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额发阴影落下来，祝时雨转了个身，躺在他怀中与他平视。
“我今天其实，很开心，又有点不开心。”
“怎么了？”孟司意耐心询问，目光温和，发顶一圈在灯下泛着毛茸茸的光。
“对我而言，我们相遇的时候，是一张白纸。”祝时雨伸出手，在他面前比了一下，划出正方形轮廓。
“在餐厅第一面，就是我认识你的第一眼。”
“从相亲到结婚，我对你从熟悉慢慢变成喜欢，然后到爱。”
“我是因为你喜欢你的，而你或许是因为很久很久之前，我曾经救过你。”
她眼睛里一点点透出失落，孟司意正要说话，被她捂住了嘴巴。
“我知道相比起来，我的爱意远比你的要短暂。爱不分性质，也不能用时间衡量。比起这微不足道的一点，我更加珍惜你这么多年隐藏在心底的感情。”
“所以孟医生，我大概只会失落今晚这短暂的一秒钟。”
她终于松开了那只手，孟司意得以畅意出言的机会，但他却沉默了，过了片刻，才出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来我家的是另一个人呢。”
“陆戈，或者是班里另一个女同学，亦或者干脆是个陌生人。”
“我可能只会觉得困扰，他们打乱了我的计划。”
孟司意漆黑双目执拗地盯着她，“那种感觉，我只在你一个人身上得到过。”
“喜欢并不会因为感动和一次救助而诞生。”
她唤醒了他。
是心动和爱，让他重新活在了这个世界上，逐渐枯萎的灵魂，再度被点亮。
是宿命般的吸引。
“你如果下午这么说，我可能就直接哭着扑到你怀里了。”祝时雨怔怔许久，回神道。不期然，额头被人重重弹了一下。
“谁知道你会胡思乱想这么多。”孟司意气恼指责。
“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啊。”她话语不假思索，捂着额头，眸中透亮得惊人。
“喜欢到，你比我少一点点，我都会觉得失落的程度。”
“我怎么可能比你少。”孟司意郑重盯着她，一字一顿。
“在喜欢这件事情上，我比你多了十年。”
“还有，祝时雨，谁说你不会谈恋爱的。”回想起方才说出口的那些腻人情话，孟司意轻哼，不忘指控。
“你简直是个恋爱天才。”
“因为这件事情不需要学习。”祝时雨望着他认真阐述。
“遇到正确的人，自然而然就会了。”
“可以了。”他忍不住捂住了她的嘴，呼吸放缓，隐忍克制。
“不准再对我告白了。”
第56章
对比于他这一本封存十年的情书, 她这一天的表白并不算多。
祝时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满腔情感，最明显的，也只是在他第二天起床时, 迷迷糊糊睁着眼醒来, 抱着他不撒手。
“待会上班要迟到了。”他细碎的笑随着气息散落在额头，手却没松开她，又重新合衣半躺在床上，隔着被子把她揽在怀里。
他手轻拍着她的背, 像是在哄小宝宝入睡。
祝时雨却慢慢清醒过来, 倚在他身前，困顿地把脸搭在他肩膀。
“孟司意...”她刚睡醒反应有点慢, 手里无意识攥紧他衣服布料, 声音含混。
“你要早点回来...不要加班。”
“好。”
他后面还说了什么, 可是祝时雨又陷入睡意中，昏昏沉沉再度闭目睡去，听不清了。
以往下班，都是孟司意自己开车，有时候还会顺便去超市买了菜，然后回家做饭。
今天从医院出来时，却破天荒的，在门口看到一台熟悉车辆, 窗户玻璃被摇下来, 后头露出祝时雨的脸。
“孟医生, 上车。”她冲他扬了下脸，笑得明亮。
孟司意诧异两秒, 走过去拉开车门, 系好安全带, 才出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下班呀。”她笑意盈盈的，嘴角甜度超标。
孟司意仿佛又感受到了昨天那股突如其来的甜蜜，身体无奈往后靠，看着她：“是每天都有这么好的待遇还是今天？”
“可能就今天吧。”祝时雨想了想，诚实道。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笑出来。
“行吧。去买菜。”他在副驾驶座调整了个舒适姿势，下达指令，祝时雨乖乖遵从，手里一打方向盘。
“今晚吃什么？”
“要不今天吃顿好的？”
“比如呢？”贫穷属实限制了她的想象力，祝时雨如实问。
“嗯...”孟司意深思许久，给出答案，“火锅？还是烤肉？不然西餐也行。”
“.........”
“我们真是朴实无华的夫妻俩。”祝时雨感慨，抽空朝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火锅，只不过逛超市的时候，孟司意买了很多海鲜回去，比如大龙虾小鲍鱼之类，祝时雨还是第一次吃这么豪华的锅，一时间，对孟司意又重新恢复了崇拜。
“孟医生，我再也不在心里偷偷吐槽你了。”终于勉为其难放下筷子，祝时雨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坦诚自己的错误。
“嗯？你偷偷骂我什么了？”孟司意不敢相信，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扬起眉看过去。
“我不该说你朴实无华。”她老老实实改口：“你明明就是精于享乐。”
“.........”
天气渐入冬，风里有了寒冷的味道，冬天似乎是最适合吃火锅的。
两人各种锅底换着来，隔三差五便自己在家里打火锅，热气腾腾，吃得满身汗。
属于两个人的一日三餐，每一个平凡的瞬间，都变得闪闪发光起来。
温北市的十二月，阴雨连绵，少见放晴，仿佛又回到了她和孟司意相遇的那时候。
祝时雨特意挑了个晴朗日子，回家一趟，去拿周珍祝安远今年新给他们做的棉被。
老一辈总是嫌弃市面上的被芯不够暖和，每年都会用今年的新棉花做新被子，同时也给祝时雨他们特意做了一床，让她有空过来拿。
冬天的阳光明亮不刺眼，穿过干枯树杈，有种萧瑟的美。
小区底下有不少人晾晒被子，趁着这个难得的晴天，晒掉一年的霉气。
祝时雨上楼时，客厅没人，她换好鞋子喊了两声，祝安远才听到从厨房赶忙出来。
“你妈妈她到顶楼晒棉被去了，我在准备今天中午饭。”他说着，望向她征询道，“待会留下来吃完饭再走吧，有你喜欢的糖醋里脊。”
“哦好。”祝时雨点头，视线打量着周围，许久未回来，屋内摆设没有太大变动，唯有物件似乎又清理过，空荡整洁几分。
“爸，我去我房间看看。”她扬声朝里道，祝安远忙着盛锅里焯水的排骨，回身应，“哎，你去吧，门没锁。”
祝时雨的房间一直为她保留着，哪怕已经结婚这么久，并没有回来过几次。
里面一切没有变化，还是她上次离开的样子，床铺整洁，被子叠成了小方块，阳光静静从窗户照进来。
她闲来无事，目光从书架上搜寻过，看到了自己很多年前的旧物件。
书本、泛黄的日记、当年的复习资料也都没有丢，一摞摞堆在角落。
旧时的画面一幕幕涌上来，祝时雨脑中鬼使神差的，突然想起了孟司意日记上提到的那封信。
那封信他写得是她的地址，但是她却根本没有收到。
时间太久远，一封信件在辗转过程中意外太多，难以去取证，那天他们聊过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今天回到这里，祝时雨突然就记了起来。
她把自己房间仔仔细细翻了一遍，高中时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确定一无所获后，祝时雨蹲在地上抬起头，仔细回忆哪里还有错漏的地方。
刚好外面传来说话声，似乎是周珍回来了，她心间一动，连忙放下面前东西站起。
“妈。”她顿了顿，视线看到周珍，平复了下心情，才用如常的口吻问：“高一的时候，你有收到过什么我的信吗？”
见她露出迷茫，陷入回忆中，祝时雨忍不住提醒。
“高一下学期。”
“刚过完年没多久。”
大概是她的认真反常，让周珍察觉到什么，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变得重视。
“我没印象了，但是以前如果有不确定的信件，我好像都是放在一个箱子里。”
祝时雨当初那个视频的出圈，让很多身边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渊源，周珍也不例外。虽然她从来没有和祝时雨聊过这件事情，但此时此刻，她敏感察觉了，这封信，或许和孟司意有关。
家里没有特意空出来的杂物间，有些无法归纳的东西就塞在另一边的小阳台，这里朝北，又因为太久没收拾打理，纸壳子有些潮湿，到处都积满灰尘。
周珍带着祝时雨走过去，两人踩在地上，在瓷砖上留下一个浅显的脚印，她翻出那个箱子，空气中漂浮起尘埃。
祝时雨伸手在身前挥了挥，听到周珍说：“都在这里了，要我帮你一起找一下吗？”
“不用了。”她吸了吸鼻子，“这边空气不好，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箱子里信件很多，多年累计下来，数量可观，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寄件人收件人不明的、拆开难以辨别的、还有内容奇怪不知道是用做什么用途的...
祝时雨一件件拿起来查看，翻得眼花缭乱，不一会，脚旁就堆放了一摞剔除出来的信件。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蹲得隐约发麻，客厅响起碗筷摆放的声音，祝安远叫她过去吃饭。
祝时雨暂时停下手中的进度，揉了揉小腿，起身走过去。
用过中饭，日头有开始偏西的迹象，破旧的小阳台上洒落了几分阳光，她搬了张小板凳，重新坐下来，耐心地一封封翻找着。
整个箱子开始见底时，外面夕阳已经变成了蜂蜜色，铺在脚旁暖意融融，祝时雨眼睛看得酸涩，手边成堆的纸张凌乱放在那，她在最后的几封信件中找寻着，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
全英文的莫名信函、不知道哪个银行寄过来的回执、整本的宣传文件...她一样样翻过，神情逐渐麻木，祝时雨正要直起身休息一下，试图按按发酸的脖颈，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底下一个柔软边缘。
她眼神一顿，从厚厚的广告资料下，找出了那封黄色的信。
上面没有署名，收件人那里却规规整整填着她的名字，右上角贴着一张四方邮票。
整封信很薄，夹在在一堆广告文件中毫不起眼，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忽略。
信口没有开过封，祝时雨拿在手上好一会，才试图去拆开。
里头只有一张薄薄信纸。
即便如此，也像是有人专门去写信的地方买的，很规范的那种白底红线，老式信纸。
开头是熟悉的字，勾笔漂亮大气，已经隐隐褪色。
“祝时雨同学：
你好，我是孟司意。
因为一些缘故，我必须要转学离开，认识你的这段时间很开心，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方便的话，请你记一下。
128xxxxxxxx32
不知你是否一切都好，离开学校那天，听同学说你生病了，希望你身体健康。
给你写这封信或许有点唐突，新学校一切都好，只是不太适应，很想有个熟悉的朋友说说话。上次你在笔记本里给我留的那个电话号码，打过去是别人接听的，我想你或许不太方便，所以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收到你的回信。
顺便补上迟来的春节快乐。
孟司意
2月25日”
简单、日常的一封信，没有任何特殊的内容，如果当时的祝时雨收到了，应该也只会当成一个突然转学离开、不适应新环境的同学的联络。
她肯定会出于同学之间的关怀，给他回一封信。
或许他们就会因此保持联系下来，或许，三年后的大学，会在同一个城市。
或许，那时候走到她身边的，就不是陆戈。
祝时雨不敢再去深思这一切的可能性，她捂住胸口，眼眶酸胀，一阵阵不可名状的抽痛从呼吸处传来。
她久久蹲在那，直到晚风裹挟着落日余晖的气息吹来，她如梦初醒，握紧了手中这封信，缓慢起身。
放在旁边的手机叮的一声响，涌入一条新消息。
上面显示出孟司意的名字。
【今晚几点回来？我去接你。】
第57章 正文完
祝时雨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她看到这条信息，心情由苦涩转为晴朗。
他的接，大概就是自己过来, 然后陪她在这边一起吃完饭, 再坐她的车子回家。
不过是不想一个人在家吃饭的小手段。
【有点太过粘人了孟医生。】她忍不住指责，发完这条消息，揉着发麻的膝盖往外走。
“爸妈，我先回去了。”她拿好自己的包出声告别, 祝安远他们已经在厨房要准备晚餐了, 露出诧异，“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吃了, 孟司意催我回去了。”祝时雨把锅往他身上推, 毫不心虚。
“这...要不叫小孟一起过来吃饭？”
“过来一趟太远了爸。”
“唉, 小孟也是。”
祝安远去给她拿打包好的棉被，周珍看着她，见状问：“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祝时雨顿了下答，摸摸自己的包，那封信正妥帖放在里面。
“他是不是有点太黏着你了？”
送她下楼路上，祝安远忍不住问，话里忧虑，祝时雨憋着笑。
“没有, 其实是今天还有点其他事情。”她替他开脱, 挽回形象, 祝安远闻言，不再说什么。
“被子你妈妈已经晒过了, 直接拿回去盖就行了, 冬天很暖和的, 连空调都不用开。”他把手中抱着的棉被替她装上车，不禁唠叨。
“晚上睡觉不要老是开空调，太干燥对身体不好，入睡前手脚凉可以塞两个热水袋暖暖...”
“知道了爸爸。”
祝时雨说起这个话题，有几分别扭。她以前总有手脚冰凉的毛病，但是现在已经好了，因为孟司意身上很暖和，以前夏天的时候不显，一降温，差别分外明显。
她关上后备箱门，出声道：“我下次再来看您。”
“哎，一路注意安全。”
祝时雨驱车离开，一直到家楼下，最后一个红绿灯时，才想起打开手机。
里头孟司意早已给她回复。
【晚上给你做红烧排骨】
天幕暗蓝，星子远处若隐若现，她推门上楼，果不其然，屋里已经盈满饭菜香。
桌上摆着色泽诱人的排骨，孟司意刚摘下围裙，毛衣袖口高挽，从厨房端着菜出来，听到声响，抬头看她。
“回来了？”他眉眼生辉，含笑同她招呼，“刚刚好，洗手吃饭。”
“孟司意。”祝时雨却在他身前驻足，叫他名字。孟司意诧异两秒，便见她扶着自己手臂，踮脚贴上来。
柔柔的一个吻落在唇间，还未等他细品会，那抹气息便离开，祝时雨冲他笑：“吃饭。”
“吃什么吃。”他干脆利落放下手中盘子，手里一把抓过她的腰，往身前摁，同时低头俯身。
“先吃其他的。”
模糊不清的话语从相贴的唇齿间传出来，祝时雨伸手抱住他，乖乖仰起脸。
新棉被蓬松柔软，带着阳光和棉花的味道，果然舒服暖和。
两人盖着这床新被子，静静躺着，被子底下，祝时雨的两只脚搁在孟司意身上，被他用手捂着。
“如果后来，我是说如果...”熟悉的夜聊时间，她忍不住先开启了话题。
“你没有遇见我怎么办？”
“不知道。”孟司意一只手枕在脑后，面朝上认真思索，“可能会等到三十岁，然后慢慢找个合适的人相亲结婚。”
“原来我只配让你等到三十。”祝时雨故作忧郁，幽幽道。
“不然呢？”孟司意被惹得发笑，低头看她，“我还要痴痴等到你二婚然后再趁虚而入吗？”
“......谁说我一定会离婚的。”
“.........这倒也是。”
两人相视而笑，孟司意动了动，情不自禁伸手把她抱入怀中。
“不许有这种假设，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他霸道说。
“为什么？”祝时雨偏要逗他，“我觉得很有可能。”
“我在旁边看着呢！”孟司意生气，“只要你和陆戈分开，就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男的出现。”
“噢。”她假装了然，念出一个成语，“虎视眈眈。”
“不是。”孟司意在她额角落下一吻，嗓音不自觉温柔。
“是蓄谋已久。”
“那你呢？”静了片刻，他想起什么问，微偏过头，“假如你没遇到我，会怎么样？”
“我大概...”祝时雨想了想，笑出来，毫不犹豫回答，“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图书管理员吧。”
“嗯？”孟司意诧异，反应几秒，恍然低眸开怀。
“那为什么是我？”他眼中得意，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
“点点女士，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打动到了你？”
“你自己不知道吗？”祝时雨仰起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越发引起孟司意的好奇，不禁低下头凑近。
“什么？”
猝不及防，他的脸被祝时雨摸了摸，那种女流氓的摸法，像调戏，“长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是个女人都抵挡不了。”
“............”孟司意面无表情，发表评价。
“祝时雨，原来你是个这么肤浅的女人。”
祝时雨嘴角终于绷不住，揉着肚子笑得身体缩成一团。
“孟司意，你太可爱了。”在他忍耐快要到极限时，祝时雨勉强止住了笑，伸手捧着他的脸，认真专注。
“你知道你身上最打动我的一点是什么吗？”
“嗯。”怕她再耍什么花样，孟司意绷着脸，不露声色。
“是你整个人。”
“第一次见你，我想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来相亲？”
“第二次，发现你很喜欢小孩，温和又耐心。”
“第三次，礼貌、有分寸。”
“第四次、第五次...等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见了你这么多面时，早已经从心底接纳了你。”
“所以，原来是我的人格魅力。”孟司意状似豁然开朗，早已被她哄开心。
“没错。”祝时雨正色点头。
“那么...”他嘴角上扬，气息缱绻，凑近她低低问，“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小孩？”
“.........”
转眼间，已是冬至。
那天的话题，孟司意似乎只是随口一逗她，两人都没有正式做好迎接一位新成员的准备，事情最后也不了了之 。
没过几天，是平安夜。
孟司意下班回来，给她带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没有用任何包装，就这么拿在手里递给她。
“咦？”她诧异接过，端详几眼。
“看起来很很好吃。”
“希望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孟司意挂好外套，仿佛随口说着祝福词，祝时雨抿唇偷笑，从自己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孟医生你也是哦。”
“平安夜快乐。”
他明显几分惊喜，似是预料不到，接过后打开上面缎带，在里头拿出了一个对比他略小的苹果，然后又翻了翻，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是一个针织的小苹果钥匙扣。
“这个...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粉红色小苹果圆润可爱，很明显的手工艺品，孟司意提到眼前端详着，脸上复杂。
“你不会嫌丑吧。”祝时雨差一点要瞪眼。
“当然不是！”他立刻反驳，难得赧然，摸了摸自己鼻子，如实道：“有点惊讶。”
“感觉你不像是会做这种小手工艺品的人。”
“.........”
“你太小看我了，孟司意。”
“我好喜欢。”孟司意神情诚恳，翻出了自己钥匙赶紧换上，还得意在她面前晃了晃。
“好看。”
祝时雨仔细端详几眼，陷入静默，不得不承认：“...好像有点娘里娘气。”
“.........”
“你以后还是好好放在口袋里，不要拿出来让别人看到。”她认真嘱咐他。
“不然有损你威武高大的医生形象。”
孟司意满腔感动不在，换好鞋越过她，径直往里走去。
“我说真的，你记住没有。”她还不忘拉着他衣角强调，孟司意敷衍应了声，打算明天炫耀给整个科室看。
“本来是想给你讨个好的寓意，谁想到挂上去这么像小女生，没办法，当初欠你的那个苹果，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补偿了，只能勉强做了一个这个...”她还在后头小声嘟囔着，话语传入孟司意耳朵，他步伐顿时停住，祝时雨猝不及防，额头撞上了他后背。
“傻子。”孟司意突然说。
她仰起头眼中迷茫，刚要说话，下一秒，被一片阴影覆盖住。
孟司意俯身下来张开大大的怀抱拥住她，脸依恋地贴着她额角蹭了蹭，“不需要其他的东西。”
“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补偿。”
圣诞节，温北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醒来睁开眼，窗户外白蒙蒙的，地上像被铺了层白砂糖，低矮的房子树木都变成了童话世界的冰雪王国。
一大早，祝时雨还在酣睡，孟司意早已洗漱完，手机里有新消息，提醒今天有邮政投递。
他穿上外套，下楼去取信件。
小区收件箱统一修建在楼下，绿色的一排，用小钥匙打开，每户人家都有自己专属的门牌号。
他找到自己的号码，拉开小门后，在里头拿出了一小摞的信件。
信用卡定期回执、宣传单、小卡片...孟司意一样样看着，翻到中间时，手指突然顿住。
里头有一封黄色信，上面认认真真写着他的名字，角落贴着邮票，日期落款是，高一下学期。
他拿着手里的这堆信件上楼，一路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步伐很快，进门后飞快合上，背抵着门板，抽出了中间紧握的那封信。
孟司意伸手拆开。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娟秀的字。
“孟司意同学：
你好，我是祝时雨。
收到了你的来信，我感到非常惊喜，很高兴你还能记得我，对于你突然转学的这件事情，我倍感失落，没来得及同你亲口说一声告别。
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简单的风寒感冒，希望你在新的地方也注意自己的健康。
上次留给你的号码我一直在用，应该是手机不小心放在桌上被同学接听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再次联系我，我看到一定会回复你。
每个人到新的环境，都需要一定时间适应，如果你有不习惯的地方，可以随时给我写信，我很愿意做你聊天的好朋友。
期待你的回信。
祝眉目舒展，顺问冬安。
祝时雨
2.28”
孟司意合上信，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风雪已停歇，冬日静好，岁月长安然。
他爱的人在屋里酣睡。
十几年后的今天，他收到了一封迟来的回信。
这份迟了数年的爱，终究抵达。
第58章 后记
周末无事,两人一起在客厅看电影。
最近没有特别好看的影片上映，投影上播放的是一部经典的纪录片，画面很美,节奏稍慢，祝时雨怕他无聊，提议做点什么。
“我们要不要玩扑克？”
“两个人怎么玩？”
“也是。”
过了会，她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要不来猜拳？输的人今天洗碗。”
“...不用了。”孟司意无奈转头,“我洗就好了。”
“.........”
没过几秒，又见她突然直起身子，仿佛想到了什么好提议。
孟司意没等她开口,率先伸手把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堵上了她后面的话。
“你什么都不用做,这样陪在我身边就很好。”
“.........”祝时雨仰头看着他,神情复杂。
“孟司意,你好像那个霸道总裁。”
“...你是不是在骂我油。”
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小点距离：“一点点。”
孟司意定定看了她几眼，然后表情一收，把额头砸下来靠在她肩膀上,低声叫她名字：“点点。”
“嗯？”祝时雨诧异,试探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了？”
“不准骂我。”
“.........”
“在心里偷偷骂也不行。”他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抬起脸来瞪她,祝时雨立刻竖起三根手指。
“对天发誓，我刚才真的没有骂你,以后也不敢了。”
孟司意漆黑眼珠端详着她，似乎是在判断她话里真伪,许久，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那我相信你了。我们可是好朋友，你不能骗人。”
“.........”
自从收到她那封信，孟司意从初始的不淡定之后，就变成了时常挂在嘴边。
尤其是那句——
“我很愿意做你聊天的好朋友。”
常常被他翻出来反复提。
那天，得知她特意回家找了一下午，在堆积多年的杂物箱内，最终找到了他当初寄的那封信。
孟司意仔细看完之后，不由点头评价。
“我当年的字真是不错。”
“.........”
说着，他又把信还给她，叮嘱的口吻：“你要好好珍藏着。”
“.........”
元旦，温北市的天空依旧处在冬日特有的阴沉中，没放晴。
两人放假在家，休息大半天后，下午终于出门，到街上感受这难得的节日气氛。
外面有点冷，气氛却分外火热，大街上人来人往，两旁商铺都在做元旦促销活动，海报贴纸喜庆。
祝时雨穿着厚厚的大衣，脸往围巾里缩了缩，挽着孟司意的手，不疾不徐往前走。
“你手怎么这么凉？”他摸了摸她指尖察觉，蹙眉问完，一把拢起，握紧在手里塞到了自己大衣口袋。
“冷空气太强大，难以抵御。”祝时雨吸了吸鼻子回答，孟司意刚要说话，她视线看见了前头那家麦当劳，不由出声。
“孟司意，我们去前面吃炸鸡。”
节假日，这里面都是小孩子，难得的休息日，爸妈带着自家的小朋友，占据了满满当当的座位。
两人勉强在靠窗的一个角落找到张小桌子，点完餐过一会听到叫号，孟司意起身端着餐盘过来。
他们点的是全家桶，祝时雨又加了个圣代，吃食摆满整张小桌子。
看到她大冬天吃冰淇淋，孟司意劝阻无果后，只能警告：“感冒了去医院，让大伯母给你扎针。”
“没有一点威慑力。”祝时雨忍不住顶嘴。
“什么？”孟司意难以置信反问。
她手里拿着圣代，眼神飘了飘：“你还不如说感冒了别传染给你，要和我分房睡。”
“.........”
“算了。”孟司意无奈认输。
“那你还是传染给我吧。”
“我们一起去医院。”
她又笑眯眯卖乖：“那我不吃了，我舍不得让你感冒。”
说着，祝时雨真的放下手中冰淇淋，戴上手套拿起一个炸翅。
“真好吃。”她咬了口，夸赞。
“你快尝尝。”
孟司意依言同样拿起一个，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类的油炸食品了，上一次吃...记忆陷入到久远的时光，依稀记得有一次，是他元旦节独自在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嘴里的食物品尝不出任何滋味，后来全部被丢进了垃圾桶。
他刚低头咬了一口，听见对面的人问：“好吃吗？”
孟司意连连点头，回答：“好吃。”
不是炸鸡好吃，是因为有了带给他快乐的人，所以才好吃。
“外面下雪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玻璃外飘起了小雪，街上行人纷纷躲避，还有一些喜爱浪漫的情侣反而驻足原地，惊喜欢呼。
祝时雨停下手中动作，抬脸望向窗外，孟司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头，视线里飘飘摇摇的雪花从空中散落人间，好像在庆祝冬日到来。
这个温暖、明亮的冬天。
餐厅里突然吵闹了起来，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小孩们纷纷嚷着要去看雪花，家长们自顾不暇，一时间各种声响不停。
祝时雨他们座位靠窗，因为在角落里，避免了拥挤的结局，但依然受到波及，她正准备同孟司意商量着打包回去，桌子突然被人重重撞了下。
一个穿着蓝色棉袄的小男孩不知道打哪来的，慌乱中撞在了他们桌子角，恰好祝时雨没吃完的圣代放在那，被打翻在地的途中，撞上了他胸前。
小孩低头，呆呆看着自己衣服上那团奶油，慌神两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哎，你别哭啊...”祝时雨见他一哭，比他更慌，连忙起身拿起纸巾，想要去帮他擦干净。
“呜呜呜——”他手背捂着眼睛擦泪，往后两步躲避，似乎是对陌生人的戒备心，祝时雨手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处理。
“小朋友，叔叔先帮你衣服擦干净好不好？待会沾太久了就洗不掉了。”孟司意比她反应快，立刻蹲在他身旁哄道。
小孩哭声依旧，只是在孟司意拿着纸巾擦过来时，没有再躲避，只是站在那任由他擦拭着身前弄脏的衣服。
孟司意把他半拥在怀里，用纸巾一点点把他衣服上奶油擦干，他的动作耐心细致，期间不停轻声哄着他，小孩的哭声渐渐止住，变成了一下一下的抽噎。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见他衣服弄干的差不多了，孟司意才出声问，小男孩抽泣了声，放下手，眨巴了下濡湿浓黑的睫毛。
“爸爸、在那——”他伸着小短手指了个方向，两人望去，却只看到了密集的人群，祝时雨头大。
“你爸爸长什么样子？”她出声问，小孩湿漉漉的眼睛迷茫看着她，须臾，又望望孟司意。
“叔叔带你去找他好不好？”孟司意轻声询问他意见，“就在店里面不出去，待会看到哪个人是爸爸，你就叫一声他。”
小孩似乎是认真思索了几秒，然后打了个哭嗝，朝他轻微点头。
“好~”
声音奶声奶气的。
祝时雨因为这场意外插曲而混乱的脑子突然感受到了一丝人类幼崽的可爱。
听他答应，孟司意弯腰把他从地上抱起，刚到膝盖高的小孩，轻松被他抱在怀里，两人远远看着，更像是一对父子。
孟司意带他穿过人群，一张桌子一张桌子找着，小孩睁大眼睛在身旁搜寻着，不知不觉，放下戒备，把手搭在了他脖子上。
“你今年几岁了呀？怎么一个人跑到那边去了？”祝时雨见状，忍不住和他搭话，只是小男孩却只是用湿亮的眸子看她一眼，又默默伸手抱住了孟司意，模样不安依赖。
祝时雨：“.........”
他们三个刚走到点单柜台前，孟司意怀中小孩突然直起身，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一处，仿佛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人，大声叫着：“爸爸！——”
他朝那一处用力挥着手，方才的萎靡不振褪去，变得惊喜兴奋。
“我在这里！”
孟司意和祝时雨也看到了前头那个人，此时正站在柜台前对着后面服务生一脸焦急的中年男人，在人群中分外显眼，他目光看过来，立刻由忧转喜。
“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听到下雪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他从孟司意怀中接过小孩，听完事情原委，朝他们连声道谢，同时不忘低头教训怀里的人。
几人在这里寒暄过后，孟司意开口道别。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啊...”孩子的爸爸仍然心有余悸，一脸诚恳，继续道谢。
临走前，小孩缩在爸爸怀里，眨着不安的眸子，不忘细声细气对孟司意说。
“谢谢叔叔...”
“下次听爸爸的话，不要乱跑了知道吗？”孟司意揉揉他脑袋叮嘱道，小孩乖乖点头。各自分别，祝时雨回到桌子前，打包上面剩下的食物。
“可惜了，本来还想再吃两口的。”她看着桌上一片狼藉的圣代说，孟司意在拿纸巾擦干弄脏的桌面，低垂着眼睫语气温和。
“没关系，下次等天气暖和了再来也是一样。”
“孟医生。”祝时雨突然顿住视线，叫他。孟司意不明所以抬起头来，对上她弯弯的笑眼。
“你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
他愣了两秒，也笑出来。
“嗯。”孟司意颔首，嗓音轻柔。
“我也觉得。”
“你想当爸爸了吗？”回去路上，两人手牵手，祝时雨问他。
孟司意稍作思考：“再等一等。”
“嗯？”
等冬天过去，夏日到来，万物明媚的时候。
“我们再谈一下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