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野又笑了。
他在雪层上重新戳了个洞做标记:“假设一段时间后,影子的顶端到了这里。”
他手指在雪地上画直线,把两个标记连起来:“太阳从东往西走,影子就从西往东。这条线是西东走向。”
程迦若有所思,半晌,点点头:“懂了。”
“走吧。”彭野起身,搓了搓手上的雪水。
程迦问:“要是晚上呢?”
彭野说:“月光效果一样。”
程迦问:“云把月亮遮住了,白天下雨。”
彭野说:“树根处有蚂蚁洞的是南,石头上长苔藓的一边是北,树皮粗糙的一面……”
等他说完,程迦冷不丁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彭野答:“杂书看得多。”
程迦说:“什么杂书,挺有意思的,推荐我看看。”
彭野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程迦也没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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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家中间,准备上车时,十六搭着彭野的肩膀把他带到一边,贼贼地笑:“哥,感觉咋样?”
彭野看他:“什么怎样?”
十六狠狠一拳捶他手臂,不满道:“我都看见了。”
彭野问:“看见什么了?”
十六说:“我看见程迦亲你了。”
彭野:“……”
彭野掀开他的手臂:“你看错了。”
十六耸耸肩,回头看安安和肖玲,板了脸,和她们一起坐进后边拖着的程迦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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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野登上车,一包东西向他砸来,他抬手接住,是一包玉溪。
程迦倚在车窗边,说:“刚抽了你一口烟,还你。”
“不用。”彭野把烟还给她。
程迦皱了眉,刚想说“就你那破烟你也咽得下去”,想想又算了,重新扔给他,说:“我不抽这个牌子的。”
彭野没再扔回去,那样没意思。
他问:“不抽还买?”
程迦说:“我看走眼了。”
彭野:“……”
彭野拆开包装,抽出一根塞到嘴里,拿打火机。
程迦以一种堂而皇之欣赏的目光盯着他看,直到他手中出现她熟悉的红色,直到她听见熟悉的“咔擦”声。
程迦直了眼。
彭野安之若素地点燃烟,轻吸一口,吐出烟雾了才伸手:“你的打火机。”
程迦劈手夺过来:“什么时候到你那儿去的?”
彭野眯着眼看她:“怎么?扇我一巴掌?”他指指自己的脸颊。
程迦抿着唇冷着脸。他今天不太对劲儿,这言行也不像他,他脑袋被藏羚羊踢了?
彭野看她的表情,觉得好笑,却没笑出来。
他把手搭在窗边,轻轻点了一下烟灰。
玉溪,他很久不抽了,已经不太习惯。
这么多年,他的生活,连同他的人,都糙了。
而且,jk是什么鬼?
不可能是jk罗琳啊,他轻嘲地弯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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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十几公里,雪全没了,草也越来越稀少,路上全是亮灿灿的冰晶,像在水晶矿里。
车内没人说话,安安静静的。尼玛坐在副驾驶上,以为程迦心情不好,便回过头来找话说,
“程迦姐,你看外面的……”
彭野使了个眼神。
尼玛闭嘴,探头一看,程迦睡着了,正皱着眉,闭着眼,歪头靠在车窗玻璃上。
尼玛缩回座位上。
石头开着车,说:“程迦这女娃不错嘞,能吃苦。”
彭野说:“到前边,绕去四风寨。”
石头问:“要办事?”
彭野默了默,低声说:“她中午几乎没吃饭。”
石头摸摸钱包:“要买吃的啊?”
彭野:“你他妈自己磨的那勺子,跟杵子一样,能用么?”
尼玛附和地点头:“我看着都烦躁。迦姐脾气好才没摔碗。”
石头咬牙:“买买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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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的时候,程迦揉揉眼睛,问:“就到了?”
彭野说:“路过个寨子,买点吃的。”
程迦扭脸又睡了。
彭野交代十六去找找程迦车上坏掉的零件,自己却无意间看到前边有个摆地摊的手工艺人,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那红布上似乎摆着很多手工木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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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在睡梦中低了一下头,结果撞玻璃上磕醒了。她下车吹吹冷风,抽根烟。
石头和尼玛在不远处的小卖部买东西,回头,冲着整条路上来往的人喊:“糌粑,青稞饼,面块,奶渣,腊肉,馕,油条……”
程迦无语地看着,心想他们是脑袋抽风了在搞笑么,就听接下来——
“奶皮,奶酪……程迦,你要吃什么?”
程迦一头黑线。
石头喊:“没听到的话,我重新报给你听。”
程迦头疼,捂着额头,喊:“馕。”
“啥?程迦,你说啥?”
程迦肺要炸了:“馕!”
**
一声吼,村寨小路上稀稀拉拉的人全朝她看过来。
一瞬间,程迦的眼神彻底冷了。
有9个路人回头看她,但她一眼发现了那个在雪地里要抓她的“疯子”!
她拧碎了烟,朝他跑去。
“疯子”正在路边摊上吃面,认出她了,扔下筷子飞跑,跨上摩托车,拧了油门往前冲。
程迦喊:“是他!”
彭野回头,就见一个戴头盔的男子冲驰而来。路人和摊主惊呼着躲开。彭野立在路的正中央,眼睛黑漆漆的,盯着急速冲来的摩托车,把刚买的木勺塞进袖子里。
摩托车越来越近,越来越快,男子狠拧车把手,疯狂加速。
彭野立在路口,眼神冷静,带着一丝野性。
摩托飞驰而过,路人尖叫。
彭野反应极快地侧身躲过,抓住来人的手掌和肩膀,踩准脚踏,一跃而起!
他跳上摩托车,手用力一拧,车骤然减速,他抓住那人肩膀狠狠一扯,咔嚓一声脱臼。
摩托车轰然倒塌,车和人倒地打旋,刺耳剧烈的摩擦声淹没了“疯子”的惨叫。
彭野踩着车当跳板,跃身逃离现场,跑几步站稳了,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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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和尼玛火速赶来制服“疯子”。
尼玛气得要揍他:“就是你,差点儿把程迦姐的脖子割断了。”
疯子喊:“你找错人了。”
几人拧成一团。
“17次。”程迦说。
那人抬头,尼玛的身影挪开,程迦眼里有嗜血的红色:“17次。”
“疯子”看见程迦,竟非常害怕,甚至脚软。
程迦盯着他,抬手咬开手背上的绷带,狠狠一撕。纱布唰地扯开,
她解开缠绕在手的纱布:“你打了我17巴掌,踢了我9次,割了我1刀。我一个一个,数着。”
程迦捏住他的下巴,说:“你给我撑住了。”
程迦手上全是伤。
尼玛看着疼:“程迦姐,算了,这打下去,你伤口也得裂啊!”
程迦听不见,狠狠一巴掌甩下去……
没有声音。
彭野握紧她的手腕;程迦看着他,胸口起伏。
彭野重新给她缠手上的纱布。程迦挣扎,却挣脱不开,她把他的手抓破了皮,他也不松手。他快速缠好,打了结。人突然在她面前蹲下。
程迦始料未及,就被他脱了一只鞋。
他起身,把鞋子放她手里,说:“用这个。”
程迦抬头;他在看路上围观的行人,还有身后的深巷,他对石头说:
“把人拖进巷子里去。”
第20章 chapter20
r20
疯子被程迦打得鼻青脸肿,成了猪头。
他一开始还嘴硬,后来程迦要在他脖子上划几刀,他便立刻服软了,痛哭流涕:“不该是这样儿的!你们这是虐囚,虐囚!”
程迦原以为他是个狠角色,没想他张口竟来这么一嗓子,一时被弄得有些无语。
程迦说:“我不是这儿的工作人员。”
疯子抱住尼玛的腿,痛呼:“你们的职责呢,救救我啊!”
尼玛说:“我也怕打。”
疯子冲程迦哀嚎:“上次你就掰断我一根手指,今天还虐待我,不公平!”
程迦差点儿给他气笑:“你上次要杀我,那我今天杀了你。”
“别呀!”疯子更加凄惨道,“我其实跟你无冤无仇,就是听人使唤拿点儿钱,早知你这娘儿们不好对付老子就不……”
程迦手里的鞋子“啪”砸他脑门上,道:“你骂谁‘娘儿们’呢?”
疯子没来得及反应,“啪”地又是一砸,“你对谁称‘老子’呢?”
“爷!您是大爷!”疯子疾呼,“您是老子,我是儿子,是孙子,子子孙孙都是我。……爷您都打完我17嘴了啊,刚那两下算额外赠送,行不?您放了我成不成?”
“你再给我贫……”程迦扬手。
疯子叫:“不是我要杀你,我只是个职业杀手!”
职……业……杀……手……
程迦眉心抖了抖。
她拧住他的下巴:“谁是你的雇主?”
疯子:“您不能逼我,我这行有职业操守。”
程迦站起身:“还剩7脚没踹。”
疯子喊:“王八!”
“你他妈骂谁呢。”程迦一脚踹过去。
后者捂着肚子,满脸涨红:“我说,是接了‘王八’的指令,雇主姓王,家里排第八啊姑奶奶……”
程迦:“……”
**
彭野把程迦带到一边,和她讲了他的怀疑,然后说:“你那天在客栈可能看到了黑狐。”
程迦:“所以他派人追杀我?”
彭野说:“对。那天你应该撞见了可疑人。”
程迦都不用想:“有一个男人。”
彭野问:“长什么样?”
“他穿很宽松的冲锋衣,看不出体型,个子挺高,戴着口罩和护目墨镜,捂得严实。没看清。”程迦说,“也就一秒的功夫。”
彭野问:“一秒?”
程迦说:“他在我身后拍我肩膀,我回头,他说认错人了。”
彭野道:“他把你错认成了计云。”
程迦想了想,问:“你确定就是黑狐?如果只是他派去的杀手呢。”
彭野道:“计云死时没有反抗,他很熟悉且信任凶手。”
正说话间,他瞥见程迦无意识在揉手,便问:“还很疼?”
程迦自己都未察觉,“啊”一声,低头看:“好了。刚才活动了筋骨。”
之前因为憋着一口气,整个人都不对;现在抓了疯子,打了他,她撒气了,就都好了。
她想着,眼前突然浮现出彭野把鞋子递给她时的那个眼神,平静,淡漠,和当初在荒原上说“去吧,别太过”是一样的。
程迦淡淡地笑了笑,望着彭野,说:“疼的是鞋子。”
她说完自己的话,看着他,等他说话。
彭野却被她看得一时无话可说,隔了几秒,问:“你看什么?”
程迦:“居然想到用鞋子,‘蔫儿坏’说的就是你这类人。”
彭野:“我当你在说谢谢。”
程迦从鼻子里笑出一声,低头看手上的绷带,目光又落到彭野手上,修长,骨节分明。突然,她笑容收敛了,道:“他手上有纹身。”
彭野:“什么?”
程迦:“黑狐的手背上有纹身。”
“什么样子?”
“图案没看清,但有几个汉字,其中一个是……女?……不,安。是安。”
程迦说:“难道是‘一生平安’之类的话?”
彭野想了想,并不能联系到其他线索,问:“除此之外,你和他没有别的交集?”
程迦说:“没了。之后我回房间,然后你闯进来……”她渐渐意有所指,“再然后,你把我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彭野平静地看了她一秒,说:“现谈正事儿呢。”
程迦似笑非笑:“谈啊。”
彭野眼神微微警告,又看了她一秒,才继续准备说话,可一开口,居然忘了刚才准备说什么。
石头走过来,说:“老七,疯子交出了那个王……八的手机号,联系不上。疯子说他也不晓得为么子联系不上。”
彭野道:“疯子这人油嘴滑舌,脑子贼灵。”
石头说:“就是啊。他反应快着呢,啥都能给圆回来。要是给咱们漏点儿假消息,没准到时栽的是我们。”
程迦冷笑一声,就冲当初在雪地里他对她下手时装疯卖傻,就看得出这人贼精。
她说:“交给我。”
彭野说:“交给我。”
两人异口同声,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交流,然后都明白了。
只有石头云里雾里的。
彭野和程迦朝疯子走去;后者正愉快地和尼玛说单口相声。一见程迦过来,他脸色都变了,瞬间歪倒在墙边哼哼唧唧。
彭野在他面前蹲下,问:“你雇主是谁?”
疯子:“我有职业道德,你打死我我也不能说啊。”
程迦伸手,疯子吓得一缩:“你还真打啊……”
程迦拧了拧他的脸皮,道:“真够厚的。”
疯子腆着脸笑:“羊皮做的。”
程迦懒得和他废话,看了彭野一眼。
彭野说:“不为难你,不问雇主真名。他出了多少钱,这能说吧?”
疯子说:“五千。”
程迦又是一鞋子要摔过去。
“是他们不识货!”疯子捂头,大喊,“您这级别绝对值五万……十万!”怕不保险,又狗腿地加了句,“早知您那杀伤力,一百万我也得五思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