貌能差到哪儿去?
据福儿所知,她奶当年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当然这个据说,是通过别人的只字片语里所知。
总之,父母的相貌都不差,个子又够高大,刚过四十的年纪,看着也就三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
自此,福儿嘴上不说什么,实际上私底下跟小弟串通了一下,又让人往建京送了封信。
这事只有卫傅知道,所以听福儿有意提起丈母娘,他不禁看了妻子一眼。
王铁栓见女儿还念着娘,不禁失笑:“都当娘的人了,还是小孩子,成天念着娘?”
“难道爹不念娘?”
这话让王铁栓怎么答?老爷子和老娘都在这呢,他能当着爹娘说想媳妇了,遂瞪了女儿一眼,埋怨她说话口没遮拦。
之后众人关心了一下福儿,就都走了。
卫琦怕福儿又念叨让他娶媳妇的事,以带大郎出去玩为借口,也溜了。
留下卫傅和福儿两人,卫傅问起福儿方才提起丈母娘的事。
“你没发现我爹袖口的补丁?”
卫傅一愣。
“怎么提到补丁?”
福儿瞥了他一眼,去了炕上坐下。
“你看我爹平时,除了官衙就是在下面屯子上,我说给他派个丫鬟,侍候他起居喝茶洗衣之事,他也不要,说自己就能做,要什么丫鬟。”
这事卫傅知道,为此他特意给老丈人弄了个年轻的小子当随从,有什么杂事交给随从去办就是。
“那这跟补丁又有什么关系?”
卫傅自诩自己还算聪明,但每次在福儿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不够聪明。
“你想,四喜一个小子,又不会缝衣裳,那我爹袖口的补丁是谁缝的?”
“这——”
没想到妻子竟如此观察入微。
“你信不信,我等会儿找个借口把四喜叫来问问,肯定能问出来东西。”说着,福儿有些烦躁起来,“你说娘也是,怎么还没来?”
卫傅失笑:“赶路也需要时间,而且你别想多了,说不定是府里哪个婆子见你爹袖口破了,帮忙缝了几针。”
“希望如此吧。”
又说起有了这事,小两口掰着指头算了算,好像就是之前两人玩笑哪个孩子随了福儿,就让哪个孩子姓王那一阵。
那一阵两人经常以此借口那啥,其实就是闺房情趣,没想到真怀上了。
“你刚怀上,还是多注意身子,生意上的事,你就交给李如山,二哥那儿,我再给收购所多添两个人帮他。”卫傅关切道。
“你有人添?”福儿问。
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
“反正慢慢来,你身子要紧。”
黑城要到四月头才会破冰。
说是破冰,但江面上的冰并没有化完,也不能行船。
据当地人说,要到四月中旬或是下旬,冰才会慢慢化完。
破冰那一日,黑城的百姓和附近屯庄的屯民,按照惯常习俗,在黑江边上举行了破冰的仪式。
有点类似关内每年春耕时,当地举行的春耕仪式。要焚香祷告皇天后土,希望新的一年能大有收获。
总而言之,黑城也是从这一日起,才渐渐能见到点春色。
也是从这一日起,黑城越来越热闹了,早先因为罗刹人袭城,而跑掉的商人,都回来了。
当日弃城而去,如今危难一解,人又回来了。
百姓纷纷唾弃,但也不影响商人们做生意。
无他,当地百姓猎户积攒了一个冬天的毛皮,都会在此时拿出来售卖。
可以这么说,毛皮商人盘踞黑城一年到头,平时做的那点生意都是添头,只有这时候的生意才是大头。
可今年出现了变故,黑城官衙竟设了一个收购所,其内明文标价收购毛皮。
而写出来的收购价,竟比商人预计的价格高出几成不止,这一行举让一众商人纷纷变色。
当日罗刹人袭城,他们纷纷弃城而去,本以为再度回来,那位安抚使会故意拿捏架子,不准他们入城。
人家倒没不让他们入城,只是来了一记更狠的,釜底抽薪。
按照官衙这么办事,那他们还赚个屁?要知道各家商号背后都不是没人,于是纷纷给背后之人去信。
但这么一来一去也晚了,不过十多日的时间,市面上的毛皮就被收购了一空。
也是如今官衙在当地的威望甚高,别说加了这么多钱,即使不加钱,跟皮毛商一样的价格,百姓们也愿意把毛皮卖给官衙。
福儿看着堆了几屋子的毛皮,连养胎吃饭都不香了。
如今她手里账面上能动用的银子,全都砸在这些毛皮上,甚至连娘娘给她的箱子,都被打开了一次。
真是没有钱了,一文都没有了。
“真没有了?”卫琦见福儿叫穷,不禁道。
“真没有了。”福儿苦着脸,斩钉绝铁道。
卫琦也就真听信了,连着多日一副浓眉紧皱的模样,表面没说什么,私底下却跑去问王兴学,怎么才能赚到银子。
王兴学最近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这位平时板着脸谁都不理的小爷,突然跑来问他怎么才能赚银子。
不禁抬头看看天,这是日头打南边出来了?
到底这是卫琦第一次这么严肃向他请教问题,他察觉出端倪,也没乱说,而是先稳住了卫琦,私底下偷偷跑去问了卫傅。
卫傅听了不禁失笑,脑中却灵光一闪,让王兴学告诉卫琦,挖石炭可以赚银子。
王兴学也就这么跟卫琦说了。
正好卫傅打算重开石炭矿,打算把里面的采炭设施重新换上一遍,再公开招人挖炭,把工钱开高一些,不强迫人干活儿,而是以每筐多少斤来计算工钱,应该就有人来干活。
卫琦当即自告奋勇,说要去管炭矿的事。
如今人有了,可重开炭矿前期也需要银子支撑,毕竟要付人工钱,而炭要等到八月以后才能拉去售卖。
卫傅二话不说,去找福儿。
然后卫琦就看见,福儿扣扣索索的,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匣子来,塞给了他哥。
然后他哥又把匣子给了他。
他打开一看,差点没气憋气过去。
这就叫一文钱都没有了?


第133章
卫傅自然不可能让卫琦真去管炭矿,不过是配合福儿,故意逗他玩的。
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交托给卫琦。
眼见黑城破冰了,江东早就在准备春耕事宜,可其他无田地的百姓,却陷入无所事事中。
春季乃万物复苏之际,即使黑城的春天来的比其他地方要晚,也是野兽休养生息繁衍子孙后代的时候,这个时候当地人是不打猎的。
可不打猎能干什么呢?捕鱼采珠挖参?
这些东西到底都有限。
卫傅把黑城这片地界上的人算了算,即使能招一部分人去挖炭,还要多出许多人。
既然如此,那就去开荒吧。
越过江东,顺着精奇里江往上,还有一大片平原荒地,只是这地界再往上,就靠近罗刹人的盘踞之地了。
这次大战,黑城俘虏了不少罗刹人,从他们口中,卫傅大致得知了精奇里江上游的状况。
据罗刹人说,他们顺着江流设立了数个小型驻地,奴役当地部落之人为他们提供皮毛和粮食。但由于当地人不擅耕种,粮食产出并不多,荒废了很多田地。
而这次司棋洛夫组织远征队,把几个驻地的人都抽空了,每个驻地剩余的人并不多。
这件事是司棋洛夫自己说的,卫傅自然不可能相信他,又分别问了数个罗刹人,都是差不多说辞。
而被罗刹人带来做翻译的那两个汉子,就是被他们奴役的部落之人,据说就是司棋洛夫带着人杀掉了他们头领的,又占掉了他们的土城。
这两个汉子纷纷求卫傅,说可以为朝廷官兵带路,希望朝廷可以出人剿灭这些罗刹鬼。
卫傅倒有心这么做,可惜能力有限,但夺回靠近江东最近的那个地方,应该是没问题的。
把那个地方夺回来,就能夺回一片荒地,就这样蚕食鲸吞,再给他一年时间,这些地方都能夺回来,把罗刹人彻底赶出精奇里江流域。
这个任务被交给卫琦了。
趁着罗刹人还不知道他们的探险队被剿灭,以极快的速度把那座叫做毕喇的土城拿下。
从这里构建一道防线,同时开荒的地也有了。
得知卫琦又要出去打仗,福儿沉默了半晌。
当时因为有其他人在,她没好当面说什么,扭头却跟卫傅生上气了。
“庄稼人都知道,牛不能逮着一头使,这才多久,你又把他派出去?”
卫傅也是直到福儿开口,才知道她竟是因为这事生气。
“你听我解释……”
福儿瞅着他,也不说话。
卫傅失笑:“我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事生气,不过你也别听话只听半头,这次可不光小五一个人去,还有几个屯庄都会出人。我跟他们许诺,拿下这个地方,他们屯庄有优先选地及开荒权。”
这几个屯庄都是没田地的,听说由官衙带人去剿罗刹人,许多人都跃跃欲试。
经过那次大战,现在很多当地人都不再害怕罗刹人了,他们找到了怎么对付他们的办法。
“你都知道担心他的安危,我又怎不知?那个叫额尔拉的汉子,就是毕喇城的人,他熟悉当地情形。而且他们所谓的城,和黑城不一样,不过是用土坯垒的城墙,城墙极矮,那些罗刹人可能过于太自信,根本没有加高城墙,里面只有三十多个人,且有一大半火枪被司棋洛夫带走了,拿下并不难。”
“真的?”
卫傅点点头。
福儿松了口气,露出愧疚之色。
“我也不是故意跟你生气,那日罗刹人攻城……”
卫傅将她揽进怀里,又怎不知她在害怕什么。
别说她了,那日他在城墙上,看到城外情形,都有些不能适应。
战争的残酷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当时由于战局危机,很多人顾不得多想,等之后清理城门前那一片空地时,许多铁汉子都吐了。
当日为了稳定战局,她一直跟他守在城墙上,自然也目睹了那一切。
之后连日从睡梦中惊醒,问她也只说没事,现在看来,哪里是没事?
“你放心,不是万全把握,我不会轻易出手的。”
福儿点点头,精神又好了起来,说要去给卫琦做点吃食带上。
卫傅却略有些忧虑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自打怀上这一胎后,怀相就不怎么好,吃饭没胃口,情绪波动也很大。问白大夫,白大夫只说是正常,让注意别累着就行。
卫琦回来,就闻到香味了,当即钻进了厨房。
进来才发现破天荒,守财奴在做饭也就算了,他哥竟然帮着烧火。
“在做什么好吃的?”
“反正不是给你吃的。”福儿道。
她每次都是这句话,但哪次他没吃到嘴?
卫琦得意地想,却假装和福儿斗嘴,然后趁她做菜或转身不注意时,从案板从锅里捞点偷吃。
不一会儿就把大郎吃得满嘴流油。
嗯,卫琦现在偷吃还知道擦嘴,但大郎哪知道,只知道叔塞给自己吃,他就吃,不一会儿就吃成了小花猫。
不光他吃,苏勒也跟着吃他掉下来的零碎。
福儿察觉到异样看过来,一大一小两张脸瞪着圆眼,格外显得无辜单纯。连苏勒都赶紧不吃了,忙抬头看着女主人。
这一切,卫傅看得最清楚,只是他一直忍着没说,这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大郎招招手。
大郎扑着朝爹跑过来,偎在爹怀里,让他给自己擦脸。
“行了行了,你们都给我出去!没得添乱的。”福儿没好气地撵人。
卫琦还想犟嘴,卫傅又给灶膛里添了把柴,站起来牵上大郎,又把他叫走了。
“守财奴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出门后,卫琦抱怨道。
“她是你嫂子。”
这话卫傅跟卫琦说了无数遍,无奈他就是记不住。
“她怀着身子,情绪波动大,你让着她些。”
“我看她饭量也不好,以前都要吃三碗,现在只吃一碗,白大夫怎么说的?”卫琦问。
“只说注意别累着就行。”
“那你还让她进厨房?”
“她说做点吃食,给你带在路上吃。”
卫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半晌才哼了一声:“算她还有良心!”
卫傅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起去毕喇的事。
就在黑城计划着拿下毕喇土城的同时。
暗地里,因为今年没收到皮毛,各大皮货商和他们背后的人快炸了。
龙江城里,这几日索春副都统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