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冲他招手:“江江江江,你快过来,我给你留了位置!”

她没叫江逾白的全名——因为她不想让陌生人知道他的名字。

江逾白径直朝她走来。

林知夏的周围还有一个空位,江逾白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她的身边。他主动和林知夏的同学们打招呼,还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他很注意谈话的技巧,三言两语之间,就套出了那些同学的基本信息。

贺尚卿所有察觉,反问他:“你是林知夏的朋友吗?在读哪个大学?”

江逾白只说:“我正在读高三,下学期会去一个学院。”

贺尚卿笑笑,没再问他话。

林知夏把自己的饮料端给江逾白:“柠檬草莓汁,你要不要尝一尝?”

江逾白低头,从杯子里喝了一口果汁。

林知夏还在他的耳边说:“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今天刚好你有空,我也有空,我约你来咖啡厅,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不过,我们很快就散会了……我可以陪你一整天。”

江逾白差点被呛到。

林知夏和他说话,仍然是如此的直白、简洁、毫无掩饰。

江逾白偏过脸,低声道:“你们继续开会吧,我等你。”

林知夏开心地说:“好的,你真体贴。”

江逾白的到来,让林知夏的心情好了十倍不止。

光影斜照在窗户的玻璃上,窗外的街道人来车往,路边的大树下绿荫满地,在喧嚣城市中营造出一丝幽静氛围。江逾白侧目看向窗外,手里握着一只杯子,无人知道他正在想什么,他好像是一个最安静的倾听者。

林知夏往他身旁挪了挪。

他静坐不动。

她又挪了一寸距离。

洛樱立马开口:“贺尚卿,你不愿意做小组作业,对吗?”

贺尚卿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不可能不做小组作业。你必须给我们分配任务。软件的后台要分层……分成三层,逻辑层、数据库层、请求层,我能负责数据库这一层,我还能做几种数据加密算法。用户接口让我们寝室的小张来做,你和林知夏要做前台、接口设计、其它的接口实现……为了我们的小组,你们是能者多劳。”

洛樱双手环住杯子,语气咄咄逼人:“你是组长?你给我安排工作?”

“我是组长,”林知夏接话道,“贺尚卿,既然你是我们组的组员,我希望你能遵守规则,数据库不需要专门的人来做,我一天就能写完。”

贺尚卿的另一个室友插话道:“林知夏,林组长,你能在一天内写完一个后台的大部分功能,那几项工作怎么分配都不公平吧。要不然你一个人写接口和客户端的代码,其他的活儿,让我们来干?”

江逾白听清楚了他们的对话。

为了解决众人的纠纷,江逾白出声道:“我有个建议。”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劲爆内幕!江湖告急!谭学长的感情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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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困境

贺尚卿不想听江逾白讲话。他抢先一步说道:“你们可别生气, 我不想占你们的便宜。”

他轻轻地拍了拍桌子,语调抑扬顿挫:“我问过上一届的几个学生, 他们的软件开发进度没跟上, 前端和后端的对接出了问题。林知夏, 你要是一个人写完前端和后端,我们不就没有对接问题了吗?”

如果林知夏一个人写完了前端和后端, 那就相当于她独自承担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工作量。

林知夏目不斜视, 直勾勾地看着贺尚卿:“好的, 我接受。不过,我会找助教, 我还会在报告里写……你们几个人消极怠工。”

贺尚卿一点也不怕她:“是我们消极怠工, 还是你不让别人参与项目?”

“什么意思?”林知夏反问道。

贺尚卿好心为她解释:“你要是去老师那里告状,我不可能没话讲。我打个比方,不是讲真的, 你先不要生气啊……”

林知夏屏住呼吸。

贺尚卿面带微笑, 透露道:“我可能会说, 你太想拿高分了,你总认为,你负责的内容越多,你的分数就越高,因为你看不起别人写的代码,所以你不愿意把工作分配给别人。你骂我们消极怠工,是你太自负了,你瞧不上别人的努力成果——这导致了我们四个组员都没有活儿干。《软件工程》这门课考验的, 可不止是写代码的能力。你写得再好,你不懂沟通,害了别的同学,你的《软件工程》总分就上不了九十。”

贺尚卿这一招过于阴损,他的三位室友都害臊起来,甚至有一位室友想临场倒戈,贺尚卿却拦住了他,还问:“林知夏,你怎么想?”

林知夏向后靠上椅背:“你在威胁我?”

贺尚卿摇了摇头。

林知夏放话道:“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威胁我。”

林知夏长得漂亮清纯,说话声音又软,她发怒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猫亮出爪子,根本吓不到任何人,贺尚卿抿着嘴笑了:“我没威胁你,你别激动啊。”

日头渐高,树影渐浓,那影子落在林知夏的身上,蒙住了她的半张脸,她平静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制定一份任务规划书,发到你和助教的邮箱里,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去做,我宁愿放弃《软件工程》这门课。”

“洛樱呢?”贺尚卿指了指洛樱,“你愿意放弃《软件工程》?”

洛樱被他气得发笑:“我宁愿休学一年,也不想跟你们一组。”

洛樱好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她如此攻击那几个男生,让他们脸上的面子挂不住了。

贺尚卿的一位室友试着圆场:“你有话好说嘛,不要乱开火。”

不开火行吗?

他们都欺负到头上来了!

洛樱出离了愤怒。她扬言:“你们是物理学院的,我认识不少物理学院的人。我会让你们的同学瞧瞧你们在小组作业里的表现。”

洛樱不太会骂人。她无法用确切的语言来表达她激动的情绪。

四方形的木桌周围,总共坐了七个人——贺尚卿和他的室友们坐在一侧,林知夏、江逾白、洛樱三个人坐在另一侧。林知夏和洛樱的恐吓都没有起到作用,丝毫没有动摇贺尚卿的立场。

这时候,江逾白看着贺尚卿,缓声说:“你很聪明,了解好学生的心态。好学生多半是完美主义者,做事挑剔,自我要求高,你觉得林知夏不敢放弃《软件工程》,一旦她开始写代码,她就会好好做,帮你们写出一个完整的软件。”

“你非这么说,我可没辙,”贺尚卿侧着头,理了理自己的发型,“我和林知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没撂挑子不干事啊,你不如多劝劝林知夏,劝她麻利儿地把软件搞完,咱们六个人都有好日子过。”

“我不搞!”林知夏态度坚决。

贺尚卿叹气:“我跟我三位室友一块儿做个破破烂烂的软件,我们坦白地告诉老师,你不肯出力,你想拿零分,敢情这样你才能满意?”

江逾白插话道:“你希望林知夏一个人做完软件,再把她的功劳分成四份,平均地分给你们四个人。我觉得这不现实。”

“你在挑拨离间。”贺尚卿含笑。

江逾白推开一杯摆在贺尚卿面前的饮料:“我在说实话。你和你的三位室友写不了软件报告。你们搞不清一个软件的前端和后端,在软件的展示和答辩阶段,你们回答不了老师的问题,会被扣分。无论林知夏愿不愿意跟你合作,她都躲不开风险,毕竟你们寝室的四个人都是混子。”

早在小学升初中的那一年,江逾白就从段启言的口中学会了“混子”这个词。

“混子”是段启言的口头禅。

江逾白活学活用:“你们都是混子,没人会跟混子合作。我建议你去找老师,退掉《软件工程》,选一门别的课。”

“就是!”林知夏挺直腰杆,“贺尚卿,你敢威胁我,你以为这是一个‘囚徒困境’……”

“这和‘囚徒困境’有什么关系?”贺尚卿不耐烦地问道。

囚徒困境是《博弈论》的经典题型,两个犯人同时被警察抓住,如果他们都撒谎,每个人判刑一年。如果他们都认罪,每个人判刑八年。如果一个人认罪,另一个人撒谎,前者获得自由,后者判二十年。

这个简单的题型,在场所有人都知道。

林知夏也不废话。她直接说:“你就是觉得,我帮你写完作业,再跟你一起撒谎,才能获得最好的结果……不可能的,你想都别想。对我来说,诚实比分数更重要,我可以得零分、重修这门课、甚至退学,我都不会作弊,更不会帮你撒谎。你不该用《软件工程》的分数来威胁我,我连退学都不在乎,会在乎这一门课?这不是囚徒困境的游戏,只有你一个人是囚犯,我一直站在警察的那一边。”

贺尚卿唇角微勾,与她对视。

林知夏站起身来,望向贺尚卿的三位室友:“你们能念到大三,没有中途辍学,说明你们的成绩还过得去……当初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你们的家人和朋友开心吗?十八岁刚进校门的时候,你们对未来有幻想吗?这里是全国最好的大学,老师盼着你们成才,家人盼着你们成长,走出这个校门,你对得起自己吗?”

林知夏双手扒住桌子。她声音虽轻,却直抵人心。

三位室友眼神飘忽,贺尚卿面色一变:“你别想给人洗脑。”

林知夏再接再厉:“我相信你们,你们有机会在小组工作里证明自己,做一个有尊严的人,靠自己的本事吃饭,靠自己的能力生活,没必要跟着贺尚卿一起乞讨。每个人的学习速度有快有慢,我们不可能一步登天,起码要拿出学习的态度,贺尚卿并不是想帮你们节省时间,他剥夺了你们思考的权力,不允许你们通过一个实践项目来学编程。贺尚卿,究竟是谁在洗脑?”

洛樱听得愣了。

江逾白早就见识过林知夏的巧舌如簧。他不紧不慢地帮腔:“自己不学好,还不让别人学……”

“自己不学好,还不让别人学”这句话,是江逾白的初中班主任经常挂在嘴边的。江逾白依旧记得班主任的语气,他像个老师一样批评一群学长,彻底激怒了贺尚卿。

贺尚卿皱着眉,沉着声,说:“你们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从头到尾就没说我是个混子,林知夏能一个人把作业做好,为什么不交给她做?这就跟管理公司一样,降低公司的劳动成本……”

林知夏正要反驳他,江逾白拉住了她的袖子:“我带了录音笔。”

满座皆惊。

江逾白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管。他将金属管放在桌面,指尖搭住一枚按钮:“刚才的对话,全被我录了下来。我听说,你们的校规很严格,考试作弊,会被学校开除。”

他流露出一丝惋惜:“贺尚卿,你大三了,被学校开除,多可惜。”

贺尚卿微微张大了嘴,过了两秒钟,才说:“你偷偷录音,侵犯了我的隐私。”

江逾白否认道:“我没侵犯你的合法权益,你没受到约束和强迫,我还是谈话的参与者,这支录音笔,能去法院当证物。”

江逾白说完,邻桌一个男人忽然搭话道:“我留个联系方式,你们要是真把录音笔交到学校了,我愿意当你们的证人,我作证,那个贺尚卿在威胁你们,太坏了,我以前念大学也被同学欺负过。”

这位男人递上一张名片,其上写着一行字——“柴阳,东阳科技公司,首席执行官”。

江逾白收下了这张名片。

而贺尚卿双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他鼻腔呼出的热气顺着指缝往外冒,他的两位室友都坐到了距离林知夏更近的地方,只剩下他最好的兄弟依然留在他的身旁。

打从大二上学期开始,他们整个寝室都迷上了一款游戏。贺尚卿在游戏中的地位很高,游戏帮他缓解现实压力,兄弟们一起开黑,别提有多快活。没想到,他们寝室的和谐关系,竟然被一个小女生给瓦解了。

贺尚卿拎起笔记本电脑的手提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他的一位室友追了过去,还剩下两个室友坐在咖啡厅里——他们愿意和林知夏、洛樱一同商讨软件的设计目标。

他们四个人开始谈话。

江逾白问起柴阳:“你在等人?”

柴阳叹了一口气:“我……对面,刚才坐了个投资的客户,他没等我讲完方案,喝了几口咖啡,就走了。我早上出门前还幻想今天能搞定天使投资人。”

江逾白圆场道:“他可能有急事。”

这段时间,江逾白刚刚接触创业投资领域,他随口问道:“方不方便告诉我,你们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什么?”

柴阳的笑容和煦:“你是高三学生吧,你先加油高考。”

“我考完了,”江逾白说,“我准备出国留学。”

柴阳将公司的一份方案文档折成了圆筒形。他心不在焉地用圆筒敲击桌面,心想:他在投资商之间转来转去,就像一匹迷路的千里马,至今没遇到他的伯乐。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他是千里马吗?他兴许只是一头耕地的老黄牛。

老黄牛的破耕犁,没什么用。

他干脆将那一份方案送给了江逾白。

他说:“我们一群人花了四年多时间做出来智能识别系统,申请过了专利,用户群体太小,投资商都觉得没前途。”

他站起来,整理一下公文包,挥手道:“我走了,你们保重。”

柴阳走后不久,林知夏的讨论会结束。

其他同学都返回了校园。林知夏把她的笔记本电脑交给洛樱学姐保管,然后,她牵住江逾白的袖子,和他沿着一条街散步。

春天的柔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含笑道:“我和你一起走路,都觉得开心。”

江逾白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小拇指。她立刻弯曲小指,勾起他的食指,他那只手的触觉经历了一系列的变化——从最初的发热,到最后的发麻,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钟之内。

他几乎以为,她洞见了他的内心。

倘若她突然告诉他,她有读心术,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她立定不动,又抬头盯着他。

微风作乱,树影婆娑,她双眼顾盼生姿,欲言又止。

江逾白忽然心生一种可耻的、不该有的期待。他低声诱导她:“你有话直说吧。”

林知夏略微后退半步,直接问道:“你的录音笔是不是假的?”

江逾白顿了几秒钟,才反问:“你想说这个?”

“不然呢?”林知夏有些困惑。

江逾白掏出口袋里的那支金属管:“这是一支遥控器,不是录音笔,你猜得没错。”

“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遥控器?”林知夏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我家里养了一只猫,”江逾白说,“送你一支遥控器,操控电子老鼠,你可以来我家玩猫。”

林知夏果然被他家的宠物深深地吸引,她双眼放光:“太好啦,我最喜欢小猫了!”

再过几个月,江逾白就要去英国上学,林知夏还在北京读大三。趁着自己还没出国,江逾白想尽可能地多和林知夏接触,他委婉地邀请她:“你最近忙不忙?你要是有空……”

林知夏握着那支遥控器,若有所思道:“明天,我要参加一场北美学术交流会。北美的一位教授带着他们组的几个学生来我们学校访问了。我听杨术文学长说,谭千澈的初恋女友也会来,她也是一个博士姐姐。”

林知夏无私地分享自己听来的八卦。她的重点,其实是“博士姐姐”,而江逾白记起了整个量子计算组,他提醒道:“你们组里的大多数人是物理学院的学生,可能也是物理学院的助教。”

林知夏与他心有灵犀:“我明白,贺尚卿要是找我麻烦,我就找物理学院的老师和助教。”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照常发放,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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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犹新

林知夏攥着江逾白送给她的那支遥控器, 胸腔中的一颗心都飞向了江逾白家里的小猫咪。她直接问他:“我能去你家里玩吗?”

江逾白一直在等林知夏的这句话。他欣然答应,带着她坐上一辆车, 很快抵达他的家。

林知夏跟着他走进家门。她脚步轻快, 充满了期待, 还向江逾白倾诉道:“我小时候就想养宠物,可是爸爸妈妈都不答应, 我哥哥也不喜欢小猫小狗。我们去海洋馆秋游的那天, 我赢了一只小企鹅毛绒玩具, 我把小企鹅当成了我的宠物。不知不觉,它陪伴我六年多了。”

“快七年了。”江逾白附和道。

林知夏欢欣雀跃:“我和你也认识七年了。”

这七年的光景, 过得真快, 难怪有一句老话叫做“十年弹指一挥间”。

再过五个月,江逾白就年满十六岁了。他不禁暗想,十年后, 当他二十六的时候, 他会过上怎样的生活?林知夏和他会维持着哪一种关系?

江逾白放慢了脚步, 林知夏就问他:“你在想什么?”

江逾白脱口而出:“十年后的你和我。”

林知夏顺着他的意思说:“十年后……那是2020年了。”

江逾白试探她:“到了那一年,你二十六岁,有没有什么……人生规划?”

“当然!”林知夏有条有理地分析道,“我一定要在二十六岁之前,做出轰动性的研究成果。从我九岁那年起,沈老师就在培养我,一直到我十四岁上大学,我遇见了很多好老师、好学姐, 受到了他们的帮助……”

林知夏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话。

全是她的学术历程、心得体会。

江逾白从头听到尾,没找到一丝一毫与“感情”相关的话题。他并未感到挫败,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自从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抽空了不少天才的传记。他发现,所谓“爱情”,只是那些人一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牛顿一生未婚,达芬奇终身不娶,爱因斯坦的情妇几乎没断过,特斯拉可能爱过一只鸽子。

江逾白越发觉得自己前路渺茫。

林知夏的未来规划里,似乎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

穿过一扇双开的木门,江逾白和林知夏来到了宠物活动室。这个房间,比林知夏的宿舍还大三倍,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浮雕,而江逾白蹲下来,扒开猫窝,展示了一只雪白的布偶猫。

那猫咪的毛发蓬松,两颗眼珠湛蓝,蓝的像是晴天的海洋,像是闪闪发光的璀璨宝石。

林知夏激动得不能自已。

“小猫咪,”她轻声问,“我可以摸吗?”

江逾白说:“你摸,这只猫很乖。”

林知夏蹲在江逾白的旁边。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猫毛,那只猫那就“喵”了一声,原地躺倒,露出毛绒绒、软乎乎的肚皮。

林知夏的心都要化了。

“它叫什么名字?”林知夏问道。

江逾白理所当然地说:“草莓。”

林知夏哈哈一笑:“我喜欢这个名字。”

林知夏在地毯上找到了一只电子老鼠——这是特制的猫玩具。她按动遥控器,老鼠就在房间里绕着圈跑动。那只猫跳出了窝,开始扑老鼠,林知夏跟着猫咪走了两步。江逾白仍然背对着她,坐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猫追老鼠。他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从小到大,他总爱摆出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

他会不会炸毛呢?

林知夏玩心乍起。

她跪坐在江逾白的身后,凑到他的耳边,呼吸间的气流轻轻擦过他的耳尖。肉眼可见,他的脊骨僵硬地挺直,耳根也稍微有些浅红,可他还是恪守着一贯的风范,没有开口讲话。

林知夏的胆子变得更大。

她双手攀住他的肩膀,又向前挪动半寸距离,轻声问他:“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

江逾白反问她:“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近?”

“不可以吗?”林知夏质问他。

“当然可以。”江逾白诚恳地说。他大大方方地邀请她:“你再靠近一点。”他抬起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你可以……靠在我的肩上。”

林知夏和江逾白相识了六年多,江逾白从未对她流露出一丁点攻击性。他温和、善良、正直、有耐心,非常尊重她。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安全感。或者,更准确地说,在林知夏的世界里,“江逾白”三个字就等于安全感。

林知夏从心所欲,轻轻地倚靠着他的肩膀,诚实地描述自己的感受:“好奇怪,我最近才发现,我离你越近,就越觉得快乐。”

快乐?

江逾白反复品味这一个词组。

他心头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发芽拔苗,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林知夏的身上有一种浅淡的草莓香气,那香味清冽又甘甜,侵蚀在思维的最深处。而她对此一无所知。她还附在他耳边说:“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可是,你又不跟我讲话了。”

这声音绵绵密密,蛊惑又纯真,像一条软纱,缠紧了他的心跳,绕得他胸膛起伏,还有点喘不上气。他一个刚开窍不久的少年人,哪里经历过这种架势。他没料到林知夏表达亲近的方式如此直接。刚才他开玩笑般地,让她枕着他的肩膀,她竟然照做不误。

他多想亲口问她——你喜不喜欢我?又怕他把这句话讲出来,他和林知夏的友情就走到了终点。

去年的五月到八月,林知夏对他的冷处理,让他始终记忆犹新、引以为戒。

江逾白坚定地相信,天才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同。

他要站在林知夏的角度思考,从她的视野探索世界。那么,林知夏给他的定位,就是一个陪伴她多年,了解她,支持她,偶尔与她有思想共鸣的好朋友。

他理清了思路,低声问:“你想说什么?我在听你讲话。”

林知夏反问:“什么话都能说吗?”

“当然,”江逾白从容不迫地说,“我们做了七年朋友,交换了七本日记。我是你的观察对象。你在我面前,别拘束自己。”

江逾白猜测,林知夏会和他聊起“小组合作”的理念。今天在咖啡厅,贺尚卿的言行值得深思、值得细品。江逾白学过不少团队管理的策略,他准备把那些知识,全部传授给林知夏。

他正在默默打着腹稿,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悄声说:“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语毕,她模仿那只布偶猫,靠在他的肩上撒娇般地蹭了一下。

江逾白停止呼吸。他感觉自己快被她杀掉了。

“你要和我一直做朋友。”林知夏下定结论。

这句话又把江逾白拉回了现实。

江逾白坐得端正,从没回过头,林知夏坐在他的背后,看不见他的神情。

林知夏发现,江逾白的耳朵不红了,脊背依然挺拔。他的姿态闲适,好淡定、好平静,再没有别的反应。林知夏松手放开了他,扭头又去摸小猫了。

江逾白静默无声地倒在地上。

林知夏被他吓了一跳:“江逾白,你怎么了?”

江逾白偏过脸,与她对视片刻,应道:“没事。”

江逾白第一次为自己喜欢的女生提供可以倚靠的肩膀,他还没习惯,要缓一缓。他在柔软的地毯上平躺,又过了几秒钟,他站起来,邀请林知夏和他去花园散步。

前段时间,江逾白买了两匹黑马,养在后院的马厩里。林知夏从没骑过马,江逾白怕她不适应,没敢带她上马,只和她一起牵着缰绳遛弯。碧影交织的花园中,他们像平常一样谈天说地,谈笑风生,中午又在餐厅里共进午餐,下午还去另一个房间里玩“林江”机器人。直到这天傍晚时分,江逾白才把林知夏送回大学校园,两人在学校门口挥手作别。

对江逾白而言,这一天,几乎是完美的一天。

*

林知夏的心情也很不错。

当晚,她在《人类观察日记》中写道:“今天是2010年3月13日,我又去了江逾白的家,他现在有两种宠物,小猫和小马,非常可爱。我觉得,江逾白比小动物更可爱……”

每年的十二月,林知夏都会把本年度的《人类观察日记》送给江逾白。她逐渐放弃了《人类观察日记》的初衷,将它当成了一本普通的日记,简单地记录今天的所见所闻——她知道,江逾白会是她唯一的读者。她因为有这样一位读者而倍感满足,仿佛一切琐碎的感触都有人倾听、有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