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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再一看:“为么子都没用鸡蛋?”

“她说不用。”

“这都煮了。”

“你们吃吧。”

“还是留给她吃吧。”

尼玛问:“哥,到底咋回事啊?谁弄的?”

彭野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十六说:“程迦挺勇敢的。”

彭野默了一秒,说:“都是被逼的。”

尼玛问:“刚才清伤口涂药的时候,迦姐有没有哭?”

彭野说:“没有。”

尼玛小声说:“她好坚强。”

彭野没做声。

隔了几秒,他道:“那个疯子很可疑。”

十六说:“这村里的人咱们都熟悉,没有哪家有疯子。……真有人盯上程迦?难道她真看到了黑狐的长相?”

“过会儿问她。”彭野说,“让她休息一会儿。”

他说:“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天黑之前赶到那底岗日。”

石头说:“好,我赶紧做饭。”

“都记住了,”彭野说,“这一路,不能再让她离开我们的视线。”

**

安安下楼见到了程迦,还是坐在她的位置上,等人齐了吃饭。这次她同样在抽烟,手掌手指都绑了绷带,像戴着双厚厚的白手套。

两根胖手指夹着烟,看上去笨重憨憨的,对比上她冷静淡漠的表情,有种滑稽的反差萌。

安安轻轻地笑了。

程迦眼睛斜过来,没开口,拿眼神问话。

安安说:“你这样子很可爱。”

程迦冷冷地哼出一声。

安安坐下,刚要说什么。

“别套近乎。”程迦有些烦躁,说,“到下个落脚的地方,他们——我们就会把你们扔掉。”

安安心一磕,察觉现在不适合聊天。

肖玲对程迦说:“对不起啊,我不该丢下你……”

程迦转过眼眸,冷而静,肖玲不敢直视。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跑。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烟雾背后,程迦的脸很冰凉,“你不需要道歉。”

她这么说,肖玲反倒忐忑不安。

程迦说:“你该道歉的是另一件事。”

肖玲才明白过来,红了脸:“对不起,我不该拿走你的打火机。”

程迦没说话,转回头去了。

彭野过来,看见程迦在抽烟,嘴上没说什么,但禁令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程迦低了低眼帘,淡淡道:“疼。”

彭野顿时无言。

她还是淡漠的样子,但整个人隐隐透着消极和低沉。

一时间,什么话都出不了口了。

**

程迦手指不方便拿筷子,石头给她准备了木勺。

她抓着木勺吃饭,不太自如,那勺子形状古怪,厚而笨重,不是米粒粘到嘴巴上,就是饭菜洒出碗来。才吃几口程迦就没了耐心,敷衍地说吃饱了。

一顿迟来的下午饭后,要出发了。

众人或在清理车上的积雪,或来来往往搬行李,程迦站在院子外的篱笆边看雪。

尼玛抽空跑过来,说:“程迦姐,我拿了衣服给你垫着,过会儿上车你就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程迦看他,说:“万一疼得睡不着呢?”

“……”尼玛抓脑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程迦淡淡一笑:“逗你的……”

尼玛咧嘴笑了,又见程迦无意识戳着篱笆上的积雪,紧张道:“你别碰,雪化了把纱布打湿了。”

“哦。”程迦收回手。

尼玛见她没什么精神,说:“程迦姐,你别怄气,下次要碰到欺负你的人,我们全上去揍他。”

程迦说:“好。”

“还好你没出事,不然我……”尼玛脸憋得通红,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程迦看了他一会儿,说:“谢谢。”

尼玛脸更红,扭头便跑了。

程迦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拿根烟抽,但双手笨重,左倒倒右倒倒就是弄不出来。她皱了眉,正想摔烟盒……

“程迦。”彭野在叫她。

程迦抬起头来,想了想,才回头。彭野站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微微眯眼看着她。雪地的白光映在他脸上。

“嗯?”

“你过来。”

“嗯。”

程迦把烟盒塞进兜里,踏着雪朝他走去。

彭野看着她走近了,转身往雪地中央走;

程迦闷不吭声跟着他,厚厚的雪踩在脚底,沙沙作响。这声音窸窸窣窣的,很好听。

程迦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雪面上的空气带着清凉的香。

彭野走了一段距离,远离驿站和人群了,停下来回头等她;

他引她来到开阔的雪地中央,蓝天,阳光,白雪。

她到他跟前站好,眯着眼睛抬头仰望他。他立在在漫山遍野的雪光里,脸庞清晰而明净。

彭野说:“我教你几个识北的方法。”

程迦:“啊?”

彭野说:“识别北方。”

程迦:“啊。”

彭野看了她几眼,

羽绒衣帽子上细软的白绒毛在她脸颊上飞,

雪光让她的脸看上去更白了,莹莹润润的,透明得要融进光线里。

但她有些心不在焉,说话也没什么兴致,爱搭不理的。

彭野问:“你知道哪些?”

程迦答:“北极星和南十字星。”

彭野问:“还有呢?”

程迦答:“树叶稀疏的那边是北,树桩年轮密集的那边是北。”

她答得漫不经心,

彭野极淡地弯了弯唇角:“小学课本里的。”

程迦拿眼角瞥他,瞅他半刻,认为他是在轻嘲。

她慢慢吸入一口微凉的空气,道:“山坡雪化得快的是南,树林茂密的是南……”

彭野双手插在兜里,低头踩雪,他无意识围着程迦转圈,把周围的雪踩得平平的。

程迦列举完了,说:“这是在北半球,南半球相反。”

彭野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现在告诉我哪边是北方。”

程迦默了,她刚才说的方法都不能用,手要动;彭野禁止的声音传来:“不要看手机。”

程迦望向太阳,似乎在西边,她往右扬了扬下巴:“那边。”

彭野问:“哪边?”

程迦又抬起手,指向自己的正右方向:“那里是北方。”

两三步开外,彭野眯眼看着她。

程迦问:“对吗?”

彭野上前一步,从兜里抽出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往后推了45度:“这是北方。刚才你指的是西北。”

程迦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她的注意力集中了。

彭野说:“用当地时间想象出一个表盘,比如上午10点,时针指在数字10。

如果你在北半球,把时针指向太阳的方向,时针与12点的角平分线就是南方;

但在南半球,得用12点指向太阳,12点与时针的角平分线是北方。”

程迦抿着唇,认真思考。

她现在在北半球,如果她有一块手表,水平放置在地面上,如果现在是上午10点,把时针10点指向太阳,10点与12点的角平分线是11点。手表11点指的就是南方。南方的正反面就是北方了。

她想明白了,不经意微微弯了一下唇角。

彭野说:“你试试。”

程迦看一眼手表,现在下午3点整。

程迦想了想,主动提问:“但如果手机没电,也没带手表,不知道具体时间呢?”

“过会儿再教你。”彭野说,“先试这个。”

程迦面对太阳,想象自己站在表盘的正中央,3点指向太阳,那12点就在她的正左边,

这个角度的角平分线,左前方45度角,1点半的地方是南方,

所以右后方是……

好像一切都在不经意间,雪面上,山谷里,起风了;而她笑了,

她唇角弯起大大的笑容,她回头,手指过去:“北方。”

彭野站在正北方,她的面前。

他的眼睛定在她脸上,漆黑,沉默。

她在笑,发丝在飘,手在他眼前。

世界很安静,听得见阳光晒在雪地上的声音。

他看见,那一刻,漫山遍野的风为她站立。

第19章 chapter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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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雪地上打旋,吹散程迦的头发,她笑看着他,问:“对吗?”

她缠着绷带的手指拨了拨脸颊上的帽子绒毛。

彭野没回答,看着她,眸光很深,像一口井。

程迦笑容渐渐收了,问:“不对?”她转回去望太阳,想了想,又回头看他,“是这个方向。”

彭野转身往驿站走,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隔着青灰色的烟雾,他的眼睛反射着雪地的白光。

程迦从兜里拿出手机,纱布里露出的手指头在屏幕上戳出指南针。北方——

对了。

“这个方法很准。”程迦在彭野身后说话。

彭野走得很快,程迦小跑几步追不上,皱了眉,哧一声:“你尿急么?”

“……”彭野放慢了脚步。

程迦跟上去,问:“如果不知道当地时间怎么办?”

彭野低头看她一眼:“什么怎么办?”

程迦说:“识北啊。”

彭野一时没回答。

程迦说:“识别北方。”

彭野:“……”

他有些心不在焉,程迦无奈:“你教的这个方法要知道当地时间,如果没有模糊的时间,怎么识别北方?”

彭野说:“找人问时间。”

程迦:“……”

程迦:“要身边没人呢?就像我今天这样。”

彭野停了脚步,回头看她一眼,说:“你站这儿不动。”

有风涌来,程迦闻到他的烟味,浓而烈。她的瘾上来了。

彭野走到几步开外,问:“看到你的影子没?”

程迦说:“看到了。”太阳斜射着她,在雪地里投下一道阴影;

彭野走到影子的头部蹲下,手指在“程迦”头顶的雪层上戳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做个标记。”

他说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看,程迦低头在弄烟盒,十指笨拙,坐倒右倒弄不出来。她那张冷漠脸配上那双憨憨的手,很滑稽。

彭野伸手:“给我。”

程迦刚要走,身子晃一晃又站稳了,皱眉道:“你不是让我站这儿别动吗?!”

彭野:“……”

他站起身,走到程迦跟前,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和烟盒,取出一只烟,不禁瞧了瞧,女人抽的烟,细细的。

他观摩之时,程迦把他指间夹着的他抽的烟拿走。

彭野目光跟过去,看见程迦把他的烟含在唇上,抽了一口,还抬眸瞧着他。

她的眼瞳颜色很淡,眼形似桃花瓣,拖着冷媚的眼尾,有点儿像小狐狸。

烟太烈,她微咳一下,轻轻呼出他的烟,烟雾在两人面前弥漫。

“谢了。”她把烟还给彭野,两只手指举在他嘴边,烟嘴对着他的嘴。

彭野低头看着她,眼神微凉。

程迦说:“张嘴啊。”

彭野有点儿忍无可忍,皱眉,说:“你干什……”

她把烟塞到他嘴里,又把他手中自己的烟与烟盒抽了出来。

彭野含着那只烟,烟嘴上有她唇彩的淡淡香味。

他目光定在她脸上,稍稍低头,嘴微微张开,那只烟掉进雪地里,很快灭了。

程迦看着他,不做声;

彭野也看着她,没做声。

几秒后,彭野转身,重新拿了只烟,蹭开打火机。

“彭野。”程迦叫他。

“嗯?”他回头。

程迦说:“借个火。”

他还保持着低头捂火苗的姿势。

她的手绕到他脖子后,握住他的后脑勺。她踮起脚尖,歪头凑近他的唇。

她的烟与他的碰撞在红色的火苗里,疯狂燃烧。她呼吸着,火光大闪,烟燃了一截,像奋不顾身的飞蛾。

她松开他,落回去了,有理有据道:“别浪费。”

彭野盯她看的眼神又暗又沉;

程迦眯起眼睛,问:“看什么?”

彭野抿着唇,隐忍地舔了一下牙齿。想起上次对她说“再这样,我不会客气”之后,她骤然疏冷的眼神和那句“彭野,你以后别栽我手上”。

他很清楚此刻她根本不想问他“看什么”,她就是单纯的挑衅。

他突然发现不能再用原来的方式跟她斗。他越狠她越反弹,他越冷她越来劲儿。

彭野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这下轮到程迦被动。

她在他身后问:“你笑什么?”

彭野不答,嗓音很磁性:“在野外,用笔直的棍子或树枝,垂直插.进地里,在阴影顶端做个标记。”

程迦问:“你刚才笑什么?”

他置若罔闻,走回程迦影子的顶端。

他回头看她拧眉较劲的样子,这次是真的觉得好笑,于是又笑了,说:“标记后,去干别的事,或者在附近等……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没标记,看地上。”彭野指指脚下的标记。

程迦:“……”

彭野说:“一小时左右……时间有出入也没关系。”

程迦不知他笑什么,冷冷看着地上的影子,快速打断:“阴影会因为太阳的运动而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