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甜和小虹连忙将米粉用托盘端了过来。
舒甜眉眼轻弯,笑道:“请各位大人慢用。”她又对尹忠玉和范通通道:“尹大人,范大人,米粉煮好后,放久了会影响口感,等两位吃得差不多了,我再将余下的煮好端过来,好不好?”
她声音温柔,明眸皓齿,笑起来时眼睛像月牙一般,范通通看得两眼发直,忙不迭点头。
“别看人家姑娘了!吃你的粉!”付贵用胳膊肘捅了下范通通。
范通通哼了一声:“看看怎么了!她刚刚也看我了~她还对我笑呢!”
他一面说话,两颊的肉都跟着抖。
众人:“……”
尹忠玉打哈哈笑了声:“不说了,吃粉,吃粉!”
说罢,他拿起筷子,直接戳进米粉里——这米粉和前几日的,有些不同。前几日的米粉,是条状的,有棱有角,显然是用刀手工切制的,今日的米粉确是圆的,尹忠玉想了想,应该是把米浆倒入某种磨具里做的。
他这一碗的浇头,是麻辣牛肉。
他先是夹起一片牛肉,送入口里——这牛肉卤过,肉质劲道,软而不烂,丝丝入扣。
咸香中带着麻辣,麻辣中蕴含着一点点呛香味,十分诱人。
尹忠玉吃完一片牛肉,就满口鲜香了。
尹忠玉是个不怕辣的,这麻辣牛肉米粉,连汤都泛着油红,他夹起一筷子米粉,嗦进嘴里,白嫩嫩的圆粉,滑溜溜的,上面挂了一层薄薄的红油,连带着粉芯都很入味,热辣地盘旋在嘴里,他大口大口咀嚼起来,吃得“滋滋”作响。
付贵是个极其挑食的人,愿意吃什么,不愿意吃什么,都要看心情。
比如早膳,他就不喜欢吃太辣的,只想先来些清淡的开开胃。
他凝视面前的大碗——榨菜肉丝粉的汤头呈浅酱色,米粉莹润洁白,上面洋洋洒洒铺了一层榨菜和肉丝,整个画面清清淡淡,十分和谐。
付贵心中的满意多了两分。
不同于其他人的狼吞虎咽,他挑起米粉,慢条斯理地放入口里。
没有经过重料熏陶的米粉,还能尝出淡淡的米香,轻轻一咬,米粉应声而断,嘴里透出一股荤香。
嗯……是肉丝的香味。
付贵夹起一点榨菜肉丝,张口接住,咀嚼起来。
这肉丝和榨菜一起炒过,肉丝里带着淡淡的咸香味,很有嚼劲,榨菜过了油,咸香的味道被更好地激发出来,爽脆可口,很是解腻。
付贵嚼得嘎嘣脆,嘴角微微上扬。
吴佥事一向守旧,他第一次吃杂酱粉的时候,便惊为天人,此后,便次次都要杂酱粉了。
范通通吃得最快,别人一碗还没吃完,他的两碗已经空了。他最喜欢吃舒甜做的煎蛋,这煎蛋两面金黄,中间幼嫩,很合他的胃口。
如今一日比一日冷,早上大家走来锦衣卫指挥司,冻地耳朵都发僵了,可一碗米粉下肚,热量从胃部传递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
“太好吃了!”范通通连汤都喝了个底朝天。
付贵瞪了他一眼:“能不能注意一点儿咱们千户的形象!”
范通通:“嗝……”
付贵嫌弃地背过身子,懒得看他了,付贵看向尹忠玉。
尹忠玉从容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满脸惬意。
“对了,上次你们去武义巷追查反诗,后来怎么样了?”付贵随口问道。
尹忠玉收了手帕,道:“可别提了……我们本来已经查到了那个文书先生,但线索又断了。”
付贵眉毛皱起:“怎么回事?”
尹忠玉正色道:“那文书先生不过是受人唆使,写反诗的另有其人……我们本来想跟着他,顺藤摸瓜……但不知怎么的,他好像发现了我们,然后,居然在家里上吊了!”
几人面露惊讶。
付贵沉声道:“你不是还没抓他吗?怎么就自杀了?”
尹忠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如今锦衣卫在民间的名声,是越来越差。
若有孩子不听话,便有大人吓唬他:“如果你还这么调皮,锦衣卫就会把你抓走!”
所以,那文书先生畏惧诏狱的严苛酷刑,所以畏罪自戕,也不奇怪。
吴佥事面色有些凝重,皇帝非常重视这反诗一事,才会特意交代夜屿亲自抓捕幕后之人,如今这线索断了,可怎么向上交代?
吴佥事问:“夜屿大人怎么说?”
他这一问,几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如今东厂对他们虎视眈眈,只怕挑不出他们的错呢!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砸在他们手里。
尹忠玉低声道:“夜屿大人……自然是不肯糊弄过去,如今,便只得从别的线索下手去查了。”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目前,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幕后主使,就在武义巷。”
范通通小眼一眯,道:“照我说,直接把武义巷翻个底朝天,挨家挨户地查,一定能找到!”
尹忠玉轻轻摇头,道:“我已经问过大人了,大人不肯……说是怕打草惊蛇。”
几人一时沉默。
吴佥事站起身来:“罢了,先去开晨会罢。”
其余三人也收了思绪,纷纷站起身来。
绯红的飞鱼服,衬得众人身姿挺拔,连范通通这样圆溜溜的身子,看起来都高了几分。
尹忠玉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舒甜粲然一笑:“小厨娘,接着!”
舒甜本在忙着计数,听到声音,抬眸一看——一锭银子飞了过来!
舒甜愣了下,不由自主地接住。
“大人这是?”她眸光清亮,透着不解。
尹忠玉哈哈一笑:“这早膳吃得舒心,赏你的!”
说罢,便摆摆手,走了。
吴佥事也难得笑了下:“该赏。”谢天谢地迟到的问题解决了!
吴佥事也郑重地掏出一锭银子,塞到舒甜手里。
范通通见其他人赏了,他吃得最多,不好意思不赏,便也故作潇洒地拿了银子出来。
舒甜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三锭银子,哦不,忽然变成了四锭银子。
付贵路过她身边,动作优雅地将银子放到她手心,面无表情道:“再接再厉。”
说罢,便和前面三人一起走了。
舒甜还没来得及道谢,四人就走远了。
舒甜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银子,傻傻地笑了起来。
她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虹和小翠,道:“这个给你们,收着。”
两人连忙推辞。
小虹道:“舒甜,这是大人们赏你的,我们不能要!”
舒甜笑道:“没有你们帮忙,大人们不可能这么满意……”
舒甜不由分说,将银子塞给她们,姐妹俩不好意思地接了,心里都美滋滋的。
舒甜想了想,自己留下了一锭银子,余下的两锭银子,她要好好想想怎么用才是。
舒甜见小翠笑得眼不见牙,便道:“你的腿伤好些了吗?”
小翠之前摔伤了,舒甜本不让她来帮忙,但她是个闲不住的,见到姐姐小虹来了,便非要跟着过来帮忙。
舒甜便将她安排在锅边煮粉,省得走来走去了。
小翠动了动腿给舒甜看,小声道:“只要不乱动,已经不疼了,应该过两日就能痊愈了。”
舒甜唇角轻扬:“那就好。玉娘没说你什么吧?”
小翠见舒甜还惦记着自己和她说的话,心里有些感动,她凑近了些,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去送茶,玉娘可生气了,居然将我赶了出来,说再也不用我伺候了。”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乐得摆脱了一个大麻烦。
舒甜微愣,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夜屿让她盯着玉娘,但舒甜有些犯愁,玉娘整日都待着屋里,而自己有干不完的活儿,怎么盯着呢?
舒甜想了想,问道:“玉娘为什么住在锦衣卫指挥司里?”
似乎除了玉娘意外,其他厨子、仆役都是不允许在这里留宿的。
小虹小声道:“原本她是宫里出来的,柳公公直接将她送到了咱们锦衣卫指挥司,并没有安排住处。可谁料,夜屿大人没有将她带回府里伺候……所以……”
舒甜明白了。
玉娘身份尴尬,去哪里都不合适,索性安顿在锦衣卫指挥司后院的厢房里了。
舒甜想了想,道:“你们先看着摊儿,我去找找杨师傅。”
说罢,舒甜便离开了饭堂,直奔伙房而去。
伙房里,厨子们都已经上值了,正在七手八脚地准备午膳的食材。
杨师傅站在一旁,气势汹汹地给众人训话,厨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得乖乖听着。
薛大娘恰好从仓库出来,嚷了声:“哟,舒甜来啦!早膳忙完了?”
舒甜笑了笑,道:“忙得差不多了。”
薛大娘还想与她多聊两句,但舒甜却不经意地移开目光,向杨师傅走去。
薛大娘这样的是非之人,她一向能避则避。
杨师傅听到声响,回眸一看,见舒甜来了,面色十分冷淡。
他缓缓坐下,有厨子自觉为他奉上一盏茶。
杨师傅二郎腿翘得老高,端着茶,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舒甜从善如流,她走到跟前,冲杨师傅福了福身子:“杨师傅早。”
杨师傅鼻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舒甜不以为意,勾起唇角,轻声道:“杨师傅容禀,今日早膳,大人们说咱们后厨做得越来越好了,便打赏了些银子,舒甜不敢独享,特来孝敬杨师傅。”
说罢,她把最大的一锭银子拿出来,双手呈给了杨师傅。
杨师傅目光微顿,看了银子一眼,没动。
“既然是大人们打赏给你的,呈给老夫做什么?”杨师傅语气凉凉。
舒甜抿唇笑了下,道:“舒甜能得到机会做早膳,全仰仗于杨师傅的信任,若不是杨师傅肯给我机会,舒甜也得不到打赏啊……所以,还请杨师傅不要推辞了。”
她抬起头来,笑得眉眼弯起,像两轮美好的月亮。
杨师傅面色稍霁,轻咳了下:“算你懂事。”
他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将银子收了,直接塞进了袖袋里。
舒甜见他心情似乎好了些,又温言道:“杨师傅,如今吃早膳的大人们越来越多了,我每日做米粉要做到很晚,归家不便……不知,咱们后院的厢房,能不能借住呢?”
杨师傅听了,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你说的是,玉娘住的那排房子?”
舒甜故作惊讶:“玉娘也住在那儿么?真巧啊。”
舒甜笑得人畜无害。
她自从入了锦衣卫指挥司后厨,就极少见到玉娘。玉娘每日行踪不定,也没人管她,按照现在的情况,舒甜根本就不知道玉娘在做什么。
白天后厨人多,要做些小动作也没那么容易,但是晚上这后厨空无一人,只有玉娘住在这儿,便难说了。
后厨虽然偏僻,但到底是在锦衣卫指挥司的里面,那是防不胜防。
所以舒甜便想着,干脆晚上住在这里,一来可以盯着玉娘,二来,也省点儿回家的力气。
而且舒甜一直瞒着刘氏在锦衣卫指挥司务工的事,所以每每回去看到刘氏,她都有些心虚。
杨师傅打量了一下舒甜,道:“那厢房平日也没人,你要住便住吧……”
舒甜没想到,杨师傅这么快就答应了,喜不自胜:“多谢杨师傅!”
她倒是没指望一定能抓到玉娘什么把柄,但她既然答应了夜屿,至少得把样子做出来……毕竟,有三倍工钱呢!
舒甜正准备转身离开,杨师傅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杨师傅出声,舒甜顿住步子,回头问道:“杨师傅有何吩咐?”
杨师傅悠哉悠哉道:“之前吴佥事提到过,说晚上值夜的锦衣卫们,不少人到了半夜就饿了,你既然要住到后厨厢房,那晚上就为他们做些宵夜罢……给你加一成工钱便是了。”
舒甜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近日简直运气爆棚,怎么一个个都要给她加工钱!?
舒甜连忙点头,笑着应声:“好嘞!谢谢杨师傅!”
杨师傅这才摆摆手:“去罢!”
其他的厨子们,要么惫懒,要么厨艺平平,就连杨师傅自己都不愿意晚上留下来值夜。
舒甜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帮他解决了宵夜厨子的问题,杨师傅心里暗暗高兴。
舒甜也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伙房外的一角,一个粉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玉娘长眼微眯,看向舒甜的背影,面色阴沉。
前几日夜里,她曾夜探锦衣卫指挥司的书房,书房周边看似冷清,实则有人暗守,玉娘险些暴露了身份。
她潜回厢房之后,便打算给自己找个替罪羊。
第二日,她便忽悠了头脑简单的小翠去锦衣卫送茶,企图让小翠被怀疑上,但这好好的如意算盘,却被舒甜打破了。
玉娘深思一瞬,这小厨娘不但坏了她的事,以后还要搬来后厨厢房,只怕会影响自己夜里行事。
玉娘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她必须想个法子,将舒甜赶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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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甜每日的活儿,都集中在上午和晚上,于是下午的时候,趁着得空,她便回了一趟家。
舒甜一面走着,一面盘算需得带哪些东西去后厨厢房,爹爹身子不好,娘亲一个人照顾也很是辛苦,自己每隔两三日,也应该回来帮帮忙。
舒甜走入长宁街。
她正低头想事,有些微微出神,忽然听得前方一声呼唤:“董姑娘。”
舒甜微怔一瞬,这声音温文尔雅,有些熟悉。
她抬眸一看,顿时愣住了。


第33章 偷听
大夫张汝成站在墙角下,一身白袍,十分儒雅。
秋日午后,京城枫红一片,他这一身白格外耀眼。
舒甜看清他的面容,微微颔首:“张大夫,好久不见,您怎么会来长宁街?”
话一出口,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我娘亲请您过来的?我爹爹他……”
长宁街人家不多,张汝成每次过来,几乎都是为了为她父亲董松看诊。
张汝成捋了捋药箱,淡笑一下,道:“我确实是从你家出来的,不过董伯父的病情还算稳定……”顿了顿,他看向舒甜,低声道:“是我有事,来告知董夫人。”
舒甜这才放下心来,她抬眸看向张汝成,表情都松快了几分,问:“什么事呀?”
张汝成迟疑了片刻,低声道:“我要离开京城了。”
舒甜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地问:“离开京城……去哪儿?”
张汝成凝视舒甜,面色有些古怪,低声道:“我想去云游四海,治病救人。”
舒甜笑了笑:“好男儿志在四方。”
张汝成仔仔细细地看着舒甜,企图在她脸上看出一丝不舍或者挽留……但,都没有。
张汝成垂眸,心里有些失落。
“董伯父的病情,如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只能等他自己醒来……我留了方子和一些药材,你们可以继续用着……若是碰到更好的大夫,也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舒甜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一直觉得,张汝成是个好大夫。
“多谢张大夫,我们也会好好照顾爹爹的。”舒甜轻声道,她看了张汝成一眼,他面色有些复杂,似乎满腹心事。
“不过安平医馆一直开得很好,张大夫怎么会突然想离开京城呢?”
张汝成面色微僵,顿了顿,他道:“我不喜欢京城。”
他面色暗了几分,似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忿。
“京城里,人的三六九等,格外明显……最高的人主宰一切,我们这些下等人,只能任人宰割,连叫苦的权利都没有……”
他一面说着,语气隐隐有些激动。
舒甜疑惑地看着他:“张大夫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难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张汝成立即敛了敛神,重新挽起笑容,好似刚刚那个愤世嫉俗的人不是他。
“没什么……董姑娘不必为我挂心……我听董夫人说,你在城北酒楼做厨娘了?还未恭喜你。”他声音明朗不少,似乎是真的为舒甜高兴。
舒甜有些心虚,含糊地应了声:“多谢,不值一提。”
气氛沉默一阵。
舒甜笑了笑,低声道:“若没什么旁的事,我就……”
“舒甜。”
张汝成忽然唤出她的名,舒甜愣住。
张汝成手指轻握成拳,胸腔起伏不定,似乎有什么情绪要喷涌而出。
半晌,他开口:“今日一别,未有归期。我想问你……可、可会偶尔挂念我?”
他清秀的面庞,倏而涨得通红,声音都有些颤抖。
舒甜心中微动。
张汝成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
不过是一直避免回应罢了。
舒甜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她想要的,不想要的,从来都分得很清楚。
她轻轻吸了口气,抬眸看他。
相比张汝成的羞窘和紧张,舒甜的眼神却十分坦然。
“我会挂念每一个远方的朋友,包括你。”
张汝成愣住,然后,他的眼神迅速灰败下来。
朋友……他懂了。
片刻后,张汝成苍白着一张脸,拱手,低声:“珍重。”
舒甜唇角微勾:“你也是。”
舒甜与张汝成告别,落落大方。
说完,便与他擦肩而过。
张汝成独立风中,久久不语,秋风刮在面颊上,吹得人生疼。
-
董家小院里静悄悄的。
舒甜入了院子后,关上大门,向东边的卧房走去。
自从董松病了,就一直在这里修养,刘氏便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舒甜轻轻推开房门,室内光线昏暗,许是因为秋日渐凉,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董松照旧,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他面容沉静,看起来仿佛睡着了一般。
董松虽然晕过去很长时间,但在刘氏的悉心照料下,面色尚可。
此刻,刘氏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头枕着手臂,趴在董松的侧面,沉沉睡着。
深蓝色的衣裙垂落一地。
舒甜轻手轻脚走了过去,靠近刘氏。
刘氏的眼睛紧紧闭着,发髻有些凌乱。
原本乌黑的长发中,已经夹杂了几根银丝,格外刺眼。
舒甜心头微酸。
她拿起薄毯,轻轻盖在刘氏身上。
刘氏睡得并不熟,这一动作惊动了她,她动了动眼皮,醒了过来。
“甜甜?”刘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惊喜:“你怎么回来了?”
舒甜靠坐在刘氏身边,挽着她的手,轻声道:“娘亲,今日下午无事,我回来看看您和爹爹。”
刘氏点点头,眼尾带着笑意,道:“你难得回来用晚膳,娘亲这就出去买菜!”
舒甜连忙拉住她,娇声道:“娘亲别去了……我晚上还要出去呢。”
刘氏愣了愣,蹙眉道:“怎么,今日还没有下值吗?近日里你已经回得够晚了,实在是太辛苦了!”
舒甜笑了笑:“娘亲……人家给我这么高的工钱,活儿自然会多一些。”
刘氏叹了口气,心疼地看向舒甜,温言道:“累得我甜甜都瘦了。”
可她就算心疼也没办法,为了救董松和养家糊口,舒甜不得不出去务工。
舒甜宽慰她:“娘亲,没关系,等我们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啦!而且我在酒楼,大家也对我很好呀!”
说到这儿,刘氏拉过她的手,问:“对了,你上次说你在城北酒楼找了活儿,还没说是哪个酒楼呢?等娘亲有空了……”
舒甜心里微顿,忙道:“娘亲!您就安心照顾爹爹便好,外面的事交给我罢……”
刘氏却不死心,继续问道:“你倒是说说,那个酒楼叫什么名字?”
她见舒甜如此早出晚归,而工钱又这样可观,不由得有些担心,她被人骗了。
舒甜愣了愣,她本来想搪塞过去,但娘亲已经追问了好几次,若是再不告诉她酒楼的名字,恐怕她会起疑心……娘亲什么都听爹爹的,爹爹最讨厌锦衣卫,万一娘亲知道自己在锦衣卫指挥司后厨务工,肯定会逼得自己辞了这份工……如此一来,一家人又会陷入困顿了。
舒甜心思飞转……城北的酒楼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太大的酒楼,说出来不合适,太小的酒楼,名字又没记住……舒甜正在苦恼之际,忽然摸到了随身携带的牙牌。
这牙牌,是夜屿给她的。
她灵机一动,道:“我在‘夜雨楼’做厨娘,这夜雨楼名气不大,地方也有些偏,都是些城北的本地人才会光顾的。”
刘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舒甜硬着头皮笑了笑,撒娇道:“娘亲,我才去不久,和其他人还不熟悉,等我和大家熟络起来,便带你去坐坐,好不好?”
刘氏的面色这才缓了缓,笑道:“那好吧。”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你量力而为,若是真的太累,就别做了……娘亲可以一边照顾你爹,一边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
“娘亲!”舒甜拉着她的袖子,娇嗔道:“甜甜长大了,可以照顾娘亲和爹爹啦!您别老是这么操心,会变老的!”
刘氏本来一本正经,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丫头!”
舒甜抿唇笑起来。
她轻声道:“娘亲,甜甜会努力赚钱,等我们治好了爹爹的病,重新把无名饭馆开起来,好不好?”
刘氏眼角有些热,轻轻点头。
舒甜乖巧道:“娘亲,我如今负责酒楼的早膳,酒楼见我做得好,便给我安排了一间厢房,若是晚上忙到太晚,可以直接住在那里。”
刘氏忍不住蹙眉:“你们这酒楼也太忙了,晚上都不放人回家吗?”
舒甜的脑袋靠在刘氏肩上,娇声道:“不是您说的,晚上回得太晚,怕不安全嘛?这样多好呀,不但安全,还能省下路上的功夫,多睡会儿呢!”
她笑得十分爽朗,仿佛全然不在意。
刘氏见舒甜觉得好,便也只好接受了。
刘氏又想起一事:“对了,张大夫要离开京城了。”
舒甜点头,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遇到张大夫了。他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刘氏轻叹一声,道:“我听张老夫人说,张大夫的一位好友,突然自戕了。”
舒甜有些吃惊,问:“是怎么回事?”
刘氏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是个文书先生,原本时常在武义巷摆摊儿的,但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不开了,唉……这世道,死了比活着容易多了。”
舒甜呆了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刘氏看了舒甜一眼,又道:“不过……张大夫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原本娘还觉得,他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呢……”
刘氏一提起这事,就开始喋喋不休。
“等有机会,娘就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女儿家,最终还是要嫁人的,找个好归宿,比什么都强……”
舒甜调皮地捂了耳朵,嘟囔道:“娘亲要不去当媒婆算了,一日能说三遍亲呢!”
刘氏一愣,顿时忍俊不禁。
她佯装要挠舒甜,舒甜咯咯笑起来,母女两个亲昵地闹成一团,就像舒甜小时候一般。
虽然董松依旧没有醒来,但屋内的气氛,明显好了不少。
舒甜陪刘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厨房。
她傍晚时分就要离开,便想为刘氏把晚膳做好再走。
到了小厨房里,舒甜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心头微涩,难怪娘亲说要去买菜,家里一点菜都没有了,只有一点糯米、燕麦米等食材。
刘氏独自一人照顾董松,每日都不敢出去久了,每次出门购置食材,都是匆匆地去,匆匆地回来,自己下厨也是极尽应付,随便吃两口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