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城里,这几日索春副都统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一些下面的军官不敢去将军府,只敢来找索春这个同样驻扎在龙江城的齐齐哈尔副都统做主。
换做一般的副都统,跟将军同城设衙都会觉得憋屈,这索春倒好,一直自得其乐。对军务上的事,任由乌哈苏一把抓,他反倒对银子更感兴趣。
“行了,你们也不用怂恿着我去找将军,将军不会管这事。”体态圆胖、留着两撇胡子,不像个副都统反而像个富家翁的索春,慢条斯理道。
“那大人您难道就不管管?这小子才来多久?不按牌理出牌,断了那么多人的财路,大人您是知道,我们这些人,平日可全指着这些过活。”一个身材个高大的中年军官道。
这话说得有水分,索春也心知肚明。
朝廷从未拖欠过当地的军饷,粮饷俸银都给发得足足的,下面各层军官占地的占地的,行商的行商,一个个吃得脑满肥肠,上面人即使知道,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他,上面的人吃得更多。
就好比索春,若无利益牵扯,人也寻不到他门上来。
“人家经略一地的安抚使,那是人家的地界,人家有正当理由,哪怕说理说到京城都能说过去,你们让我怎么管?”
见此,几个军官面面相觑。
“那就任那小子猖狂,不管了?”
那倒也不是,只是不能在明面插手。
显然索春也早有主意,将几人叫到近前来一番吩咐。
听完,几个军官都面露笑容。
“大人好主意,咱们卡着都不买他的货,就让他的货在黑龙江这地界上卖不出去也运不出去,看他还敢跟我们作对!”
福儿这次的怀相是真不好,成天恹恹的,竟还孕吐了起来。
要知道她当初怀大郎时,可是能吃能睡,什么反应都没有。
见她连饭都不吃了,卫傅很心焦。
平时再忙,到吃饭的时候,都要回来陪她。
连老爷子都过来问她,想吃什么,要不去给她打一只花尾榛鸡?
所谓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龙肉指的便是这花尾榛鸡。去年福儿给卫琦红烧了一只,香得他吃不够,自己跑去打猎,就是为了猎这东西。
可福儿什么也不想吃,若问她想吃什么,她倒想吃她娘腌的渍梅。
不能想,不能想,想想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卫傅让人去外面果子铺里,买了些回来。
福儿尝了尝,不是那个味儿。
果子铺里卖的渍梅太甜,她就想吃她娘腌的盐渍青梅,又脆又酸,酸里还带着一丝甜。
听说女儿在闹小病儿,要吃盐渍青梅,王铁栓捧了一罐儿回来。
福儿尝了一个,就是这个味儿。
其实她想吃的盐渍青梅,就是普通人家做的那种,把梅子洗干净,先泡再腌,她自己就会做,只是黑城这地儿现在没有梅子。
“爹,你这从哪儿弄来的?”
“别人给的。”
福儿咬着一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王铁栓还有事,匆匆走了。
卫傅坐在一旁,看福儿连吃了好几个梅子,嗅着那酸味儿,他牙根直泛酸,忍不住问:“你吃了不酸?”
“不酸,要不你尝尝?”
说着,福儿塞了一颗进他嘴里。
卫傅当即脸色就变了,忙吐在手上。
他正想说什么,没成想坐在一旁的大郎,从他手里把那梅子夺了过去,往嘴里塞。
大郎如今也就才两岁,平时福儿从不给他吃圆颗粒的东西,怕他被卡了嗓子。见此忙要去夺回来,谁知大郎搁在嘴里吧唧了一口,自己就扔开了。
小胖脸皱成了包子,脆脆地说了句‘酸’。
福儿被他逗笑了,忙拿水给他喝。
“让你什么东西都想尝尝,你爹从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你都往嘴里塞,你都不嫌埋汰。”
这边在教训儿子,那边不满上了。
“怎么就埋汰了?”
“你从嘴里拿出来,他拿了往嘴里塞,难道不埋汰?”
“埋汰?”
他凑到近处,本是想啃她一口,想着她吃了那么多酸梅,最终落在脸颊上。
福儿嗔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旁边的大郎过来凑热闹。
“亲亲。”
说着,他还指了指额头。
卫傅轻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爹不能亲大郎。”
“为何?”
这句‘为何’就是学他爹的,有一阵子,不管卫琦说什么,大郎都是脆脆的来一句‘为何’。
那会儿他还不懂为何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你是男的,爹也是男的。”
“男的?”
这个问题大郎搞不懂了。
想了想,又道:“为何?”


第134章
这下轮到卫傅被弄得啼笑皆非了。
他试图说的能让大郎明白。
“娘是女的,”他指了指福儿,又指了指自己,“爹是男的,男的可以亲女的,所以爹可以亲娘,男的不能亲男的,所以爹不能亲大郎。”
这边大郎还睁着大圆眼,想着这里面的意思和关系,那边福儿嗔道:“有你这么解释的?没得把大郎教坏了。”
此时卫傅也意识到自己解释的好像不太对,又对大郎补充道:“男的也不能随便亲女的,得二人是夫妻才可以。”
“夫妻?”
好吧,这个词汇大郎也不懂。
“为何?”
这次他没等爹解答,又道:“娘,女的,亲大郎。叔,男的,亲大郎。”
闻言,福儿一个激灵坐直了。
“大郎,小叔叔亲过你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卫琦亲大郎?
他平时看大郎,都是摆一张臭脸,福儿简直无法想象,他那张臭脸怎么去亲大郎胖乎乎的小脸蛋。
大郎哪知道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啊。
“就亲了!”又道,“叔亲了,爹不亲。”大郎一点都不害臊,指着脸蛋,委屈道。
福儿推了卫傅一把。
“你看你,让你瞎胡说如今圆不上了吧?”
卫傅微愣,他也没想到他那个愣头弟弟,竟会干出亲大郎的事。
可让他亲大郎?
时下讲究严父慈母,他甚至已经打算好了,以后要当个严父。
别看福儿平时抱着大郎亲来亲去不讲究,那是因为大郎还小,等大郎再大一点,他就会让她改正这个习惯。
严父怎能做得小儿痴缠之态?!
“快啊。”福儿催他。
看看儿子委屈可怜的小脸,再看看旁边那双咕噜咕噜转的大眼睛,卫傅甚至有种她就是故意想看他吃瘪的感觉。
儿子还小,还是以后再当严父吧。
卫傅将肉乎乎的大郎抱过来,薄唇飞快地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下。
大郎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捂着额头躺在爹怀里笑了起来。
边上的福儿也笑了起来。
大郎笑着笑着,突然道:“叔呢?”
“你叔过阵子就回来了。”
毕喇那边已经传信回来了,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卫琦没回来是因为他打算在那儿伏击传递消息的罗刹人。
据说每隔一阵子,罗刹人驻地和驻地之间就会互传消息,他正好守株待兔,多打几个。
另外也是毕喇的城墙要修起来,不然前脚走,后脚再被罗刹人闯入,等于前面的功夫白搭。
笑闹完,福儿想起方才的事,让乌珠去把四喜找来。
上次她跟卫傅玩笑,说把四喜找来问问他爹的事,实际上就是说说而已,哪有女儿过问老爹私事的。
可这一回——
梅子不是应季的产物,更别说黑城这地方,更不是结梅子的时候,而且她尝那梅子,应该是去年腌的。
所以她爹是从哪儿弄来的这罐梅子?
四喜很快就被叫来了。
得知是夫人找他,他还有些纳闷,夫人找他做什么?
直到夫人问起梅子,四喜下意识就说是一个叫桑兰的寡妇送的。
话秃噜出口,他意识到说错话了,露出心虚的神色。
福儿挑了挑眉,严肃了脸色。
四喜急得满头大汗,连声解释道:“夫人,你不要误会老爷,老爷跟这个桑兰的寡妇没什么。”
“我有说我爹跟人有什么?而且没什么,那你心虚什么?”
本来卫傅还觉得是福儿想多了,过于敏感,此时见四喜这样,也不禁望了过来。
“小的,小的……”
支吾了半天,四喜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自打四喜跟了王铁栓后,确实见过不少女子对自家老爷献殷勤,不过老爷可能是不解风情,也可能是太忙的,并未见他对任何女子有另眼相看过。
可当地女子作风大胆,一次不行,就在面前多晃悠几次。
四喜跟在王铁栓身边,日里接触的都是官衙里的衙役和下面的一些屯民,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成过亲了。
成过亲的男子,少不得在一起开些男女之间的玩笑,有人看出桑兰对王大人有意,就跟四喜开玩笑说,可能过阵子四喜就要多个女主人了。
开始,四喜也不觉得,可能听的玩笑话多了,免不得就带了点乐见其成的意味。
他觉得自家老爷也挺可怜的,身边也没个女人侍候,给他安排丫鬟他不要,平日里老爷体恤他,自己换下的衣裳从不让他洗,都是自己洗的。
一个大老爷们,天天自己搓裤衩。
你说说,多惨!
四喜知道老爷有妻房,但老爷是官,官老爷纳个妾在身旁侍候,也不是太过格的事。
本来四喜不觉得这想法有什么的,直到夫人问他话,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想岔了,老爷的妻房不就是夫人的亲娘?他竟然想给夫人的亲娘添麻烦?
再看看夫人的脸色,这不就心虚了。
他心虚不是替王铁栓心虚,而是替他自己心虚。
至于这个桑兰,是下面一个屯庄屯长的女儿,年纪也不大,三十来岁,守寡后因为不想待在夫家,就回娘家了。
去年种洞子菜时,那屯庄的洞子菜,就是桑兰管着的。
这么一来二去,就跟王铁栓熟悉上了。
据四喜所说,桑兰对老爷有意是真,但并没看出老爷对桑兰有什么非分之想。
至于那梅子,是王铁栓听说女儿闹小病,想吃盐渍青梅。
这里就只有他知道女儿想吃的是哪种梅子,心想应该只有下面的屯庄才有,就顺口问了一句。
谁知正巧,桑兰就有,就给王铁栓送了一罐儿。
听完究竟,福儿也没说什么,就让四喜走了,只交代他不准向老爷透露她问过他话这事。
本来卫傅见她声势浩大,似乎定要把这个事追究个一二三,谁知她竟是这种反应。
“你不打算管管?”
福儿睨了他一眼。
“我管这事做甚?当女儿的打听爹的私事,已属过格,我可不想再插手去管。再说,有些事并不一定要问个究竟,没开窍就没开窍最好,我可不想帮人点破那层窗户纸,到时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卫傅听明白福儿的意思了。
老丈人对女子的爱慕没反应,说明他根本没往这上面想,说不定对方正着急这男人为何如此榆木脑袋、不解风情。
他们若主动闹大,又是质问又是谴责,等于是在帮人戳窗户纸。这种便宜外人亏了自己的事,福儿可不会做。
“不过这法子也就只管一时,都说烈男怕女缠,你说我娘怎么还没到,难道路上出什么事了?”
说完,福儿连忙呸了几口,念叨了两遍‘百无禁忌,大风吹去’,这才算罢。
卫傅见烈女怕缠郎都被她篡改了,说明她真有些急了,不禁劝道:“你也别着急,难道你不信爹的为人?”
“我信我爹为人,但我不信男人啊。”
“男人又怎么招你了?”
福儿理直气壮道:“哪有男人不好色的?”
“你的意思我好色?”
这下轮到卫傅挑眉了。
“你不好色,你是例外,十七才有司寝宫女。你不知道,当时宫女都私下议论,说太子殿下……”
说到这里时,福儿忙不敢说了。
“说太子殿下怎么了?”
卫傅逼了过来。
福儿能跟他说,宫女有私下议论过,太子殿下是不是不能人道的这事?她急中生智胡乱说道:“宫女们都说太子殿下很纯情,第一次还是被我强迫的。”
卫傅的脸顿时热了。
看看四周,幸亏大郎方才被乌珠带下去了。
想把她抓过来打屁股,又顾忌她有身子,只能恨得牙痒痒的,假装打了她两下,松开饶了她。


第135章
不出福儿意料,桑兰确实暗恨这位王大人的不解风情。
无论她怎么示好,怎么暗示,对方就好像根本不懂她的意思,只把她当成黑河屯一个普通的屯民。
桑兰心里也不是没有计较的,任谁热脸贴冷屁股贴多了,心也会冷。
可她已经骑虎难下了,屯子里人都看出她会王大人有意,日里少不得调侃一二。她虚荣心作祟,也没有反驳,未尝没有通过外人,来告知王大人自己的心意。
她从夫家回到娘家过日子,平日里哥嫂少不得给一二脸色,如今知道她和王大人的‘关系’,一改早先态度。
她寻思就算这事暂时定不下来,也不过是时间的事,可她都表现得这么明白了,对方还是不懂。
每天晚上,桑兰都快把被子角咬烂了,可事情就这么僵了下来。
“桑兰,王大人觉得那酸梅咋样?要是好,我这儿还有酸枣儿呢。”
见屯里最好事的哈玛老婆子,一脸暧昧笑的问自己,桑兰很想翻脸,却只能忍下。毕竟那罐子酸梅,还是她找这老婆子要的。
见桑兰也不说话,只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羞涩,哈玛一副‘我了解’地上下打量了她一身打扮,笑道:“这是上黑城去啊?”
“是啊。”
上黑城能去干什么呢?还不是去找王大人。
桑兰走远了,还能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暗想:不行,她必须得想个法子,把这事做成。这事若不成,她以后在屯子里没办法做人了。
抱着这个想法,桑兰踏进了王铁栓办事所在户房院子。
最近王铁栓这个劝农官,受命带着户房几个人,重新核查各屯庄的户籍。
卫傅从毛苏利手里接过一个烂摊子,到处都乱成一片,包括当地百姓的户籍也是。
在一般州县,每隔两三年官府就要核查一次当地百姓的户籍,可黑城距离上一次核查户籍,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核查户籍自然不是坐着喝茶就能办的,还要下到地方上各屯庄,最近核查的就是黑河屯周边几个屯子。
所以桑兰进来的很顺利,不过门房对她也熟了。
一看是她,就将她放了进来。
桑兰站在院子里,往里面瞧,没看见王大人,倒是看见门外廊下的四喜了。
“四喜……”她对四喜招了招手。
谁知四喜一看见她,跟看见鬼似的,忙就跑开了。
桑兰银牙暗咬。
平时四喜看到自己都是笑面迎人,这是怎么了?
不得已,她只能又往里走,果然王铁栓正在户房办事。
王家的孩子不管以后读不读书,都要上两年私塾,最起码要识字会算账。王铁栓当年就读了几年书,后来见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没去学了。
他读的这几年书,如今给他帮了大忙,因为当官是不能不识字的,至少要看得懂文书和信函。
见桑兰来了,他还以为是有什么事,诧异道:“是屯子里还漏了人没报上来?”
桑兰勉强笑道:“不是,我就是来问问你,那酸梅吃得可好?若是好,我再给你送一些。”
听到这话,正在屋里忙着的两个小吏,相互对了个看戏的眼神,都没有说话,继续忙自己的。
“还行。对了,上次忘了给你钱,我把钱给你。”
王铁栓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桑兰。
桑兰不要,王铁栓很坚持,还搬出为官者不能占百姓便宜的说辞,可把桑兰给气的,只能收下银子走了。
不过她并未气馁,临走时以这银子给的太多,过两天她再送两罐过来为借口,为下次再来留下了引子。
四喜目送桑兰走后,忙不迭就往后院去了。
他去做什么?
自然是找福儿报信,将功折罪。
“你这小子倒会自作聪明!”福儿笑骂道。
开始觉得老爷应该纳个妾,是自作聪明。
现在找她通风报信,也是自作聪明。
不过这次来报信得好,不然就让这女子找到借口,一来二去这么送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四喜既然知道找她报信,说明已经明白她的态度。
福儿也没说什么,让乌珠去拿了一百个大钱来,赏给了四喜。
四喜拿着赏钱,看看夫人脸色。
突然心领神会,明白了。
“夫人您放心,小的一定看好老爷……不对,是看好那个桑兰,一定不让她得逞!”
还是不够聪明,有些事不一定要说出来。
福儿突然找到点,当年在宫里时,姑姑们调教宫女的感觉。
姑姑们总说要会办事,会来事,该说的不能说太多,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说,教她们也算教得呕心沥血,只可惜能真正学会学懂的人并不多。
“行了,下去吧,好好办差,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待四喜走后,福儿琢磨了会儿,觉得光四喜还不够保险,她决定去找卫傅一趟。
卫傅正在三堂里处理公务。
见她来了,当即迎了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就是觉得官衙这门户太松了,你应该给下面人上上弦儿,这是官衙,又不是菜市。”
还是有事,卫傅心领神会,问怎么了。
福儿就把四喜来通风报信的事说了。
“你不是说不插手管吗?”
“我哪有插手管,这不是四喜主动找我通风报信的?”福儿噘着嘴道。
卫傅点了点她额头,当着他还要耍滑头。
就她上次把四喜吓的,即使她什么也不吩咐,四喜自己就会琢磨。
琢磨透了,自然明白怎么做。
“行,我这就吩咐下去。”
当天,门房就被敲打了。
与此同时,就在几千里之外的京城,宫里正在摆宴。
皇亲国戚勋贵大臣和外命妇们各置一处,殿中杯盏交错,歌舞升平,一派怡然和乐、君臣共欢之态。
换作以往,皇后早就该离席了。
皇后走了,才是四妃走,而后是妃位以下的,等这些宫妃离席后,才是外命妇们。
可如今后宫只皇后一人,于是皇后便陪到宴过一半,这才离了席。
离席后却是不走的,而是与一些相熟的命妇说说话。
皇后乃天下女子之表率,管的可不光是后宫,天下女子之事都可管的。例如哪家宠妾灭妻,哪家嫡母不慈,若是状告到皇后这,她都能插手管一管。
以往皇后也会借着和外命妇的来往,来宣告自己的身份和威严,现在这么做,又多了一层意思。
等回到坤元宫,已经接近黄昏时刻。
迎春服侍着皇后,帮她把全套的后服凤冠脱了下,皇后顿时松了口气。
又去沐浴,迎春特意给池子里放了些鲜花瓣。
嗅着鲜花的香气,皇后靠在池壁上假寐。
“朝中对漠西用兵,连番失利,这次黑城大捷,对朝中可是难得的好消息,咱们殿下真是长大了。”
“捷报所言,以几十守备军,对抗数百来袭的罗刹人,这些人又要守城,又要杀敌,可以想象有多难。”
迎春本是想说说高兴的事,让娘娘开心开心,谁知弄巧成拙。旁人只看到大捷,皇后看到的却是大捷之下的辛苦和危机。
“但总归是过来了,殿下无事,娘娘应该高兴才是。”
“是该高兴。”
不光要高兴,她还得让人看着该发给她儿子的奖赏好处,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皇后虽是女眷,但由于早年为保儿子太子之位,对朝中之事也算颇为了解。
她知道下面的一些龃龉,有些下层将士得了军功,却被上层军官逐层盘驳瓜分,等分到本人手里,所剩无几。
且据说黑城守城军械匮乏,这些都得给补上。
不光得多送,还得送好的。
皇后在心里寻思,寻哪一位大臣,通过哪一层关系把这事办了。
沐完浴出来,皇后也不想用饭,打算去睡了。
谁知这时正武帝来了。
正武帝不光来了,还让曹仁带来了御膳。
哪有皇帝用膳,皇后自己跑去休息的?
于是皇后只能留下陪用。
正武帝特意说起了黑城大捷之事,其实今日宫中摆宴,就是为了庆祝此事。
漠西汗部不太消停,朝廷经过一年时间的准备,对其用了兵,进展却不太顺利,这时急需一场大捷来一振士气。
黑城大捷来得恰到好处。
当然,明面的理由是如此,实际上皇后知道这场宴就是摆给她看的。
明白归明白,可当正武帝说起给黑城的奖赏时,皇后还是没忍住提了黑城军械匮乏之事。
“朕打算从军器局抽调五门红夷大炮给黑城,皇后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听说罗刹人擅使火枪,人手一把,火枪威力甚是厉害,凡胎肉体哪能抵挡火器?陛下不如再给黑城送一些自生火铳可好?”
话出口,皇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因为那自生火铳,乃军器局最近刚研造出来的,她一个皇后又怎知这些事情?不是明摆着她对朝中之事关注过多,可能还与下面官员有勾结。
皇后心中忐忑,谁知正武帝并未意识到异常,而是道:“那自生火铳虽和罗刹人的火枪一样,不用引火点信,但并不完善,容易炸膛,军器局还未改善这一问题,不宜发下去给下面人用。朕还是先让人给黑城送一批旧式的火铳,让他们先用着。”
皇后自然没有二话。
用罢膳,正武帝并无离开的意思。
曹仁带着人服侍他沐浴更衣,之后帝后二人一同去歇息。
一个时辰后,皇后借口沐浴让迎春搀扶去了浴殿。
而那里,有一碗汤药正等着她。
喝药的时候,迎春低声道:“娘娘,这药已经没了,是不是去找蒋太医再备一些。”
“明日招蒋太医来请平安脉,本宫会与他说。”
像往常一样,等皇后沐了浴回去时,床榻上的用物已更换一新。
正武帝也已擦洗干净,换了身衣裳。
她躺了回去,转瞬就被人搂抱进怀里。
皇后爱洁,所以床榻用物都换了,皇后不喜与人太近,他却从不理会。
“快睡吧。”
皇后闭上眼睛,缓缓进入梦乡。
临睡之前,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当着后妻,心里却想着给前夫儿子捞好处的妇人,可她也只能如此。


第136章
毕喇土城那边传信回来,说卫琦要回来了。
福儿收到信后,啼笑皆非。
这信一看就是卫琦自己让人传的。
她嘴里跟卫傅抱怨,转头却吩咐乌珠,让厨房里准备些好菜,等卫琦回来用。
谁知她没等来卫琦,倒是等来了从外面回来的二哥王兴学。
王兴学最近忙着卖毛皮的事,毛皮这东西不像吃食,也不像其他季节性的东西,一季收购却可以卖全年。
但由于他们手里的货压得实在太多,福儿哭穷可不是假哭,是真把手里的活银都占用了,王兴学就寻思着把东西卖出去,也好兑点活银出来。
整个黑龙江,龙江城是毛皮货市的集散地,盘踞在此的货商很多,不乏关内晋、徽两地商人。
所以王兴学首先去的就是这地方。
连着谈了两家商号,都是谈的时候挺好,对方听说是大货宗,待王兴学十分殷勤客气,但一听说是从黑城过来的货,就连连摇头,直说不要了。
第一家时,王兴学心中就起了疑,等到第二家还是如此,他便追问对方。
对方后来也跟他说了实话,说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不准收黑城过来的货,若是敢收,人会不会出事是其次,货肯定是运不出去的。
王兴学不死心,又找了一家试,还是如此,他心里明白了。
本来设立收购所之前,卫傅就与他通过气,说如此做可能要得罪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