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晃转过头,对潘千葵低声道:“解决了。”
*
数分钟后,大叔拿着手机,瞪大眼睛,对着潘千葵的备忘录,一个字一个字全神贯注地输着手机号码。
“辛苦了啊。”林暮晃拍了拍大叔的后颈,态度十分亲热。
大叔顿时又有些膨胀了,“哈哈”笑了一声:“应该的,应该的。”
潘千葵没说话。
她亲眼看到,那一瞬间,林暮晃的指尖从大叔的后颈衣服里,勾出了一张被鲜血浸泡得发黑、破损的黄符。
应当是牛血喷洒在了上头,导致符纸破损,阵法也随之失效。
她想起来了,在大叔逃窜之前,林暮晃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托住了对方的后脑。
那么,趁那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符纸贴在大叔衣服的内侧,对于男主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会、吧。
林暮晃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了,偏过头对她笑了一下。
太阳西斜,柔和的光让它看起来像是一颗带着毛边的琥珀,映得人宛如像被一片璀璨的金红所包裹。
他的笑容却仍是骄阳般灿烂的清爽,又像是林间自在肆意的风,干净澈然。
“害怕?”犹豫了一会儿,他把手摊开,放在她面前,“要抓紧我吗?”
他似乎发现了,少女有一紧张就揪东西的习惯。
……丝毫看不出来任何的异样。
“不、不用了。”她难得有些磕巴,敛下眼,将那股莫名的联想压下去。
这是正义的、光明的、如果只能向一个人求助那就只能是他的男主。
那些奇怪的异常感,一定是错觉。
“咔哒”——
电话,接通了。


第8章
【笑死,我就说晃哥怎么这么轻易就把大叔给放走了,这跟他以前的作风不符啊。往后一看……好家伙,味儿终于对了。】
【大叔杀了牛,回头却还把晃哥当救星,现在还被骗去打诅咒电话,悲,只有大叔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什么“以前的作风”?这男主看着挺好的一个人啊。】
【又是个不看之前几话的……盲狙是个空降的葵厨】
【咳……尴尬,有这么明显吗?】
【但凡前头稍微看一点,也不至于觉得晃哥是人间纯善小白花吧,乐】
【所有人都去给我看之前的学院赛!我说句十六强那场的晃哥是疯狗没人反对吧?[狗头]】
【给男主点面子……算了,你说得对,除了这个词,我还真想不出什么特别好的形容】
系统:……什么情况?
它不甘心地扒着网站页面,刷新了一次又一次,但能看到的仍只有漫画的目录界面。
一旦想戳进去看看内容,就会看到满屏的马赛克,外加鲜红的提示框——
[您没有观看权限。]
自从黑洞事件以后,上边给系统的权限就越来越少了,被他们判断为“和任务无关”的剧情一律屏蔽,防止宿主仗着信息差乱来。
如要观看,请打申请。
返回论坛界面,它发现大家都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你们怎么不说了?啊?让它听听八卦都不行是吗?
啊——!这是要逼死系统是吗?
这个男主怎么感觉跟情报上显示的不太一样啊,没事吧?不会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bug吧?
*
大家确实没太关心林暮晃了,话题的中心这会儿在大叔身上。
【就我一个觉得这大叔挺恐怖吗,外表不声不响的,竟然随身携带那么长的刀……这算管制刀具了吧?】
漫画在这部分切了下视角,稍微交代了一下大叔的情况。
在第无数次走过同一棵树后,大叔情绪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形似癫狂地从车里的稻草拉出一把半米长的砍刀,喘着粗气向这个空间里仅有的另一个活物走去。
沉重的刀背在砂砾上拖拽出“呲啦呲啦”的噪声,配合着逆光的光影效果,大叔的脸显得阴沉而狰狞,这一幕把不少观众都吓坏了。
【我在想,葵要是当时被大叔拽走了,可能不见得比落在妖物手里好多少吧……】
【没觉得很奇怪吗,按理说,葵葵在龙子屯也碰见过不少人了吧?怎么偏偏是这个大叔被附身了……是不是我想太多了?】
讨论了一阵,一个观众突然提出了让人寒气直冒的假设——
【说起来,是兔贼的画风问题吗,为什么我感觉,大叔的五官跟这几个受害者妹妹在梦里见到的那个人(妖?)很像呢?】
*
“欢迎致电湖心寺前台客服中心,请勿挂断,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甜美机械的女音过后,就是一长串舒缓宁静的纯音乐,伴随着邦邦的木鱼声,颇有种四大皆空的出尘感。
“这里是湖心寺请问哪位。”
低而含糊的男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快得几乎要让人听不清内容。
大叔清了清嗓子:“喂,听着,我想来你们寺参观参观,顺便再住一晚……”
“您好本寺不为外客提供住宿谢谢您的关心如有问题请下次再拨。”
啪地一下,通信断了,干脆利落至极。
大叔:“……哈?”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什么鬼东西?啊?这是做生意的态度吗?”
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没等另外两个人说什么,他又腾地拨了过去。
“这里是湖心寺请问……”
“问你麻痹,猪娘养的杂碎,快点告诉老子,你们这破地方到底在哪里!老子现在碰上鬼了,那个祭祀,祭祀!这算是你们的业务吧?赶紧出个人过来接我!……呃。”
他看了眼笑容越来越灿烂的林暮晃,察觉到有些大事不太妙,遂识相改口道:“接、接我们。”
沉默了数秒后,那梦游般的语气又响了起来:“好的那祝您生活愉快我们竭诚为您服务。”
嘟嘟嘟——
系统:[……]
潘千葵小声道:“这好像是机器人问答……”
她听得仔细,接线员虽然说的话并不多,但“好”、“您”、“竭诚”等字眼是重复过的,而且不管是语调、音调还是速度,都一模一样。
只是,让人不太明白的是,一般设置机器人接线员的话,多半会使用“XX服务请按1,人工服务请按0”等提示语,但湖心寺却没有任何类似相关的提示内容——除开潘千葵以外,另外二人都没察觉到自己不是在跟活人对话。
最异常的是,这个机器程序,竟然还能主动挂人电话……?
“这个号码不会是放着诈骗的吧……”林暮晃吐槽了一句,“要怎么才能转人工客服?口头说有用吗?”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阵风裹挟着浓浓的雾气飘散了过来。
就在同一时间,太阳坠入了地平线后,紫红的霞彩在天边像是褪色般急速淡去,天色猛地暗沉了下来。
铃铃铃——
伴随着缥缈而清脆的铃声,“刷拉刷拉”的衣物摩擦声和脚步声轻飘飘地传了过来,越来越近。
从雾气中,走出了两队仅有人胸口高的小孩子,最前头的摇着铃铛,后面的两个垂着手,静默地拎着唢呐,再后头则是一个挎着小鼓、一个提着花篮。
隔了一小段距离后,还默默地跟着四个人,抬着一顶金红交错的花轿。
每个小孩的脸上都涂着惨白的粉,嘴唇却像胭脂一样鲜红欲滴,像是脸皮上贴着一张厚厚的面具。
“什么东西……”大叔啐了一声。
在乡下呆久了,丧葬婚庆大叔也看了不少,虽说流程是差不多的,但每家每户基本上都会有自己“传统”,这导致张家的规矩放李家可能就不通用了,一些奇奇怪怪没见过的流程也会时不时出现。
因此,大叔倒没有害怕,只是感觉……很晦气。
孩子们在他们面前站定了,用一模一样的语速发出了低沉含糊的男音:“您好湖心寺竭诚为您服务。”
大叔:“……”
他有些慌了。
这声音明显不是孩童能发出来的,而是成年人的嗓音。
而且这几个孩子说话的语气、声音、甚至张嘴的幅度都一模一样,这无疑不是“训练”能解释的事了。
左边的摇铃孩子面无表情道:“新娘子是哪位?”
右边紧跟着道:“只有一个人能进入湖心寺。”
左边又道:“我们只欢迎被邀请的客人。”
两边接话的速度奇快,几乎是上一个刚说完,下一个就接了上去。
说完,小孩子们齐刷刷地望过来,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们三人。
大叔:“…………”
他能不能反悔,他不想去这个鬼寺庙了。
潘千葵突然道:“是我。”
一步踏前,少女扬了扬手上的手铐,语气尽量平静:“我、可以带……宠物进去吗?”


第9章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凝固了。
大叔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小少女,又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林暮晃——这是默认了?
他看走眼了,原来这个看着普通的文气小姑娘,才是食物链的顶端啊!
还没等他说点什么,却见潘千葵又指了指他:“这也是宠物……我带两个。”
大叔摆手道:“不,就不用带上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没人理他。
小孩子们在原地静静地伫立着,一阵阴风吹过,冷意仿佛浸进了人的骨头里,牙齿都不禁咯咯打战起来。
就在双方对瞪到头皮发麻时,两队的小孩向两边退去,用整齐划一的声音道:“请上轿。”
呲啦——呲啦——
树叶在寒风中簌簌摇动着。
在大叔瞩目的眼神中,潘千葵平静地挑开了帘幕,坐了进去——
没成功。
因为手铐的限制,少女绊了一跤,差点没整个人扑在地上。
——被林暮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一脸冷静模样的少女,只有这种时候会露出窘迫至极的表情,不停地道歉说着对不起。
“不用客气。”林暮晃表现得很平静,“宠物该做的。”
大叔:……
就在潘千葵迈过抬杆的那一瞬间,林暮晃突然道:“啊,潘同学,等一下。”
“……哎?”
“我可以抓紧一点吗?”他问道,“有点不放心。”
他的本意是,问问能不能抓住她的手腕,毕竟手铐之间还有一些空隙,这个花轿又看着一股不对劲的感觉。
谁知,少女歪头看了他一眼,犹豫地把手递到他的掌心,然后——
十指相扣了。
少女的指尖染着淡淡的粉,透出柔润的光泽。
虽然林暮晃的手套挡住了大部分的热度,但仍有零星触碰到的地方传来细腻的温凉感。
“这样……吗?”
丝毫没发现自己做出了惊人的举动,她仿佛是怕自己做得还不够到位,以谦虚好学的求知眼神看着他——那样子恍惚间会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自己说什么她都会听似的。
林暮晃:“……咳、咳咳!”
她怯怯道:“不是……吗?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
这一句话他答得很快,但随后,他便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僵持状态。
潘千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落她面子,遂主动松开了手,试图往回抽——
没成功。
手上传来了被紧紧扣住的束缚感,像是被大片淤泥吞噬一般,完全挣脱不开。
她有些意外,看了眼男主,却发现他的表情好像比自己还意外,仿佛……用劲的人不是他似的。
“……?”
林暮晃硬着头皮,以某种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心虚感强撑道,“嗯……就、就这样吧。”
确实,十指相扣的挣脱率要更低,跟他单方面抓手腕相比,要更为安全一些。
只是出于实用主义做出的决定。
——仅此而已。
潘千葵心无旁骛地“嗯”了一声。
她知道自己不擅长战斗,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虽然牵手是怪了点,但这一定是因为男主他有自己的考量……只要她能不拖男主后腿就行。
在旁边看了全程的大叔:……
都这种时候了,喂个屁的狗粮啊!
都给他滚啊!
*
潘千葵进去后,林暮晃一手撑住轿子的边缘,转头看了大叔一眼:“你不过来吗?”
“就来了,就来了。”他敷衍道。
他站在稍远点的位置,只觉得那花轿黑洞洞的,就好像是一只吞噬人的深渊巨口。
是因为光线太暗让人花眼吗,他看不见那个小丫头了,就好像……
她整个人都融化进了阴影里,像是被大海吞噬掉的一滴水。
他高声道:“你们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心中想的却是,你们先进去,我他妈才不进这么邪门的地方。
在万山县常住的人,就算不信鬼神,对这种事多半也持有半信半疑的态度。
加之这诡异的状况,大叔就算胆子再大,内心也平添了几分畏惧——让他上花轿,做梦去吧!
他打定了主意,他就在外头跟着花轿走,到时候就算真有鬼来索命,那肯定也是先冲着那俩不知死活的学生娃去,跟他可没关系咯!
大叔这么一盘算,突然灵机一动,一把将小孩手里的铃给抢了过来:“我帮你摇!你就……”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摇铃落在他手中,叮铃发出两声干巴巴的脆响。
啪嗒。
一只惨白的小手,从握着铃杆的位置脱落了,正掉在了大叔的鞋子上。
“这……这这……”大叔的瞳孔剧烈地震颤起来,手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
断了一只手的小孩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它寡淡的脸上浮出笑容,如鲜血一般红润的嘴唇往上牵去,咧得越来越大,直至太阳穴。
“啊……啊啊啊——啊呜、我、啊啊——我受不了啦——!”
大叔惨叫着,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雾气中。
小孩若无其事地直着腿弯下腰,将断手捡起后,它咧着笑,像是雾一样轻盈地向前飘去。
*
大叔拿出了吃奶的劲狂奔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呼哧……呼哧……
他的呼吸粗重得像是风箱,热汗如瀑布一般淌过他的额角,掉进他的眼睛,在砂石上砸出豆大的汗液。
眼睛被盐水一泡,生疼火辣,但他腾不出手来擦,只能在一片模糊中奋力地向前奔跑。
跑,跑啊!
不能停下来,决不能……!
啪!
脚底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当即摔倒在了地上,膝盖上擦出了火辣辣的血痕。
疼……好痛!
他龇牙咧嘴地皱紧了脸,但发烫的大脑总算是稍稍冷却下来了一些。
他跑了那么久,应该是甩开那些玩意儿了吧……
他低下头,看到了那个把自己绊倒的东西,视线陡然凝固了。
那是一只,他非常眼熟的断手。
肩膀边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吸气声,他不敢回头,全身的寒毛却是倒立了起来。
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正贴在他的背上,发出咯咯的低笑声。
“谁、谁来救救我……”
大叔非常后悔,为什么他要逃跑呢?
如果那两个学生娃还在的话,他就可以趁机把他们推出去了!这样起码能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滚开,滚开——”大叔扯下自己的衣服,扔得远远的。
这会儿恐惧达到了顶点,他反倒生出些胆气来,吐着唾沫道:“老子不怕你,老子才不怕你这种鬼东西!听见了吗?”
小孩子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那只没断的手向他伸去:“铃,还给、我……”
下一秒,它的动作就顿住了。
哗——
它后脑的位置,被一只纤细苍白的手贯穿了。
“……什、么?”
竟然是纸做的……这是纸人?
那只手优雅地收了回来,顺势带出了漫天飞舞的白色纤维。
纸人的身体摇晃了数下,四肢垂了下去,嘴角却仍是那个弧度,像是在欢欣雀跃。
大叔恐惧地看着面前的“人”。
瘦削的身材,漆黑的长发,皮肤下的蛇鳞若隐若现。
他救了自己,但大叔却不住地往后退,宛如被吓破了胆。
“你都死了,你、你还回来干嘛!该死的人又不是我!”大叔嘴唇发抖着,叫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
“老哥!”


第10章
大叔的本名叫桑长胜,不得不说,在他身上,“人如其名”这个形容是很贴切的。
在二十岁以前,他的人生仿佛开启了简单模式,过得顺遂无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称得上“长胜”。
他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胜在脑子活络,在村子尚且闭塞之时,他便嗅出了商机,早早进了城,靠着信息差在两个县城之间来回倒卖东西。
他先前的吹嘘,也不全然是假的,起码村子里的第一辆摩托车,确实是他带回来的,还引起了全村的争相围观。
只不过,这一切,并不是发生在龙子屯村。
他是从自己村子里逃出来的。
这已经是后来的事了,总之,那会儿还春风得意的桑长胜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一条有家不能回的丧家之犬,在惶惶中度过自己的余生。
这一切,都要从他的那个智障哥哥说起。
如果要问小时候的桑长胜有什么心愿,排在第一位的一定是——
那个智障要是能消失就好了。
「桑嘉奕,你别跟在我后头!」
同龄的小孩在指指点点,捂着嘴窃笑。
桑长胜急了,冲过去重重地推了哥哥一把。
对方摔倒在了地上,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依然乐呵呵地笑。看他步履匆匆,哥哥赶紧又站起来,拖着大鼻涕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烦不烦啊,傻子!」
他骂着,又去拿石头砸人。
这么砸了几次,桑嘉奕知道要跟他保持距离了,但还是锲而不舍地隔着一段路跟着,“弟弟”长“弟弟”短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智障哥哥,嘲笑、起哄不说,还会故意跑到他面前,大喊:「桑长胜,我妈说,你以后要永远照顾你的智障哥哥!你就算娶媳妇,也要把你哥一起抬进屋里,然后你跟你老婆一起伺候他!哈哈哈!」
小孩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能模仿得活灵活现,而这一声声都刻在了桑长胜的心里,成为了他无数夜晚翻来覆去的梦魇根源。
那个智障要是能消失就好了……
走路摔死,喝水呛死,被面包车拐去当黑煤矿的窑工累死,什么都行,快点消失吧……
他的内心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这样恶毒的念头。
好在,后来,桑长胜考去了县里的学校,哥哥则留在了村里——他总算和被他视为洪水猛兽的哥哥暂时切割了。
为了联络方便,父母凑钱给他买了部手机,但他却偷偷搞起了网恋——是其他学校的女生。
一开始的时候,恋情进展很顺利,双方也算是有一段甜蜜期。
然而,渐渐的,他感觉烦了,听腻了女孩子家每天跟他说着学习又退步了,老师又怎么为难她,分手的想法一天比一天浓重。
女生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冷淡,突然提出要给他打钱,但是……有个条件。
她想跟他视频。
两个人之前一直是用文字交谈,这个要求结结实实吓了桑长胜一跳。
开视频本身倒没什么,问题是——
他耐不住寂寞,又交了个同校的女朋友。
而那个女孩儿是个爱秀恩爱的,空间里发了大量二人的合影。
万一,她看过那些照片……
然而,他又确实眼馋那笔钱。思来想去到最后,他想出了一个损招。
他回了趟乡下,让他哥桑嘉奕替他出镜,去和女生视频通话。
为了让桑嘉奕别乱说话,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地教,最后出来的效果竟然还不错,桑嘉奕说得有模有样,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遵循弟弟说的,保持微笑,频频点头。
桑长胜长得平平无奇,但他哥却是唇红齿白,文雅谦和,只要不开口,颇为唬人。
兴许是平时桑长胜就“哦哦”地敷衍人,女生竟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还约好了下次再聊。
于是,桑长胜过上了一段极为离奇的生活——
周一至周五,他以“我要学习”的借口冷放置对方。周末回家,他把手机甩给哥哥,让他去哄自己一周没怎么搭理的女朋友。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桑长胜一开始的忐忑也消退了,甚至觉得这样每周被人打钱的日子还不赖。
他的智障哥哥还是有那么点用的嘛。
直到某一天,他回到村里,却发现自己哥哥坐在大树前头,傻乎乎地笑着,和一个漂亮的姑娘在一起剥玉米。
没错,就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
她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于是一路坐车下来,跑村子里看望“男朋友”了。
那一刻,桑长胜真实感觉到了,什么叫“心跳顿停”。
女生看到他愣在那里,还问他的名字。
桑长胜:“……我叫桑嘉奕。”
“桑长胜”现在正坐在那里剥玉米,那他只能是“桑嘉奕”了。
女生甜甜地笑,说了声“哥哥回来啦”就算是跟他打过招呼了,随后又去跟他哥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女生说个不停,他哥保持着微笑,以明显没听懂的表情频频点头。
桑长胜人傻了。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在镜头里外的差距可以这么大——女生在镜头里显得平平无奇,但实际上见了面才发现,她的眼睛圆圆的,很漂亮,笑起来还有可爱的小虎牙。
桑长胜后悔了,但后悔也迟了。
他周一到周五跟女生聊天,周末还得让自己的哥出镜,逼他跟自己的女朋友聊一整天——这岂止是操蛋一词能形容。
他越想不是滋味,但想到目前只能维持这情况,他只能选择忍辱负重。
然而——
有人不愿意继续忍辱负重了。
他并没有想到,一向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太关心、只知道问“弟弟怎么办”的哥哥,居然有朝一日会说出那种话。
「弟……弟弟,我不想继续用你的名字了。」
那会儿他刚陪哥哥送女生离开,心中正憋屈得不行——
一个正牌男友活得跟阴沟老鼠似的,还得遮遮掩掩地掩饰身份,他凭什么?
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一句令人始料未及的话。
桑长胜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哥哥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意识到——
这么一个任人摆布的、宛如人偶一样的傻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自己的私心,也会抗议了。
桑嘉奕道:「小琳说她爱我,我……我很开心。她问我爱不爱她,我说爱,她让我用名字发誓,还说,有……有个什么祭祀,只要把名字写在纸上,再把线绑在手上,两个人就能永远在一起。」
「我……不想再骗她了。」他认真道,「我、我想跟小琳永远在一起,我愿意每天给她剥玉米吃。弟、弟弟,我们去跟她坦白吧。」
桑长胜:「……」
他两眼一黑。
这他妈是什么见鬼的局面,小琳是他的女朋友啊!这个冒牌货,抢走了他跟他女朋友视频的机会,现在还想着去坦白?
他知道了,哥哥是看中小琳的钱了吧,所以替身也不想当了,想要一脚踢开他好独吞……可是,世界上哪有这么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