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消融,风里已经有了温暖的春天气息。
刚过完年,周珍就算好了日子,催促着两人去领证。
提起这件事时,正在饭桌上,孟司意年后第一次上门拜访,恰是阖家欢的元宵节。
祝时雨听完没做声,手里的筷子却一瞬间停住,失了胃口。
这已经是她短短半个月间第三次提起这件事了,纵然祝时雨早已接受结婚这件事,但周珍如此迫切的态度仍旧叫人不适。
她沉默着,周围一时间陷入安静,祝安远打量着几人正准备开口打圆场,一旁孟司意率先出声。
“阿姨,我和时雨商量下,到时候给您答复。”
“不用了。”祝时雨直直望着周珍。
“就按照你的意思。”
她目光移开,看向孟司意,不知是征求还是肯定。
“我们那天去领证。”
这顿饭最后吃的颇有些不欢而散。天黑时,祝时雨送孟司意下楼,依旧是一个略显寒冷的夜晚。
刚走下去没多远,孟司意就让她止步。
两人正好站在一盏路灯底下,小小一团昏黄光芒包裹着这片道路,四周绿叶葱郁,更显幽静。
“刚才吃饭时不好意思,我态度不太好,不是针对你…”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祝时雨顿住,正前方,孟司意垂眸盯着她,瞳孔漆黑深邃。
“你真的决定要和我结婚了吗?”
“祝时雨,这是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眼前的他,和从前大部分时候都不太一样。
祝时雨愣神片刻,喉咙不自觉动了动,却仍旧点头回答。
“我想和你结婚。”她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很认真,神情郑重。
孟司意轻轻颔首,“好。”
“那我们去领证。”


第11章
二月八号,是周珍找附近有名的算命先生算出来的好日子。
那天惠风和畅,金色阳光轻薄透亮。
刚开春,温度还是低的。前一天晚上,祝时雨还是问了下孟司意穿着。
“一般领证都是穿什么?”他问。
“我没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我看别人好像都是穿白衬衫?”祝时雨迟疑地说,“但是最近温度…”
她的顾虑还没说完,孟司意已经开口:“那就白衬衫。”
“我们穿里面,到时候拍照了把外套脱下来。”
或许生活需要仪式感,即便是他们因为各方面现实不得不凑在一起的结婚生活的两个人,也在这天,有了一张无比标准的证件照。
红底白衬衫,两人并肩望着镜头,模样端正标致的两张脸靠在一起,说不出的养眼和谐。
这张照片最终镶嵌在了结婚证的红本本上。
证件一拿回来,周珍他们就拿在手里仔细看着,欣慰满足。
“瞧瞧,多么般配啊。”保媒成功的大伯母笑容从眼角皱纹里跑了出来,她连连夸赞,喜不自胜。
“拍得还行。”周珍克制地合起结婚证,还给祝时雨,嘴角上扬的弧度却难以掩饰。
“我去给你们做顿好吃的,庆祝一下。”
“不用了阿姨,我下午医院还有事,早上请假出来的。”孟司意笑容得体,出声告别。
“我送送你。”祝时雨连忙说。
“不用了,你多陪陪阿姨他们。”孟司意礼貌拒绝了她。
客厅里,仍然能听见他们讨论的欢笑声,喜悦气氛掩盖不住,似乎迎来了什么大喜事,已经开始筹备婚礼的酒店和宴席。
祝时雨回房间,那种不真切感一直萦绕着她,尤其是看到手里的那本大红色结婚证,就仿佛做梦一般。
这种感觉在她从民政局出来就持续着。
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就和另一人出现在了同一个户口本上,从此关系绑定,福祸相依,即便生老病死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这是一种复杂奇妙的情感,让人惶恐忐忑,又新奇期待。
祝时雨发了一路的呆,上车到回来都没有和孟司意说一句话,她有些不自在,又有点迷茫,不知道说什么,也并不想太多交谈。
到家后,她的期待和那一丝难言的心情在家里人的如释重负中荡然无存。
只剩下熟悉的无力低落感。
“结婚的感觉怎么样?此时此刻的已婚少妇。”
祝时雨躺在床上和祝今宵打电话,偏生她还要专往她伤口上撒盐。
“我不知道。”祝时雨闷闷地一翻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很复杂,很奇妙。”
“幸福吗?”
“还是后悔。”祝今宵永远直击心灵。
祝时雨想了想,摇头:“都没有。”
“就是觉得神奇,法律上的一道关系竟然会对生活有这么大的影响。”
“没错,就是这样的。等你办完婚礼之后,影响更大。”祝今宵把现实锋利揭开在她面前。
“到时候你会从家里搬出去,和另一个人每天住在一起,从此之后,你就属于你的那个小家,你不再是从前那个独立的个体祝时雨,你还有了另外的身份——”
“别人的妻子,或者未来的,孩子的母亲。”
“不是这样的。”祝时雨心头压着重石,但还是坚定地反驳她。
“那些并不能束缚我做一个独立的人。任何时间、地点、身份,只要你想,你永远可以做自己。”
“那你看看你现在…”
“这为何不能是我的选择之一。”祝时雨声音低落下来,却很清晰。
“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我都没有放弃做我自己。”
茅塞顿开。
祝时雨在这句话之后,眼前围绕的迷雾瞬间消解。不管怎么样,她只是在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未来无法掌控,一切未知,她能做的,就是不违背自己的心。
日子一晃而过,婚礼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两家都不是喜欢张扬的人,各方面商议过后,婚礼最终的规模不大,却也极尽完善,邀请的都是双方交好的亲朋好友。
其他流程基本交给了婚庆公司负责,琐事父母一切跟进打理,新人要做的似乎就是试婚纱发表喜好,然后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婚礼现场。
孟司意年后结结实实忙了一阵,两人试婚纱那天,也是特意抽出的空来。祝时雨到的比较早,给他带了一份早餐。
“你吃了吗?”他坐下来问,祝时雨点点头,“喝了点豆浆。”
“就吃这个等会不会饿吗?”孟司意手里拿着吐司皱起眉头。
“待会要试婚纱。”她双手张开卡了下腰示意,有点不好意思。
孟司意眼神落下,在她细瘦的腰上停留一秒,移开,吐司咬在嘴里有些含糊不清。
“你已经很瘦了。”
即便如此,等两人换好衣服,祝时雨真正穿着婚纱出来时,他才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细腰,盈盈不足一握。
旁边帮忙试穿的助理还在低头绑紧婚纱后面的带子,一抽一紧间打结系好,勾勒出难以隐藏的优美线条。
站在那里的人细肩直背,锁骨瘦美,往下,是领口微微露出的弧度,白皙细腻。
孟司意不自然移开眼,胸口跳动的频率不经意乱了两拍。
她的这件婚纱,比起拍结婚照那件,似乎更加修身漂亮。
同时还要,更加女性化一点。
“可以吗?孟司意。”不知何时,祝时雨已经朝他望来,手里微提着裙摆,向他征求着意见。
他停顿几秒,面色镇定,声音极力如常道:“我觉得,好像有点太小了,还有别的吗?”
“孟先生,我们这个尺码是刚刚好的,祝小姐穿着非常合身,尺寸连修改都不用…”一旁的助理闻言,已经迫不及待出声解释。
孟司意抬手,垂眸摸了摸鼻子。
“那你喜欢的话,就这件…”
“我再试试别的吧。”祝时雨未等他说完,微笑着朝旁边的助理开口。
两人最终定下的是一件露肩款的法式蓬松裙婚纱,那条裙子的裙摆非常漂亮,像花瓣般展开,蓬松自然,外层薄纱用了特殊喷金工艺,层层叠叠,浮动着梦幻光点。
领口处也是花瓣延伸的弧度,只是更为收敛一点,恰当好处露出锁骨和肩膀,优雅自然。
祝时雨和孟司意都很喜欢,当场便交下定金。
婚礼各项事件依次敲定,一切都看似稳步进行。临近婚期,家里显然可见忙碌了起来,已经开始提前装饰新房。
祝今宵带着一帮家里的堂姐妹过来,四处张贴喜字,打气球,挂拉花,就连床上都被堆满了玩偶,满目喜庆的大红色。
祝时雨还是平时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新娘子的打扮,却还是被家里一些稍小的妹妹围着,叽叽喳喳追问她爱情故事。
她哪有什么爱情故事啊,于是只能面露尴尬站在那,张张嘴说不出话。
“呃…”祝时雨绞尽脑汁,正想着怎么给她们编一个搪塞过去。
“去去去,小小年纪动不动把爱情挂在嘴边,羞不羞啊。”祝今宵走过来,手里驱赶示意,几个小萝卜头却丝毫不慌,仍旧笑嘻嘻,扯祝时雨衣服。
“时雨姐姐,姐夫长什么样子啊,帅不帅,电视里的新郎都很帅的!”
“能不能给我们看看照片!”几人异口同声道。
“啧,我说你们——”
“没事,我给你们找找啊。”
看照片小事。
祝时雨微松一口气,翻找着手机。
“哇!——”
“新郎好帅啊!”
“和时雨姐姐一样般配!”
小女孩们惊喜叫了起来,围着她蹦跳,整个房间喜庆热闹不已。
直到这一刻,祝时雨才有种自己真的要结婚了的感觉。
她二十六岁,很快要迎来二十七岁的生日。
在这一年,她完成了人生的其中一项大事,结婚。
不早也不晚。
在这个春天的季节。
马路边树枝顶端抽出一支绿芽时,终于时间来到了婚礼当天。
大清早,装扮好的婚车停留在楼下,孟司意带着一群伴郎团过来迎亲。家里这边根本没有什么阻拦,象征性的讨了个红包便满心欢喜放他们进来,只有新娘子房门口的那几个小堂妹格外卖力,不依不饶,几乎掏空了新郎的荷包。
孟司意被折磨得厉害,终于耗费力气进来时,额上已经有些微汗意,只是所有种种,在和捧花坐在床上的祝时雨对视上的那一眼,通通都归于空白。
晨曦从窗户透进来,夹杂着几缕金色微光,跳跃在她发间。
眼前人戴着雪白头纱,手捧鲜花,盛装明艳,正盈盈望着他笑。
这个笑容仿佛穿越时光,和多年前记忆中的一个笑容毫无缝隙地重合在一起。
在这瞬间,仿佛有一支利箭迎面破空而来击中他心脏。
孟司意明白,自己早已彻底堕入深不见底的爱河。
装扮精美的新房,众目注视中,那位新郎好像发了呆,片刻,才慢慢走过去,朝坐在床上的新娘伸出手。
“很高兴能在今天见到你。”
我的新娘。
我的爱人。


第12章
孟司意当时的表现让在场的人笑了很久,被当做负面案例反复提及。
“哪有人接亲的时候傻傻走到新娘面前,说很高兴在今天见到你的。”长辈们笑着调侃:“又不是去他家里做客。”
“可不是,对着新娘子都看呆了,只知道直愣愣伸手,连单膝跪地求亲那一步都忘记了。”
“咱们新娘也是不矜持哦,人家一伸手就跟着他跑了。”
大家玩笑话说得开心,原本在候场有些紧张的祝时雨,心情奇异被缓解,变成了尴尬。
她也是第一次结婚,看到孟司意伸手过来,本能就递过去,还是被周围人提醒才重新整理裙子坐回去,继续接亲流程。
——孟司意刚单膝跪在她面前,旁边的伴娘就立刻给他递去一本婚后保证书之类的东西,网上现成的模板,条例夸张,念得孟司意和祝时雨都有点微微尴尬。
倒是祝今宵,和一群小姐妹在旁边看热闹笑得前俯后仰。
折腾半天,孟司意终于成功接到亲,等上车落坐,两人同时舒了口气,目光对视,都不约而同笑出来。
婚礼现场就正常很多。
酒店布置得梦幻十足,司仪控场,简单的祝词说过之后,音乐声响起来,祝时雨挽着祝安远的胳膊缓缓走出去。
孟司意站在前方,像是等候已久。
底下宾客众多,面孔熟悉的陌生的。两人都有一段宣誓和讲话,祝时雨心里默默打着腹稿,发言很简短官方,从容得体。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形式,直到话筒被递到孟司意手里,或许是头顶灯光刺目,他的面容和声音都有种难言的郑重,紧接而来的求婚环节和交换戒指完成得顺理成章。
祝时雨感觉自己情绪都被他的认真弄得带入进去,以至于后面的亲吻仪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依稀听见耳边司仪“请新郎亲吻新娘”的话语刚刚响起,面前的人就俯身过来,大概是孟司意的动作太快太轻,几乎是刚刚碰到她一点,就飞快退开,她只感受到了一点残余的温热呼吸。
现场隐约还回荡着司仪的声音,底下众人似乎也没怎么反应过来。由轻到重的掌声逐渐响起。
“让我们一起祝福今天这对新人,祝你们美满良缘恩爱长,鸾凤和鸣幸福久。”
婚礼的最后,司仪响亮的祝福声为今天的一切画上圆满落幕。
关于结婚的体会,大概只有一个累字能概括。
从前一晚开始忙着各种准备,第二天睡不了几小时就被从床上叫起,然后一直到换下厚重的婚纱换上敬酒服。
席间一桌桌绕过来,同各种亲朋好友寒暄问候,即便每桌只是拿着酒杯浅浅一抿,整场下来,也喝得不少。
孟司意比她喝得更厉害,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挡在前面,杯子空了又空,敬酒到尾声时,他的脸已经很明显的红了。
两人出来酒店那会,天色迟暮,黄昏与黑夜的交界,远处隐约残留有一抹橙红色余晖。
酒店门口,祝时雨和孟司意站在一起,同周珍他们告别。
“爸妈,路上小心。”孟司意早已改口,称呼自然。
“行,那你们两个人…”她复杂地看了祝时雨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
“好好的。”
回程车上,一时无人说话。
这一整天的忙碌奔波,两人精力几乎被消耗殆尽,此时此刻,只剩下力竭之后的疲惫。
空气安静,车子飞速平稳行驶在路上,两旁都是陌生风景,方向不是她熟悉的家。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准备同孟司意一起生活。
祝时雨忐忑不安,依稀又涌上来对未知事物的莫名恐慌。
她坐在那,轻轻深呼吸了一口,安抚胸间涌动的杂乱情绪。
“累了吗?”旁边的人伸过来一只手握住她,偏头轻声问。
“嗯。”祝时雨看向他点头,“有点,你呢?”
孟司意想了想:“身体很累。”
他下一秒笑了出来:“可是心里很开心。”
“是吗。”祝时雨仿佛被他的喜悦传染,也忍不住弯起唇。
“那就好。”
“你呢?”孟司意突然停住目光,定定凝望着她。
“你开心吗?”
祝时雨愣了一下。
须臾,她呐呐回:“有一点。”
祝时雨说完,肯定点头:“结婚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孟司意默了默,默默松开了她的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祝时雨还是敏感察觉到孟司意似乎有些低落。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两人下了车,往电梯走去。
等待楼层跳动的间隙,祝时雨偷偷抬眼往旁边看了看,孟司意手里提着西服外套,视线低垂,嘴唇安静轻抿。
头顶清冷光影扑下来,打在他眼皮上,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
睫毛好长。
祝时雨此时此刻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也保持着沉默,安静跟在孟司意身后,坐电梯上楼打开房门。
轻轻嘀的一声。
孟司意垂眼站在原地,手指在触控板上面按着什么。
“你手给我。”没几秒,他朝祝时雨说道。
“啊…”她持续神游,反应慢了半拍。
孟司意径直握住她的手,伸直大拇指在门上轻轻一摁,“指纹登记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家里按照你的喜好简单布置了一下,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再和我说。”
话音落地,他推开了门。
祝时雨婚前曾来过一次他的家,是跟着周珍他们一起的,目的是为了布置新房。
事实上,这边干净整洁得仿佛无人居住,几乎不用怎么布置,便可以直接入住。
孟司意买的是三居室,在医院附近最好的一个小区,周围安静清幽,环境优雅。
房子里的装修风格也很大气简约,却基本运用的都是暖调的米色,中和了过于空阔的冷感,有了几分家的温馨。
整个房子给人的感觉很舒适,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祝时雨进门之后,发现这个房子和她那天看到的又有点不太一样。
玻璃墙上贴了大红的喜字,客厅沙发多出几组暖黄色抱枕,地毯是粉色图案,窗帘换成浅蓝色,茶几上还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粉色玫瑰。
祝时雨往里走了两步,在玄关处看到一双新的粉色拖鞋。
和她家里的那双一模一样。
她胸腔蕴藏了一晚上的情绪在瞬间转换成了另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并且隐约有种压抑不住快要破壳而出的趋势。
她飞快低下头,扁着嘴角,认真换鞋。
“没有。”祝时雨话音含糊地说。
“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夜晚寂静,从先前无比喧哗的热闹中抽离回来,偌大的房子突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人站在客厅,面面相对,少顷,还是孟司意先开口。
“你先去洗澡?”
“好。”祝时雨如蒙大赦,本能低着脑袋从他身边绕过,往卧室走去。
前一天她曾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拿到这边,孟司意放在了卧室,祝时雨蹲在地上打开,在里头拿出了自己常穿的睡衣。
浴室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大部分都是孟司意采购的,有她经常用的牌子,也有他的。
在这间不曾熟悉的浴室,方才刚刚消退不少的陌生感再度袭来。
祝时雨洗完澡出来,站在浴室门口打量着这间卧室,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张整齐的大床上,两只手略显无措抓着头顶的毛巾,踟蹰着不敢挪步。
过去很久,她从胸腔重重舒了口气,迈步过去。
吹干头发,整理好剩下的行李,祝时雨已经无所事事开始坐在床边上玩手机时,外面终于传来动静,孟司意推门进来。
“你收拾完了先睡。”他神态如常,眉目清正。
“我还要一会。”
“好。”祝时雨点点头,肩膀又不自觉放轻松了一点。
她看着孟司意打开衣柜拿出睡衣,然后进去浴室之后,总算大着胆子掀开被子一角,脱鞋上去。
今天的被套床单都是崭新的喜被,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暗纹,仔细闻一下,还能嗅到淡淡的新棉被的清香。
祝时雨小心翼翼躺下把整个人都窝进去,床很软,又有点凉,她躺了没两秒,想了想,又重新伸手出去,打开了旁边床头灯,把房间的大灯关上。
有压迫性的刺目光线顿时换成柔软的暖黄灯光,房间骤然暗下来,祝时雨自欺欺人般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入睡。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浴室水声停住。
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又消失,好一会,有脚步声慢慢走到她这边,似乎绕了过去。
然后,祝时雨感觉到自己旁边的被子被轻轻地掀开一角。
身旁床垫微塌下去一点。
孟司意上了床,无声躺在了另一边,呼吸轻浅,体温隔着同一床被子隐约传来。
须臾,他抬手,关灭了灯,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第13章
黑夜完全笼罩,四周蓦地静下来,所有感官都被放大。
祝时雨身体僵了又僵,定在那里不敢动。
直到,许久过去,旁边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她屏住的呼吸一点点重新被释放出来,新鲜空气涌入,整个人轻快不少。
算起来这是一个新婚之夜,而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却躺在同一张床上彼此沉默。
祝时雨觉得好像应该说什么,可在这种场景氛围之下,说什么似乎都很不恰当。
毕竟按照正常常理,他们现在应该做点什么。
大概是孟司意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从上床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突兀的动作和言语,在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尴尬。
祝时雨察觉到他的想法,渐渐从刚开始的紧张忐忑中平复了下来,慢慢适应了自己现在旁边躺着一个男人的事实。
先前占据她全部心神的不安情绪消散之后,脑子本能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和猜测。
最开始是觉得孟司意体贴,她这次的眼光没有看错人,即便是结了婚以后他仍然没有变,知道她完全没有准备好,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亲密接触的想法。
祝时雨开始不由在心里细数起了他的好,胡思乱想中,被子里温度逐渐上升,变得暖和柔软,原本就累了一整天的身体不知不觉涌上睡意。
可是祝时雨不敢动,仍然僵硬的保持着一个侧躺的姿势,背对着孟司意,脑中始终绷着那条线不敢睡去。
她又想到了家里,之前没结婚的时候他们管她管得很严,几乎不让她去太远的地方,等于变相的限制了她的自由。
现在结婚了,她就和孟司意是一家人,是属于自己独立的家庭,以后她应该会更自由一点,想去哪就去哪。
半梦半醒,不知道神游天外了多久,祝时雨最后的思绪又回到了孟司意身上。
他好像是个奇怪的人,她始终看不透他,直到现在,她也不清楚这个婚姻在他心里是属于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有时候他好像是喜欢开心的,有时候看起来又莫名低沉。
祝时雨回顾着过去点点滴滴,突然涌起一个莫名其妙的猜测。
或许是不是她想错了。
孟司意从一开始认识到今夜的恪守礼规,并不是因为体贴或者什么,可能只是单纯的,他并没有忘掉他的初恋。
祝时雨陡然清醒,整个人从对他的好感沉溺中冷静下来,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平躺着闭眼面对天花板。
她还是不习惯旁边多了一个人,这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中途不知道醒来几次。
不过孟司意却很安静,睡姿很好,从头到尾两人中间都保持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他始终没有逾矩过。
祝时雨大概到天蒙蒙亮才彻底熟睡过去。
醒来不出意外睡过了头。
拉开的窗帘外已经艳阳高升,房间很安静,这张大床上只剩她一个人,不知何时她已经睡到了正中间,昨晚属于孟司意的位置被侵占大半,祝时雨一慌,连忙伸手过去。
幸好。
她微松一口气。
被子底下温度都凉了,他大概已经起来很久。
祝时雨想到这里,又飞快起身坐起,揉了把头发,掀被下床。
外面阳光已经无比充沛,客厅明亮,未见孟司意身影,祝时雨简单地看了一圈,往厨房走去。
她正准备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食材,目光不经意略过流理台时顿住,那里用了白色防尘罩盖着两个小碗。
祝时雨走过去揭开,发现底下是份早餐。
一个碗里放着两个包子和半块红薯,另一个是半碗小米粥。
似乎才放了没多久,碗壁还有微微余热。
祝时雨微愣,然后把防尘罩重新盖回去,起身找孟司意。
这栋房子里一共有三间房间,除去主卧和客房,其中还有一间被装成了书房。
祝时雨猜想他在那里。
书房的门是半掩着的,祝时雨象征性地敲了敲,听到里头一声“进来”。
她握着门把手探头进去,视线刚好对上书桌前抬头望向这边的人。孟司意脸上架了一副细边框银丝眼镜,白衬衫袖口轻卷,目光很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