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规矩矩的回话,不深也不浅,没有提及半句其他,就连她“已知”的杨膺杨夫人也没有沾上一丝,不抱屈不埋怨,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这种场合,通常只要一句话,甚至只要进门一个照面,就能看出人的深浅。
韩菀的表现,甚至比之许多重臣贵胄之家的子弟第一次见驾,都还有好出许多。
郇王挑了挑眉:“韩家主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他终于正眼看了韩菀片刻。
这目光给人压迫感十分之大,掌一国之生杀,落在身上犹如实质,韩菀后背的皮肤感受到了这种力量,汗毛一根接着一根竖了起来。
她定了定神:“韩菀不敢当。”
接下来,郇王没再和她说话,话题略略停留,公羊夷说起商事和经济,以及南北天灾差异,以及对这几年北地天灾人祸频发的感慨。
有涉及的韩菀的,她一一回了。
尽量简明扼要。
这个郇王,实在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国君。他没说话,可韩菀却半点也不敢忽略他,反愈发慎重,每字每句都在心里反复过几遍,这才说出口。
短短一阵功夫,她后背里衣已见汗湿。
随后话题便转移开了,涉及朝政国事,她闭嘴如蚌壳,规规矩矩坐着,视线放在坐席前三尺,耳边是郇王和公羊夷的交谈,她只当自己不在。
这次召见,并没持续很久,大约是两刻钟上下,郇王仰靠在凭几上,道:“行了,此事朝上再议。”
“下去罢。”
韩菀随即起身,与公羊夷一起,告退,退了出殿。
出了大殿,公羊夷没有和韩菀一起回去,他往另一个方向,只吩咐宫侍,让宫侍给韩菀带路。
韩菀拱手,与公羊夷别过,随即带着穆寒罗平,按原路折返了。
……
北风瑟瑟,微微黄尘随疾风扬过,大殿阶下几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宫墙拐角后。
公羊夷立在大殿前的宫廊下,看韩菀走后,他没有去其他地方,却一转身,沿着宫廊走到尽头,回偏殿去了。
偏殿内,已多了好几个人,其中两个是熟面孔,一个两鬓微白人至中年形象肃严,另一个遒劲精瘦微黑肤色,一双鹰目眸光冷冷,眉目摄人气质阴翳。
一个襄平侯杨膺,另一个赫然是李翳。
这二人,前者皮弁冠束发一身绯红朝袍,另一个长靴踏地身披软甲甲胄,竟是一身王卫样式的装束。
韩菀猜得还真没错,李翳乃郇王近卫校尉,贴身心腹之一,他领的差事,正是和襄平侯杨膺一起谋取韩氏。
只可惜,这差事至今为止,办得不算漂亮。
公羊夷回来后,这双方在如何处置韩氏的的方针上产生很大分歧,话没说得两句,三人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公羊夷还是坚持原来的想法,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这样没有后患,对郇王乃至郇国都好。
杨膺和李翳自然不会愿意,他们花费了这好几年的功夫,怎甘心?
要是按原定步骤收网,差事虽有岔子但也算顺利完成了,功劳还在他们身上。倘若韩菀就这么带韩氏投来了,这功反让这公羊夷白占了,他们费尽心力反不得讨好,谁肯?
这平时还算敬重的太师名头,现在也不好使了。
公羊夷和杨膺你一句我一句,唾沫横飞。
郇王却没开口,想起方才所见的韩菀,他微眯了眯眼。
王上不表态,双方吵得非常激烈,最后杨膺瞥一眼郇王。他为郇王心腹多年甚是了解,一看郇王表情就明白了几分,立即道:“王上,此女顽骨难驯,只怕难为我等所用,老臣以为,还是一劳永逸为妥。”
“不过就是个十来岁的丫头罢了。”
公羊夷反唇相讥:“杨侯这般胆小,岂不笑煞人也?!”
他冷哼:“怕不是杨侯怕某得功,自己费心数年无得益罢?”
“你!!”
公羊夷没理他,转向郇王,要说了解,作为王师,看着郇王长大的他,对郇王了解只会比杨膺更甚。
他知见了这一面后,韩菀并没能让郇王定下主意,公羊夷想了想,提议:“王上,既人已住进行宫,不妨使人再近距离观察一番罢?”
到时再下定论不迟。
郇王挑了挑眉:“那便依太师所言。”
他瞥一眼李翳,又吩咐另一个心腹校尉:“陈堂李翳,你二人去。”
“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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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长长的宫巷,一前三后四人渐行渐远,过了内宫门,往外宫苑落方向行去。
风很大,北风夹杂着山间的黄尘飞扬呼啸而至,云岭植被茂盛,不时有干枯的草屑和细碎枝丫被疾风挟着刮过,吹得人脸面生疼。
韩菀把面巾往上提了提,出了内宫门后,四人都往脸上系上巾帕。
有了面巾遮挡,韩菀徐徐吐了一口气。
刚才的应对,她也不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郇王不置可否。
仍很难,前期造势她已竭尽全力了,很真毫无破绽,不管是张允还是太子丹,都认为火候足够,已不能更好了。
可即便毫无破绽火候也足,眼下这相投之事,行不行?能不能成功?郇王的态度尚在模棱两可之间。
倒不是被看出什么猫腻,若有被发现韩菀现也不能再在这里站着了。
郇王是在犹豫。
他的心思,韩菀大致能猜测到一二。
布置了这么久,等了长达数年的时间,马上可以收网了。韩氏直接到手一劳永逸,岂止杨膺李翳不愿意罢手?
这郇王,似乎也不大愿意。
作为一个鹰派君主,他心里应其实更偏向直接强取豪夺。
但另一方面,正如公羊夷的进言,郇王当然清楚这样会更好,更没有后患。
所以,他才会松口肯见韩菀一面。
只可惜,这次见面,他发现,韩菀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操控的人。
于是,郇王没有当场表态。
这对韩菀其实是不利的。
她知道,她得尽快降低郇王戒心。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万一杨膺说服郇王,这就糟糕了。
其实,刚才这第一次见面是最好机会的,但韩菀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不显软弱。
一个十六七才刚及笄的少女,从没掌过外务,却在父丧后撑起家业,并和李翳栗竺周旋多时且还占据了上风,得是这样的镇定和魄力才能与之相符合。
战栗,露怯,甚至因面见郇王而惊颤失态,那就假了。
郇王没应,显然韩菀给不到他想要的印象。这第一次评估,没有成功。成败就在那一瞬间,当时韩菀手心尽是汗。
但她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刻意示弱。
因为她怕郇王很快会回过味来,这佯投立时失败不说,一旦对方多想一点,她母女三人能不能囫囵走出行宫都还是未知数。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韩菀得先站稳了。
事实上,她的表现也很符合她一贯以来的的形象,所以局面继续停留在待定之上。
韩菀知道自己的得快,她得尽快在这个形象的基础上,设法降低郇王的戒心。
好让他的理智战胜偏好。
她得给前者加筹码,最好是重量大一点的,让前者立马压倒后者。
……
可该怎么样做,才能合情合理地展现适当的弱点,以此扭转她刚才留给郇王的印象呢?
头一个,什么弱点合适?
露怯,失态,这些都不行。那么这样一个镇定有魄力小小年纪就牢牢掌控庞大家业的少女,究竟得配一个什么样的致命缺陷呢?
强者有弱,勇者有惧,这都不奇怪,韩菀思路是对的,但现在问题是,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合适的弱点。
弱点未必很难找,可眼下关键在于,她还得不着痕迹暴露于郇王眼下,这就很难了。
她有些焦急。
不过韩菀没表现出来,回到宫苑,赏了宫侍,她安抚了母亲弟弟两句,就匆匆回房去了。
给罗平打个眼色,屏退仆婢,掩上房门,待屋里就剩下两个人,穆寒难得有些按捺不住心焦,低声问:“主子?”
韩菀进去多久他就悬心了多久。
方才他和罗平站在偏殿的外拐角处,虽远,只偏殿窗牖没有关严实,隐隐约约,他听到殿内一些对话。再观韩菀脸色,显然,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韩菀轻轻摇了摇头,在这行宫,得慎防隔墙有耳,哪怕使了罗平去巡视,她也不能放心。
她拉着穆寒的手,一路进到最里头的寝室,这才坐下来。她附在穆寒耳边,低声把面见郇王场景以及前情后因都说了一遍。
穆寒眉心当即皱起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韩菀长吐一口浊气,继续压低声音:“我们现在……”得尽快想出法子来,不然时机稍纵即逝,结果怕会很糟。
结果话才出口,穆寒骤一动,他蓦伸手捂住她的嘴。
韩菀一愣。
却见原本正仔细倾听她说话的穆寒耳廓微微一动,捂住她嘴的手很用力。
他视线往衣橱立柜那面墙飞快一睃,而后给了韩菀一个噤声的眼神。
……
安排给韩家人的这处宫苑,是有特殊暗道的。
从旁边宫苑的空置庖厨能开启机括,进入地道,这地道会一直通到韩家人所在宫苑的每一间正房。
若有人详细丈量算计一下每间正房的建筑面积和室内实用面积,就可以发现,后者会比正常情况要略小一些。
原因无他,每间正房都有夹墙,刚好能站人,从地道登阶而上,可在夹墙内通过特制的琉璃眼,窥视外面情况。并且由于特殊建制,里面听外面声音很清楚,就算耳语也能放大隐约听见的。
可作窥视,刺探,冷箭,放置迷烟毒雾等等的功用。
后面的功能陈堂李翳用不上,他们奉命前来,主要是窥视探听。
两人得郇王之命后,当下也不迟疑,直接抄小道直奔旁边宫苑,从庖厨进入地道。
和跟着宫侍徐行而归韩菀二人,刚好前后脚。
李翳倒是知晓韩菀身边有高手,和陈堂刻意放轻脚步。只不过,穆寒不单单武艺过人,他五感敏锐,听觉天生就优胜于普通人。
陈堂李翳穿的军靴,坚硬的靴地踏在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再加上幽长狭窄的暗道回声很明显,再怎么注意小心,软甲摩挲和军靴落转间,还是会有一丝丝轻微动静的。
恰巧韩菀正给穆寒说隐秘,穆寒精神正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当中,于是乎,在底下二人正登阶梯而上之时,他捕捉到一丝异常响动。
他立即按住韩菀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睃视一眼侧墙,他侧侧身体,放下手,再给了韩菀一个眼色。
穆寒感觉到了窥视感。
韩菀瞬间明悟。
但两个人不说话也很奇怪,不,应该她和穆寒的状态本来就很奇怪,她把穆寒拉到她床前的坐席上,两人正挨在一起坐着。
余光不敢看那堵墙,韩菀抬眼,穆寒侧脸近在咫尺,他为怕她不明,束袖遮掩下的一只手,还紧紧攒着她的腕子。
这个状态,心怦怦狂跳,骤心念电转,韩菀心生一计。
这窥视的人来得正正好啊!!
“穆寒。”
韩菀忽神色一变,她微蹙了蹙眉,说起了婚约:“即便一切顺利,杨膺这贼子与我有父仇,我和杨表兄也绝无可能了。”
她声音褪去在外的冷静,变得软和许多,有着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小女儿娇态,她偎依进穆寒的怀里,柔声说:“你放心好了。”
韩菀忽想起郇王那句:“韩家主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他挑了挑眉,才说这句话的。
也是那会,韩菀才借机用余光窥了上首一会。
她看完全了郇王说这句话时的神态。
怎么说呢,郇王长相很凌厉,他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给韩菀一种感觉,他并不感冒他嘴里的“巾帼不让须眉”。
给人感觉挺不适的,郇王给韩菀的观感和太子丹完全不一样,不但凌厉,强势,有一种鹰隼般的漠然冷戾,他还很大男人主义。
看得出来,他是天生认为女人该谨守后宫后宅,依承着男人雨露恩泽生存的那种男人。
韩菀心念急转,那她能不能在这一点上做文章呢?
这个本来是很难表现的,但现在恰恰好,对方遣人来窥探她。
韩菀心念一动,立即开口说了话,并偎依进穆寒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她握住他的手,食指在他掌心挠了挠,让他配合她。
女子到底不中用,不管多镇定多有魄力,她还终究是个女子,容易被情所困所误,一旦遇上这个字,就像那盲头苍蝇似的,明知蜘蛛网也蒙头拼命往上撞。
这是不是很符合郇王心里的女子形象?
韩菀捧着穆寒的脸,啄吻一下,喃喃说:“你放心,等这事了了,郇都情况稳定下来之后,阿娘再不许,我们就离开!”
那明亮眼眸盛满情意,她这句虽是假,但感情却是真的,呢喃低语,情真意切。
韩菀微微垂眸,以眼神表示歉意。
虽她从没轻视过穆寒,在她心里穆寒比所有男人都要贵重,但不得不说,在世俗眼中,他只是个奴隶,还是个最最卑贱的混血羯奴。
爱上他,母亲不容,她坚决之下,心生离意。
若母亲坚决不许,她就打算情况稳定下,与他相携离开韩氏,双宿双栖。
很合乎逻辑。
这是一个最合适的缺陷,一个最合情合理且力道足够大,又能完全切中郇王认知的弱点。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机会可一不可再。
错过了这一次,恐怕就不可能再遇上一个如此恰到好处的时机了。
韩菀毫不犹豫。
她示意穆寒配合自己。
来人不知是谁,但肯定不可能光听她说两句话就笃信的,谁也不是傻子。
所以,她必须和穆寒假戏真做到至少一定程度。
至少得让窥视的人确信,她确实和穆寒生了不当感情,并且恋热情炙,二人已背人发生那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如胶.似漆不可分割。
她吻上穆寒薄唇,手捏着他襟口斜斜滑下,喃喃:“穆寒。”
精美奢华的绡纱帐子逶垂在地,将一丈外那张偌大的床榻笼罩在内。
阳光从窗纱滤进,大片大片投在暗红色羊绒地毯上,光斑内微尘飞舞五彩斑斓,映在绡纱帐子上,床榻之内半隐半现。
两人亲吻着,韩菀轻抚穆寒的背,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襟口微乱,她微微阖目,借着他身躯遮掩,示意他把她抱到床上去。
穆寒呼吸一下子就乱起来了。
他懂。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韩菀计划。
这法子巧妙又无损伤,是最最合适效果最好的,也是目前唯一能使的。
这个千钧一发的关口,他们务必得抓紧这个机会。
穆寒都懂,所以他立即配合了韩菀的亲吻。
但瞥见那床,韩菀襟口凌乱露出一片洁白润腻的肌肤,他心脏还是怦怦狂跳起来,腰腿似有千钧重,他有些控制不住。
韩菀微微仰头,“嗯”一声让他侧脸摩挲她的耳垂,实际宽袖遮盖下,她手重重掐了他一下。
快点啊!
穆寒僵硬片刻,手握紧又放,最后还是一咬牙,垂眸低喘,霍将她抱起。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二更马上就来哈!(*^▽^*)
第78章
初冬日头泛白,自山峦上缓缓往西移,越过行宫的高墙黑瓦,落在刚换上一层新纱的朱红色窗棂上。
北风呼啸,吹不散炙白的阳光,阳光滤过厚厚的新纱,大片大片落在室内的羊绒地毯上,微尘飞舞,日头气息干燥又暖和。
逶垂的帐缦被撩起又扬下,光斑中的微尘一阵纷飞,欢快地往宽榻方向涌了过去。
室内没有燃炭火,感觉却越来越燥热,穆寒站起身,坚实的臂膀轻而易举地抱起了她,将她放进了帐内,他背对着后墙,面庞和身躯僵硬得像石头。
韩菀搂着他的脖子,二人一同滚进帐中。
他坚实的手肘膝盖撑着床榻,没有压疼她,两人不得不随着这力道滚进去,掀开柔软的锦被,把二人交缠的肢体和身躯遮挡住。
两人的唇齿一直没分开过,小小的方寸之地,气息混乱,温度越攀越高。
穆寒唇沿着她的脸颊,吻到她的耳垂,两人抱着一起,互相挨蹭着彼此,尽量发出暧昧的声音。
但这还不够。
为了成功扭转郇王的印象,为了让窥视的人确信两人已发生非一般的亲密关系如胶.似漆,两人都得豁出去。
最起码得把身上衣物都扔出去,并作出剧烈起伏之态。
韩菀伸手,扯开自己的腰带,手覆上穆寒的胸腹,顺着摸索向下,碰触到他腰封的铜扣,“啪”一声扳开。
两人呼吸都很急促,虽是演戏,但他们是一对互相恋慕的年轻男女,怎可能无动于衷?气息早已因热吻混乱,反复的挨蹭摩挲血液热得仿佛要沸腾一般。
毫无心理准备,两人将要进行一场极亲密的接触,腰封一松,襟口散开,穆寒小麦色的结实胸膛,肌肉绷得紧紧鼓起,落在韩菀眼中,她心脏怦怦重跳,胸.脯也不禁跟着喘息起伏了起来。
茜红系带缀的边缘,初雪一般的色泽,炫目润腻,穆寒蓦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韩菀却睁大眼睛,借着穆寒遮挡往后墙看。内暗外亮,看得尚算清晰,她小心揣度监视者的位置。
只可惜她这方面的眼界远及不上穆寒,睃视良久,只能大致猜了几个位置。
两人把准备好衣物往帷帐外抛,尽量扬得远一些,让对方能够看到,先是样式简单很朴素的黑布外衣,一直到一抹小小的茜红色,全部落地。
阳光明媚,逶垂的厚纱帷帐内若隐若现,异常高大健硕的男子呼吸很重,正佯作剧烈起伏着。浅碧色的锦被因剧烈的动作滑到肩胛骨往下,他的肩背宽且厚,隐约看见一双白皙柔腻的手,正抓在他的肩膀上。
那健硕宽厚的背部疤痕遍布,肌肉正随着主人的剧烈动作一鼓一鼓的,显得格外雄浑又有几分狰狞。
地道,琉璃眼后。
李翳冷冷嗤笑一声,难怪啊,难怪这羯奴如此死心塌地跟着那韩元娘。
原来如此!
他就说嘛,不过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新主人,羯奴那不顾一切生死紧随的劲头,上山下水几度爆发惊人极限,那奋不顾身的架势,啧啧,原来是这样。
陈堂李翳对视一眼,两人唇畔皆一抹轻蔑的笑。
那韩元娘好歹是文王嫡脉,身上流淌着天子血液,东阳君嫡长女,虽如今父丧差了些,但到底还是一家之主。这般高贵的血统,若逢机缘王后也不是当不得,如今竟然这般自甘下贱,让一个羯奴骑上她的身,还想着与他双宿双栖?!
这二人眼光老辣,穆寒与韩菀拥抱亲吻间的氛围,是否真有男女感情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只不过,他们也没有轻易就肯下定结论。
这两位都是非常谨慎多疑的人物,里头激战正酣,陈堂李翳却丝毫无挪动脚步的打算,反近前一步紧贴着琉璃眼,继续一瞬不瞬监视着。
这可就苦了韩菀和穆寒。
穆寒自不肯让旁人窥视到她,身躯本俯得很低,紧紧将她环在怀里。且为了逼真不露馅,两人并借不得什么位,她尽量蜷缩着,可他动作间还是时不时碰触到她,那种滚烫炙热的陌生感觉,肢体的摩擦,触感都是真的,昏天暗地,两人气息火热混乱一片。
混乱间,韩菀摸到一块薄垫,扯过来勉强垫上,这才好过了一些。
可未曾想,都到了这个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地步了,那窥视者还不肯走。
有那么一刻,韩菀真相了,她猜测这窥视者可能是李翳,就是那个疑心病重得入了骨髓的老对头。
是与不是,不知道,韩菀只知道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久了可不行的。
心念几转,韩菀不得不把心一横。
她微微睁开眼睛,搂着穆寒背部的手松开,绕到前面,她顿了半晌,最后一咬牙,往下一探。
穆寒登时一颤,他闷哼一声,险些撑不住直接栽了下去。
韩菀仰头,吻住他唇。
汗流浃背,直到穆寒蓦咬牙一闭眼睛。
午后阳光灿烂,一室明媚亮堂堂的,一股特殊的浓浓的腥臊气息在不大的内间弥漫开来。
至此,陈堂李翳总算笃信无疑了。
冷冷哼笑一声,李翳侧头,和陈堂对视一眼,两人微微点头,把琉璃眼以及吸风口关上,按原路迅速离去。
……
陈堂李翳回来得很快,甚至公羊夷及杨膺等人都还未曾走。
见得二人,十分诧异,郇王挑了挑眉。
他没发话,侧边杨膺已问道:“二位,如何了?”
杨膺哼笑一声,瞥一眼公羊夷,道:“莫非是那韩元娘有何不妥?”
不妥倒还真有些不妥,不过和杨膺想的怕是恰恰好相反。
陈堂李翳先跪地问安,郇王叫起,陈堂随即将监视发现一一禀述。
“卑职二人再三监视,已确定,这韩元娘确实与那个贴身近卫羯奴有私情,并有苟且之实。”
杨膺登时大怒。
这会本不该他发作的,奈何听得一半,他已怒发冲冠。
别忘了,韩菀和杨于淳还有婚约。虽现在谁也知道不可能,但这也是近段时间的事罢了。可现在意思就是说,韩菀在婚前,就背着他儿子和个羯奴有了私情,两人还已有苟且。
杨膺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好一个韩元娘!!!你竟敢如此欺我杨家?!!”
“这个贱婢!!!”
他气得脸色涨红牙关紧咬,公羊夷见了心下畅快,他捋了捋须,笑道:“婚事早已不成,杨侯何必动怒?”
“你!!”
杨膺霍转身瞪视,可公羊夷可不会怕他,甚至还端起茶盏呷了口茶。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最后还是郇王打圆场:“诶,孟存稍安勿躁。”
他笑道:“大郎这人才风流,岂是那韩元娘可配的,寡人的七公主已长成,正当适婚之龄。”
杨膺登时转怒为喜,忙叩跪谢恩。
郇王心情大好,细细问过陈堂,还有李翳旧时的一些相关细节,最后把手中简牍往案上一扔,“到底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
后续发生的事情,韩菀和穆寒并不知。
那轻微的脚步声走远后,穆寒凝神细听,确定墙后已再无呼吸声,那窥视者确实已远去了。
他立即翻身从韩菀身上下来。
他跌躺在宽大的矮榻上,帷幕低垂,长且宽的柔软锦被覆盖着二人精赤的身躯,两人皆重重喘息着。
片刻,穆寒慌忙弹坐起,连退带跃下了地。
脚下柔软厚实的触感,是二人褪下的衣服,最顶上,一兜小小茜红的艳色。
韩菀轻喘着,睁眼看他,他火速披上外衣,慌忙将衣物拾起推了进来。
帷帐轻薄,可以清晰看见她的脸,浅青色的锦被凌乱盖在她的脖颈,她微微侧躺着,那泛着胭脂色泽的脸颊比那茜红颜色还要艳丽几分,双目盈盈,尚蕴着水意,有一种说不出的潋滟妩色。
穆寒心脏怦怦狂跳,仿佛要蹦出胸腔。
这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了,两人都骤不及防,那火热的肌肤触感以及混乱灼热的气息仿佛犹在,尤其是最后,她的手……
穆寒不敢再想,火速穿戴整理好,他低着头,去浴房捧着铜盘来,把暖笼陶壶里的那点温水都尽数倒了出来,浸透丝帕绞了,低头去给她擦手。
一撩开帷帐,那味道更浓,她一只玉白的柔荑搁在锦被外,掌心,被褥,点点斑驳。
他捧着她的手,放进盆内,小心洗干净,匆匆擦掉所有痕迹,而后开了一点窗,让冷风把气味吹散。
他把铜盆的水倒进下桶里,再重新回到内室,韩菀已坐了起身,把里衣穿妥了。
她听见声响,抬头望来,穆寒心慌意乱,忙俯身“啪”一声膝盖着地,“……卑职告退。”
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她,也不等韩菀应声,话罢,就以差不多可以媲美箭矢一般的速度退了出去。
韩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