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批判燕绥不务正业到不追求工程质量反而旁门左道想成名,更有所谓的微博大V指桑骂槐地以她为例,破口大骂如今这个人人浮躁,不踏实的社会。

  燕绥早有准备,公关提前写了一篇长微博,在舆论刚发酵的黄金时期发表申明,及时地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扩大化。

  好在油船沉船事故的原因经过海事局的调查后确认的确是人为操作不当,油船为了增加运货量私自改装,导致重心过高,扛倾覆能力弱。而油轮倾覆前日,南辰市刚下过一场暴雨,尤其海上风浪较大。

  虽第二天放晴,但三江汇流地,河道地形复杂,暗流急涌,不熟悉此海域情况的船只难免发生意外。

  ——

  燕绥尝到了有备无患的甜头,最近一有空闲就会自己刷刷微博,随时掌握风向。

  这么一刷,还真让她刷出了不对劲。

  最开始发布燕绥微博的营销号忽然删除了有关她的所有微博,她起初以为是手机问题,等切换成平板再刷,依旧是这个结果。

  燕绥费解。

  这是打退堂鼓了?

  辛芽刚订好机票,出票结果发送到手机上后,她关掉电脑,叫燕绥:“燕总,可以走了。”

  燕绥回过神,隐隐觉得这操作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没深想,她收起手机,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揽住辛芽的左肩,一副纨绔过街的姿态搂着她进电梯:“跟寿司店约的什么时间来着?”

  辛芽抬腕看了眼时间:“半小时后,现在过去正好。”

  要说这家寿司店,还是傅征推荐的。

  周六的定时邮件里留了一串详细到门牌号的寿司店地址,还有店主的手机号码。备注也很简单——“提前预约”。

  ——

  半路上,傅征的定时邮件准时发至燕绥的电子邮箱。

  和周六的邮件内容大致相同,他留了一个羽毛球球馆的地址,详细到教练的手机号码也备齐了,备注:“放心,我不认识这个女教练,单纯是不想你被苍蝇围住。”

  苍蝇?

  燕绥弯唇,腹诽:“小气鬼大醋缸。”

  于是,本该吃完寿司就结束的周日下午,又因傅征的安排,燕绥去了趟羽毛球球馆。

  辛芽被拉着打了一下午的羽毛球,胳膊酸痛得直接苦了一张脸:“我觉得我明天得请病假,胳膊要肿老高了。”

  最近抽空就锻炼的燕绥神清气爽:“早让你跟我一起锻炼了,还不听。”

  辛芽委屈巴巴地瞅了眼小燕总:“我生平除了破财最讨厌的就是锻炼了!”

  ——

  傍晚,燕绥回了趟大院。

  她想跟郎啸打听打听傅征这次出海的路线,顺便蹭顿吃的。

  郎啸进屋后,见燕绥跟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没好气道:“有事说事,你这么跟着我我又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想问问傅征这趟出海去哪。”燕绥笑眯眯地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果的,殷勤备至:“是机密的话你就拣些能说的,让我听听就好。”

  这语气听着倒真有些可怜。

  郎啸沉吟片刻,道:“没什么不好说的,最迟明天,官网也会有报道。”

  “近海那边,走私猖獗。”郎啸拉开椅子坐下,曲指用指关节轻叩了叩桌面,说:“以前缉私行动主要由海警执行,但最近严抓走私,南辰舰队接到指令在近海停留一段时间,和海警合作,展开海面缉私行动。”

  “说是合作,海军主要执行的还是海域安保任务,保护领海不受侵犯。日常巡逻,对非法入境及非法持有枪支进行打击,没什么危险。”

  在近海啊。

  燕绥用地图丈量了一下南辰市和近海的距离,忍不住叹了口气。

  郎啸看得发笑,安慰道:“这才出海多久,近海任务完成还要去索马里护航,起码小半年。”

  ……

  燕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您还是别说了,这哪是安慰我,分明是在补刀!”

  “嘿!”郎啸瞪她:“不识好歹了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说你说。”

  “傅征这趟回来就要过段时间再出海了,你们两有什么想法啊趁这段时间该办的都办了。比如过年把人领回来,让我跟你外公好好瞧瞧,是不是?”郎啸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笑道:“这手底下的尖兵成了外甥女婿,你说我该夸谁本事好呢?”

  燕绥:“……”

  ——

  一周后,燕绥开始为出行埃塞俄比亚做安排。

  她预计在埃塞俄比亚停留一星期,这一星期她的工作要交接给燕戬。除了公司日常的工作以外,副总之位也得尽快找人接替。

  否则燕戬去利比亚后,副总之位悬空,她得忙到脚不沾地。

  开过几次小会后,燕绥和燕戬达成一致,副总之位与其外招不如从公司内部选人升职。

  外招的副总要重新熟悉企业文化,上任后的磨合期漫长不说,一堆要操心的事。

  内部升职就简单多了,朝夕相处,谁能胜任副总之位燕绥一目了然。

  就在她忙得热火朝天时,沉寂了数日之久的微博终于发生质变。

  删除了她所有相关微博的营销号在周一当天,迎合“周一见”的话题,回应了这一周以来他始终沉默以对的关于“为什么要删掉燕绥相关营销微博”的问题。

  他爆料:“大半年以前,燕氏集团旗下的一艘远洋商船‘燕安号’在亚丁湾海域遭遇海盗劫持。我们这位女中豪杰小燕总单枪匹马就领了个助理和翻译去了索马里,之前见识过她大半夜撤热搜屏蔽关键词的壮举吧?听说这位小燕总有军方背景,后台硬得很。我就想问问,这么值得宣扬的新闻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说出来?营销的博文全在吹嘘盘正条顺高学历,商船被挟持这么大一件事,她一个企业老总亲自涉险,事后只字不提,难不成网上说的燕氏集团夹带走私这事是真的?”

  一潮掀起十浪,浪头尽数浇透了礁石。

  底下评论纷纷大吃了一惊:“没想到营销号也有这节操?居然敢正面怼。”

  网友A:“真的假的?捧红这位网红女总裁的人是你,现在拆台的也是你,能信吗?”

  网友B:“走私?真的假的!”

  网友C:“从走红到凉透,没超过一个月吧……这速度!”

  网友D:“求实锤,没锤别放屁。”

  网友E:“商船被海盗劫持,她就自己去了?索马里那种地方这么危险,她自己去了?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说的我就很怀疑呢!”

  网友F:“有军方背景么……难怪底气这么足。上次那条泰拳视频出来没多久就被删的一干二净,热搜连个影子都没瞅见。”

  偶尔也有质疑的评论,比如:“微博上关注时事的人少,官博的正能量微博你见过有几个转发的?我看到过海军官博发过微博,作为一个数百万粉丝的大V,别随随便便张口就给别人定罪。”

  “小燕总是不是得罪人了……最近的消息对她都不太友好啊。”

  “这个营销号满嘴喷粪一样,居然还有人信?有背景有实力有家底的人会去干走私,你逗我呢?家里长辈不得打断她的腿啊?我也是服了,头一次见营销号以质疑的口吻来爆料的,这不是空口白话泼人脏水吗?缺不缺德!”

  营销号很快发布了一条新微博,配字:“求锤得锤。”

  配图是一张从海军官网里截取的海军和海警在近海海上缉私的图片。

  没人求证图片真假,也没人求证被包围检查的商船是否是燕氏集团旗下的远洋商船,评论里一片坐实罪名的嘘声,甚至有不少网友艾特数个相关官博要求严查燕氏集团。

  ——

  辛芽火急火燎把平板递到她眼前时,燕绥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近半个月,燕沉在短时间内借着孙副总的公司完成收购,入主收购的驱壳成立属于自己的公司,并且立刻带走燕氏不少合作方,让燕绥背负了不轻的压力。

  包括公司内部,曾经跟着他的下属陆陆续续离职转投他的麾下,燕氏短期内人才流失严重。

  而她,除了要处理以上那些情况,还要时时刻刻绷着一根弦以防他的下一步计划。直到此时,她终于看清了他手里打出的牌,再不用提心吊胆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再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燕绥挠了挠下巴,眉梢轻扬,云淡风轻的反问辛芽:“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辛芽这段时间成长了不少,被提问也不憷,想了想,回答:“营销号恶意诽谤,处理这个我有经验,直接用律师函让他闭嘴。然后立刻发申明,说明情况,及时止住负面新闻的扩散对公司造成影响。”

  燕绥微微颔首,似有几分赞许。然,她话音一转,她问:“证据呢?”

  辛芽被问得满头问号:“律师函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证据要怎么给?劫船的事都过了大半年了,上哪证明去?

  燕绥不语。

  辛芽提的两点的确是常规做法,但她要做的不止是遏制这一次的谣言。她挨打了这么久,脾气暴得想把燕沉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她要一劳永逸地解决他!

  燕绥微微眯起眼,微抬下巴,吩咐:“去查最近出海的船只或即将归港的,一艘都别漏。”

第八十六章

  名单很快递到了燕绥手上,薄薄几页纸,每艘都标注了型号,出海时间以及航海路线。

  层层筛选后,只剩下一艘即将归港的商船,符合燕绥的要求。

  “把船员名单拉一份给我。”燕绥夹了口炒面,把批复好的文件夹叠成一摞递给辛芽:“埃塞俄比亚的机票退掉,时间等我再通知。改定日本的,时间越早越好。”

  辛芽诧异:“日……日本?”

  燕绥拾笔在商船的航海路线上圈出一个停靠港口:“船今晚到港,我们在补给完成前登船。”

  她凑近看了眼地名,是日本的一座半岛,因国际贸易往来,港口繁华。燕氏远洋船只离港归港都会在那补给。

  ——

  以燕绥对燕沉的了解,走私这盆脏水不是横空杜撰的,他一定知道不少燕绥被蒙在鼓里的内幕。

  燕沉是聪明人,他有不少方式能让燕绥无知无觉跳进陷阱里,万劫不复。只是那些方式耗费的时间太漫长,要花费的精力也太多,他根本等不及。

  所以,即使这个急效的方式破绽累累,他也在所不惜。

  燕沉和程媛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程媛见识短浅,而他有底线有原则有法律观念。自然不至于用捏造诽谤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也就是说,商船走私一事可能是存在的。但燕绥不知情,燕沉知情不报就说明走私的并不是燕氏集团,也不是船厂,而是船员。

  一艘远洋的商船并不只有中国公民,还有不少来自各国的船员,每个港口补给下货鱼龙混杂,的确难以掌控。

  燕沉以燕氏集团走私为切入点,试图造成舆论重压。

  燕绥走红后数百万的微博粉丝都将成为一柄重剑,深深反向刺入她的心窝。只要她陷入负面风波,整个燕氏立刻风雨飘摇。

  前有他成立公司挖走燕氏大部分骨干人才,公司客户流失严重,内部员工早已人心惶惶,小心观望。一旦燕绥被摧毁,燕氏立马失去主心骨,哪怕有燕戬主持大局也没什么作用。

  没有哪家公司会在风口浪尖向燕氏伸来援手,到那时无论哪个环节脱节都会造成无法逆转的严重后果。

  燕沉打的就是趁虚而入的主意。

  他会在燕绥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宛如救世主一般,入主燕氏。他的公信力能挽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燕氏,到那时,燕绥什么也没做就已身败名裂,再无法出现在幕前,只能依顺挽救了燕氏集团的燕沉,做一只听话的金丝雀。

  整个计划安排,燕绥就是靶心。来自公众的,员工的,董事会的,甚至可能还会有燕戬的,四面八方的利箭,破空而来,直钉靶心。

  她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一生一世无法翻身。

  燕绥在推算出燕沉整个策划时,浑身一凛,那种被程媛□□的凉意从心底凉彻四肢。

  程媛想要结束她的命,而燕沉,是想结束她的人生。

  ——

  燕朝号今夜到小岛港,明日午时完成补给继续启程。

  辛芽能订到的最早起飞去日本的航班是凌晨三点起飞,时间紧张。

  确定要亲自走一趟后,燕绥立刻安排后续工作。副总之位还未正式提拔上任,所有工作只能暂由燕戬接手。

  担心引人注目,也担心打草惊蛇,燕绥离开时只带了辛芽和陆啸。

  ——

  凌晨登机后,燕绥戴上眼罩进入睡眠状态前,有些忧虑地叹了口气。这两个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半点武力值……

  这配置在索马里时要不是遇到傅征,九死一生。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逢凶化吉。

  ——

  飞机落地后,为了赶时间,燕绥在机场包车赶往小岛港。

  机场离小岛港五十公里,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幸好下机时间尚早,机场外围环线并未拥堵,一路畅通地赶至码头。

  十分钟前接到燕绥电话在码头等候的船长在看到燕绥一行三人时,热情至极地欢迎几人上船。

  燕朝号连船长在内共十五名船员,外籍船员占五名。

  燕绥研究过船员名单,燕朝号的船长陈蔚是老船长的学生,刚进船厂时跟老船长出海过几年。后来燕绥在造船厂体验时因跟老船长关系甚笃,和陈蔚也打过交道。

  不过等燕绥离开船厂正式接手燕氏集团后,和陈蔚自然也没有了联系。

  燕绥在电话里借口搭船回南辰,陈蔚引着几人上船时,见三人行李皆少,不由问道:“燕总是正好在小岛出差?”

  “是啊。”燕绥笑眯眯地登上甲板,和陈蔚一并往甲板室走去:“喏,我这助理想看海,看大海哪有比在船上一路看过去更好的。我听说陈叔你正好在这里,就想搭个顺风船。好久没放假了,想趁此机会休息休息。”

  燕绥忽悠起人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反倒被拉来挡挡箭牌的辛芽,浑身不自在。

  陈蔚不疑有他,笑道:“船员休息室有点简陋,好在刚补给过,船上的口粮还不错,等会让小崔给你们做顿新鲜的海味。”

  “那再好不过了。”燕绥扶着扶梯跟在陈蔚身后上楼:“这两天就麻烦陈叔照顾了。”

  陈蔚大笑:“瞧你这话说的,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你愿意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在陈蔚眼里,燕绥就算多了一层船东的身份,也依旧是个年龄比他小大半的年轻小姑娘。她说偷懒来玩,他便当真了。

  给燕绥,辛芽和陆啸安排好休息室后,陈蔚找出几杆钓鱼竿,亲自陪燕绥钓鱼。

  燕绥倚着栏杆放下鱼线时,她盯着海面起伏的波涛良久,忽的笑出声来。

  这一笑莫名其妙,让辛芽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去看她的鱼钩……也没鱼咬钩啊。

  于是,她不耻下问:“小燕总你笑什么?”

  “在想傅征。”燕绥把长发顺至耳后,甲板上迎面的海风把她头发吹得一篷乱舞,她头一次觉得头发太长也碍事。

  她索性摘下手上那根手链把头发绑起,没有松紧,绑的并不结实,松松垮垮地拖在脑后。

  阳光有些刺眼,她把挂在胸前的眼镜架回鼻梁上,咬着糖,慢悠悠地眺望远方。

  ——

  她在想傅征。

  想他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时是不是也这样支根鱼竿,不过可能鱼竿会更结实些?毕竟傅长官钓的是鲨鱼,和她这种连鱼饵都不放的小打小闹不一样。

  刚上船,燕绥也不急。

  她就像是真的来观光旅游的,握着鱼竿在左舷待了一下午,日落时还好心情地迎着夕阳用手机自拍。从左舷一路转至右舷,说她是燕朝号的船东可能别人都不信,看着就一个爱玩爱漂亮的年轻女孩,没什么攻击性。

  这船上心怀鬼胎的人,顿时打消了大半的戒备。

  海上没信号,燕绥又故意掐着点登船,并不担心她出现在这的消息会传到燕沉耳朵里。就算燕沉发现了,她此时已经上船,小岛港已是燕朝号此行最后一个停留的港口,谁还能中途下船?

  ——

  傅征站完岗回船舱,吹了一下午的海风,露在作训服外的皮肤黏腻得厉害。

  值岗换了一批,他倚着舱门寻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渐渐西沉的夕阳,咬着烟猛吸了一口。

  不远处有艘商船出港,海太大,巨轮也像是一叶孤舟,正循着灯塔方向缓慢前行。

  这个时间,她应该刚下班。

  忙起来也可能在加班,让辛芽叫一份外卖,边吃边工作。

  归队前一晚,傅征跟她求婚,她没回答,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只用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本就漆黑,颜色深时,几乎分不清瞳孔。

  可那么深那么深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软绵绵的眷恋,就像是猫爪子似的在傅征心里挠了一道又一道。

  出海后,看着海面会想她;看见商船会想她;看见海鸥也能想起她。在索马里时,她倚着军舰的围栏,仰头看盘旋在船尾的海鸥,迎着光,和傅征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他眯眼,被晒黑了不少的脸上露出抹轻笑,他缓缓吐出口烟,看着那艘笨拙的商船在视野里飘飘荡荡。

  心想,下艘商船里有她,该有多好。

  然而,当傅征这个随随便便衬口许下的愿望猝不及防实现时,他只想掐死燕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