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菀是有些害怕的,也羞,但当时那种深入亲密的悸动,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还心慌脸颊火烧。
这是世间上男女最亲密的行为,除了怯羞之外,甜蜜,缱绻,油然而生万般的欢喜。
韩菀回忆穆寒当时的表情,褪去所有沉静稳肃,他的反应是灼热的,一瞬意乱情迷的表情。
让她着迷。
除了那天,她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韩菀心里是很欢喜的,她很愿意也很欢喜和他亲密接触,而且她也知道,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伤害她的。
这就犹如一颗定心丸,那些害怕去了,心里羞怯又甜蜜欢喜,她想和他有更深入的亲密接触呢。
韩菀在榻上打了几个滚,搂着引枕坐起身,她粉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却亮晶晶。
她历来就是个想做就做的,要不,改天哄穆寒再试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阿菀支持你哈哈哈,不过你确定你家穆寒一哄能来?
哈哈哈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づ ̄3 ̄)づ
第81章
这西北灾情,爆发得比韩菀预料中还要更早一些。
情况也更复杂。
天时变化莫测,今年入冬后一直不见雪,朝堂上下乃至民间都忧心忡忡,就在焦虑情绪开始蔓延的时候,过了十一月,忽一日朔风呼啸铅云沉沉,初雪下来了。
这雪一下就是鹅毛大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般下足五天五夜都未曾停歇,压塌棚舍旧屋无数,路面的雪厚得简直扫不开,严寒滴水成冰,才刚骤起欢呼很快变成瑟瑟哀嚎。
郇都都如此,西北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那边雪更大,据说连路都堵住了,本就面黄肌瘦的灾民又遇严寒,简直一片哀鸿遍野。
韩菀接到消息叹了口气。
须臾打起精神,终于来了。
她近段时间也非常忙碌,韩氏立场发生改变,韩菀需要留神的事情很多。一旦她投郇国之事为其他各国所知悉,韩氏在当地的处境将会立即出现大逆转。
但好在,郇王的目的是取韩氏,而不是毁了韩氏,该做的预防措施,他那边已早早做了起来。
她明面投的是公羊夷,表面看来,现在韩菀也借太师府的势正和襄平侯府斗得如火如荼。
郇王的存在也实在隐蔽的,明面上,他从未和韩氏韩菀有过任何瓜葛,捂得很好。
韩氏这事,可以定性为相投权臣,就和缙国的稽侯魏其一样。
韩菀吩咐各国总号密切关注该国的反应,反馈陆续回来,结果还好。
她大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否则她麻烦就大了。
这件事情顺利过去后,韩菀就一门心思处理郇国的事。
她投了郇王,自然要马上有所表现的,从行宫返回郇都后,她就对公羊夷建议,欲通过韩氏的粮道,从南往北开始往郇都运蓄粮食。
公羊夷欣然应允,这个已开始办了。
韩菀积极且谨慎,毕竟一被外人察觉,韩氏就会同样面临前面所说的那个问题,再想调度资源就难了。
她不厌其烦,事无巨细都给公羊夷解释一遍,公羊夷也嘱咐她,要慎重为先。
不过饶是如此,韩氏能力也是极强的,韩氏本就就有沃田粮道货运,本身还是个大粮商,化整为零安排下,起运的粮食很不少。
在郇国边境停下,悄悄转给公羊夷的人。
这种情况下,其实很方便韩菀作小动作的。韩氏真正立场是什么,几个心腹一清二楚。陈孟允韩渠先后建议,郇国内的重要产业核心人员以及财资暗库之类的,该悄悄转移了。
这个确实是,许多重要的东西,韩菀确实打算化明为暗,私下转移到信国和楚国的。
只不过,韩菀摇了摇头:“不急。”
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韩氏正处于观察期,一动不如一静,转移是必须转移的,但得先缓一缓。
不过目前倒可以先暗地里理一理,心里列个单子,以备到时有条不紊。
明面忙,暗地里更忙,脚不沾地一直到了十一月中旬,西北大灾传至郇都。
明面消息抵达之前,韩菀就已去了太师府。
这时候已连续多日大雪了,人到室外被刮得睁不开眼睛,公羊夷却不在府中,王畿一带灾情也很严重,他与一干重臣连续在宫里宿了两夜,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回府一趟,韩菀忧心忡忡说:“据闻西北雪也很大,只怕会灾上加灾啊。”
她站起拱手:“元娘甚幸,得太师与王上庇护,日前已开始调度各项物资,只盼能全力以赴,为西北略尽绵力!”
话说得很漂亮,此举意思大家都懂,只不过,韩菀这么积极主动,公羊夷还是很欣慰的。
他很忙,连梳洗都没时间,因此也不废话了,只道:“家主且准备就是。”
随即分开,两边各自密锣紧鼓忙碌。
也没多久,几天后,西北讯马艰难奔回郇都,西北大旱未消又逢暴雪,灾情告急,杨于淳一天连续发了七封急报,形势已极其严峻。
朝会当即中止,郇王召心腹重臣紧急商议。
各地灾情已现端倪,报灾的快马陆续抵都。其他地方还好,有地方库,只西北无论如何都得归国库的。
这几年北地天灾不断,国库只出不进,实在很有些吃力。
杨膺冷嘲:“国库吃紧,不是还有个韩氏么?当初信誓旦旦,如今正是个出力的好时候。”
他瞥公羊夷一眼,冷哼一声。
因为这事,他和公羊夷矛盾升级,先前一度火花四溅,最后还是由另一个重臣庞玮打了圆场。
杨膺最后还是下了台阶,毕竟这决定是郇王做的,差不多可以了,他再不忿,也总不能逆了郇王心意。
私下,公羊夷和杨膺算握手言和,两人没再针锋相对。当然,像这类不轻不痒的冷嘲是少不了的。
郇王不语,确实到了该看韩菀表现的时候了。
公羊夷冷哼一声:“杨侯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是,早在数日前,韩元娘担心西北生灾,禀过老夫,已在全力准备了。”
公羊夷往上首拱手:“启禀陛下,韩元娘昨日口信,诸事俱已安排下去,随时可听候调遣!”
郇王挑了挑眉。
他淡淡道:“既如此,传寡人诏。”
“即日委太师公羊夷为西北牧,调度库廪粮物,往西北,携左徒杨于淳,共治西北之灾。”
“老臣领诏!”
……
再说韩菀这边。
这是一次考验,也是一次机会,一不做二不休,韩菀不遗余力。
她调度粮盐布麻草药瓦罐木炭竹帚铜铲等等,所有衣食住行,能用得上,她想得到的,事无巨细,一一全力调度。
第一批物资已准备就绪了,就安置在西郊仓廪之中,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已开始起运或者正在准备当中,后续将会已最快的速度,往郇国西北而去。
另外,她私下又通过公羊夷之手注了一笔巨资,这可以通过郇国朝廷明面向求援各国采购物资的。
最后一点就不用韩菀管了,她已准备就绪,就等公羊夷消息了出发了。
韩菀这一次,当然不是在留在郇都就行的,不用公羊夷提点,她已命针线房连夜准备衣物,她将会作公羊夷的随属赴西北,亲自实地指挥调度。
很快,公羊夷就传了口讯过来了,他已领了王诏,刻日出发。
“好!”
韩菀赏了那报信的府卫:“请转告太师,我先行一步,就在平庄大仓等待太师至。”
平庄大仓就是存放第一批物资的仓廪,这其实是个地方官仓,里面有公羊夷的人,也有韩菀的人,双方通力合作,很快就物资清点完毕搬运上车。
这时公羊夷已赶上来了,立即出发。
……
这天真的很冷,大雪铺天盖地,连路都是出动地方驻兵轮流不断地铲,才勉强铲出一条能通运赈灾物资的道路来。
平庄大仓物资连同公羊夷紧急调度的第一批官方物资合二为一,顶风冒雪往西北而去,民夫准备得很多,个个分发了厚衣鞋帽,姜汤不断轮流休息,不然怕顶不住。
韩菀能安排的都安排上了,不归她管的她也伸不得手,况且她也顾不上别人了,她不耐寒,自己也冷得够呛。
一自公羊夷车出来,严寒凛风呼啸,吹得她脑仁生疼,穆寒赶紧抖开大毛斗篷罩住她,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后面的车行去。
掀开车帘钻上去,这车轻便不大,只车厢加固过的,很厚,里头罩了铜罩子的炭盆放足两个,暖融融的,韩菀这才感觉僵硬的手脚重新活泛过来。
穆寒接过她解下的斗篷,探手出去抖干净雪花,挂在左边的木桁上,而后提起铜罩子上铜壶,给倒了一杯酽酽的姜汤,递到她手里。
韩菀捧着陶杯喝了大半杯,滚烫的姜汤入腹,滚烫生温,她这才渐渐缓过来了,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她捧起手炉子,穆寒已跪在短榻旁,铺开衾枕被褥。
“主……菀儿,您先歇会?”
昨夜通宵达旦,韩菀就没合过眼,又是这么冷的天气,好不容易缓下来,穆寒一说,她就困意上涌。
只不过,她眨眨眼睛,“嗯”了一声,却把手搭在腰封上,直接解下外衣。
穆寒赶紧移开视线。
韩菀把脚丫子伸到他跟前,他捧起来放在膝上,低头给她脱了沾雪的靴子。
把靴子弹干净,榻上韩菀慢条斯理把腰封和外衣都脱下了,脱一件,递一件给他。
穆寒眼观鼻鼻观心,接过来一一挂在木桁上。
谁知韩菀翻身滚在榻上,却拥被支起身:“穆寒,你也过来睡会吧。”
昨儿可不止她一个人没睡呢。
这榻很小,但挤挤还是能挤下两个人的,她抱着被子往里缩了缩,腾出外沿一个位置。
穆寒正收拾小几上她刚用过的杯盏,闻言险些把陶杯给摔了,幸他反应快,手一抄,赶在陶杯落地前把它抄住。
不过里头的姜汤是撒了,滚烫溅湿一手,他嗓子眼发紧,赶紧回头看她。
韩菀眼眸清澈明亮,神情无辜看着他,她似是无意的,仿佛只是心疼他,想抓紧时间好叫他歇会,谁知他反应这么大。
穆寒心里稍一松,“主子,我不困。”
他补充:“我旧时随主君出门,也时有彻夜不眠。这天太冷,稍候还得去看看我们的人,慎防冻伤。”
仿佛印证穆寒的话似的,难得他这么一个大长句说完,外面阿亚轻敲了敲车厢壁,“穆寒,走了吗?”
声音有些小,大概也是怕吵到韩菀补觉。
穆寒不敢多留,低低应了一声,而后告退,把大氅一披,兔子般速度窜了出去。
韩菀:“……”
……
厚重的漳绒车帘被寒风吹得猎猎摆动,又很快被压了回去。
车厢内就剩韩菀一个人。
她十分郁闷栽了回去。
穆寒把车帘压得严严实实才肯离去,但依然掩盖不了他跑得飞快的事实。
经过她这几天的试探,她发现那天的事儿似乎太猛了点,把穆寒给吓住了。
原本她哄得他肯都主动亲她了,可这些天连笨拙的亲吻都没有了,他拘谨得过分,还十二分警惕。
韩菀不由锤床,你一个大男人,她还没说吃亏呢,你警惕个什么劲呢!
哼。
不行。
韩菀卷着被子打了个滚,直接哄哄不住,看来她得换个策略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了,一直发不上去QAQ
阿秀临时出差,短小了一点点,明天咱们大肥章哈!(づ ̄3 ̄)づ
爱你们!!明天见啦~~
第82章
一路顶风冒雪,连随行的三千护卫军都用上在开路和推车上,这才堪堪在第九日赶到离邑。
这座西北最偏南的城甸,如今正淹没在一片狂风暴雪当中,由于赈灾物资的短缺,左徒杨于淳遣一半的军士前来相迎。
有了这些熟手,行进速度一下子提了上去,又赶了七八天的路,终于抵达灾情和民乱最重的密邑。
杨于淳一直没能回去,一开始是因郇王羁绊,后来天时变化西北情况每况愈下,他就真的无法分.身折返了。
杨于淳打马迎出,将公羊夷一行接进城内,两边的人合二为一,忙碌着将大批的赈灾物资入仓。
这座在灾情下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城池很快骚动了起来,不少人探头出来看,见得一车车的物资欢呼落泪。
这些灾民,要么脸色蜡黄,要么双颊凹陷,这还是有衣裳能穿着走出来的,这还是在城里,公羊夷眉心不由得紧紧蹙了起来。
“情况怎么样?”
杨于淳摇了摇头:“并不好,缺粮缺衣缺柴炭药物,饥寒交迫,民乱频发。”
暴雪,水倒不缺了,可没柴炭,后者有钱都没处买。他倒是征召民夫去砍伐,可惜仍极不足。许多渴久的人一见了雪,直接抓着往嘴里塞,可挨饿许久的虚弱身体又怎耐得住?
病倒的,病死的,再加上因雪灾爆发的各种大问题,西北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多了,杨于淳忙得焦头烂额。
也幸好是他,不然这边情况早控制不住了。
公羊夷长长叹了一口气。
情况很差,当下也不废话了,两人匆匆交流了信息,而后稍稍商议怎么分工合作后,马上就散了。
现在赈灾物资是重中之重,两个分开后一人一边,亲自去现场监督指挥。
韩菀是跟着公羊夷的,也随他一起去了。
等到所有物资分门别类全部进仓后,已经入夜的,人仰马翻。夜间风雪非常之大,赈灾只能明早再开始,公羊夷大致分配了一下任务,这才让大家赶紧去休整一下,积蓄体力。
于是各自散去。
韩菀一回头,杨于淳正立在庑廊下看着她。
绢灯被风吹得咕噜噜乱转,他斗篷上一层雪花,显然站了有一会了。
“表兄!”她露出一个笑脸。
杨于淳点点头,严肃的神色缓和下来,“表妹。”
“冷吗?”
“很冷啊,比郇都冷多了。”
两人说着话,沿着庑廊缓行,杨于淳亲自带韩菀回去她休息的院子,院子洒扫得很干净,热水已备好妥了,炭盆也烧了旺旺的,因有他特地吩咐,一切俱已弄得十分妥帖。
两人在明堂的矮榻坐下来。
杨于淳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坐下沉默半晌,他低声道:“菀娘,愚兄有愧。”
郇都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班辛房淮的传信终于畅通无阻。
短短两三个月,郇都翻天覆地,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父亲背后竟还有一个郇王。
韩菀摇了摇头:“这怎么能怪你?”
这件事情,他不知比知道的好,也幸好他人在西北,否则的话,那真是为难他了。
郇王是君,杨于淳是臣,他还能怎么办?
杨于淳的这份情谊,韩菀十分珍惜,她温声劝慰:“如今已无事了,表兄勿要牵挂。”
她想起太子丹,心里暗暗道了歉,但没办法,两人处境不同,她身后的人和事都太多,由不得她万分谨慎去作出选择。
“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韩氏也好好的。”
杨于淳久久沉默,最后长叹一声,如今事情已结束了,他也没法说什么,只能这样了。
庆幸最后还好。
“表妹与韩氏无恙便好。”
因涉及太多的敏感,两人并没有在这个话题多停留,说过之后,便聊起其他。
韩菀说:“西北这边情况真的很糟啊。”
除了饥荒雪灾,还有民乱,她这一路上遇过多股流匪,这胆大包天的居然还敢袭击朝廷的赈灾车队,窥一斑而见全豹,可想而知西北情况有多糟糕。
“乱匪实在太多了,能不能招安啊?”
若不尽快解决,恐怕后续的赈灾难度也够大的。
“不能。”
说到这里,杨于淳眉心不禁蹙起。
这些流匪,原先都是灾民,许多都是因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他何尝不想招安?一给灾匪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二来可迅速消弭一大半的匪患,剩余少许,可迅速平定。
于公于私,杨于淳都在极力争取。
可问题是,这与郇国国策和律法相违背。
郇国律法太严苛,难以招安,杨于淳几度上书,皆被驳回。
郇王自然知晓这是最好最快的解决办法,可这和郇国百年来的强法束民方针相违背。
需知,郇律,凡反者,乡邻连坐,车裂及九族。哪怕从轻发落不连坐,也断无宽恕本人的道理。
前者怎可与后者相比拟?
既是乱匪,就断没有被赦免的可能,郇王再拨一万精兵,驳回上书并命杨于淳全力平乱。
这一万精兵,早公羊夷半个月出发,早已抵达密邑了。只是冰天雪地,又知晓全无侥幸可能,这匪也不是那么好剿的就是了。
杨于淳既要平乱,又得赈灾,这回再见他瘦了很多,俊美的轮廓比以往立体,人更威严肃穆了不少,此刻紧紧蹙着眉,眉心有了一道浅浅的折痕。
韩菀闻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无可奈何。
郇国就是因这国策与她父女选择相悖逆的,这她干涉不了,也无法多说。
沉默一阵,她说起其他。
说了有约莫小半时辰。
二人简单聚过之后,夜色已深,韩菀一路车马劳顿,杨于淳没有耽误她休息,叮嘱几句后,又分了一队护卫给她,随后就站起身。
“表妹早些休息。”
接下来会很忙很辛苦。
韩菀点头,也劝他:“公事再忙,表兄也要多注意劳逸结合才是。”
她看了他一眼,他瘦了也黑了,可见这两三月是真又疲又吃苦。
杨于淳不禁笑了笑:“表妹放心,我记住了。”
微笑柔化了他比以前冷肃不少的五官,连眉心的浅褶都淡了许多。
二人相视一笑,韩菀亲自送他,送出了庑廊,杨于淳就制止了她。
她便立在庑廊下目送,杨于淳没入漫天风雪,只背影却依旧颀长笔挺,如同擎天支柱般撑着西北灾区。
来前了解得越多,就越知道西北现今这局面有多来之不易。难怪他和郇王理念有差,郇王却一直极看重杨于淳,倚重视之为股肱,就连对韩氏下手,也先将他支出郇都,以免杨于淳难做。
她一直都很钦佩他的,他也很值得她钦佩。
……
站了好一会,直到杨于淳的背影消失在夜色的风雪中,韩菀才跺跺脚,赶紧转头回去。
“我们快进屋。”
很冷啊。
穆寒一直跟在她的身后,高大的身躯替她遮挡住大半灌入廊下的风雪,但这夜半气温真的很低,刚才出来没蒙面巾,她脸都冻得有点受不住了。
站在门帘处搓脸搓了好一会儿,才敢继续往里走,韩菀瞄了穆寒一眼,转身进了内室。
屋里就他们两人,这次出来没带仆妇,日常的整理都归了穆寒,阿亚带人把热水提到外屋,就很识趣退了出去。
穆寒赶紧提水,把药水兑好倒进铜盆里捧进去,给韩菀泡脚。
这一路真的很不容易,灾情十万火急,沿途都没有住过驿舍,每天原地扎帐休息都是为了给民夫和军士恢复体力用的,韩菀一直就睡在小车上。
说冷,那是真冷,虽御寒措施做得极好,但长冻疮的人亦然还是不少。
韩菀就是其中一个,手还好,她整天注意搓手活动,可脚整天踩着冷硬靴子,还时不时得下车走在雪地上,她又不似穆寒等人般糙生粗养,好几个脚趾头长了冻疮。
路上条件简陋,一直都没见好,每每从室外入内,总又痒又疼得不行。
韩菀蹬掉靴子坐在床沿,已经在蹭了。
穆寒忙道:“你先泡泡,稍候再用过药就不痒了。”
他心里急,赶紧放下铜盆,帮着韩菀把厚绒袜子脱掉,那双白生生纤长的脚丫子,圆滚滚的脚趾头好几个红红的又肿,看得他心疼极了。
脚丫子往滚烫的药水里一泡,痒疼总算止住了,韩菀长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舒服了。
这人一舒服了吧,就有心思去想其他了,韩菀瞄了瞄正低头给她绞热帕子擦脸的穆寒。
这一路上条件实在太糟糕,加上外人也多,她都不好做什么呢。
韩菀眨眨眼睛。
她依旧是一脸有点萎靡不振的样子,恹恹的,接过穆寒递来的巾帕擦了手脸。至于澡就先不洗,太晚了,明早再洗。
待泡足时间,穆寒取出药膏,韩菀把脚丫子伸到他的大腿上,他低头给细细给抹上药膏。
室内炭火很足,两人都脱去了厚重衣物,韩菀靠的近,淡淡的桃花气息,搁在他大腿上的这双脚丫子,脚踝幼细,足部纤长,弧度优美,被热水泡过后肌肤透着绯粉颜色泽,白得炫目。
粗糙的手掌碰触着细嫩的玉足,一大一小,一深一白,视觉对比极大,那触感也极强烈。
她恹恹歪着他肩膀趴着她扯围巾时力道大了点,露出一截雪白.精致的锁骨。
那炭盆炭火仿佛更旺了,小小的内房比刚才还是暖热了几分。
穆寒眼观鼻鼻观心,仔细给她搽好药,一刻不敢停留,赶紧把她脚丫子移到床榻上,他轻轻起身:“主子,你该歇息了。”
他这么一动,韩菀就不得不自己坐直了。穆寒给她铺上好床,正要告退,回去一看,却见他的小主子抿着唇有些委屈看着他,那双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穆寒一下子就慌了,“您,这是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啊!
他一急,直接一俯身半跪在榻前,想握住她的手,但碰到时一顿,又该为握住她的腕子。
腕子有袖子垫着,手没有。
韩菀留意到了,还生出几分真委屈来,憋了憋眼眶一热,还真给她酝酿出几分泪意。
她瞅了被握住的腕子半晌,“你都不肯握我的手了。”
她直接扑进穆寒怀里,用十分委屈的语气控诉:“这阵子你都不肯和我在一起了!不握我的手,也不肯抱我,我昨儿想亲亲你,你也不肯!”
“你看看你,你就是想着走!”
韩菀恹恹的不怎么精神,又十分委屈,抱着他的脖子,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蹭在他的脖子上。
穆寒可心疼坏了,心慌又愧,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拙嘴笨舌,翻来覆去就会这两句,穆寒忙箍紧怀里的人,用行动证明,低声说:“不是的菀儿,我怎么会?你信我!”
“真的吗?”
今天韩菀十分好哄,闻言就不哭了,仰起泛红一双眼睛看他。
“真的!”
韩菀见好就收,歪在他怀里想了想,娇声说:“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信了。”
现在韩菀让他做什么,穆寒都没有不肯的,他也自责愧疚极了,因着自己心里的情绪,竟让她受了委屈。见她微微闭目仰起脸,他小心抱着她,自己坐在床沿,让她坐得更舒适一些。
他小心翼翼,低头亲吻她。
两人也真很久没亲吻过了,柔软的唇瓣一相触,两人都不禁顿了顿。
熟悉醇厚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气息,韩菀有些晕眩,身子都有些软了,她微启双唇,让他进来。
穆寒慢慢探了进去,一点点碰触她的唇齿,与她的柔软的舌尖纠缠在一起。
一个温柔缠绵的深吻,越吻,穆寒气息越急促。
她柔软的身躯就被她箍怀里,乖乖仰着头,任由他搠取,这种零距离的亲昵,几乎是马上,穆寒脑海就闪过当日的画面。
过去多日,他却像中毒似的,那混乱一幕时不时就被勾起来,清晰异常。
不能想,几乎是马上,穆寒就起了反应。
他呼吸登时乱了起来,小心挪了挪,避开她的腰臀。
穆寒隐忍,很克制地亲吻着她,直到久久,她被吻得双颊晕红,双目半睁半闭,他才慢慢松开。
小心翼翼抚摸她的脸颊,他柔声说:“睡了好不好?”
韩菀适可而止,乖乖点头,“嗯”了一声。
穆寒小心抱起她,将她放进柔软的被窝里,轻轻拍着,“快睡吧。”
他长相和身形都是这般刚硬,动作和声音却温柔得不可思议,这个有点笨拙的拍抚动作,拍得韩菀心软得一塌糊涂,她瞅了他一眼,翘了翘唇角,闭上眼睛。
韩菀循序渐进,见好即收,答应睡觉,一会儿就真睡着了。
穆寒轻手轻脚站起,吹熄了灯,这才无声退了出去。
他掩上内室门,却没有马上睡下。
本来想着明早再洗的,现在可不行了。
他开门去了设为浴室的小角房,赶紧冲冷水。他把刚融的雪水只随意兑了一点热,直接兜头浇下去。
连续浇了好几回,才总算慢慢平复下来。
他不是不肯亲近她,而是不敢啊。
重喘几下,冷水浇在身上,小小的角房蒸汽腾腾,穆寒抹了一把脸上水珠,长长吐了一口气。
一夜无词。
长途跋涉大家都很累,这一觉时间并不长,一眨眼就过去了。
寒冬早起尤为折磨人,韩菀磨蹭了好一阵子,这才一掀被子爬了起身。
“早啊。”
娇娇和穆寒打了招呼,两人搂着好一会儿,很快就分开了,不是韩菀不想多亲昵些时候,而是实在没空。
匆匆洗漱早膳后,就赶着往公羊夷那边去了。
公羊夷也已整装妥当了,他年纪大,比韩菀要更难熬一些,但赈灾差事艰巨,并不能多耽误半息。
一行人匆匆往大仓而去,路上公羊夷迅速安排,大库打开按他规划迅速打点装车,待一切妥当,公羊夷安排各人任务。
“离邑诸事,交予杨大人手下即可,冯顼蒋裕你二人去茂县广县,韩元娘张青你二人去范县留县,……”
公羊夷昨夜睡得比韩菀还晚,他还连夜和杨于淳商议了不少细节。两人分工合作,公羊夷年纪大了,剿匪就由杨于淳继续负责,他主要赈灾。
离邑这边,以及附近的大城,早在杨于淳安排下有一套流畅的分派物资流程,不需要操心,分好安排人押运过去就行。
主要要费心的,是这十几个最灾情严重的县乡,公羊夷亲自负责五个,其余的分派到他手底下的僚属以及随行官员的手上去。
人手极度紧缺,连韩菀这个编外人员也安排上正经任务了。
公羊夷十分严厉:“诸位,赈灾事关重大,请务必尽心竭力,不可懈怠不可贪渎,若为老夫知晓,定严惩不贷!!!”
“是!!”
各人领命,赶紧点齐自己负责的物资车队,匆匆奔赴而去。
城门就四个,韩菀和好些人同一个方向,大家骑在马背上,一边走一边捂着面巾交流意见。
韩菀不经意间,和蒋裕交换了个眼神,对方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这人是公羊夷的门客僚属,正是那太子丹放进去的细作。
至于凑巧和韩菀分在一起的这个张青,却是熟人,他是张允的长子,都是自己人。
这趟出来,从前期到现在,韩菀表现都很好,蒋裕这是提醒她要继续。这赈灾很辛苦,但也是一个很好的表现机会。
韩菀心领神会。
但没有多说,出得城门,一队队人马各自领着装载沉重物资的大车队,艰难往目标县城而去。
韩菀和张青氏领头的,路上当然少不得亲自巡视物资。
张青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浓眉大眼脸有些圆,很外向爱笑,和队伍众人打成一片,其中当然也包括韩菀。
张青笑着,远远看着和平时一样,只唇角快速翕动,在低声和韩菀说:“那边蓝衣服的那个,叫龚季,还记得吗?还有左边第三个,丁仲平;以及副尉郑垣,……”
张青一连点了四五个人,都是目前新知的郇王眼线。加起前阵子查到的,已足有十二三个。
这还不包括没被发现的。
这不奇怪,郇王要观察韩菀,自然少不得放人盯梢。
韩菀点头:“我知了,你放心。”
……
这是正常的,韩菀的策略是不变应万变,反正她是打算全力以赴去积极表现的,不管已知未知的眼线,她也不在意。
最好是多点人看她的积极表现呢。
张青随后又笑语了几句,而后很自然地分开了。
韩菀看了身侧的穆寒一眼,穆寒心领神会,人名他听清楚了,等会就会告知罗平他们。
这主要是注意私下的通信用的。
韩菀推了推面巾,一扬鞭,“都快些,我们要赶在午后抵达范县!”
已经快到了,就差十来里地,她沿着长长的队伍吆喝的一遍,众人打起精神,速度快了好几分。
堪堪赶在未初到的,一到地方,大家都沉默了。
都说灾情严重,但离邑是中心城池,最大,驻军也在,管理得还好,这一路大雪覆盖,也看不大出来,就是觉得人烟稀少了点。
等一到范县,半旧的黄土城垣,寥路陈旧的低矮房舍,还有茅草房,但已全部被压垮,许多破旧板房砖房也倒了,城中一空一大片。
县里的百姓,附近乡庄的灾民,全部缩在尚存的房舍中,人挤着人,面黄肌瘦嘴唇乌青,冷得瑟瑟发抖。
瘦骨嶙峋的人,眼睛显得格外大。因着杨于淳下死命令不得遗弃灾民,并每一县都派了人下来监督,他们眼睛未曾黯透。但每日都会有尸体拖出去,每天都冻病许多人,那种绝望的眼神。
在看到车队进城那一刻,那枯黄面上的浑浊眼睛,一瞬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那是一种渴望求生的光彩。
在乍见灾民那一刻,所有人都被震动了,包括韩菀,她忽然明白了杨于淳的消瘦以及他眉间那道浅浅的褶痕。
韩菀是震撼的,这一瞬她忽深切理解了从祖上到如今,每一代韩氏家主的坚持。
滴水之泽,足可覆蚁。
她本来就打算全力以赴,这一刻却是完全发自内心,不再单单只是为了通过郇王观察。
“快!先去县衙,清点卸车,炉子支起来!”
“还有药,最后几车是姜,先取一车出来熬粥!!”
韩菀和张青已分开了,张青去留县,她也不在意寒风暴雪,策马飞速指挥,和范县的人沟通过,又叫副尉郑垣:“快些帮着去安抚灾民!!”
先待着屋里,不要冲出来,物资吃食会用车分派,这么冷的天,冲出去能马上就给冻病了。
众人迅速动了起来,蒸饼熬粥,发放布衣柴炭各类物资,最要紧是城西的病患区,医士带着药物火速赶了过去。
冻病的人很多,剩下的几车姜都归了病患区。可医士不够,药物也不够,韩菀不得已,只能将病患按轻重分成几个等级,轻患者不吃药了,另行住开,尽量吃饱穿暖又加了炭火,争取让他们自愈。
她连发几封急信,有公有私,公是向公羊夷回报范县情况,私是火速催促商号第二第三批物资。
就算没有郇王,她耗费精力钱银和物资都是有意义的。
韩菀一直忙到深夜,骑马在大雪中来回奔波,人手严重不足,连她自己身边亲卫都支使了许多出去。
一个人是否真尽心尽力,其实看出来不难,太师公羊夷得了范县讯报,不禁点头,他果然没有为韩氏白费力气。
“很好,韩元娘不错。”
韩菀确实不错,一连多日高强度的忙碌后,情况总算稳定下来了。
她也好歹能睡个囫囵觉了。
这些天她一直累极才随意找个地方和衣躺一躺,人都瘦了一大圈。
终于可以往床沿坐一坐了。
穆寒赶紧提了热水来,兑了药水给她泡手脚。
她现在十个趾头都长冻疮,天天骑马在外面跑,雪地里不停走,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但看多看灾民被冻烂的手脚,她反而不觉得痒痛了,这些都是小事,她甚至叫穆寒把药膏抹薄一点,多省一省。
穆寒心疼得紧,小心翼翼给她涂抹好药物,又用羊油给她搓热脸和手脚,脚丫子用干净棉布裹住,确保不会被蹭走药物。
“主子,快睡下罢。”
说是能睡,但现在也亥时了。
韩菀点点头,朝穆寒伸出手,“我冷。”
她眨眨眼睛。
她的炭火都分出去了,灾民比她更需要它们,这般做无人有异议,连穆寒也是。
只是这么一来,这厢房不免冷得像个冰窟窿似的,韩菀自己睡,是根本没法睡得着的,少不得穆寒抱着她。
前些日子太累了,几乎一躺下就睡过去,韩菀可根本没怎么搞过小动作。
今天吧,她翘了翘唇。
穆寒应了一声,把药水倒掉,而后洗干净手,坐在床沿搂住她,两人躺在床上。
这床冷硬得不行,好在穆寒怀里暖烘烘的,韩菀背贴着他的胸膛,把两只脚丫子揣进他的膝腿中间。
他夹紧她的脚。
暖烘烘的,比炭火还暖和,韩菀往后蹭了蹭,闭上眼睛,又把他火炉子般手臂抱在怀里。
抱得很紧
穆寒登时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肥肥的一章,猜猜阿菀最后能不能撩成功?哈哈哈哈哈
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づ ̄3 ̄)づ
第83章
风很大,窗户已用木板钉死了,依旧能听见呜呜怪声咆哮。
雪噼里啪啦打在隔扇的厚纱上,寒风不知从哪个罅隙灌进来,这个不大的屋子就像冰窟窿似的。
怀里的人手脚冰凉,不断往热源贴,拢在她肩侧的青丝有些凌乱,缠在他的脸颊和肩颈上。
他不着痕迹往后挪了挪,刚挪开,谁知手臂一紧,韩菀把他胳膊当暖炉般抱在怀里。
这些天跑来跑去,韩菀穿的都是利落的骑马装,兜衣也用配套的,很紧,这箍着躺下睡觉不舒服,她刚就把系带解了。
这结结实实一压,陌生的触感从手臂直达后脑,他瞬间就僵住了。
很快,韩菀就感觉他飞快后缩了缩,她小声抱怨:“你动什么?热气要跑光啦。”
身后人小动作顿住了。
韩菀翘了翘唇,回头亲了一下他微有青茬的下巴,“睡吧。”
她心满意足,枕着穆寒手臂蹭了蹭,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睛。
怀里呼吸很快由清浅变得绵长,穆寒这才僵硬的身体这才敢动了动,用她枕着的胳膊捻起她的环抱的手,把她搂着的手臂抽了出来。
只方才那触感仿佛犹在,手臂内侧一片存在感格外强烈,他不敢再碰她,但又怕她冷,好半晌,才给她掖了掖被子,扯出一张厚毛毯垫着,手这才搁在腰间,虚虚环抱着她。
有厚毛毯格挡,隔绝了触感,他心跳这才缓和下来。
这时候的穆寒,倒没察觉什么,她怕冷,他知道,因地制宜这等姿势睡觉,很多接触在所难免的。
再检查了一遍,确定她身上的厚被毛毯全压得严严实实的,他又把毯子扯上一点,盖住她的耳朵和大半张脸,仅鼻眼鼻留一小块地方透气。
确保全无遗漏,他这才肯阖上眼睛。
……
一夜风雪咆哮。
这觉睡得舒服也不舒服,太冷了,要是没有穆寒的话,韩菀肯定会被冷醒。饶是如此,她睡梦中也遁着热源不断缩,穆寒紧紧夹着她的脚丫抱紧她,又用剑尖把自己两人解下的外衣都挑了过来,她这才总算安静下来。
夜半还有房舍压塌的声音,韩菀不知道,倒是穆寒睁了睁眼。
这些日子天天都有房屋倾塌,有值夜的人处理,不用他们赶起身。
韩菀动了动,穆寒收敛心神赶紧拍她的背。
这个觉睡得亲昵是足够亲昵,可惜还是有点骨头疼,一夜蜷缩着一动不动,次日的感觉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次日起身,穆寒早醒了,看着时辰喊醒了韩菀,见她睁了睁眼,他随后就起身,迅速穿戴妥当而后提了热水回来,自己两三下解决,而后兑水给她备用。
他忙忙碌碌整理琐事,韩菀倒想多赖一下床,可惜时间不等人,且穆寒一起,被窝里的热乎气很快就散了,她打了两个滚不得不爬起身。
“好冷啊!”
她一坐起,穆寒就赶紧抖开斗篷裹住她,她一边飞快穿衣,一边不忘冲他撒娇。
穆寒最吃这一套了,他最见不得她吃苦,他忙把刚灌好手炉子塞进她怀里。
这手炉子是穆寒从铜手炉得的灵感,里面灌的不是炭而是热水,本身是一个铜酒壶,外面还裹了好几层皮套子,慎防烫伤。
他想方设法让她好过一些,这皮套子还是刚改好的。
韩菀心里甜丝丝,搂着他的脖子吧唧一下。
穆寒垂眸温柔看她,低声说:“要起了,时候不早了。”
其实时候还很早,天还黑着,但他们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韩菀搂着他的脖子亲昵了一会儿,就不得不起身继续忙碌了。
昨天雪很大,压塌的屋舍足有十几处,目前房舍都很紧张,里面都是有住人的,而且很多。但幸好房子倒塌之前有预兆,没压死人,但受伤的不少。
深夜冲出雪地,冻伤又不少。
重新安排房舍,调配药物,忙碌到中午,又接到公羊夷给的一个新任务。
韩菀在范县表现十分好,这边也渐渐上了轨道了,他让韩菀赶紧去东邻的牟县帮忙。
牟县情况比范县更糟糕,牟县穷,县穷人穷,哪怕是城中,也多是黄土胚垒的墙,一塌一大片。被分配过去的是公羊夷的僚属冯顼,倒是很能干,但硬件跟不上,哪怕他三头六臂也得焦头烂额。
韩菀顶着风雪快马赶到,和冯顼商量过后,两人决定将病患和一部分灾民转移到范县去,这边实在待不了这么多人。
马车,板车,堵缝搭棚,有麻用麻有毯用毯,但更多的还是用茅草麦杆,尽量把厚衣裳腾出来,给推车的穿,灌下一碗热姜汤,立即出发。
来回跑,一直忙了两天,才总算大致停当,这下子整个范县都挤得满满当当的,连县衙都腾出来安置人。
韩菀这些身体康健的,拢共只留了一间厢房作吃饭休息用的。
她居住的那屋子也让出去了,这当口她一人占一间屋子实在太奢侈。
等诸事勉强算告一段落,两宿没合眼大家又困又累,韩菀赶紧吩咐轮流去睡。
罗平站着没动。
现在他们就留一个厢房,他们这些人去睡了,那主子歇哪?
他想了想,“要不把庑廊围一围,卑职等……”
韩菀赶紧摆手,不行,现在还有什么东西能围?能用的都用光了,这滴水成冰庑廊可睡不了人。
“你们都到屋子里去,吃的不要省的,都吃饱了,药也用足了。”
韩菀笑道:“你们可得歇好了,不然如何能护我?”
罗平他们人多,现在非常时刻,总不能让他们这么多人熬着把厢房腾给她。
至于她,韩菀也不是没地儿睡,她还有车马。这马车是特制的,很厚很保暖,赶上避风的廊下就将一下就好了。
罗平还想说什么,韩菀打断了:“就这么定了,抓紧时间休息,快天亮了。”
他们这点儿睡觉时间还是挤出来的,可不能浪费。
阿亚把小马车赶到避风的庑廊,韩菀瞄了一眼,几个都是熟悉面孔,都是知道穆寒和她的事的。
那正好,她也不避讳,让他们多披厚衣服眯一会,她大大方方拉着穆寒进了车厢。
车厢不大,因放置韩菀了许多起居必须品,已经躺不下两个人了,不过没关系,穆寒自己靠坐着盹一会儿就行。
他利索收拾车厢内物品,尽量把榻上的位置腾出来,堪堪能躺下一个人。穆寒用羊绒毯子叠了三层垫好,而后抖开锦被,折了一下,而后上面又铺了一层锦被,之后就是韩菀的狐皮斗篷。
韩菀就躺进中间折了一下的锦被里头,这样底下垫几层,上面盖几层,他往里头放了两个刚灌的酒壶暖炉,这样她就不会冷了。
穆寒动作很迅速,最后在榻头放好软枕,榻尾腾出一点位置,他随意放了个坐席垫垫。
很明显,他打算自己坐在榻尾的,韩菀脚冲他,头冲另一边。
韩菀眨了眨眼睛。
她故意把动作放慢。
车厢本身很小,穆寒进来都不能站直,如今又放了这许多的东西,根本就没地儿随便下脚,穆寒整理好床铺之后,他就回到榻尾坐好。
韩菀跪坐在刚弄好的床铺宽衣,把头发解了,靴子脱掉,紧紧勒住腰部的腰带松开。
而后她把手伸进衣领内,绕到后颈。
她这是在解兜衣系带。
穆寒立即移开视线。
韩菀轻笑一声,穆寒知她笑自己,这车厢昏暗狭小,他又听觉灵敏,他甚至因隐约能听见丝绸系带抽滑过的轻微声响,他不禁有几分局促。
穆寒垂目,忙收敛心神。
韩菀瞄了他一眼,就在他凝神垂眸这一会儿,她钻进被窝。
她睡下了,只不过,和穆寒安排的样子却有那么一点差别。
她头没往软枕那边去,而是调了个方向,掀开被子一躺,枕在穆寒的大腿上。
脑袋底下的大腿肌肉瞬间一绷,“主子?”
见韩菀瞪他,穆寒改口:“菀儿?”
韩菀瞅着他,撒娇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嘛。”
她翻了个身,搂着他的腰,肌肉紧实力道十足,她把脸埋进他的腰侧,深深嗅了一口,熟悉干净的气息清晰又浓郁,她都舍不抬头了。
心里有点点遗憾,她家穆寒还就是太克制隐忍了,平时都不会这样用力拥抱她。
他的臂膀是这般结实有力,若是主动用力抱紧她,那滋味必定极甜蜜和醉人的。
她都这么说了,穆寒还能怎么样?心里又甜又软,只得随得她了。
“快睡吧。”
他指尖抚了抚她眼下青痕,还有略瘦了一些的脸颊,心里极心疼。
“嗯。”
韩菀乖乖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只不过,她却是个不安分的,枕了大腿心里还没满意,她翻了几个身,似乎在寻找舒适位置。
这么冷的天,亲卫们穿的都是貉皮夹裤,穆寒也不例外。他和衣靠坐,夹裤没有脱,貉毛和貂□□比,要更硬一些,平时倒没什么,但这样枕着,就有些扎人。
且穆寒身高体长,大腿足够粗,像韩菀这样骨架纤细的人枕着,其实是有点太高的,再加一层皮毛的话,就更厚更不舒服了。
见她动来动去都不舒服,穆寒就起身把夹裤脱了,就剩一层柔软的棉布里裤,体温暖烘烘烫得舒服极了。
韩菀很满意,不过她没忘记叫穆寒赶紧披条皮毛毯子,免得真着了凉。
她翘唇,翻了两个身,很快找到舒适姿势了。她面朝里,额头贴着穆寒腰腹,往里蹭了蹭,手钻进毛毯里,勾住他的腰。
穆寒瞬间僵住了。
实在是,韩菀这个姿势,脸太贴近了。她的额头,距离他下腹只有一两个指节很短的距离,暖热的呼吸轻轻喷洒,棉布里裤甚薄织线缝隙也大,他的皮肤能感受到了这种温热潮润的气息,几乎是马上,一种战栗沿着脊柱一窜直上后脑。
“……菀儿。”
半晌,他轻轻唤了一声,拨了拨她的鬓发,想借此把她的脑袋挪一下。
她却支了支脑袋,让他拨好鬓发,接着头又放了回去,并没挪动位置。
穆寒:“……”
“怎么了?”
韩菀睁眼看了一眼他。
穆寒能怎么说,她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仿佛对他的窘处一点都不知道。
“……没什么。”
韩菀于是就闭上眼睛,她声音轻快,“快睡罢。”
“……嗯。”
但其实相随相恋多时,穆寒也很了解韩菀的,平时不往那边想倒也罢,但今天,她表现实在有那么一点明显了。
穆寒知她肯定不会一点不知道的。
那么……她是故意的?
穆寒慢慢回过味来了,难道,她是想和自己……
她以前也很爱逗他,但不会这样,这是自从那次之后……才会,心念一动,他险些直接弹跳起身。
心脏怦怦险些蹦出胸腔,穆寒正是血气方刚,这个念头一闪过,这些时日拼命按捺的火苗腾一声烧起,他登时面红耳赤。
不行的,可不能这样!
他心里又慌又甜,正手足无措,底下韩菀察觉他挪动,余光见她睁开那双过分灵动的眼眸看他。
“……怎么啦?”
韩菀声音已有些睡意,手揉了揉眼睛,模样极娇憨动人。
穆寒喉结滚了滚,他努力镇定下来,用听着平时差不多的声音。
“没事,我放好剑,你快睡罢。”
……
这个发现实在是太突然了。
穆寒惊慌失措之下,一时都不知怎么应对,只好佯作没发现。
只不过,有些事情不察觉还好,一旦窥破了,那就处处都能发现痕迹。
穆寒也没法避,现在超过一半近卫都分出去办差,他不亲自跟着她,根本就不放心。
只能对她的小动作装作看不见。
每每这个时候,都会十分煎熬。但好在,运气这回站在他这边。
没两天,牟县发生一件事。
但不是好事。
冯顼连夜飞马来报,曲庄生了病情,有几十个人。
曲庄属牟县治下,距离也很近,牟县这县城实在有点破旧,杨于淳下令迁出灾民集中取暖供食,这牟县就没有这个条件能容纳所有人,于是就把人分到就近的曲庄平庄。
生病没什么稀奇的,这么冷的天又缺少衣物,天天都有人生病,然冯顼这么十万火急的过来告知的,显然不寻常。
韩菀赶紧赶过去。
冯顼已从曲庄赶回来了,神色十分严肃:“我们得去信太师。”
病人脸色发青,头痛如劈,高烧,腹泻,神志皆乱,舌苔见斑。他带去的医士一诊,大惊失色,说恐是时疫。
所谓时疫,即是传染病,匆忙之间不确定从何而生,但大灾之后,往往容易出现大疫。
据曲庄主事查实,昨日才两个人病,大家以为冻病,今天发现不对,已经一整间大屋子数十人都出现症状了。
冯顼韩菀大惊,赶紧安排人将曲庄其余人转移到就近的冯乡,曲庄和冯乡都围起来,只许进不许出。
医士开了方子,让冯顼一行连同韩菀一行都用药水洗了一遍。
这个关口,他们这些主事者可不能出事。
消息秘而不宣,但范县牟县和附近县城统统都紧绷了起来。
公羊夷当天下午赶到。
这公羊夷,韩菀初见他儒雅威仪,是个有着一把美髯的老太师。如今冒风顶雪尘土仆仆,目泛红丝眼下泛青,累得脸都瘦了一大圈。
公羊夷来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很清晰了,确实是时疫,曲庄移出来的人也陆续有病倒了,最糟糕的是,平庄也出现了几个疑似的。
医士们反复切脉商议,已断症明析,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一坏确实时疫,且传染性不弱,根据前例,隔绝并不能彻底阻止蔓延。
好消息,冰天雪地,能抑制蔓延速度,且这个时疫是能治愈的,已有成方在,按实际情况略略增减即可,很有把握药到疫除。
但最后一个坏消息却是,药材不好得。其他药还好,这方子其中有一味主药赤蓟根,却是陈国特产。郇国和陈国因为之前的旱灾流民问题吵得不可开交,两国已交恶,甚至断了邦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