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戈是确定会去的,他高中三年一直是班长,无论什么时刻都有种无形的领导力。当初和他玩得好的那几个男同学都直接放话了,陆戈什么时候有空,同学聚会就定在哪天。
祝时雨把手机里发过来的邀约都一一拒绝掉。
【战袍】
当天下午,祝时雨正和周珍他们一起在街上置办年货,手机里进来一张照片。
全身镜中,祝今宵穿着一条黑色高开叉连衣裙,脚踩恨天高,版型挺括的大衣搭在肩头,女王气势十足。
她今天从头到脚都精心打扮,力图惊艳全场。
【至于吗?】祝时雨看了眼,抽空给她回消息。
【怎么不至于?我今天要去见何骧那厮,看我不闪瞎他狗眼。】
何骧乃是祝今宵分了八百年的前男友,两人青春懵懂时有过一段,最后以何骧说自己要好好学习为由,终结在了高二那年。
至此,他在祝今宵心里就是一个死了的黑月光。
只要两人共同出现的场合,就免不了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
祝时雨给她回了一串省略号,收起手机,专心挑选着面前春联款式。
医院提前两天放年假,二十八号这天便已经休息,孟司意之前过年要么在舅舅家,要么是在医院值班,今年有点不同。
得知他的安排后,周珍和祝安远便热情地邀请他来自己家过年,原话是这样的: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小孟,我和你叔叔都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的。”
“不要客气,家里刚好还有间空房,本来我们三个人每次过年都冷冷清清的,正好多一个人热闹热闹。”
孟司意面露迟疑,礼貌拒绝:“不好吧叔叔,舅舅他们叫我除夕去家里吃饭。”
“那没事啊,到时候你再过去吃饭就行了。一年到头,确实要和长辈聚聚的。”祝安远一听,反而松了口气,爽朗笑着拍拍他肩膀。
“小孟,就这么说好了,你收拾几件衣服过来,过年这几天就在家里住下啊。”
孟司意的情况大家基本都知道。
虽然从高中起是在舅舅家生活,但他自大学后就搬到宿舍,只有逢假期才会回去。
舅舅家也有一个儿子,这两年更是找了个女朋友,时不时领回家,孟司意总归还是个外人。
所以他工作后更是少在那边留宿,即便是春节合欢大团圆的日子,也更习惯自己在家一个人。
每年除夕夜,也只是例行过去吃顿饭。
祝安远话说到这个份上,孟司意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他犹豫了下,终于点头同意了。
祝时雨和周珍他们采购完年货,临回家时又去逛了超市,周珍推着购物车带她来到生活用品区。
“给小孟选一套洗漱用品,家里没有新的了,你看看买哪种比较好?”
因为孟司意的存在,亦或者是祝时雨确定下来要结婚这件事情,使得近来家里关系和睦许多,至少她和周珍,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正常讲话。
“这个吧。”祝时雨随手从架子上拿下来一条纯棉的深蓝色毛巾,放进购物车里。
周珍看了眼没说什么,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祝时雨又原样拿了牙刷水杯一系列的东西,甚至在周珍的示意下,还挑选了睡衣拖鞋等家居物品。
巧的是,祝时雨的拖鞋也是刚回来那会在这家超市随便选的,刚好男女款摆在促销展览最中间,她顺手拿完,结账时才反应过来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作罢。
孟司意是晚饭前过来的,他提了一个简便的行李袋,手里照旧拿着礼品。进门口低头换鞋时,见到地上那双新买的拖鞋明显愣了一下。
“下午逛超市的时候买的。”祝时雨在一旁解释。
“我妈特意让我给你买一些生活用品。”
“谢谢阿姨。”孟司意闻言换好拖鞋,出声道。
“不用谢,小孟你先坐坐,饭马上就好。”从厨房出来的周珍听到,招呼他。
“我先带你去房间把东西放好。”祝时雨领着他往里走。祝家这栋房子是十多年前祝安远工作分配的,标准的三室一厅,有一间作为客房,被周珍特意收拾出来,给孟司意住。
床单被套都是新换过的,浅蓝色格子,还泛着洗衣液的清香。
孟司意把自己带来的几件衣物归置好,回头,看到一直站在那的祝时雨,以及,她脚上那双和他同款式不同颜色的拖鞋。
“你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和我说。”须臾,祝时雨绞尽脑汁憋出这么一句客套话。
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一点变化。
不善交际,却努力的去照顾他人的感受。
“好。”孟司意点点头,下一秒,又神情犹豫,抿了抿唇。
“你会不会觉得我到你们家过年不太好,其实我也这样觉得…但是叔叔阿姨又盛情难却,再加上过年这几天放假我又正好自己在家…”
孟司意心事重重的,纠结着说出自己顾虑。
“不会啊。”祝时雨连忙摇头,诚恳看他,“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爸妈他们本来就很喜欢你,你愿意到我家过年,他们开心都来不及。”
“真的吗?”孟司意闻言像是稍微放下心,眼里冒出点笑意,又很快想起什么,忐忑追问。
“那你呢?”
祝时雨表情空白几秒,咽了咽喉咙,被迫点头回答:“我也很高兴。”
孟司意心满意足。
今天的晚饭格外丰富,让人有种提前过年的感觉,为了表示对孟司意到来的欢迎,祝安远还开了瓶年份悠久的茅台,周珍破天荒没有阻拦。
因为工作的缘故,孟司意平常基本不碰酒,但是如今是休假,他陪着祝安远喝了好几杯。
可见这位女婿是真的令他很满意,祝安远饭间格外高兴,如果不是周珍最后拦着,估计孟司意会被他灌个半醉。
即便如此,他也喝得不轻,祝时雨第一次见到他松了身形半靠在椅子上,眉宇间慵懒,白皙的脸上有微微红晕浮起。
“你要不要去房间休息一会?”她有点担心问。
“没事。”孟司意坐在那朝她摆摆手,眼睛在灯下发亮,“我没喝醉。”
“那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酒气。”祝时雨担忧。
孟司意此刻的模样属实有几分不正常,周珍祝安远还各自在厨房和客厅忙碌,祝时雨担心他会有什么酒后失态的表现,想带他去外面散步醒醒酒。
她总觉得…孟司意喝醉酒后和他平时不太一样。
“好。”听到她的提议,孟司意不假思索同意,撑起身子,坐起来。
祝时雨带上手机钥匙,转头和家人说了一声,听到她和孟司意要出门散步,临走前,周珍还让她顺手把厨房垃圾丢掉。
小区的环保车在外面马路边,两人走到大门口,祝时雨让孟司意在原地等她,她自己提着两个黑色袋子走过去。
丢完垃圾,祝时雨想起家里的洗手液没有了,便利店正好在前边,她回头看了看孟司意,没叫他,小跑着朝便利店走去。
外面空气新鲜,裹挟着冷意,孟司意出来之后,身上酒气散了不少,神思恢复几许清明。
他环顾一圈还没见祝时雨回来,皱了皱眉,提步往小区外走去。
暮色降临,正在白天和黑夜的交界之间,路灯还未点亮,周遭视野有点模糊。
小区门卫值守,保安亭前站了个人,在门边不停徘徊,同时嘴里解释说道:“我真的是来找我女朋友的,她就住在里面,我忘记带身份证了而已…”
“手机?她和我吵架把我拉黑了,不然我也不用大老远特意过来上门找她。”
“大哥,你相信我,你看我也不像坏人是吧,这样,我请你们喝水吃点东西,待会等我见到我女朋友了,一定让她亲自带我过来登记。”
陆戈长得一表人才,今日刚从同学聚会上出来,西装革履,手上腕表看起来价格不菲,确实不像心怀不轨之人。
保安态度已经有点松动了,试探问他对方的楼号门牌号码。
陆戈表情一松,立刻报出祝时雨的楼层数字。
保安点点头,还未开口,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道声音,微怒、冷冽。
“你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吗?”
陆戈愣住,转头看到了前面的人,细细定睛之后,认了出来。
他自然是见过孟司意的,在祝时雨的朋友圈里,早在那天晚上就有人把照片发给了他。
只是他所有联系方式都被祝时雨拉黑了,没有办法,只能等到回温北市时到她家来找她。
陆戈不相信面前这个和祝时雨才认识几个月的人能超出他们十多年的感情,即便这个人优秀的有点超出他想象。
他皱了皱眉,望着孟司意回话,态度不自觉的冷硬:“我找时雨。”
口中的亲昵和熟悉显而易见,仿佛在他们两个之间,他才是那个外人。
说不清的戾气和嫉妒瞬间冲了上来,或是酒精上头,孟司意并未经过太多思考,恶意满满。
“我们已经订婚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陆戈的表情他有些记不清了,后来有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注意。
小区内,孟司意浑浑噩噩往回去的方向走,脑袋被冷风一吹,彻底清醒。
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怔怔立在原地,后背发凉,心尖轻颤。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一位卑鄙小人,主动去插足别人感情,成为他曾经最不齿的第三者。


第9章
祝时雨买完洗手液回来,就发现孟司意不见了,方才站人的地方空荡荡,小区来时的路只剩下萧瑟的花草树木,
他手机也无人接听,祝时雨困惑,还是只能先往家里走去,结果一推开门,发现人就好端端坐在沙发上。
只是沙发上的人双目空荡,看起来有几分魂不守舍的茫然,祝时雨压下心头疑问,猜测他是还未醒酒。
“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祝时雨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在他面前询问。
孟司意好像方才回过神,眼眸迟缓地动了动,落在她脸上。
“对不起,我忘记和你说了。”
语句清晰正常,看着没有太大异样,祝时雨微微松下心,语气还是带了几分关切:“要不要喝点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司意点头,又摇摇头。
他面色苍白,嘴唇有点干燥脱水,目光同她对视,很快便垂下,默默盯着自己搭在膝头的手指。
“…你刚从外面回来吗?”
“嗯。”祝时雨不明所以点头,“丢完垃圾想起家里洗手液没有了,临时又去了趟便利店,回来就看到你不见了。”
孟司意抬起眼,看到她手里提着的那个袋子。
“你刚刚是说要喝水是吗…?”祝时雨不确定地问。方才他的点头又摇头,她反应过来应该是在同时回答她的两个问题。
孟司意愣了半秒,又轻轻点了下头。
“你真的没什么事吗?”祝时雨从厨房倒了半杯热水给他端过来,递到他手边时不由再度问了句。
“我爸爸那里有解酒药,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孟司意眼睫低垂轻声道。
“我没喝醉。”
周珍和祝安远饭后例行散步去了,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一时无人说话,客厅安静。
以往这个时候祝时雨早就回房,看视频拉片子或者剪辑,但今天孟司意在这,他还坐在沙发上。
祝时雨想了想,也端着水杯在他旁边坐下。
茶几上有遥控器,她俯身拿起,打开电视。
不知道他喜欢看什么节目,祝时雨就挑了个不会出错的频道。孟司意听到电视声抬头时,看到了右下角四个字,人与自然。
他默了默,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祝时雨见他看得认真,以为他喜欢,就把电视锁定在了这个频道。
两个人默不作声坐在客厅里看起了cctv-人与自然。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半小时,亦或者十几分钟,孟司意盯着电视的目光移到了祝时雨专心致志的侧脸上。
他搭在膝头的手不自觉动了动。
“时雨。”他叫她的嗓音有几许干涩。
“嗯?”祝时雨毫不设防转头看他。
“我刚才下去散步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人在小区门口找你。”孟司意艰难地说出这段话。
“门卫那里不放他进来。”
“我听他说,好像是你曾经认识的人。”
“谁啊?”祝时雨本能皱起眉,在记忆中细细回找有没有这种直接上她家来找她的朋友。
这一想,让她想到了某种可能。
她身体一僵,回神仔细询问着孟司意。
“他大概长什么样子,方便给我描述一下吗?”
祝时雨神情认真,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孟司意慢慢坐直身体,似乎陷入回忆中,缓缓描述着那人特征。
几乎是只听到了第三个形容词,祝时雨就确定出那人是陆戈。
“我出去打个电话。”她嚯的起身,利落果断。
孟司意身子僵了僵,看着她拿着手机毫不留恋走出去,略带急促的步伐中,藏着几丝迫不及待。
他垂下眼,继续一动不动盯着膝头的手指。
仿若一座没有鲜活气息的木雕。
-
消防楼梯间,拐角处一扇窗户半开,周遭无人寂静。
祝时雨靠在墙壁边,从通讯里翻出陆戈的号码,把他从黑名单拖了出来。
这两个月来他对她的骚扰没有断过,有几次更是换了不知道从哪来的陌生号码,给她发消息打电话,祝时雨通通挂断拉黑。
听京市那边的同事说,元旦节前后,他还去公司楼下找过她,只是那时祝时雨已经回了温北市,那段时间刚好忙得分身乏术,无暇顾及他。
祝时雨以为这样的表现已经能让陆戈有自知之明,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到她家来找她。
其他影响不提,如果让周珍他们看见,又将会是一场难缠的纠纷。
陆戈学习的专业几乎只能让他留在大学那个城市工作,而他本人也没有回来发展的意愿。温北市只是个二三线小城市,各方面的机会都比不上大都市。
当初两人在一起时,周珍他们就十万个不同意,但他们从来都拗不过祝时雨,以至于后来,对于她的这个男朋友,就和她的工作一般,被直接漠视了。
陆戈出轨的事情祝时雨没有和任何人说,除了祝今宵,他们至今都以为祝时雨是自己突然想通了,决定妥协回来。
现在结婚的事基本敲定,原本家里就小心翼翼重视万分,再加上孟司意还在这边。
如果让他们发现陆戈还和她有牵扯,这么久难得的平静可能又会毁于一旦。
周珍这几年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或许是在祝时雨身上经历的打击太大,又或者是早年隐患,她各方面都不能受刺激,否则很容易变得偏激易怒。
之前的机票事件还让她心有余悸。
祝时雨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声,几乎是响起的那一刻,立即被人接起。
男人的声音惊喜不敢置信:“时雨?”
“陆戈,我们见见。”
祝时雨不想留任何隐患,联系上陆戈的同时,就和他确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
挂完电话,她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也算是正式,给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做个交代。
第二天上午,临赴约前,祝时雨带上了自己结婚请柬。
陆戈那个名字是她亲手写上去的,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喜糖。
她都收拾好,提着包准备出门。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家里三个人都在,孟司意闻言略显冷淡地“哦”了声,继续低眸帮忙择菜。
周珍停下动作望了过来,皱眉问:“去哪?”
“约了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你让小孟一个人在家里…”周珍露出不赞同,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司意温声打断。
“没事的阿姨,我和你们待在一起挺开心的。”
“时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男生体贴善解人意,言语中更是透出一股委曲求全,周珍顿时更心疼了,对祝时雨不满道:“你早点回来,真是不像话。”
因为临行前这个小插曲,再加上祝时雨本身就过意不去,心里的愧疚更甚,一路上都步履匆匆,略显急忙的赶到了那家约好的饮品店。
陆戈早已等候在那,坐在靠窗LJ PanPan的位置。
这家店是两人当年读书时常来的地方,课后或者假期,他们两人或三五同学结伴,在这边做题闲聊,这个座位也是他们常占的那个。
店内墙上贴纸未变,菜单也一如既往,桌上摆着的那个招财猫十年如一日挥动着拳头。
往日的回忆几乎是一瞬间被勾起。
祝时雨心头蓦地酸涩,本能感受到了某种东西的流逝。
一去不复返、无法挽留的光阴和人。
“时雨,你来了。”陆戈显然很开心,大老远就站起来,给她拉开座位。
“好久不见。”他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眷恋和欢喜。
“我…”似乎是看出了祝时雨的漠然,他跳过寒暄,径直切入正题。
“我和她真的没有任何关系,私下也没有任何不恰当的行为,除了那段时间因为课题原因不可避免接触比较多,她那天也是开玩笑发的消息。”陆戈咽了咽喉咙,紧张忐忑,把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解锁推了过来。
“这是我们所有的聊天记录,我把她联系方式删除很久了,从那天起就没有任何来往,这是我找计算机系学长帮忙恢复的聊天内容,你可以看一看。”
祝时雨垂眸,真的接过看了起来。
正如他所说,两人之间没有过分的逾矩,只是言语间的熟稔和玩笑轻松自然,看得出来相处十分愉快。
陆戈见她愿意听下去,眼中露出期盼,在一旁继续小心翼翼解释:“时雨,从十七岁到现在,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知道这次惹你生气了,以后我再也不和任何女性朋友来往了,好不好?”
他眼中尽是痛苦,软语赔罪哄她,言语间依然带着祝时雨习惯的温柔包容。
以前她最喜欢他的这一点,然而他并不只会把这份温柔给予她一个女生,或许曾经是只给她的。
祝时雨随意快速翻了几页聊天记录,把手机还给了陆戈。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为什么要把她删掉拉黑呢?”她平静反问。
“你完全当时就可以和我解释清楚,但是你没有,你第一反应是心虚和慌张。”
“之后你冷静了下来,在我和她之间,有了取舍。”
“短暂的新鲜感或许比不上我们十多年的感情。”
“但是陆戈。”
“在你给别人接近你的机会时,你就已经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那段聊天记录里确实没有任何的出格内容。
可是祝时雨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曾经只会出现在她面前的陆戈。
他的温柔和耐心分给过另外一个人。
“这是我的结婚请柬,婚期定在下个月二十五号。”祝时雨从包里拿出那张大红色请柬,平缓抬手推到他面前。
“陆戈,我们真的结束了。”


第10章
祝时雨回来时,刚好午饭点,推门一阵饭菜香,周珍在从厨房端菜出来。
“我回来了。”她神情有点疲倦,低头换鞋。
“回来正好吃饭。”祝安远拿着碗招呼她。
“我不吃了。”祝时雨提不起胃口,环顾周围一圈,没见孟司意,忍不住开口问。
“孟司意呢?”
“他医院有点事,接了个电话临时过去了。”
“哦。”她点点头应了下,拎着包往房间走,背影透着疲态。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一下,你们吃吧。”
祝时雨这一进去直到下午才出来,房门打开,她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箱子,往外走。
祝安远正在客厅看电视,见状叫住她:“小雨,你去哪呢?”
“下楼丢点东西。”祝时雨拧着门把手,头也不回地说。
这么多年,有关陆戈的东西很多。
两人从年少相识,陆陆续续,留下来的痕迹几乎占据了她人生漫长一段。
高中时的错题册、草稿、写着他密密麻麻笔记的课本,每年生日还有平常不经意间送的礼物…墙上贴的球星签名海报,窗台上那盆小小的盆栽,阳台挂着的那串风铃,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两人这几年异地的车票有些祝时雨都还留着。
平时没有发现,收拾起来竟然满满当当装了一整个箱子,祝时雨抱着一路走到外面,看到了堆满杂物的垃圾桶。
她站在旁边静静注视几秒,终于动作,把怀里抱着的箱子很轻地放到垃圾桶旁边。
祝时雨在原地看了一会,转身离开。
小区空阔寂静,下午三四点光景,少有人在外面游荡。
祝时雨不知不觉走到了平时孩童玩耍区域,两架黄色秋千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她绕过去在其中一架坐下,低垂着头,脚尖蹭着底下沙土。
孟司意过来时,就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她出门连手机都没带,他几乎走遍大半个小区,才在这个角落里寻到她。
四周静默,孟司意无声息在旁边站了好一会才走过去,居高临下望着她低垂的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很淡,风一吹就消散在耳边。
祝时雨茫然抬起脑袋,看到是他,乌黑的瞳孔里缓缓聚焦。
“孟司意…?”她喃喃道,有点惊讶。
孟司意没有搭话,只是沉默地坐到她旁边那架秋千上,视线落在前方,没什么表情。
“你怎么过来了?”祝时雨想着事情的可能性。
“我爸妈叫你来找我了?”
“不好意思我出门没带手机,原本打算丢完垃圾就回去的。”
“嗯。”孟司意随意应声,须臾,又平静地补充了句。
“我出来看看你。”
祝时雨隐约察觉到他情绪不高,重新低下头,没再说话。
孟司意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坐在她身旁。他身高腿长,双脚轻而易举撑在地面,两架秋千并排,另一个静立不动。
许久,时间无声,漫长又飞快的流逝。
祝时雨只是不想回家,也不想做任何事情,此时此刻,只想没有目的地坐在这里,放空自己。
“有这么难过吗?”突然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抬起头,对上孟司意没有情绪的漆黑眼眸。
祝时雨愣了下,脑中本能想起了自己上午离开前那一幕。陆戈坐在那里,哭了。
直到她推门走出很远,禁不住回头看时,仍然可以看见那道身影。
饮品店靠窗的座位,有几缕阳光散落,陆戈身形一动不动,面前放着她的大红请柬。
他捂着眼,肩膀轻颤,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也不想难过。
可是以往所有感情从身体里抽离的那一刻,悲伤不免汹涌袭来。
或许她难过的并不是这段逝去的爱情,而是彻底结束的青春,时光里不可替代的他和她,连同着那些曾经闪光的记忆,都被蒙上灰尘失了颜色。
她遗憾的可能是这些。
“一点点。”祝时雨收拢双膝,低着头没有看他。
“其实我今天去见的那个朋友,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们几个月前分手了,这次过去,是彻底和他说清楚。”她把这件事情很平常地讲了出来。
“回来的时候,我收拾出了一大箱东西。”祝时雨张手比划了下,“我才发现,我们竟然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
“比起失恋,我更像是失去了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
她想了想,认真说道:“丢掉那个箱子的下午,我肯定会有点难过,不过也只是这个下午。”
孟司意也永远记得这个下午。
那一天,祝时雨和陆戈彻底结束了,她丢掉了两人所有有关的东西。
她还喜不喜欢他,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但是他一直记得那天祝时雨最后说的那句话。
——“就像现在你坐在我身边,我就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
答案或许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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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开春不久,气温逐渐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