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企鹅可望而不可即,林知夏生气地攥紧了林泽秋的衣角:“还给我!你把它还给我!我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抱着它睡觉!快点!我给你四秒钟的考虑时间!”
“你必须答应我,找一个女孩子做你最好的朋友,我就把它还给你。否则你再也见不到这只企鹅。”林泽秋提出十分苛刻的条件。
他希望林知夏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猜测,那个男生在林知夏心目中的地位比不上这只企鹅。
他没等来林知夏的回答。林知夏怒火攻心, 气势汹汹地摔门而出。
片刻后,她抱着一个篮球跑回来,还带了一把剪子。
林知夏跪坐在地,缓缓把篮球放到腿上。她手握剪刀,锋利的刀尖对准了球面,语气毫不退让:“林泽秋,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威胁我。我讨厌被人威胁。你不把小企鹅还给我,我就把你最喜欢的篮球扎破,扎成马蜂窝。”
林泽秋听得心尖一抖。他盘腿而坐,低下头来,双手奉还小企鹅。
林知夏终于救出了她的毛绒玩具。但她对哥哥的怨念又加深了一层。在她看来,哥哥的一系列行为都是无理取闹,他都快满十四岁了,为什么表现得像个四岁的小朋友?
哥哥略带犹豫地摸了摸林知夏的头。他温暖的手掌覆在林知夏的头顶,指尖轻抚她的发丝,像在给一只暴躁的小动物顺毛。
林知夏逐渐平静:“我饿了,我想吃饭,肚子在咕咕叫。”
“别磨蹭,去吃饭,”哥哥带她走出卧室,“妈妈做了红烧鸡腿。”
“红烧鸡腿!”林知夏一蹦一跳地跃向了餐桌。
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红烧鸡腿、酱汁茄子、凉拌黄瓜,还有一盆西红柿鸡蛋汤。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林知夏周身的阴霾一扫而光。她开开心心地捧起碗,又用一只小勺子舀起鸡腿的汤汁,浇在了碗里的白米饭上。
林知夏咬了一口鸡腿,细细品味,吞咽完毕,心花怒放道:“妈妈做的红烧鸡腿最好吃了。”
她又夹起两块茄子,盖住米饭,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饭。
林泽秋忽然和她说:“林知夏,男生跟女生不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为什么要在午餐时间和我讨论这个话题?”林知夏用筷子剃掉了鸡腿肉,拌进米饭里。
林泽秋端着饭碗,振振有词道:“林知夏!今早我在学校里看到你和那个男生走得很近,周围没有女同学。这绝对不行。中学和小学不一样,你必须注意交往的分寸。别以为自己很聪明,就能天不怕地不怕。你绝对不能和男同学、男老师单独待在一块儿,旁边一定要有人。如果有男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你提前踩个点,办公室里要有别的老师——最好是女老师。如果男老师把你一个人留堂,或者叫你去他家里补课,你理都别理,懂我的意思吗?爸爸妈妈没告诉你这些,你别嫌我啰嗦。”
林知夏若有所思:“哥哥从哪里知道了这些东西?”
“这你别管,”哥哥眉头紧锁,“反正我不会害你。”
林知夏喝了一口西红柿鸡蛋汤,浑身都暖洋洋的。填饱肚子之后,她的心态平和了许多。也许,饥饿状态下的人类更加暴躁冲动易怒?她心不在焉地辩解道:“哥哥,你懂的那些,我也懂。当危险来临,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我在力量上都不占优势。但我一直很注意自我保护。我会观察同学和老师的表情,猜测他们的心理活动,判断他们是否有恶意……是这样的,哥哥!今天早上,我觉得你对我恶意很大。”
林泽秋放下筷子,视线飘到了别处。他心里有事,就会食不知味。
林知夏给哥哥夹了一只鸡腿:“我的那位朋友,他是很好的人。我和他一起从实验小学跳级来到了竞赛班……对了,他和我同一年出生,我们的生日就差了一个月。”
哥哥呼吸停顿:“你的朋友,今年也是十岁?”
“对呀。”林知夏频频点头。
哥哥再三确定:“他也考上了竞赛班?”
“他不仅考上了,”林知夏略带一丝骄傲地说,“他还是我们班的第九名!我们班上人才辈出,不仅有师范附小的第一战神,还有全市第四届中小学生围棋比赛的小学组亚军,江逾白能在我们班上排名第九,已经算是非常厉害!”
哥哥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他佯装淡定,端起盘子,拨了一只红烧鸡腿入碗。他沉默地垂首,动作机械地往嘴里送食物,甚至没留意自己的碗里有一片生姜。
生姜是林泽秋最讨厌的食材。他五六岁的时候,看见碗里有姜丝,就要跳起来大吼大叫。
此去经年,林泽秋深受生活的锤炼,果然成长了许多,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容忍姜片。
林知夏看着一反常态的哥哥,不禁思考道:哥哥非常在意竞赛班。那么,当他听说江逾白十岁就能连跳两级,成功考进省立一中的竞赛班,哥哥会不会因此而感到羞愧呢?
林知夏试着安慰他:“哥哥,你在培优班也常考第一,这说明哥哥在普通人里算是比较聪明的,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嘛。我今天认识了十八班的一个女同学,她叫金百慧。我觉得金百慧给自己的压力就很大,她在竞赛班也不快乐。”
哥哥仍然一言不发。
林知夏专心进食。
饭后,她洗脸刷牙,躺倒在床上,盖着柔软的被子,怀里抱着小企鹅,准备进入午睡状态。
哥哥形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门口。他斟酌了很长一段时间,打好腹稿,才对林知夏说道:“林知夏,我还是刚才那个意思,你必须找几个女生,当作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能整天跟男生玩在一起。哪怕你年纪很小,你班上的同学,你隔壁班的同学都比你大了两三岁,他们的想法肯定跟你不一样。这样吧,你甩开江逾白,多和别的女生接触几天,怎么样?”
“不要吵我午睡。”林知夏冷漠地答道。
哥哥走进她的房间,拽了一下她的枕头。她愤愤不平道:“林泽秋!你再惹我一次,我立刻找妈妈告状!”
“找妈妈告状”是一招妙计,百试百灵。
林泽秋立刻返回他的房间。他坐在自己的床边,颇感困乏倦怠,他一天到晚为什么要操心那么多事?今天中午的碗筷还没收拾,没洗干净。他身心俱疲地倒在床上,脑子里积累的杂乱思绪汇成一团浆糊,他懒得去抽丝剥茧地考虑问题,索性闭上双眼,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他做了个支离破碎的梦。
梦境中的光线影影绰绰,还有一位穿着校服的少年正在大言不惭地教育他:“林泽秋,你妹妹的年纪那么小,说话又很烦人,给一颗草莓糖就能把她骗走,万一学校里有人欺负她怎么办?竞赛班没什么大不了。她的小学同学都能跳级考上来。”
他还听见妈妈在他耳边喊:“起床!起床!林泽秋!”
他吓得一激灵,恍然睁开了双眼。
窗边漏下的阳光浓烈,妈妈站在他的床边,告诉他:“林泽秋,你的班主任,还有你妹妹的班主任都给我打了电话,他们问我,你们俩今天下午怎么没来上课?我跟你爸爸刚才都在查货,还有几个客人订了七箱啤酒,你爸爸给人送货去了,我在店里都忙不过来,才发现你和你妹妹睡过了头。你快带着你妹妹去学校。”
林泽秋一下子清醒,单手拎起书包,直奔林知夏的卧室。他推开房门,往里一看——果然,林知夏还在睡觉。她侧躺在床上,睡得失去了意识。
一般来说,如果林知夏在清醒时有较大的情绪波动,那她中午和晚上就会睡得特别踏实。林泽秋对妹妹的生活习惯简直了如指掌,他只是没料到,今天中午,连他自己也睡过头了。
他狠狠拍响了墙壁:“喂,起来,林知夏!林知夏!”
林知夏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干什么?”
“下午三点了。”林泽秋提醒她。
林知夏惊讶地问道:“妈妈为什么没来叫我起床?”
林泽秋解释道:“你和我在一个学校上学,妈妈默认了我出门的时候会带上你。”
妈妈站在林知夏的门口说:“夏夏,下次睡觉前,你定个闹钟。”
“不用,”林泽秋随口道,“我不午睡。我来喊她。”
林知夏讨厌闹钟的声音。而林泽秋从来不午睡。他习惯在中午抽空背课文、背英语单词。他是省立一中培优班众多同学的榜样。自从升入初中以来,他从没有迟到早退过一次。
今天,他打破了自己的记录。
林知夏收拾完毕,林泽秋领着她冲出家门。
她跟着哥哥跑向了公交车站牌。哥哥双腿修长,迈开一步顶她两步,跑起来的速度比她快得多,不过,哥哥经常停下来等她。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带着她和哥哥一起回老家。老家房子的后山腰处,长着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因为竹笋炒肉很好吃,所以林知夏没事就去拔几棵竹笋,哥哥总是拎着木桶跟在她的背后,无论她跑到哪个角落,一回头就能望见林泽秋。
她记得林泽秋时时刻刻照看她的目光。
亲情真的很复杂,林知夏默默感慨,既有让她安心的瞬间,也有让她伤心的瞬间。
*
下午三点二十,林泽秋和林知夏抵达了省立一中。门卫检查了他们的校园卡,放他们进入校门。
这会儿正是课间休息的时候,校园里嘈杂热闹,人声鼎沸,林泽秋和林知夏背着书包,一前一后地走向教学楼,显然是两个迟到的学生。
林知夏紧紧跟随哥哥的脚步,前方忽然有人喊道:“林泽秋!林泽秋,你迟到了?你旁边的女生是谁?”
林泽秋就读于初二(四)班。
初二(四)班的教室坐北朝南,位于A栋教学楼的一楼,邻近省立一中的初中部入口。林泽秋的同班同学们站在走廊上,引颈而望,他们的关注点都在林知夏身上。
林知夏小声问道:“林泽秋,你又要说我是你的学妹了吗?”
林泽秋驻足。
停顿两秒之后,他跨上台阶,背影决绝。
林知夏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面朝初二(四)班的众多同学,身形挺拔如一棵茁壮的白杨树。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始终没有拿出来,这让他整个人更具气势。
他正式介绍道:“这个女生,是我妹妹。她是今年初一年级竞赛班的新生。”
初二(四)班的同学群中爆发一阵起哄声。
林知夏不懂那种声音的潜在含义。她站在初二(四)班的门口,自顾自地说:“我叫林知夏,我哥哥叫林泽秋,夏天和秋天,听起来就像兄妹,我们的爸爸妈妈特意取的名字。”
林泽秋朝她摆了一下手:“你快去你的教室吧。”
林知夏高高兴兴地答应:“放学后,我来找你一起回家。”
她刚踏出一步,忽听背后有一个同学问道:“林泽秋,你妹妹都能考上竞赛班,你为什么考不上啊?”
林泽秋没有回话。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在自己的臆想和噩梦中经历了无数次,也准备好了万无一失的应对措施。
林泽秋侧目,勾唇一笑,对那个同学说:“你他妈的在讲什么废话?人各有命。”
怎料,那位同学不依不饶:“我可没讲废话啊,林泽秋,你还打算考第四次吗?”他哈哈笑了一声,用调侃的轻松语气说:“林泽秋,你也有今天!连你妹妹都不如……”
林知夏猛然转身。
她严肃地回应:“就算我哥哥考了四次,那也是他努力的证明。他朝着目标,不断迈进,这没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从没失败过吗?你做什么事,都能一次成功吗?你的现实生活和你的设想完全一样吗?”
那位同学愣在了原地。
林知夏今天的午睡时间偏长,还没完全清醒。她正在组织语言。她要在初二(四)班门口把那位同学说哭,这也是她的能力之一。
哥哥却拍了她的肩膀:“行了,你走吧,快上课了。”
林知夏点了一下头。
她跑向初一年级的教学楼。
上课铃蓦地打响,飘荡在整个校园。那铃声是一阵钢琴轻音乐,她仿佛奔走在旋转的音符上。
*
开学之初,林知夏唯一的烦恼就是“哥哥可能要和她断绝关系”。
她仅用半天的时间,就成功解决了烦恼。
她认为,至少一半的功劳属于江逾白。
对此,江逾白谦虚地表示:“你们沟通得好,和我没关系。”
“不,和你有关系!”林知夏偏说,“你帮我找到了突破口,谢谢你!江逾白。”
江逾白矜持道:“不客气。”他把手中的笔记本向后翻了一页——这是林知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他刚收到这份礼物时,只觉得这个笔记本非常珍贵……或者说,它不止是笔记本,更像是一本手写书。
连读几日之后,江逾白渐渐发现了林知夏的用心程度,书中涵盖的题型变换成百上千,汇集各类精湛奥妙的解题技巧。林知夏在落笔时,似乎也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她会把一些琐碎的感想写在侧栏。
江逾白常用铅笔给她留评。
林知夏干脆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命名为“学习与生活中的交流和感悟”,落款:林知夏与江逾白——这就成了他们两人共同记录的日记。
相比于林知夏赠送给江逾白的礼物,江逾白似乎回报得不够多。他决定在2005年9月24号这一天稍作弥补——这天正好是林知夏的十岁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夏夏的十岁生日还要再修一小下QAQ明天给她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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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信息
2005年9月24号, 天公作美,风和日丽。
这是一个宁静祥和的礼拜六。
林知夏拉住妈妈的手腕, 委婉地征询意见:“妈妈, 妈妈, 我同学找我出去玩,我中午可能不回家吃饭了。我现在能出门吗?”
“谁找你出去玩啊?”妈妈盘问道。
林知夏详细地描述:“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 也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
妈妈一边擦拭货架, 一边又和蔼地问道:“你们想去哪里玩?”
“省立一中!”林知夏的语气非常欢快, “妈妈,今天是高中部的社团迎新节!学长学姐们准备了很多节目!我和朋友约好了在校门口见面, 我打算今天中午请他在学校食堂吃饭!”
省立一中竞赛班的学生基本都是优等生中的佼佼者。林知夏拥有与众不同的特质, 也需要同龄人的陪伴,她确实应该和优秀的孩子做朋友。
更何况,林知夏和她的朋友都在彼此熟悉的校园内玩耍, 安全系数自然高一些。林知夏居住的小区距离省立一中很近, 坐公交只要三站路。
妈妈并未犹豫, 爽快地答应了她:“行,你去吧,夏夏,把电话卡带上,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好的!”林知夏一溜烟跑没了影。
她返回自己的房间,穿上她最喜欢的浅粉色纯棉T恤、深灰色牛仔裤。她还特意从发顶开始编发,先将头发分为左右两束,编到与耳尖齐平的位置, 再用草莓发绳扎出两只双马尾。
她编发的技巧极为高超,体现了她的心灵手巧。妈妈见了也要夸她一句:“夏夏今天真可爱,真漂亮。”
林知夏越发开心。她从小就喜欢听妈妈夸她。
妈妈还说:“我们家夏夏长大了,一定会变得更漂亮,更完美,智慧与美貌并存。妈妈都挑不出夏夏的缺点。”
“嗯嗯!”林知夏略带羞涩地点头。
哥哥正好从旁边经过。他听见妈妈和妹妹的对话,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林知夏,你别骄傲。你不知道吗?小孩子有可能长歪掉。”
林知夏急着出门,没空和哥哥吵架。她飞快地夺门而出,临走前甩下一句:“哥哥,你要是长歪了,肯定比我更惨,因为你不仅失去了美貌,就连智慧都没捞到。”
哥哥被她气得无语凝噎。
她跑出半步路,忽然又退回来:“今天是高中部的社团迎新节,我要去学校看节目,哥哥,你不去吗?”
“我不去,”哥哥态度坚定地回答,“我在家里复习考试。下个月的11号就要段考了,林知夏,你不复习?你们竞赛班每周都有测试。”
“我每次都是全班第一呀!满分就是我的分数。”林知夏透露道。
她竟然敢说“满分就是我的分数”这种嚣张至极的话。
哥哥再次哑口无言。
林知夏体会不到哥哥内心宛如山崩地裂般的强烈震动。她满脑子都是高中社团联欢会,还有,今天碰巧是她的生日,江逾白肯定给她准备了礼物!
他会送她什么东西呢?习题、笔记本、还是糖果饼干?
无论哪一种,林知夏都会欣然接受。
现实却超脱了她的想象。
当她在省立一中的校门口撞见江逾白,江逾白递给她一把做工精致的钥匙。那钥匙和她的手指一样长,刻有量子力学的狄拉克符号,江逾白对她说:“这把钥匙能开锁。”
“什么锁?”林知夏惊奇地问道。
江逾白避而不答。他真诚地祝愿她:“生日快乐,林知夏。”
林知夏绕着他转了一个圈:“江江江江逾白!你的那把锁,是不是藏在学校里!你要给我线索吗?我们就像《夺宝奇兵》的主人公一样,根据线索,寻找宝藏!”
江逾白抬手,指向前方:“林林林林知夏,社团活动快开始了。你藏好钥匙,跟着我走。”
“我来了!”林知夏扯住他的书包带子。
校园小路上铺满了凹凸不平的鹅卵石,繁茂的树荫垂落在道路的两侧,凉爽的秋风吹拂着林知夏的脸颊,她心神放松,悠闲惬意,就像在和江逾白秋游一样。
高中部的社团迎新活动正在热火朝天地举行着。校内有一条空旷的长街,各大社团的社员就在长街的街边支起摊子,发放宣传册。
附近栽着一片茂盛的桂花树,花苞在九月的绮丽秋景中盛放,花朵的清香随风飘忽传来,那香味很浅,又很好闻,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感叹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这是唐代诗人刘禹锡的《秋词》,你听过吗?”
江逾白还没回话,站在旁边的一位高中学长突然冲了过来:“这位学妹?你是学妹吗?你看起来好年轻啊!你刚才吟了一首诗!你有兴趣了解中华传统诗词文化吗?”
林知夏和江逾白双双驻足。
学长耐心解释:“我们是省立一中的古典文学社!我们的社团风气好、活动多、规则公平。我们用‘飞花令’来选择每一任的社长和副社长……”
他还没说完,林知夏惊喜道:“飞花令!”
“对!”学长抬起双手,向侧边一伸,隆重介绍道,“我今年高二,我们的新社长才上高一。她是高一年级培优班的妹子,也是高一年级的级花,洛樱同学,洛樱级花……洛樱社长!”
洛樱?
这名字很特别。
林知夏抬头望过去,见到一位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显然就是“古典文学社”的社长,传说中的洛樱学姐。
洛樱坐在“古典文学社”立牌的左侧,穿着一条深绿色的长袖连衣裙。她的胳膊肘搭在桌上,手腕戴着一块机械表,雪白瘦削的手背支着下巴,全部目光都落在林知夏的身上。
林知夏嗓音甜甜地喊道:“洛樱学姐好。”
洛樱对她微微一笑:“你好啊,你是初中部的学妹吗?”
“是的。我在初一年级的数学竞赛班。”林知夏承认道。
洛樱递给她一份宣传册:“等你升上初二,你也能加入我们的社团。小学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知夏,”林知夏诚实地说,“树林的林,知道的知,夏天的夏。”
“太好听了,人如其名。”洛樱评价道。
周围还有不少高中男生源源不断地涌向古典文学社,如同沙滩上前赴后继的滔滔浪花。洛樱和他们玩起了“飞花令”,就像诸葛亮舌战群儒一般,洛樱学姐以一敌百,斩获手下败将无数。
洛樱还问起林知夏:“你玩过飞花令吗?”
林知夏正要回答,江逾白打断道:“天体物理社在招新。他们列出了Ye-Yo宇宙爆炸模型。”
“Ye-Yo宇宙爆炸模型”让林知夏心向往之。
她立刻舍弃古典文学社,奔向对面的天体物理社。
天体物理社的社长举着一块大牌子,向路过的众多同学介绍“宇宙的形成假说”。社长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不厌其烦地叙述道:“走过的路过的各位校友啊,请你过来瞧一瞧啊!这里是天体物理社啊!宇宙从量子引力时代发展到了恒星时代,时空可能起源于量子信息啊!”
林知夏举手提问:“你说的量子信息,是不是和量子纠错码有关?英文学术名为quantum error corre code。”
“对啊!”天体物理社的社长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历经千山万水,尝过人生百态,终于觅见了知音!
社长又看向江逾白:“你们都要加入天体物理社吗?这位学弟,你了解量子信息吗?”
江逾白低调地发表意见:“你们写在宣传板上的内容,让我想起了固定时空和N维时空下的拓扑量子场论。”
自从江逾白承认了自己与林知夏的朋友关系,他每天晚上的睡前读物从《初中数学》变成了《量子计算》。他的家教团队也吸纳了物理老师。那位物理老师经常为他答疑解惑。
所以,他大致了解一些名词。
他带着林知夏继续向前走。
天体物理社的社长被江逾白和林知夏抛到了脑后。
可怜那位门庭冷清的社长,只能远远地望着学弟和学妹的背影。
而林知夏还在盘问江逾白:“江逾白,你研究过拓扑量子场论?”
“没有,”江逾白和她并排,“我只是看了一本基础入门书。”
“你看懂了吗?”林知夏又问。
江逾白停顿一秒,如实说:“没有。”
林知夏“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随后,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鼓励道:“你做出了尝试!这是江逾白的众多优点之一,江逾白无所畏惧,江逾白总在尝试!其实我第一次看论文也看不懂,我也要从基础开始学。当我碰到一门全新的学科,我必须先去浏览它的基础理论和导论知识。”
她踮起脚尖,摊平手掌,一点一点往上升:“金字塔是一层一层建起来的,我和江逾白都会建出我们自己的金字塔。”
江逾白的双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借着衣兜布料的遮挡,他微微握紧了拳头,心绪起伏澎湃,充满了对成年生活的期待。他相信,数年之后的某一天,他和林知夏都会攀登到职业生涯的最高点。
江逾白比林知夏想得更远。
林知夏只注意到了眼前的西洋音乐社团。
西洋乐社团的场面无比盛大。他们圈了一块方形的区域,摆好乐器,邀请路过的同学弹奏——想要加入西洋乐社团,必须具备一定的音乐功底。
“立式钢琴,他们搬来了一架立式钢琴!”林知夏牵起江逾白的书包带子,“江逾白,我从没听过你弹琴,我好想听。”
林知夏经常措词直白地表达内心想法。她跟江逾白相处时,完全不懂什么叫“委婉含蓄”。江逾白稍微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地弹过琴。
可是,当他想到,他弹完一首曲子之后,林知夏就会真情实感地称赞他超级厉害……他不由自主地站到了钢琴的前方。
哪怕他心里还有些排斥,还在暗暗地思索:我应该低调,不能炫技……他的手指已经抚上了黑白交错的琴键。他缓慢入座,稍作调整,流畅而美妙的琴音从他指间跃出。
音符连贯、富有节奏,交织成悠扬宏丽的乐曲,那曲调抑扬顿挫,每一小节都敲打了听众的心弦。
从林知夏的角度看来,江逾白的指法非常精湛老练,哪怕她是个外行人,她都能猜到江逾白一定从小接受了顶级名师的指点。
周围的社员们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路过的学长学姐们自发地围成了一圈。江逾白理所当然地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好像生来适应这一份与众不同。总之,他没有被路人的惊叹声影响。琴音依然蓬勃、恢宏、充满力量,一如他从未改变的初心。
临近尾声时,西洋乐的社长带头为他鼓掌。社长连说三个好字:“好!好!好!学弟,你在哪个年级读书?你过来跟我签名。你不用交社费,我帮你交。”
然而,江逾白和社长道了一声谢,又说了一声打扰了,他就背起书包,跟着林知夏逐渐远去。
西洋乐的社长呆若木鸡般站在原地。省立一中多少同学千方百计要加入他的社团?全都被他冷酷无情地拒绝。而他第一次主动向学弟伸出橄榄枝,却只得到一句“打扰了”。
*
林知夏漫无目的地闲逛,走到了这一条长街的街尾。
街尾处,立着一座宣传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