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是全英文, 看起来是公式化的模板,抬头——dear lin。

  而署名……

  署名是editorial office。

  林朝夕皱着眉头,在老林的办公椅上坐下, 仔细阅读起来。

  她英文还算过硬, 阅读一封简单回函并不吃力, 可一遍、两遍、三遍,当她整整看完三遍后,只觉得全身血液完全涌向心脏, 四肢冰凉,连握着纸的手都微微颤抖。

  张经理还坐在沙发椅里, 见她神色有异,凑过来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

  “邮件回函啊,我还以为你发现老林诊断书。”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 意识到这又是个玩笑。如果是传统剧情,那她意外看到的会是一张老林隐瞒她的重病诊断报告,但事实上,她手上这封信,恐怕比所有的重症报告更令人绝望。

  短暂的震惊无措后,林朝夕冷静下来。她今天经历不少大风大浪,不差这点。

  “我能借用下电脑吗?”她问张经理。

  “有开机密码,我去给你找人问问,应该有记录。。”

  “我先试试。”林朝夕得到允许,直接按开老林办公室电脑,屏幕亮起,她输入一串数字,回车键后,电脑解锁。

  张经理很无语:“父女同心。”

  林朝夕解释:“很好猜,他最喜欢的数字就是这串。”

  林朝夕开始搜索署名中的editorial office究竟是哪一家。随后发现,是她愚蠢了,这是家顶级数学类学术期刊,诸多举世瞩目的数学研究曾发表其上,林朝夕更加严肃起来。

  邮件发送日期在数月前,整封邮件回函说了三件事。

  1.感谢老林反应的情况。

  2.冯教授的论文稿件仍在审稿人审阅过程中,对于老林反应的学术不端情况,编辑部非常重视,希望老林提交更多的证据。

  3.最后期限是6月30号。

  6月30号被红笔圈起。

  电脑右下角显示着现在的确切时间。

  14:11 6/30

  林朝夕凝固在电脑前。

  她第一反应是去问清楚老林究竟怎么回事,可她今天确实经历不少,本能知道,她现在不应该打电话,而应该把线索理清楚。

  从这封信件中可以推测出几个重要信息。

  第一、冯教授的图同构论文确实和老林有关。

  第一、老林认为冯教授论文设计学术不端行为,并已经致信编辑部。

  第三、因审稿等多方面的原因,编辑部给予老林提出证据的期限在今天截止。

  林朝夕眼前浮现出老林离开面店时的背影,玻璃门上有轻薄水雾,他就这么离开,一言不发。

  她很确定知道,老林放弃了。

  他没有提交任何所谓的证据,不会对这件事做更多表态,甚至不愿意告诉她任何关于这件事情背后的故事。

  他没有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为什么?

  如果只是无法提交补充证据,老林不至于转身离开。他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从来都坦坦荡荡,甚至都已经写信,却在最后关头放弃。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林朝夕抿了抿唇,想起大概在不久前的傍晚,在火红的夕阳下,她曾站在裴之身边,看着男生复印几页纸。

  那时她还沉浸在刚结束建模大赛的兴奋中,甚至被男生所警示的“学术圈”三个字后,她更多的是迷茫。

  那天晚上回到家,老林在院子看少女偶像选秀,她还问过老林关于“学术圈”的问题。现在稍微想一想,她还能回忆起老林轻描淡写的回答。

  ——没你想的那么好,也没你想的那么坏。

  老林是那么说的吧。带着一点沉静的深思,但仍旧是轻松和平和的。

  院子里有很轻的蝉鸣,呼吸是间金银花。真的也没过几天。可现在想一想,总像做了个梦。

  梦里,她亲手拿过那几张纸,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走出梦境,会遇到这样的真实。

  手机被她随手放在老林的办公桌上,林朝夕拿起电话的手有些颤抖,但又能很好控制自己。

  屏幕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它们来自老林,还有诸多未读信息。可她没有打开微信,也没有反拨给老林,而是直接按下另一串号码。

  如果老林曾写信给编辑部,那也可能,写信给过其他人。

  “嘟”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久到她觉得手指麻木,仿佛身处极度安静的宇宙深处。

  直到有人接通电话,很轻地“喂”了一声。

  背景音轰然炸响,宏伟的学校体育馆中人声鼎沸,学生们在兴奋地喊叫。

  明明耳畔充非常吵闹,林朝夕却觉得偌大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和电话那头的人。

  他们面对面站着,四周一片漆黑,仿佛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可以握着信纸,毫无阻碍地向他提问,无须任何铺垫:“我想问一个问题。”

  “好。”

  “我知道,你在谨遵保密原则,所以你只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如果不方便回答,请不要说话。”

  “我会的。”

  “建模大赛结束那天,我去办公室找你。那时候我被塞了几页纸去复印,那是和冯教授准备发表的图同构论文有关的重要材料,对吗?”

  “是。”

  “它是一封信,写给曾教授的信?”

  “对。”

  “信是曾教授近期收到的,不到1个月?”

  “没错。”

  “那封信里揭露了冯教授的学术不端行为?”林朝夕问。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这个不能回答吗?”

  “不是。”裴之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我不明白。”

  “不,那封信并没有揭露你所说的、冯德明教授的学术不端行为。”裴之说,“曾信件从头到尾,都在阐述冯教授的证明论文中出现的问题。”

  “什么问题?”

  “虽然冯教授完成了证明,但很可惜,精确图同构应该不属于npc问题。”裴之停顿了下,虽然他们离得非常之远,但林朝夕很清晰听到裴之说,“那封信的匿名作者,希望曾教授代为转述这一观点,即,证明有误。”

  裴之的表述再清晰不过,听筒里仍充斥着嘈杂的背景音,但安静了一些。林朝夕愣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这是怎么了。

  那天她在门板外听到“证明框架有误”确实不是幻觉。

  她所有猜测也完全推翻了,但一切又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第183章 不止

  林朝夕原先的猜测是, 因为精确图同构出现了准多项式算法,证明精确图同构问题属于npc问题后,曾教授会成为在数学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那个人。所以他拿出老林多年前的研究成果, 完善后发表。

  但是……

  但如果老林多年前的证明就有误, 那么这篇论文根本不会被发表。而这篇论文究竟是怎么来的,冯教授在写作这篇论文的过程中是否有学术不端行为,确实都没什么意义了。

  一切都因为,它是错的。

  “怎么会这样?”林朝夕听到了自己的呼吸音,压的很低,竭力保持平静,但她知道, 自己仿佛站在雨中,耳膜轰鸣,她被漫天暴雨淋了满身。

  过了一会儿, 她才能继续说下去, 却还是止不住轻轻颤抖, “那你知道写信的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裴之声音很轻,“你认识吗?”

  “我……”林朝夕捂住嘴唇, “我就是觉得很奇怪啊,既然写信的人意识到证明有问题, 他为什么不发表在学术论坛上,而要私下写信给曾教授,代为转述。”

  “不奇怪, 因为他是很严谨的人。所有学术观点的发表,都不应该是随意的,它需要同评议,曾教授是很合适的人选。”裴之顿了顿,“而更重要的是,对于数学家来说,方向性非常重要,错误的方向会影响很多人的学术研究。如果这件事由他发言,那么很有可能石沉大海,或许可以很快也或许必须经过一段时间、才能被人发现问题。他在信中表示,他不想其他人像他一样,在错误的问题上,浪费学术生命。”

  不想其他人像他一样,在错误的问题上,浪费学术生命。

  这句话太轻,也太重了。

  “他一定钻研很久吧,居然错了,好可惜啊。”林朝夕一字一句说出口,胸中酸涩难堪。

  “以结果论来评价,错误的证明确实毫无意义。”裴之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催促他,但他还是用一贯稳定的语速,缓缓说道:“但这是数学,所有对于未知的尝试,都非常珍贵。”

  “嗯。”她的双手颤抖,说完这句话已经用尽全部力气。

  也就在这时,她听到背景中体育馆广播响起:“下面,有请优秀毕业生代表、数学系裴之同学,上台发言。”

  还真是恰到好处地打断,她勉强地道:“你快去讲话吧,我等下来得及,会去机场送你,到时候再聊。”

  “信中还提出一种在错误证明上的新思路。”裴之像又从安静处走入会场,“但他说,他的身体可能已经无力继续研究,他会在确定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把所有草稿打包,寄给曾教授。我很抱歉。”

  电话就此挂断电话。

  林朝夕站在老林办公室的窗前,目光落在办工桌下的纸箱上,只觉得被一种莫大的虚空笼罩。

  四周一切褪色,无论阳光多灿烂,都让人看不到希望。

  在听到最后那句话之前,她还抱有那么点想法。写信的那个人会不会不是老林,老林只是举报了曾教授的学术不端行为,她还有机会为老林做点什么?

  但直到裴之说,“因为身体原因,无力继续研究”的时候,她大概明白,不会有其他人了,她可能也没机会了。

  办公桌上还放着老林用尽全力做完的小学奥数题,他的自我评价再清晰不过——长期记忆未受损,公式还记得很清楚,但用起来有困难。

  老林其实一直非常清醒,他是想过要抗争,所以写信给编辑部。但在意识到论文出错、自己又无以为继后,他选又择了最好的处理方式。

  因为疾病,他必须尽快处理好问题,所以老王才会说“曾教授旗帜鲜明地反对了冯教授的论文”。

  因为疾病,他甚至已经把手稿都打包好,就等离职后寄走。然后他在公司辞职,高高兴兴跟她去面店吃面。

  他在乎的从来都是他的错误可能会对他人造成的影响。但明明,当意识到自己出错的时候,也同样也是有全新灵感和自我突破的时候。

  但因为疾病。

  林朝夕不由得在书桌边蹲下,她觉得自己应该泪流满面,可却没有哭。

  原来非常遗憾的时候,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会像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掏了一个巨大的洞,仿佛有风穿过,却什么也抓不住。

  老林已经看的很清楚了,命运才是那座最残酷高山,没有人能逾越。

  在这座高山面前,人人平等,一切都什么大不了。

  面前是老林打包好的纸箱,林朝夕近乎无意识地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和图同构或npc问题有关的草稿。

  如果是几个月前,她大概完全看不懂这些内容,现在却大致能理解。

  一张张草稿纸翻下去,她才明白,这确实是图同构相关的内容。

  她大致看懂了老林在稿纸边做的标注。明白哪里是论证过程中的错误,哪里又该选取怎样的新线路,一些可能进行的探索,老林都写得很清楚了。

  阳光完全将她笼罩起来,那些或新或旧的草稿莹莹发光。

  她大概还是感到非常骄傲的。

  那么多年了,她的父亲一直在做着自己真心喜欢的工作,默默地、自娱自乐的、但大抵还是非常专注和认真的。

  但正因为非常深切地认识到这点,林朝夕才觉得更加难以接受。

  那么多年的默默付出,却在最后败给无可违抗的命运,数学史上不会有林兆生三个字,他会真正地泯于尘埃,除她之外,没有人记得他。

  结果真的不重要么?

  翻完最后一张稿纸,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

  在纸箱最下面,是老林带走的几本书。

  一本《微积分和数学分析引论》、一本《approximation algorithms for np-hard problems》还有一本《小学奥数天天练》。

  那些书都很旧了,她一本本翻过,空白处都是老林的标注。那么多年了老林的习惯从来没有变过。

  最后,林朝夕拿起那本《小学奥数天天练》,封面上是幼稚的彩色插画,并歪歪扭扭写着“林朝夕”三个字。

  林朝夕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在她小学时老林教她奥数用的教材。

  翻开后,里面果然有很多她的幼稚字迹。老林从不会批改对错,但会在她做完的题目后,偶尔写一点有趣的东西。

  有时是“乌龟”,有时又画了几只鸭子,林朝夕已经记不清老林写这些东西时的具体情境,但她很确定,这是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

  因为在遥远的平行空间里,她完全没有做过这样的题,更没有这样的记忆。

  也是在那瞬间,林朝夕才有了自己存在于两个不同世界的清晰感觉。

  在那一刻,有奇怪的想法毫无由来突然飘入她的脑海,仿佛蜻蜓点水,却印记深刻。

  她不由得再度扫视满地雪花般的稿纸,这是这个世界里,老林取得突破又无力继续的内容。

  那么在那个世界呢?

  在那个或许没有阿尔兹海默,虽然老林和她曾经分离,但现在大概过得很好的世界里呢?

  虽然如同天方夜谭,但她是不是可以把这个世界老林未完成的工作,带给那个世界尚有余力的老林?

  纸质材料显然无法去往平行时空,她必须把所有内容尽可能理解记忆,然后带走。

  既然6月30号曾被老林用红笔圈起,那么就算现在证明错误又如何,就算学术不端行为已经没意义了又如何?

  时间截点就是时间截点,今天还没有结束不是吗?

  结果怎么会不重要,结果很重要!

  此时此刻,林朝夕很清楚知道她的目标,这非常明确。

  无论是否能成功,她都想试试。

  在那之后,林朝夕很快冷静下来。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起身反锁老林办公室的门。

  她再度老林办公桌前坐下,打开邮箱,把今天中午她在永川大学图书馆打包的论文材料下载下来。

  办公室里有打印机,论文打印过程非常顺利。

  她拿起纸笔和打印出的论文,坐在老林惯常坐的沙发椅上,认真看起第一行摘要。

  这篇论文已经由冯教授半正式发表,拥有完备的论述过程和证明思路。她首先要做的是理解冯教授的这篇错误的证明,而没有什么教材比这篇论文更好。

  茶汤热气渺远,林朝夕格外专注。然而论文由全英文写作,就算她英语过硬,也有极多无法读懂的内容。因此她认真看完第一遍后再抬头,时间已经过去一个钟头

  纸上有很多她用红笔圈起的内容,密密麻麻,她稳了稳心神,再看第二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间张经理来敲过门。

  林朝夕喊了一句“不走,借我用一下午”,直接中年人打发走了。

  第三遍,她把这份论文放下,并走到老林的打包的纸箱前,把所有草稿铺陈开来,

  雪白稿纸铺了满地,她跪坐在地,按照逻辑顺序整理了一遍。

  所有内容被分为三堆,从前期证明开始,她翻开了老林整理后稿纸中的第一张。

  总体来说,草稿数量庞大,她本身的数学能力并不足以完全理解老林的思路,因此看得非常吃力。

  她很希望自己是裴之,那么一眼过去,她就能把所有内容清晰复制在脑海中。

  但很显然,她不是裴之。

  她只能在试图理解的同时记下尽可能多的内容。如果实在无法理解,唯有强行背诵。

  在时间压力下,她从未有过如此痛苦的记忆过程。面对那些她完全陌生的过程,她只能一点点记下每个符号,再放下纸,在脑海中还原,然后再看一眼。

  如此循环往复

  她很痛恨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再多学一点内容,这样或许就能加快速度。

  但与此同时,她也由衷地感到庆幸。

  幸好她已经选择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她曾努力苦读、从未懈怠,以至于在面对眼前浩瀚稿纸时,她还能有继续下去的勇气以及、能力。

  日渐西斜,她的手机也在这过程中反复闪烁。

  班长——靠你真的完整缺席了毕业典礼,什么时候来拿你的毕业证书。

  陆志浩——你怎么还没来,你和裴之说直接去机场吗?

  花卷——连我都到机场了,你居然还没来,咖位比我还大吗?

  再抬头,天际是大片灿烂的晚霞,绚丽如火。

  就在这时,暗去的屏幕再度跳亮。

  裴之——事情解决了吗?

  看着手机上的名字,林朝夕怔了片刻,随后意识到她大概已经没办法赶到机场。

  她曾想好的所有表白过程都变得毫无意义,今日天光并不清亮,原来那天阶梯教室长廊外的再见也不是分别。

  他们之间的漫长人生,或许从此刻开始,才真正再无相逢。

  林朝夕放下最后一页稿纸,站了起来。

  窗外夕阳通红似血,城市中的一切景物都被染上壮丽的橙红光晕。

  她走到窗前,拨通老林的电话,按下免提键,把电话放在窗台上。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那本写有她姓名的《小学奥数天天练》上,写了一个——“e”。

  电话接通。

  “老林同志,我有个问题。”林朝夕空出另一只手,打开窗栓,“在这漫长而美好的一生里,你是否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并从没有一个瞬间,对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遗憾?”

  ——“=mc”

  窗外夕阳如火,手机上是陆志浩新发来的一条留言。

  陆志浩——我们已经到机场了,你什么时候来,还有裴之……

  窗开,夏风涌入,吹乱满地稿纸。

  “当然。”老林说。

  ——“^2。”

第184章 第三

  当然, 可能是当然有。

  当然,也可能是当然没有。

  林朝夕睁开眼时,第一反应是周围空间很大, 和老林办公室的环境完全不同。她显然已经再度来到平行空间, 这很好。

  然而接下来,唇角疼痛,周围有非常尖锐的女声,她觉得耳膜刺痛,

  鼻息间是消毒药水的味道,映入眼帘是一片紫色,林朝夕反应了一会儿才, 意识到那是她皮肤上的颜色,上面有大片擦伤,用药水消毒后, 留下了这么浓郁的颜色。

  她看一会儿自己的伤口, 用手轻轻碰了碰嘴角, 刺痛感让她的感官变得更加真实,

  她果然回来了。

  但这是怎么了?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像个学生吗,学小混混打架!?”

  缝合线穿过皮肤, 头顶传来气愤的声音,直接解释了现状。

  “刺啦”一声轻响。

  林朝夕明白过来, 她竟然回到高一年级,老林尚未车祸,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现在, 她刚和人打完架,结果两败俱伤,现在正在高中医务室接受治疗。

  刚才念叨她的是高一班主任梅老师,像在应和梅老师的训斥,医生手上用力。

  林朝夕才注意到,她的身上除了刚才那片紫药水消毒的伤口,还有一道正在被缝合的伤口。

  那是刀伤,非常明显。

  不过,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忆高·林朝夕打架的具体原因,虽然对她来说,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校医最后给伤口缝合处打结,班主任还在碎碎念她,林朝夕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分,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应该是在放学后和人打架……

  而老林,现在应该在红星福利院,准备他的课后补习班。

  “伤口给你缝合完了,记得让你家长带你去医院打破伤风针。”校医给她的伤口做最后消毒,“小姑娘家不要像男孩子一样跟人家动刀动枪。”

  “谢谢老师,老师我想去上厕所。”林朝夕看着自己地上的书包,举手说。

  梅老师很警惕:“我跟你说林朝夕,这件事不算完,你以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没等班主任说完,林朝夕已经无心再留。她跳下医疗床,以刁钻的角度穿过两位师长中间,抄起书包就跑。

  背后是班主任的吼声,林朝夕跑过走廊,三步并作两步越下台阶,根本无畏身后的班主任的喊声。

  时间紧迫,她必须马上见到老林。

  她开始疯狂奔跑,热风刮过她的耳畔,她穿过校园、跑过街道,漫长鸣笛声随风而起,一切都是7年前的样子。

  是的,她真的回来了。

  一切都还有机会。

  ——

  一口气冲到红星福利院门口,林朝夕站在曾踏出一步的门槛上。

  墙上有各种名头的铜制招牌,唯独比她最早来的时候,墙上多了一块小黑板。

  黑板上写着——中小学课外数学辅导,还标了一个“往里走”的箭头。老林为人向来随意,所以这个箭头大概是他为营业做的最大努力。

  已经到了下课时分,福利院门口人很多了,其中大多是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林朝夕呆立了一会儿,从她上次离开芝士世界到现在也没过多久,怎么看上去老林的补习班现在一副门槛都要被踏破的样子?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老林还有时间继续研究吗?

  门口人数众多,林朝夕看向周围的同时,有家长从头到家扫视她。

  她低头,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又开始流血,被紫药水涂抹的擦伤也湿漉漉的,伤口异常狰狞。

  她从包里掏出校服披上,整了整衣衫。平复心情,再次走进红星福利院。

  ——

  老林的办公室在福利院相对阴暗的角落,没有窗和阳光。

  屋外有遮天蔽日的香樟树,初秋时节,遮蔽阳光,令人倍感凉爽,冬天就阴冷刺骨,但这是老林选的地方。

  林朝夕上前一步,敲门。对于老林的选择,她大概一辈子也弄不明白了。

  “请进。”

  门内的声音让她打了个激灵。

  林朝夕推门进去,老林从卷帙中抬头。看起来仿佛比7年后更年轻些。

  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自己来之前,和老林一起坐在面店里吃东西时的情景。

  那时的老林好像和现在也没太大区别,起码当时的她,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老林永远是轻松的、闲适的,无论经历多少事情,他开口问她“有何贵干”时的眼神,都一样。

  原以为刚才一通狂奔已经宣泄了很多情绪,但在见到老林的那瞬间,她眼眶还是红了。

  大概是她现在看上去有点惨兮兮,校服也脏,脸上肯定也有淤青。老林很少见地站了起来,向她走来,重复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林朝夕吸吸鼻子:“我做了个梦。”

  “你说摔了一跤更可信。”老林上下扫视她。

  林朝夕继续吸鼻子,低着头:“你就当我摔跤的时候做了个梦。”

  “摔跤还做梦那个,是爱丽丝吧?”

  林朝夕:“啊?”

  老林也愣:“掉进兔子洞的小女孩,难道叫派翠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