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留神,他已三日没见宝贝儿子了。扔下手中狼毫,太子揉了揉眉心,问一旁伺候的何柱儿:“元宝有没有听孤的话,难不成还在苦读?”
何柱儿有些支支吾吾。
太子霎时起了疑心,凤眼变得迫人,何柱儿连忙赔笑:“回太子爷的话,小爷没有苦读。”
太子气息缓和了不少,微微露出一抹笑,却听何柱儿结巴道:“小爷……小爷学会了织毛衣,手艺可好了。”
太子:??


第34章 笑脸 二更
太子怀疑自己听岔了。
本来有些慵懒的坐姿唰一下坐直,微微抬高声音道:“你说什么?”
何柱儿就知道主子会这么问。
要不是抱厦里的毛线球‘失窃’得太严重,惹得小宫女人心惶惶,以为闹了鬼;要不是他恰好撞见三喜那小子鬼鬼祟祟,小爷学会织毛衣这事,怕真能瞒过去。
发现三喜之后,继而被弘晏闪闪的凤眼瞧着,何柱儿也是左右为难。
终是下定决心,若太子爷忙于事务不问起,他就当不知道,若是问起……也要替元宝阿哥说好话不是?
‘手艺可好了’,还真不是何柱儿胡诌。短短几日学得有模有样,唯有天才两字可以概括,就像小爷昨儿织的那件,针脚细密还保暖,一摸手感绒绒的,半点也不膈人,说句大不敬的,他可想当场套上试试!
主子出声的一瞬间,何柱儿内心波澜壮阔。他肃然了神色,躬身重复一遍:“小爷近来在学织毛衣,织得可好了。”
太子:“……”
太子只觉魔幻照进现实,同样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织毛衣,这不是女子的针线活,元宝一个五岁的男娃娃……?
他蹭地站起身,面色恍恍惚惚,半晌低声问:“福晋可曾知晓?这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何柱儿自然明白其中关窍,忙不迭说道:“太子妃以为阿哥读书呢,全嬷嬷每回过去,都没有发现猫腻。除了小爷亲近之人,整个毓庆宫也唯有奴才知道了。”
按理说,针线和积木拼图一样,皆为打发时间的玩具,只不过被大众定义了性别而已。小爷年纪小,忽然生了兴趣,捣鼓这些只为玩乐,他们很能理解;可心怀叵测之人绝不会这么想,他们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摩。
皇长孙身份贵重,若有不好的谣言传出,何柱儿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太子颔首,神情放松了一些:“做得不错。”
继而细细叮嘱了几句,保密工作要做好,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何柱儿心头大石落了地,太子爷看样子没生气,很好,顺利熬过了这一关。
却听太子状似不经意地问:“元宝织的毛衣,都送谁了?”
听着像是随口一提,何柱儿也没多想,笑着道:“成品统共没几件,小爷只是自个玩一玩。”
太子嗯了一声,俊脸很是莫测,半晌重新执起狼毫,开始处理积压的事务。
一刻钟之内,书写速度有些凝滞,太子勾起一个弧度不甚明显的笑容,心道老四啊老四,知己之位也该让贤了。
乾西五所到毓庆宫的遥远距离,终究导致了一场悲剧——
你知道元宝织毛衣么?
——
远在自家正院的四阿哥打了个喷嚏。
这不冷不热正正好的天气,忽然打起喷嚏,惹来一旁四福晋的担忧:“爷莫不是着凉了?”
胤禛琢磨着,没有啊。
昨儿宿在福晋处,锦被盖的牢牢的,甚至有些薄汗,这个喷嚏的确有些突兀。他也没多想,抱起弘晖掂了掂,安抚道:“爷的骑射虽不拔尖,身体却是一等一的,福晋莫怕。”
自从抄家过了瘾,一展胸中抱负,四阿哥的心情一直很好。也是面容冷肃惯了,自内而外的变化虽不明显,亲近之人却能感受出来,譬如四福晋,譬如苏培盛。
现下弘晖醒着,眼睛黑葡萄似的眨啊眨,被胤禛抱在怀里,嘴里嘟囔唤着‘阿玛’,满脸都是快乐。
弘晖说话早,伶俐劲儿谁都看得出来,日后定是聪明的孩子。四福晋满面温柔地看着这一幕,想要叫声儿子的名字,半晌卡在喉咙里:“……”
四阿哥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熊宝叫一句额娘听听?”
角落里的苏培盛闭了闭眼,一晃脑袋,然后坚强地睁开。
弘晖却是十分听话,软软唤了声额娘,四福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哎’了一声,在心底安慰自己,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夫妻俩逗弄了好一会,片刻后,四阿哥低声开口:“汗阿玛不日便要巡视塞外,许是奉太后出行。”
去岁皇上没有东巡,四福晋早就有所猜测,闻言也不吃惊,只问:“爷要随行么?”
“按照以往惯例,留太子监国,这回……我也说不准。”四阿哥想了想,不确定道。
清查国库的风波还没过去,但此番清查,就是汗阿玛对吏治的严厉敲打。许是被下了通牒,大哥三哥、五弟七弟都发了狠,也不管得不得罪人了,昨儿递上了三本薄薄名册,里头记的全是违法乱纪、胆大包天的贪官,想必不日就会押解进京,接受刑部与大理寺的宣判。
至于秋后问斩,定是要等汗阿玛回程再议,这事还早着,不急。
胤禛的不确定,就是不确定皇上会不会捎上太子。
二哥办事办得漂亮极了,同汗阿玛的关系好似更加亲密,若汗阿玛体恤,给二哥一个恩典,留京的朝臣鹌鹑一般,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何况整治刚过,有亲王重臣坐镇,京城怕是一片祥和,用不着担心。
从另一角度想,汗阿玛定得捎上弘晏,弘晏若去,二嫂也要跟着去。难不成独留二哥一人,凄凄冷冷独守衙门?
妻儿都跑了,这是何等惨剧!
胤禛顿觉唏嘘,心道二哥也不容易,人人只知监国的风光,不懂监国背后的苦啊。
“二哥若去,爷大概率也是去的。”四阿哥笑道,“爷去了,福晋可要跟着去?”
四福晋心动了一瞬,转而摇摇头,摸了摸儿子的脸颊:“弘晖还小,离不得额娘照料。等他大些,我再和爷一道欣赏塞外风光,那会也没了牵挂。”
四阿哥一想也是,轻轻一叹,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难得的柔情,令四福晋有些动容,爷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再等上四年。等弘晖五岁了,学习完毕肃贪的技巧,”四阿哥微微一笑,勾勒出未来的美好蓝图,“福晋便能放心出游,管他闹出什么祸,回府打一顿便是。”
四福晋的感动僵在嘴角。
四福晋:…………?
——
弘晏越是织毛衣,越是觉得针绣文化博大精深。
在没有任务催促的情况下,这等活计不仅悠闲自在,还有极强的沉浸感与成就感。亲眼看着成品制出,犹如创造一个小世界,小世界的构成由你决定,不论是落针的地点,顺序,还是勾线技巧,刺绣技艺,称得上千变万化,却也有迹可循。
躁动之人可以静心,浅浮之人可以锻志,老少皆宜,不分男女。
短短几天,由不熟练到熟练,弘晏终于织成一件满意作品——
一件奶白色的套头毛衣,仿照现代样式,胸前绣了一张黄色笑脸。笑脸大大的,上下弧线翘得很高,老远就能体会到青春与欢乐,让人情不自禁勾起笑容。
织了那么多天,小短手依旧白白嫩嫩,半点针眼也无,弘晏忽然发觉了【手中线】的好,至于【慈母】两个字,被他自然而然忽略了过去。
毛衣是成人男式,不适合献给太子妃,弘晏决定送给近来忙碌的太子,接着努力练习女款。
可翻来覆去左看右看,弘晏沉默了,这笑脸……也太欢乐了些,好似不太适合他爹。
送给太子的笑脸图案,一定是含蓄的,矜持的,一如高贵的储君气度,否则威严何在?
罢,等他下下件再来。
不期然想到合适的人选,弘晏眼睛一亮,今儿头一回出了房门,附耳让三喜过来:“找个好看的盒子,送往……”
三喜欲言又止,终是听从主子的命令,屁颠屁颠地去了。
——
傍晚,太子终于处理好堆积的事务,缓缓吐出一口气。
本想去寻儿子,旁敲侧击问一问毛衣的事,外头忽然传来奏报,说第一批蛀虫抵达京城,其中便有李氏的父亲李文璧;皇上交由太子爷与四贝勒全权处置,四贝勒得到消息,此时已在毓庆宫外等候。
太子忙说:“请四弟进来。”
片刻后,兄弟俩相对而坐,太子忽然发现胤禛的衣着竟与往日不同。
外衫微微敞着,与他平日严谨的穿着大相径庭,里头裹着一件……奶白毛衣?
太子心下狐疑,心道天气已经转暖,毛衣怕是不合适吧。
四阿哥见二哥的眼神老往衣襟瞟,顿时恍然。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换了个坐姿,展露出胸前那完完整整的黄色表情。
弯弯的眉毛,两个黑点作眼睛,皿字形的嘴边还绣了红晕。
太子猝不及防,被那笑容嘲讽了一脸!
他面色空白:“…………”
耳边传来胤禛压低的声音:“二哥,这是元宝送予弟弟的礼物,你觉得如何?”


第35章 谣言 一更
太子从来没有觉得老四这么欠打过。
一来,元宝送的第一件毛衣不是他的;二来,乾西五所到毓庆宫的距离竟没有造成悲剧,反而搭建了喜剧的桥梁。
配上前襟嘲讽的坏笑,他连议事都不想议了,心头那叫一个怒火中烧,忽然间,像是一盆凉水泼下,给火盆降了降温,太子盯着图案,恍悟了。
或许,是他没有领悟儿子的用意。
冷脸人士就该多多关怀,这表情的杀伤力,要是穿在他身上……
被套麻袋是肯定的,指不定还要缺胳膊少腿。
若有所思片刻,他说:“四弟,元宝的手艺很好。”
太子这副态度,让四阿哥觉得不对劲。难不成他预估错误了,二哥手中没有毛衣?侄儿头一个惦记的就是自己?
套头毛衣不仅制式新颖,还很是暖和,他不过想同二哥分享喜悦,顺道问几个问题。
天知道三喜送上门的时候,他有多么感动,就连侄儿什么时候对织毛衣生了兴趣,他也忘了问。这样的手艺,绝不可能一蹴而就,难道侄儿抄家的时候就练上了?
震惊之下,四阿哥忘却原本的来意,有些坐立不安,就听太子继续道:“这幅图案,很衬你。元宝的意思,四弟想必知道的,如此诚恳的劝诫,上面的笑容若不学着点儿,怎对得起知己的艰辛?”
太子意味深长:“人衣合一才是正理。”
语速不急不缓,四阿哥却是噎住了。
人衣合一,学着点图案的笑容?
他是喜欢上面刺绣的,一看便是用了心,看久了能让人情不自禁微笑起来,谁知二哥的反应非同一般。四阿哥运用贫瘠的想象力,想象一番自己坏笑的模样……
他默默掩起前襟,轻咳一声,道:“二哥,时辰不早,该办正事了。”
太子扳回一局,微微一笑,心间畅快,却还是有些不得劲。
最终不动声色地应了:“好。”
——
太子气势汹汹前往小院的时候,弘晏恰恰完成了太子妃的款式。
浅蓝色系,静谧又温柔,其上缀了点点碎花,让人联想到清澈池塘中的倒影。哪知他爹忽然来临,像是要揍人一般,弘晏唬了一跳,这是知道了?
但阿玛的反应也太大了些。织毛衣也是玩乐,他可听话了,没有抱书苦读!
小手拿着长长的粗针,还来不及藏到隐秘处,等太子提起四阿哥的笑脸图案,弘晏愣了愣神。
蓝颜祸水万万没想到修罗场到来的如此之快。
等太子瞧见浅蓝色的碎花毛衣,当即似有所悟,浑身的酸味儿弥漫至整个卧房,就这么静静盯着儿子,似笑非笑道:“是为你额娘织的?”
何柱儿站在外头,听见此话,同三喜面面相觑,为小主子捏了一把冷汗。
电光火石间,弘晏开口了。
“儿子怎么会忘记阿玛?”他真诚地说,“您有所不知,优秀的歌舞节目一向排在最后,织毛衣也不例外。重要的都是压轴,就像您和汗玛法,还有乌库玛嬷,至于四叔……儿子早早看出了,那幅笑脸不适合您。”
他给自己辩解道:“不仅不符您的身份,且会引来诸多注目,阿玛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玛,我这不是舍不得吗。”
也不知哪句使得太子恍然,他的脸色由阴转晴,缓声道:“原来如此。”
弘晏乖巧地点点头。
太子不知信没信他的话,笑吟吟地,揉了揉儿子的脸颊:“孤的毛衣是何样式?”
“阿玛的毛衣是最为高贵的毛衣,谁也比不上,”弘晏信誓旦旦地道,“您等着就是了。”
太子唇边的笑容翘得更为明显。
就当弘晏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微微松了口气的时候,太子开了口:“就依着你的话,顶多再织三件,玩过以后不许再玩。虽是白日,却也伤手伤眼睛,要让你额娘知道,岂不心疼?”
接着不容置疑地定下规矩,譬如织毛衣的速度限制,譬如半天只能玩一个时辰,说罢继续道:“孤让何柱儿盯着你,免得阳奉阴违。”
弘晏傻眼了。
刚刚培养出的一点小爱好,就这么被扼杀摇篮之中,他睁大眼睛问:“阿玛,为什么?”
其间理由多了去了,太子想了想,挑了最有力度的那一个:“孤不高兴。”
弘晏:“……”
很好,这个理由无法反驳。弘晏委委屈屈地应了,目送太子心满意足地离去,片刻恢复常态,伸出双手,瞧了瞧自己白嫩的指节。
适应多日,不得不说,【慈母手中线】很是好用,弘晏便也不再计较名字,毕竟慈母只是个前缀罢了。
难不成他送出一件毛衣,就要多一个好大儿?
想象的场景太过可怖,弘晏摇摇头,把画面从脑海驱逐出去。
他沉思半晌,这般沉稳的手劲,从不绣歪的准头,除了织毛衣,是时候开发新功能了。
——
四阿哥莫名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与二哥商量议事的时候,时不时被含蓄地刺上一句,还不允许在毓庆宫穿毛衣;要穿也行,进书房必须脱下,说是天热为他着想。
太子的态度依旧亲切十足,笑容无可指摘,胤禛左瞧右瞧没有发现猫腻,只好不确定地想,二哥排挤自己,大概率是错觉。
四阿哥尚且年轻,却已跟着太子多年,合作的默契已被培养出来,二人埋头办差的效率很快。一项项事务有条不紊地安排过去,直到提审李文璧这日,看清那副痛哭流涕的丑恶嘴脸,四阿哥面色铁青,只觉一阵反胃。
京城里边装得好极了,外放这才原形毕露,这样活该千刀万剐的贪官,竟与他有着密切关联……
他还是大格格与弘昀的外祖父!
回想禁足的李氏,这些天闹了不少幺蛾子,生生把最后的情分折腾光了,四阿哥的脸色更臭,不愿承认从前的自己瞎了眼。
随行官员见四贝勒依法处置,半点也没有徇私,不禁生出无尽的敬仰之意。行在胤禛的左手边,太子忽然摇了摇头,低声感慨道:“后院那个李格格,四弟竟宠得下去,真是勇气可嘉,孤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说着长长一叹,神色万分钦佩。
如一把刀插在心上,四阿哥:“…………”
——
毓庆宫自香囊事件发生后,太子妃大力整治了一顿,而今铁桶似的刀枪不入,除却皇上,谁的手也伸不进来。
李佳格格被膀大腰圆的嬷嬷看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也无法联系上永和宫的德嫔,耳边传来长孙在万寿节大出风头的事迹,气得咬牙切齿,心急如焚却毫无破局之法。
李佳氏犹如末路困兽,延禧宫的惠妃却是沉寂下来。
胤禔的差事已了,针对皇长孙也无济于事,何况打探不出毓庆宫的消息,再怎么筹划不过是无用功。来日方长,当务之急便是挽回胤禔的恩宠,用良贵人牵制胤禩,否则本末倒置,明珠的心血全付之东流了。
遑论宫外,纳兰氏骤然跌入低谷,家族情势很是严峻,更容不得她行半点错。
另一边,认定十四被抢了风头,德嫔近来恨得滴血,无可奈何之下,却忽然迎来了转机。
毓庆宫手伸不进,四阿哥的后院却有她的眼线,待在四福晋身边。从前她风头正盛的时候,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因而对胤禛后院了如指掌;而今失势了,眼线像是彻底脱离掌控,忘了她这个真正的主子。
德嫔无法,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如今的她连惩戒叛徒都做不到。
谁知昨儿眼线‘复活’,忽然传出一个大消息,德嫔惊愕之下,在殿内来回走动。
老四身上的毛衣,是弘晏的手笔?!
这要是真的,这要是真的……
——
一日后,乾清宫。
皇上搁下朱笔,神色不辨喜怒。
他沉声问:“你说什么?”
李德全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道:“不知哪个不要命的胡诌,后宫私下都传遍了,说皇长孙殿下沉溺脂粉,喜好刺绣,还、还给四贝勒织了毛衣!”
皇上好半晌反应过来,竟是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敢乱传,真是不要命了。你去查流言的源头,该告诫的告诫,该封口的封口,半天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李德全赶忙应了,张了张嘴,终是不敢欺瞒主子:“皇上,其他为假,只小爷给四贝勒织的毛、毛衣,是真的。”
皇上愣住了。
什么意思?
元宝真给胤禛织了毛衣?
——朕没有??
李德全预料到皇上对于谣言的震怒,脊背慢慢地佝偻下去,屏息静气等待命令。这回的流言不是儿戏,若传到宫外,坏了众人对长孙的印象……
几乎是当机立断的,皇上淡淡道:“把知情的都给朕处置了,嘴碎的不留活口。”
李德全大吃一惊,背脊剧颤。
皇上对小爷的爱护,真是前所未有,竟舍弃了一贯的宽仁!这样一来,铡刀落下,谣言必将平复得无声无息,掀不起半点风浪。
谁会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李德全低声应是。也不知紧张还是惶恐,脑袋忽然搭错了弦,他小心问道:“太子爷与四贝勒……也要处置?”
皇上一顿,奇异的目光瞧向李德全,半晌沉吟道:“你这个主意,不错。”


第36章 天才 二更
一个知情不报,把消息瞒得死死的;一个竟得了元宝亲手织的毛衣,忙着炫耀从而走漏风声。皇上冷哼一声,他们创造烂摊子,最后解决的还不是朕?
胤礽胤禛,磨练不够,都还年轻了些。
这回巡视塞外,老四就不必跟着了,毕竟弘晖还小,抛下嫡子像什么话?
皇上玩笑似的一答,却让李德全两眼一黑,终于反应过来。
方才秃噜了嘴,坏了。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正欲掌自个的脸,皇上看着他,摆摆手道:“好了,别跪着了。去查流言的源头,不许放过,也不许有错漏……”
说着皇上顿了顿,双目一眯:“朕上回让你盯着惠妃德嫔,如何了。”
李德全一惊,又是恍然,是了,此等阴损手段,基本同后宫脱不了干系。
“下头都是三日一报,前些日子,他们回禀一切正常,只德嫔娘娘有些躁郁,摔了许多宫中瓷器。”李德全轻声说,“至于这三日的情景,奴才今晚才能得知。”
皇上微微颔首,让他注意着些,忽然问道:“太子可在毓庆宫?”
李德全恭敬地回:“太子爷同四贝勒去了衙门,正忙着提审。”
“既如此,朕去看看元宝。”皇上叠起奏折,笑道,“不必让人迎驾,也不必大张旗鼓,否则就不美了。”
织毛衣这事,皇上同太子持有一样的态度,却没有过多担心。他亲自启蒙的乖孙,万不可能沉溺其中,不过一时玩乐而已。
只弘晏看重胤禛这个知己,让皇上觉得酸。
这亲手制成的毛衣,也该有他的份吧?
——
毓庆宫。
弘晏陪太子妃用完午膳,神神秘秘递上了一个精美盒子。太子妃怎么也没有想到,里头竟是一件毛衣,做工精致,手感软绒,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碎花点缀浅蓝,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全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心底直夸小爷孝顺,还在一旁凑趣道:“绣娘的手可真灵巧。”
太子妃惊喜地点头。
弘晏:“……”
“额娘,这是我亲手织的,”他很是委屈,“绣娘的手没有儿子灵巧。”
霎那间,全嬷嬷呆住了。
太子妃也是一愣,低头看了看毛衣,又抬头看了看儿子,动动嘴唇说不出话。那厢,弘晏已经开始讲述他的学习经验和心路历程,眼看着就要拐到针法上去,太子妃听得恍恍惚惚,半晌终于接受了现实——
她儿子是个女红天才。
这事超出了太子妃的预期,给她沉稳平和的心境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实际是惊大于喜,毕竟元宝还小,要是爱上针绣,熬坏了眼睛用坏了手,或是不愿上学读书了,该怎么好?
母亲总是顾虑得更多。
太子妃拉来弘晏的手仔细瞧,见上头白白嫩嫩没有针眼,微松了一口气。
她是女子,更懂得针线活的繁杂,还没来得及表达担忧,弘晏像是知道额娘心里所想,笑眯眯地,将太子的霸道要求重复了一遍,“统共还有三件,儿子就收手了。物以稀为贵,我才不吃亏。”
说话的瞬间,他若有所悟,原来这就是出道即巅峰的滋味。
太子妃被儿子逗笑了,心里头紧张尽去,剩下满满的骄傲与欣然。她捧着毛衣爱不释手,不禁埋怨起转暖的天气,为何就不是寒冬了?
放眼皇家,哪家小子会如弘晏这般贴心?别说皇家,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她真想同妯娌说上一说,可是不能,得忍着。光是一想,太子妃浑身都熨帖起来,笑意盈盈,露出颊边两道梨涡。
见她如此,弘晏也笑,瑞凤眼闪烁着点点微光。少顷,他小声道:“额娘,我去演武场逛一逛。”
太子妃温柔答应,就听弘晏继续问:“去岁儿子生辰,汗玛法赏下的小弓呢?”
“放在前院库房,钥匙在王怀那儿。”太子妃微微一怔,问他,“拿弓做什么?”
弘晏抿唇一笑:“我就瞧一瞧。”
——
弘晏身边的灰衣侍从存在感极低,紧跟主子片刻不离。皇上命他们保护长孙,是保护不是监视,故而长孙的行踪不需同皇上汇报,一心一意尽本职便好。
他们的武力值不用多说,医术毒术会上一些,箭法更是娴熟。一听主子召唤,说要观摩箭术,他们欣然应下,从库房挑了两把大弓,转瞬到了演武场。
只脑袋里有些疑惑,从织毛衣到箭术,主子的兴趣转变也太快了些。
毓庆宫库房里的弓,随便一把都是珍品。二人交错而立,执手搭箭瞄准靶心,一瞬间恍若刀剑出鞘,寒光凛冽,看得弘晏入了迷。
射箭与驭马不同,考验的更多是手上功夫。
重心保持的情况下,比较精度,稳度,准度,还有手指的灵活度,尤其是活靶,容不得半点僵硬出现。
至于臂力,他还小,使的是轻巧的小弓,尚且用不着顾虑。只需吃得了苦,扎得了马步,加上【慈母手中线】的馈赠,这不是送上门的福利?
机会都是人创造的,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系统能力不用白不用,弘晏冥思苦想许久,终于恍悟了。
织毛衣的天才,准头都不会差。
——
半个时辰之后。
日头高挂却不刺人,照得人暖洋洋的。灰衣侍从练得酣畅淋漓,不忘为弘晏细细讲解,并且纠正主子的开弓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