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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用这些钱给家里添置了点东西,福泽到了这个傻哥头上,这傻子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
这会儿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之前自己是怎么威逼利诱让桑嘉奕出镜的了,他满脑子都是怒火,淤堵在心口的位置,等着一个机会咆哮着宣泄出来。
但这一次,桑嘉奕没有像以前一样,唯唯诺诺地说着“弟弟对不起”。
过程到底是怎么样的,他已经记不起来了,他只知道,在他掐着哥哥的头、而哥哥又咬着他的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少女崩溃的尖叫声。
——是想起来自己落了包、去而复返的小琳。
「所以,你们一直在联手骗我……?就是因为我说,生活困难的话,我可以帮你分担分担?」
「你知道那是我的生活费吗?你知道我每天节衣缩食,在学校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别过来啊,骗子!」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爱我的人……假的,全都是假的!」
少女跑得很快,火车“呜呜”飞驰而过的时候,刺眼的灯光照亮了她收缩的瞳孔。
桑长胜第一次知道,人的断肢可以飞那么远,一直掉到五米外的草丛里。
死、了。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像一张纸一样,被撕碎了。
他在原地站着,一直到冷汗风干。
他回到了家,大病了一场。
桑嘉奕没回来。
有人说好像看到过他抱着一堆腐烂的尸块走进了深山中;也有人说,看到他在神神叨叨说着“神”、“复活”之类的话;还有人说,看到他被一只大蛇吞入了腹中,傻子不愧是傻子,整个过程没有抵抗,全然顺从的模样……
小道消息众说纷纭,事实是什么样的,也没有人能知道了。
“那个智障要是能消失就好了”——他年少时期的梦想,竟然以这种荒诞的方式实现了。
时间再一久,他和父母默认了,桑嘉奕大概确实可能是……死了。
愧疚被时间抚平了,恍惚间,他甚至松了口气。
不用把未来跟一个智障绑在一起,不用再承担那般沉重的负担,实在是一件幸事。
然而,就在他开始遗忘这件事,打算开启新的人生篇章时,他的家,变得诡异了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切的开端是——
出现在院子里的蛇,变多了。
第11章
脚轻飘飘地踩在了地面上,感觉到脚底微微的湿润,潘千葵低下头,这才发现一片粼粼的水光在脚边蔓延。
她转过头,又朝上看去——周遭是黢黑的岩壁,能抚摸到上头湿润且粗糙的岩石颗粒。
他们现在似乎正踩在木板铺成的小路上,周围格外潮湿,水不断地从下方漫上来,把木板泡得湿滑。
“花轿……消失了。”
连那些小纸人也不见了。
他们现在应该在山体的内部,但头顶却洒下来些不明来源的微弱光芒,让人能勉强看清周围的东西。脚底的木板一直向前方延伸,像极了一条清晰的指引带,为他们指出方向。
“传送器。”林暮晃答道,“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刚才突然说要抓紧点。
潘千葵表示理解,所以……
怎么现在还是没松开呢?
她的视线有些疑惑地往下扫,男主像是完全遗忘了两个人还扣着手的情况,正在仔细地勘探着周遭的环境。
见男主似乎是想往水里走走看,潘千葵赶紧扯住了他:“等一下。”
在黑暗的微光环境中,因着光线折射问题,会造成视觉错觉,把小水洼看成深渊沟壑,或者是反过来的情况,都很多。
她有心想用伞去探探水的深浅,然而——
她一只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没法去抻伞啊!
救、救命!
她看了眼男主,又看了眼伞,脑子里开始激烈地作斗争。
要……提吗?
她倒也没想太多,毕竟这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男主估计也不想带个娇气废物在身边,但……
刻意提一嘴的话,好像显得男主这会儿还抓着她不放,是别有用心一样。
明明他也是好心……
好,那就先试试,能不能单手把伞杆抽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举起伞,然后再往下一甩——
没开!啊啊啊,怎么能没开啊!
不知道是不是伞柄的位置卡得太紧,她甩了好几次,都只能听到那层帆布“哗哗”地发出无力的抖动声。
不行啊,她已经拽住男主好几次了,这样下去,男主一定会奇怪她为什么一直杵在原地不动。一旦他开口问,那么……
潘千葵感觉自己的额头要冒汗了。
怎、怎么办,早知道刚才就直接开口说了,起码尴尬也只是那一瞬间的事。
如果被他反应过来,她为了不让他感到尴尬,宁可尝试单手开伞的话……这听上去仿佛更加尴尬了!
但是……男主为什么等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说话?
他不会是发现了她尴尬的事,也替她感到尴尬了起来吧?
就在潘千葵感觉全身要冒冷汗时,林暮晃突然笑了一声,语气很轻松:“潘同学,还要等下去吗?我觉得大叔他不会过来了。”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开朗,但在这阴幽森冷的环境中,反倒透出些让人不安的异样平静。
“……哎?”
潘千葵好一会儿才理解过来,男主以为自己说“等一下”,是……在等大叔?
是因为她刚才算“宠物”的时候,把大叔也算上了吗?
但老实说,她倒不全是因为担心大叔的生命安全,更多是因为……
剧情里头,是有大叔这么一号人的。
*
就在轿子突然出现时,她和系统也接到了通知,[湖心寺]部分剧情开放。
[哇,这个人渣最后还能活得好好的,真是不值……]当时系统还砸吧着嘴,这么感慨了一句。
一切的悲剧自他而起,但偏偏桑长胜却是运势极佳,先是有哥哥替他遮掩脚踏两条船的事实,后在事情即将败露的时候,牧琳又受了刺激,被火车当场撞死,哥哥也不知所踪——这件事也没有所谓的知情人了。
警察来调查过牧琳的失踪,但村民们都能作证,这跟桑长胜没有关系。
「那个女娃娃是来找长胜的哥哥……我们都知道。」
「是咧是咧,虽然长胜是个不省心的,但你们也别冤枉人家,人家还要考大学的……」
就这样,桑长胜被有惊无险地放过了。
之后,他以牧琳的钱做启动资金,挣到了第一桶金。凭借着这张厚脸皮,他做生意无往不利,很快就有人“桑总”、“桑总”地叫上了。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过得舒坦至极。
直到牧琳下的咒生效,他的好日子才算到头。
这算是整件事里他最致命的疏忽,在一开始和牧琳加上好友的时候,他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名字。
所以,牧琳在写名字的时候,自然写的是“桑长胜”。
为了躲开这个诅咒,桑长胜连父母都没敢说,连夜搬了家,躲在了大师指点他呆的龙子屯村里,连名字都改成了哥哥的名字,逢人便说自己叫“桑嘉奕”。
他最开始让哥哥假扮自己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他到最后真的活成了“替身”的样子。
在之后的剧情里,这个大叔还会施展自己的厚脸皮,在湖心寺上蹿下跳,作威作福。
然而,一旦碰上了恶鬼,他就会毫不犹豫把普通人给推出去,为自己换取一条生路。
男主在场,他哭天抢地求人帮忙,等男主答应了,他腰杆子就硬了,处处以“我就一普通人,我不行,你一个异能者你还不行吗?”的理由,理直气壮地给男主发号施令,还带动周围一群人起哄,逼男主去送死。
可以说,男主这次遭遇的重大危机,有一半儿都是大叔给作出来的。
然而……
[大叔,听我说,谢谢你。]系统热泪盈眶,[没有你,我们要怎么才能完成任务呢?]
林暮晃这个男主,真的超谨慎好不好!
只能说,在没有人坑他的前提下,男主几乎不可能会碰上那种“应付不来、需要人献祭开挂才能勉强留下一条命”的情形。
如果大叔不在的话,那就只能让演技超差的小宿主上了!
幸好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情况……
但因着空间转换太突然,他们一时间也没顾得上大叔,反倒是林暮晃提了以后,一人一统才想起来——
对喔,大叔呢?
工具人怎么还没来?
[男主说他不会过来了,怎么感觉他好像意有所指一样……]系统咯噔了一下,[大叔不会跑了吧?他能跑哪里去?]
话音未落,他们的面前就多了一道身影。
苍白的面容,梦游一般的眼神,仿佛灵魂还没归位似的。
……有点,不太对劲。
倒是林暮晃主动走了过去。
“大叔,你终于来了!”他的语气很是高兴,亲切地拍了拍对方,“怎么耽搁这么久,是出什么事了吗?”
潘千葵:……
男主的两副面孔她好像快要习惯了。
林暮晃快速撤回手,又不着痕迹地用脚挡住大叔想前进的步伐,笑吟吟道:“说起来,都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大叔,我叫林日光,你呢?”
他感觉到身后的少女手紧了紧,但她一声没吭。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唇角微微扬了些,多了些真心实意的笑意。
看来这种程度的说谎,她能接受。
不,甚至不仅是“接受”,她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于包庇的态度,全盘容纳了下来。
让人忍不住去思索,如果他再露出一点深层的恶劣性格,她是不是还能像现在一样,继续保持这份平静淡定呢?
……这个想法,对他而言,未免有些过分危险了。
他敛下眼,看了眼指间夹着的检验符。
在刚才那一刹那,他假借拍肩,让符纸触及到了大叔的手臂。
接触到对方皮肤的那一小块位置,颜色骤然深沉下来,仿佛是一团被火舌舔过的余烬。
与此同时,大叔呆滞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叫……桑嘉奕。”
第12章
少女的手轻轻晃动着,好像在提醒他“有问题”。
林暮晃没回头,只是回握了一下,表示他心里有数。
这个不是“大叔”,壳里头换了个东西——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反正不是人就对了。
不过对林暮晃来说,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救人当然是要救的,就读陨日学院的第一天,他和全体新生一起宣过誓,未来要打击妖物、拯救众生。
许多人在入学后就将它忘却在了脑后,他却兢兢业业,一直在为此努力。
只要符合“救”的条件,他都会救——他落了誓,那他就必须践行。
但是,也仅仅是在践行“救”这个行为罢了。
有一次,他救了人,反被心术不正的人讹上,跟他一起出任务的同学目睹了全程,被那泼皮理直气壮的态度给气得直哭,他倒反过来安慰对方。
同学那会儿说了什么?
「阿晃,我要是跟你一样心理坚强就好了。」
他想了会儿,觉得如果内心没有波澜也叫“坚强”的话,那他确实能担得起这份评价。
他只是在遵守类似于“人吃饭要用餐具”的规则,谁会因为筷子上有毛刺就生气、愤怒,大喊着“真没天理”呢?
他只会把毛刺给削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同学神秘兮兮地找到他,说道——
「阿晃!你还记得上次那个非要讹你的泼皮吗?好家伙,这家伙不知道惹了谁,晚上回去就莫名其妙地面部偏瘫了,全家给他求医问药,一点用都没有。
「后来呢,他爹给他找了个大师过来,大师说他平时恶念太重,沾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出了这样的大祸……哈哈哈,就差把‘恶有恶报’给刻他脑门上了。
「现在那个泼皮就跪在陨日的大门口,说要把之前讹的钱翻倍地退给你,求求你再去救他一次……我呸,谁还理他。」
见林暮晃起身往外走,同学愣了一下,大喊道:「不是吧,阿晃,你还真的要去啊?」
少年笑了笑,语气轻松:「救啊,为什么不救呢?」
他只是要“救人”罢了,至于救的人是谁,救的结果又是好是坏,重要吗?
事实上,那个泼皮确实也如同学所想,并不老实。
人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但没关系,还有一句话,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一次又一次不计前嫌地帮忙,因为那泼皮一次比一次下场凄惨。到最后,每次他一靠近,泼皮都会大叫、抖索起来,满脸恐惧地冲向周围的人,不停地对着他们嘶吼:“那他妈就是个魔鬼啊,是恶魔!你们怎么都看不出来呢?”
围观群众默契地退后一步,嘴里不住说着“真不是好歹啊”、“明明人家是来帮他的”、“真是好心没好报”。
鄙夷的眼神扫射过来,泼皮两股战战,最终虚脱地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发出不甘的低吼。
曾经,他碰瓷的时候,最享受的便是躺下来的时候,总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替他声讨。
而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有口难言,他也能体会到了。
再后来,那泼皮疯了,老婆卷走了他的财产改嫁,父母嫌丢人不肯认他。他居无定所,在外头疯疯癫癫地流浪。
政府怕他横死街头,费劲弄进了精神病院。
林暮晃还去看望过他。
少年依然是风光月霁的清爽模样,手里捧着两支康乃馨,红黑色卫衣越发衬得他清俊柔和,笑眼一弯,灿烂得宛如春日艳阳。
干干净净,半分尘埃不染。
当护工感慨“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啊”时,泼皮突然狂吼大怒起来,“砰砰”地不停挣着手铐,眼底泛出密密麻麻的赤红蜘蛛网,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病犬。
「都是这个混账害的,我诅咒你!娘希匹,下地狱去吧,你这种垃圾以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护士连忙赶来,快准狠地给他扎上了一针镇定剂。
「你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含糊的喉音最终被松弛下来的肌肉吞没,他头一歪,陷入了昏睡状态。
护士擦了擦头上的汗,见少年在边上安安静静地站着,她顿时心生怜悯,遂走过去以长辈的姿态劝道:「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同情的,他既然干了这种事,就要有遭报应的心理准备……变成这样,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嗯,做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声音和护士想象中的落寞低落全然无关,这让她怔了一下。
恰逢此刻少年转过头,她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他……在笑。
他像一尊永恒镌刻在石上的雕塑,审视着世间的悲喜与喧嚣,却不浸染半分欢喜悲伤,兀自灿烂地笑着。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瑟缩,他关心道:「您怎么了?」
那股奇妙的异样感顿消。
护士笑道:「没有,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因为这次的经历就灰心丧气,想要帮助人的心是没有错的,错的是利用它的人。好人是会有好报的!」
少年怀中的康乃馨安静地绽放,孤零零的,像是凋零前要燃烧最后的颜色。
他突然笑出了声,眼眸弯起,遮住眼底涌动的暗流:「我会一直这么做的,您放心吧。」
好人有好报吗?
跟他是没什么关系了,他反正是要下地狱的,这件事他早就知道。
不会因为真诚的赞美而喜悦,也不会因为虚假的善意而悲伤。所以,利用他吧,哪怕是别有用心的靠近——他不在意。
只是……
头一次在出任务的时候,遇上这么奇怪的人。
「我……事先跟你说好哦。」少女认真道,「如果去湖心寺的话,有一件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她脸上并没有笑意,看着是严肃的模样,但少女纤长的睫毛像是风中的蝴蝶花一般一颤一颤,让人有些走神。
「好,你说。」
他想着,无外乎是“你要保护好我,有危险要以我为先”或者“我不想继续呆在那里的话,你不能拦我走”之类的要求。
其实她不必说,他也会这么做的。
然而——
她脸颊微红,声音却是很坚决:「如果遇到危险的话,请你……不要管我。」
他的思绪空白了足足有三秒钟。
是他听错了还是她疯了,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少女柔软的声调还在继续:「我是说,如果真的碰上你搞不定的情况,你就把我扔下去,不管是让我去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还是单纯减负啊……总之,你不用考虑我。」
大约是他久久未说话,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慌张低微,好似呢喃般的轻柔诉说:「我的意思是,我得要保护、不,保证……你的安全。」
他道:「你的安全也很重要。」
「我不重要……不,嗯,我的意思是,虽然都重要,但相比之下,你比我更重要一点。你是可以救更多更多的人,未来会有很多人需要你、喜欢你——你跟我是不一样的。」
潘千葵似乎并不知道,实际上,异能者是被整个社会排挤的。
只有被求助的时候,他们才会成为普通人眼中的救星,其他时刻,便是被避之不及的存在。
普通人需要他们,却也恐惧他们——没人会喜欢一个会掌握自己生死的家伙,这是生物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我救了ta,ta就会喜欢我——这不是普罗大众的逻辑,这是少女的逻辑。
所以……
我救了你,那么,你……
他没有再往下思考,显而易见,没必要把人随口一说的话记挂在心上。
只是,她这种迫切想要拉开距离的姿态,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沉闷。
那会儿,西斜的太阳正堪堪挂在地平线边缘,映得少女雾蒙蒙的眼中也像有了光似的。
稍稍磕碰一下就会泛出红痕的脆弱皮肤,细弱到他可以轻松环住的手腕,还带着淤青和擦伤的小腿——她像是一根柔软易摧的芦苇管,娇气到不堪一击。
怎么能轻飘飘地说出“不要管我”这种话?
少年弯眼笑了起来。
她似乎以为这是答应了的意思,那双盈着点点夕阳碎片的漂亮眼睛中终于写上了“安心”的意味。
然而——
是他想要去湖心寺,那么,到底是谁保护谁,也应该由他说了算才对。
她必须要被他拯救。
他心想。
第13章
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论坛里头又嚎成了一片。
最新一话的《烈火焚原》,放出了大叔视角的进展——
大叔跪在地上,给面前漆黑的人形不住地磕着头:“我错了,我错了啊!我不应该撒谎的!小琳的事我也很抱歉啊,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头东躲西藏,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这还不够吗?对,我是骗人了,可是我也付出代价了啊!”
他涕泪四流,哆嗦道:“你放过我吧,老哥!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
他舔了舔嘴角,见黑影没有动弹,他的眼中又浮现出希冀,趁热打铁道:“小琳也死了那么久啦,人要往前看的,对不对?哥,你放心,回去以后我马上给你立个碑,每天找和尚来给你烧香念经,让你早点快快乐乐地成佛……”
黑影慢慢念道:“成佛?为什么?”
他的声音呆滞且机械,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幼童,尚且带着些天真。
桑长胜一个哆嗦,这才想起来,眼前如果是妖怪的话,“成佛”之类的说法,简直是在雷区蹦迪。
他的嘴皮子从来没这么利索过,立马改口道:“那哥,你想要什么?人血?人肉?哥,你这样一个个抓多费劲啊,我帮你吧!我们两兄弟齐心协力,其利断金!你也不用在外头招摇啦,多好……”
“人血?人肉?”黑影疑惑地重复了一遍,“我要这些做什么?”
“那你要什么?”
“我要……爱。”黑影盯住了他,轻声问道,“你能给我吗?”
看着那双冷冰冰的竖瞳,桑长胜头皮发麻。理智告诉他不要轻易地许下承诺,但他做生意时早就无师自通了“不管能不能做到反正先答应下来”的忽悠技能,因此,在这一刻,他也没能管住自己的嘴,脱口而出道:“给,都能给……”
下一秒,黑影便像是突袭一般,一下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桑长胜惊恐地抬起头,一只如鸡爪般的“手”已经压了下来,正扣在他的头上——
密密麻麻的蛇影从黑影的袖口中蹿出,像是归巢一般,争先恐后地向桑长胜的七窍钻去!
这是他人生最后、同时也最漫长的时光。滑稽的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
当年的小琳,跟他提过“九影姆舍心祭祀”这个东西。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屁恋爱魔法,在桑长胜看来,这是一个极为恶毒的诅咒。
但偏偏,它合了牧琳的心意。
牧琳私底下一直在钻研一些奇奇怪怪的渗人仪式,但他只把这当成女生喜欢的没用消遣,每次她兴高采烈地和他说起来时,他都“嗯嗯嗯”地敷衍过去,转头就忘。
直到这一刻,那些他以为遗忘的记忆又重新浮出脑海。
“九影姆”是祭祀供奉的神的名讳,而“舍心”的意思,是指献祭人需要挖掉自己的心脏,将自己的“爱”献给神灵。
神灵垂怜其的付出,收走她的心脏,赐予她永生。
失去心脏后,献祭人的身体会变得冰冷阴寒,无法维持正常的体温。她像一条只能依赖太阳光取暖的蛇,渴求着爱意,却又无法自行制造,遂只能去不断地侵吞着生灵的爱意。
那些吞下的爱意将转化为特殊的能量,源源不断地供奉给神灵。
他当时就觉得这玩意儿太他妈的变态了,但牧琳却说:「这跟我现在的状态没区别呀,我本来就是没了爱就会死的人。现在还能额外得到永生的奖励,我赚了呀。」
她又发来一段语音:「其实呢,我想要的是另一个功能……阿胜,你知道吗,九影姆的教徒,互相是没有秘密的哦。」
「是吗?」
「是哦,因为教徒之间是心声共享的,也就是说,阿胜跟我一起献祭以后,我就能听到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知道阿胜是不是真的爱我,很想很想。毕竟我不在你身边,老会担心有别人把你抢走呢……如果能听到你心中的真实想法就好了,我也就不会这么不安了吧。
「没有秘密就没有猜忌,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棒的情侣相处模式吗?阿胜,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虽然桑长胜并不信这些玩意儿,但他自万山县长大,多少是受到了一些当地氛围的熏陶,因此,在牧琳兴致勃勃要求他照做的时候,他“嗯嗯”,但压根就没理睬。
但他没想到的是,牧琳转头就去和桑嘉奕谈了这件事。
那天,他本来想劝劝哥哥,别听外头的女人胡言乱语,远离这些邪门的玩意儿,省得给家里招致灾祸。
谁知道,傻子老哥张嘴就要求把身份换回来,这让桑长胜一下子就火了。
再然后,就是那场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火车事故。
是了,如果没发生这种事,桑嘉奕是绝不可能去执行这种祭祀的。傻子哥哥一向听话,他有把握能劝回来,但牧琳的死让这种可能飞灰湮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