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结婚了,被裴家保护很好的尤念也实在太过无害。婚后她被裴然看的很严,这几日更是让她谁也不见,所以见到周贝才后她才会将自己的委屈诉说。

这个人是她的妈妈啊,尤念想,她的母亲看她过的那么不快乐,所以她应该会心疼她,同意她和裴然离婚吧。

然而并没有。

尤念诉说过委屈后,当晚不想看到裴然,所以她睡在了周贝才这里。

第二天,她看到的是具凉透的尸体。

回忆在这里一顿,尤念撑伞的手颤了颤。自从她翻到裴然和自己母亲签订的那几张合同书后,这几日她时常在想,是不是她母亲最后是被她逼死的。

毕竟,当时她是想和裴然离婚的,而第二份合同书上明确写着,在周贝才死后,裴然不得与她离婚。所以她想,或许是周贝才当天看出了裴然对她的冷脸不亲近,也知道了尤念的心意,于是为了留住两人的婚姻,她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只是裴然在这整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再次回忆起裴然当初临走时的神情,尤念还记起了他那时睫毛微垂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不发一言离开的样子。

尤念呼吸一疼,她如今才明白,原来裴然早就察觉到了一切。

“妈,你说……我该不该怪你呢?”手指触到冷硬的墓碑上,冰冰凉凉的温度从指尖蔓延至整个掌心。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周贝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但是她的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自私了。自私且冷漠,她为了能让尤念得到物质上的生活,选择性忽视了裴然的意愿,也无视了自己女儿的感情。

尤念没有经历过周贝才当时的贫穷,所以她感受不到周贝才对金钱的渴望,但是周贝才忘了一点,自己的女儿再差也不会活回她当初的悲惨生活。那时尤念已经有了工作,她虽然无法富有,但是养活自己和她是没有问题的。

不是每个人都像周贝才,对金钱充满了致命的渴望,尤念不是她,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有多富有,她的想法对周贝才反复说过了无数遍,只可惜,周贝才从没往心里记过。

从墓园出来时,尤念的身体被雨水侵染,浑身都凉冰冰的。

因为帮墓碑遮雨的缘故,尤念的后背湿了大片,她顶着后背的凉意徒步下山,这周围实在太荒凉了,尤念走了好久的路才等来一辆车。

叮——

坐入车里后,尤念的身体回暖了些。这时一条消息弹出,赵成礼把星城的面试通知发在了她的手机上,时间是下周六。

【尤老师,提前祝你面试成功哦,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学生等着你去拯救,加油啊!】

尤念点开手机上的面试通知,仔仔细细的上面的文字看了一遍,她原本看到这个就有些紧张了,后来又看到赵成礼发来的信息,在更紧张的同时却还是笑了出来。

……还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学生等着她去拯救。

尤念用手指敲了敲手机屏幕上的这行字,想了想回道:【我怕我吃不消。】

当初一个赵成礼就够让她头疼了,再多来几个她可能是嫌命太长。

高中那会儿,赵成礼虽然是个高中生但打扮的没点高中生样子,他还很高,尤念和他站在一起都没什么老师的气势威严。

虽说赵成礼的妈妈溺爱孩子,但是他的爸爸对他还是挺严格的,不过他爸爸很忙也很少管他,脾气火.爆的他回家后一听说赵成礼在学校做的那些混.账事儿,二话不说就冲到学校把他揍了一顿。

当时已经是快放学的时间了,有些提前完成作品的学生提着水桶调色盘去走廊尽头的洗刷池清洗工具,尤念端着热水杯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吵闹。

一开始,她原本还以为又有学生闹事打架了,而且她第一反应就是赵成礼。谁知走近才发现,赵成礼的确是站在吵闹的中心,不过他是被打的那一个,而且打他的人就是他的亲老子。

当着这么多学生同学的面,赵成礼的爸爸下手是一点也不留情。

尤念眼看着赵成礼被他亲爸一脚踹到墙角,她吓了一跳,慌张去拉的时候,热水撒到她的手背上,嘈杂间她也被甩到了墙上,当时场面十分难控,等到尤念收拾好残局,距离放学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是尤念见过赵成礼最可怜的一次,高大的少年沉默的坐在办公室一角,眉目低垂,眼睛和嘴角上都带着伤,衣服上还扣着几个大脚印。

尤念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她也是有些愧疚的,因为刚才就是她电话给赵成礼的爸爸汇报的情况,她的本意是想让他的父亲好好管管他,但没想到赵成礼的父亲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杀到学校来揍人了。

轻叹了口气,尤念拿了药塞到赵成礼手中,她原本是想让他自己处理伤口的,可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头垂的低低的像是哭了。

尤念心软,见不得他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秉着关爱学生的原则,她开了药瓶拿着棉棒帮他处理了伤口,她的温柔举动似乎感化了赵成礼,后来他动了动,注意到尤念手背上的烫伤,他扯住了她的衣袖,红着眼眶张口喊了她一声:“姐姐。”

姐姐??

裴然就是在这个时候找来的,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刚好听到了这句话,目光落在尤念被扯住的衣袖上,后来他弯唇看着尤念受伤的手背眯了眯眸。

虽然他当时没说什么,但后来尤念跟着他回家后被他欺负的很惨,那只受伤的手背被他细心涂抹好药膏后绑在了床头,欲.海中沉浮挣扎时,裴然捧住她的脸颊低头亲她,他嗓音低低哑哑道;“念念,你去辞职好不好?”

你去辞职,不要再当老师了。

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你温柔对待那些学生的样子。

“……”

尤念想去当老师的瞬间,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裴然。

当老师的那段时光是她人生最充实的日子,那段日子也是她和裴然婚姻走到极端的开始,尤念越来越忍受不了裴然的霸道强势,他对她没有尊重,试图操纵她的感情。尤念不敢想他这样做或许是因为爱她,因为她感觉不到他的爱意,他也从未说过。

似乎从他那次告白被她拒绝之后,裴然就再也没有说过喜欢她的话。每次她想要做什么又不被他允许做什么的时候,裴然就凉凉的看着她,他说她是他的,他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独占霸道,却再也不言爱。

尤念当天回去后就感冒了。

这雨下了一天到了晚上不停却越来越大,尤念顶着寒风暴雨下去买药,回来时鞋子湿透,想要洗澡却发现没有热水,匆匆烧了点水冲洗了一遍后,虽然及时吃了感冒药,但她第二天还是发烧了。

睡得昏昏沉沉之时,她被手机铃声吵醒。

头疼的像是裂开,她闭着眼睛本能的接起电话,但并没有看到打电话的人是谁。直到她听到了裴然熟悉的声音,抽了抽鼻子,耳边的声音听得见却入不进脑中,迷迷糊糊中她都不知道裴然是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

尤念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但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刚才接电话的动作似乎是耗尽了她的全部体力,又昏沉迷糊了一会儿,她明白自己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于是她咬牙从床上爬了起来。

砰砰砰砰——

今天仍旧是雨天,天空阴沉昏暗,冷风中夹杂着潮湿的寒意,老旧的窗户被大风吹得震动。

回暖几天的气温又骤然降低,尤念明明把窗户关严了,但还是能感受到从窗口吹进来的冷风,她走到窗边查看了一下,找了些硬卡纸把窗户缝隙堵上了。

裴然给她带来的那三个大行李箱中,大到有床被还有她用惯的枕头,小到有她喜欢用的洗面奶毛巾水杯,甚至有的上面还细心的贴了标签。

他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尤念昨天很累,箱子只整理出了一个,剩下两个她就粗略扫了一眼,自然不知道裴然有帮她放医药箱,里面退烧药感冒药跌打损伤药应有尽有,只可惜她都不知道,刚刚裴然也说了,但是她没有听清楚。

尤念的卧房不大,横放的三个行李箱就占据了很大的空间。

尤念堵好窗户缝隙后,想要穿衣去医院看病,但晕晕乎乎中她撞到了行李箱上,未扣严的箱子四散,里面零零散散掉出许多东西,尤念摔在地上时,也恰好看到了裴然给她准备好的医药箱,她眨了眨眼看着那个小盒子,眼眶忽然就红了。

都说生病的人最敏感脆弱,尤念抽了抽鼻子打开医药箱,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敲响,她当时也不知道怎的第一反应就是裴然来了,所以她想也没想就去开了门。

门外的空气潮湿阴寒,裴然来时准备的很充分,他想如果尤念没有过来开门,他就把楼下的开锁师傅叫上来。不过他第一声敲门落下才顿了几秒,面前的大门就咔嚓一声开了,裴然不等看清门内的人,尤念就撞入他的怀中。

“裴然……”生病后的尤念放纵了自己,她做了自己很想做又克制着自己从没做过的事情。

从开门的那瞬间起,她就把裴然抱得很紧,不过因为发烧的原因她没多少力气,没过一会儿就软趴趴的抱不住了。

裴然不知道她此刻的状态,还以为她是烧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他把人放到床上专心去看退烧药上的注意事项时,床上的人因为摸不到他一直哼唧抽噎,裴然折腾了好久才知道这里的热水要怎么烧,此时他是指望不上尤念能帮他什么了,一切他只能亲力亲为。

“念念,起来吃药。”

裴然一心只想让尤念赶紧吃药,思考着要不要把人裹严实点抱去医院。而发烧的尤念一心只想着抱裴然,后来裴然注意到她搭在他身上又不停下滑的手,将水杯放在桌上,他扶起人问道:“怎么了?”

尤念趁机抱住了他的脖子,人重新窝在他怀中的时候,她终于老实了许多,听到裴然低低缓缓的好听声音,她埋头在他脖间蹭了蹭,抓着他的衣服很轻很轻吐出四个字:“我想……抱你。”

“抱我?”裴然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他侧头看向被烧红脸颊的尤念,恍惚中又以为是失忆中的尤念回来了。

在尤念重新恢复记忆之后,裴然一直以为‘失忆时爱撒娇很幼稚的小念念’只是一个假象,他以为她是受失忆影响才会性情大变,所以他总是会说真正的尤念要回来了,但是他从未考虑过一个问题,或许失忆时的念念才是最真实的她。

一直以来,现在的尤念只是她为了保护自己伪装出来的假象。拨开她裹得厚厚的外壳,内里的她柔软而纤弱,那才是她最最真实的样子。

第83章 老公的念念(三)

屋外雨凉风寒, 屋内尤念被裴然裹着厚被子揽入怀中, 指腹轻轻抚过尤念红润的脸颊, 裴然因自己的猜测眸色一变再变。

当一切归于沉寂的时候,裴然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手臂环着人靠近自己,他试图将手中的药塞入尤念嘴中,不过烧迷糊的尤念根本睁不开眼睛,她只是本能的抱着裴然不放,脸往他脖颈中埋了又埋,都快钻入他的衣服内。

“出来。”尤念喷洒在他脖间的呼吸很烫,裴然拉了她好几次都没能把她拉出。

可能是失忆前的尤念从不黏着他,所以她失忆时稍微亲近他一点, 他就以为是黏着了,直到此刻尤念彻底烧迷糊,她宛如八爪鱼般死扒着他不放, 裴然才真正明白黏人是个什么意思。

真是无奈又愉悦。

裴然用手抚了抚她的软发, 明明自家小妻子烧成这样他是很担心的, 但是此刻他却不由低笑出声, 真是有些不厚道了。

尤念因为发烧体温偏高,这就显得顶着雨天而来的裴然身上冰凉凉的,很降温。裴然抱着她正思考着该怎么把怀中这只黏人精拉出来, 身体一僵只感觉衣摆内钻入了一只滚烫的手,他嘶了一声捏住她的手腕,终于下狠心把她从怀中拽了出来。

“念念, 先吃药。”

尤念被拉出来后,失去支撑的她晕晕乎乎找不到支点,裴然见她险些磕到床头桌上,只能又将人拉入怀中。

重新跌回那具冰冰凉凉的怀抱后,尤念舒服了许多,手臂一抬她又勾住了裴然的脖子,正准备拿水杯的裴然一时不察,被尤念生扑时手臂一晃,直接将水杯扫在了地上。

咔——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房间中很清脆,裴然垂眸瞥了眼一地残局,在侧头看向扒着他把他衣服扯得凌乱的尤念,真是有气都撒不出。

丢下怀中的人重新找了个杯子接水,裴然担心卧室的人会不安分,匆忙中被热水烫到了手。

等到他终于把药喂到尤念嘴中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原本不乖的尤念只因为裴然一句话就乖巧老实了,因为裴然一改刚才的温和态度,忽然凉森森的说了句:“尤念,你再不乖我就让你永远抱不到我。”

啊,真凶。

尤念抽了抽鼻子感觉自己有些委屈,同时她因裴然这泛凉的声音清醒了一些。因为他这惯用的冷凉威胁态度是她最熟悉的样子,曾经在很多很多的时候,裴然都是用这种低低缓缓的声音威胁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真正的警告。

尤念记得,自己因为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真的是被他欺负过很多次。

吃完药的尤念,明显乖巧了很多。她一个人窝在床上不吵不闹,也不再黏着裴然了。

裴然松了口气,还以为她这是折腾累了,帮她盖好被子就找工具收拾地上的残局,兵兵乓乓的碎玻璃扫落声掩盖住微弱的抽泣,等到裴然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将被子盖到头顶,他只能感受到细微的颤抖。

“念念?”

裴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坐回床边拉开了尤念身上的被子,看到原本该乖乖睡觉的小姑娘正窝成一团咬着手指哭,她轻轻抽噎的声音很小,再加上还把手指塞入了嘴中,声音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吃过药后,尤念似乎清醒了一些,等到裴然靠近的时候她眼中不再是依恋,眼眶水汽蔓延时是满满的都是委屈愤恨。

裴然皱眉,想将人扶起来,却被她扭头躲开了。

“这是又怎么了?”裴然好笑,将被子给她裹严实后把人抱入了怀中。

他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的行为,除了逼她吃药时态度硬了些,其余时他对她足够的温柔了,所以她是在气他刚才逼她吃药时态度不好?

其实不是的,尤念是回想起了过往的事情,所以这会儿特别的排斥讨厌他,可她拒绝不了裴然的怀抱,尤其现在的他还这么温柔。

微弱的挣扎了两下,尤念红着眼眶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因为生病的原因她大脑运转很慢,心理防线极具下降的她导致说话也比清醒时豁的出去,她抽噎了两声尽量保持平稳的说道:“裴然,我好讨厌你。”

裴然怔了一下,接着低笑着道:“我知道。”

这话她可能自己都记不清说过多少遍了,但裴然其实一直想告诉她没必要的,其实只需一遍,他就已经记在了心里。

“裴然,我是真的讨厌你。”尤念听到他的笑声,眼眶红的愈加厉害时,不由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她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了很多遍了,但是每一次裴然听到都只是在笑。嘲讽的笑满不在意的笑他什么样的笑都有,但就是没有露出过伤心的样子,仿佛他根本就不在乎她对他的感情。

试问,一个男人都不在乎另一个女人对他的感情,那他对她会有爱意可言吗?

“你、你怎么一点也不在意呢?”尤念没忍住,眼眶中的泪珠掉了出来。

裴然没想到她突然就哭了,唇边的笑容消失,他用指腹帮她擦了擦泪痕,看她哭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定定的看了她片刻道:“念念,你想让我怎么在意呢?”

尤念含着泪水看他。

“你都说你讨厌我了,难道我还要哭着对你说我有多难过吗?”裴然叹气,就是因为知道她此时不太清醒,所以有些话他才敢说。

“你别看我有时候对你态度强硬,其实我那是在怕。”

“你、你怕什么?”尤念抽噎的问他。

这问题裴然其实不太想回答,但耳边满满都是尤念的抽泣声,他定了定情绪,只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勾了勾唇,用调侃的语气回道:“我是怕我不强势留不住你。”

他是真的怕他如果不强势,就留不住尤念。

一个千方百计想要逃离你不喜欢你的人,只有你比她强大有威慑力,她才敢乖乖站在原地不乱动。就算尤念因此讨厌他,但是他就是用这种方式留住了她不是?

所以在这一点上,裴然从来没有后悔过。

尤念哭了一会儿就累了,体力消耗的太狠她很快趴在裴然肩膀上睡了过去,睡时她紧紧抓着裴然的衣襟,这样子就像以往很多次样:

她总是会无比认真的对着他说讨厌,接着又是哭又是委屈的趴在他的怀中安眠,但是无论她对着他说了多少次讨厌,其实大多数时间就连尤念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每次说讨厌他时——

总是会把他的衣服抓的紧紧的。

“……”

昏睡的中途,尤念醒过一次。

当时已经是上午,缠绵的小雨堆叠后变成凶猛的暴雨。

雨水冲刷过玻璃模糊了外面的景象,当呜咽的风声混杂着滚滚闷雷响起时,隔壁小孩儿激动的尖叫,随之而来的就是大人大声的训斥声。这屋子隔音效果真是太差了,裴然听到后皱了皱眉。

他匆匆忙忙赶过来时除了药什么也没带,如今照顾尤念睡着后,他才派人把自己的电脑送了过来。虽然裴氏不归他管了,但秦氏与陆氏合作的那项小镇开发是个大合作,处理起来仍旧不得空闲。

裴然仅仅是开门接了电脑的功夫,尤念就醒了。

因为是阴雨天,昏暗的房间乍一看像是到了下午,裴然进来的时候尤念正躺在床上发呆,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终于有所下降。

也幸好她是退烧了,不然他是真要带着她去医院看看了。

“饿了吗?”刚刚在让人送电脑的时候,他也给静轩打了个电话,估计再有十多分钟就会有人过来送餐了。

尤念睡了这么久还是很困,她烧是退了但人还是有些迷糊,感觉不到饿意,在听到裴然的话后她只是摇了摇头,翻了个身正对向着裴然,一双迷蒙的大眼睛就只是落在他身上不放。

“怎么这样看着我?”裴然靠坐在她的床侧。

因为这张床不大,所以两人靠的很近,裴然低头去帮尤念整理头发的时候,他触到了一抹温热。

尤念从被子中伸出了温热的小手,她用掌心包裹住他一根修长的手指,在裴然垂眸落到两人交握的位置时,他听到尤念温温缓缓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小心翼翼,她看着他问道:

“裴然,你爱我吗?”

此时的尤念是清醒的,她睡醒一觉后记起了病中裴然对她的照顾,也不曾忘记刚才自己对他的依恋,同时她也是不清醒的,因为她问出了自己从来都不敢问的一句话,而且一向怯弱对自己不自信的她,竟然在这一刻觉得裴然非常非常的爱她。

相识这么多年,这还是裴然第一次听到尤念问这个问题。

裴然笑了,眉眼微垂看向她时笑得特别漂亮,他懂得,如今的尤念既然敢问这个问题,那自然是因为她终于察觉到了他对她的爱。

从她的掌心中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指,裴然眼看着尤念因他这个动作眸光变得越来越暗淡,就在她颤了颤睫毛心中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裴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他俯身靠近尤念,在她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道:“爱啊,我当然爱你。”

如果不爱,他也不会画地为牢苦守着她这么多年,她不快乐的那些日子中,他又何尝好受过?

想起尤念在千纸鹤中记录的片段,裴然叹息的补充了一句:“如果我说我从校园时期就很爱很爱你了,你敢信吗?”

尤念的眼眶瞬间红了,堆积了多年的酸涩压在她心里使她窒息的喘不上气,裴然这句话就像是个导.火.索,尤念微张着嘴巴剧烈喘息了两下,她几乎是哭着说出来:“我、不、信。”

她不信,她就是因为在校园时期对裴然失望了太多次,才会对他死心。

“在我失忆的时候,我做梦时记起了校园往事,醒来时你对我说,你和杨采妮没有亲上,你根本就是骗我的!”

尤念再说这句话时有些撕心裂肺,她实在是太压抑了。

失忆时她回忆起来的片段零散,要么是裴然对她好的样子,要么就是裴然对她不好的样子,有时候坏多于好,她被零散的记忆误导,总以为裴然校园时对她很坏,可是直到等她真正恢复记忆时,才懂得承受所有记忆的苦。

其实校园时期,裴然对她大多数都是很好的,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喜欢他,但也就是因为这些好,所以他做出的那些坏才足以像刀子刺穿她的心脏,尤念每每在想起裴然好时,再回想起他的坏,夹缝中求生的她过得太苦,被逼的险些崩溃。

当年尤念忍着生理期的疼痛走出教室后,站在酷热的夏日底下听了好久好久的蝉叫。

等到下课铃声响起时,她头晕目眩,扶墙而站时杨采妮从阴凉中走出,她碰了碰自己红肿的唇瓣,带着恶意的笑容对尤念说道:“尤念你刚刚都看到了吧,裴然他真的很喜欢我。”

“欸,他这人实在太强势了,刚刚把我抱得那么紧嘴巴都给我亲肿了。”缓步走到尤念身边,杨采妮贴着她耳朵笑着道:“尤念,你被裴然吻过吗?”

“被他亲吻,真的是太爽了呢。”

那天天很热,树上的知了尖锐的叫声刺痛尤念的耳膜,酷热的太阳烧灼着尤念的全身肌肤,而她的心却冷成一片。

她想,这应该只是人间酷刑中的其中一种。

尤念后来与裴然的隔阂,也就是从这一次开始。从头到尾乃至此刻,她都以为杨采妮说的话是真的,因为一次一次,杨采妮总是会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在裴然身边,后来有一次,杨采妮还告诉她:“尤念,这次你可真要恭喜我了哦。”

“知道吗?我已经成为裴然的女朋友了。”

真好呢,女朋友。

尤念终于又多了一个理由忘记裴然。

这些刺痛尤念的往事,被尤念一件一件都写在了千纸鹤中,如果不是裴然提前看完了尤念的千纸鹤,还真是要被她问懵了。

“念念,杨采妮从头到尾都在骗你。”自从看了千纸鹤中的秘密,裴然就一直期待着尤念有一天来质问他,不过他一直都没有等到。

其实也不怪尤念不敢质问他,只因为杨采妮那些谎言编的实在是太真实了。

那真的是个手段十分高明的女人,她背着裴然暗地里一次次算计着他们二人。从校园时期到二人婚后,他们的感情破裂,还真的是要‘多亏了’杨采妮的破坏。

“我没有亲过她,也从没让她当过我女朋友。”

裴然知道自己这样苍白的解释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他只能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你是知道我有多讨厌裴楚的,所以我怎么可能去动他身边的人。”

“你、你说什么?”尤念眼泪糊了一脸,还以为自己刚才幻听了。

裴然捧住尤念仍旧有些滚烫的脸颊,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对她一字一句道:“我说,杨采妮喜欢的人是裴楚,一直以来她都是在为裴楚做事。”

“你仔细想想,为什么每次杨采妮刺激到你后,裴楚都会准点出现,你再仔细想想,为什么每次我们二人的关系一有所缓和,裴楚总会因为我而出事。”

“念念,裴楚不是个好人,这话我说了很多遍了,可你从来都不肯听。以前的你是因为受儿时的他所影响,可是你失忆后是不记得他的,你好好想想,失忆时你真觉得他对你好吗?”

尤念太震惊了,一时间大脑空白极为无措。

“你、你……”她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本能的不想相信裴然说的是真的。

这么多年以来,裴楚以一个大哥哥的形象陪着她成长,在裴然被众人追捧站在最高处的时候,只有裴楚是愿意陪着她蹲在角落玩的。

裴楚性格温柔,他虽然年长裴然一岁,但没有他强势霸道,小时候也经常会被裴然欺负。

大多数的时候,裴楚都是失落的笑一笑,对于自己想要而裴然又想要的东西他从来不去争抢,只有裴然欺负到尤念的时候,他才会把温柔化成尖刀,明知打不过裴然,但他还是会把尤念护在身后,轻声说道:“小九,念念是我们的妹妹,你不可以欺负她。”

裴楚一直保护着尤念,从小时候一直护着她长大,在校园里他也一直是谦谦柔和的少年,却为了尤念与裴然打过很多次架。

尤念至今都忘不了,有一次裴楚坐在树下,他洁白的衬衣上满是灰尘,白皙的面容上也多了很多伤痕。尤念哭着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笑着抓住她的手腕,对她柔声说道:“念念别怕,我会一直护着你的。”

如果说人这一生会遇到两种人,那么其中一种会以极为温和的姿态出现,留下点点光辉。另一种人,让人爱不能,恨不得,丢不下,忘不了。前者温柔了你的岁月抚平了你的伤痕,后者却以一种极其霸道的方式出现,让你刻骨铭心。

裴楚就是尤念生命中的第一种人,他用一点点的温柔攻克了尤念的内心,这么多年以来尤念一直把他当亲人,而裴然在开场就用了第二种方式出现,他在尤念心里留下深刻烙痕的同时也令她疼痛,所以大多数时候,尤念的心都是偏向裴楚的。

她是真的不敢相信,多年来一直对她很好的亲人,竟然会从很早之前就在算计她。尤念不敢信,也不能信,信了,就是否定了自己曾经有过的温暖。

这件事对尤念来讲实在太难消化了,原本她是觉得自己病好多了,谁知听了裴然的话后,她晕晕乎乎的又开始飘了。

裴然等了她多日都等不到她的主动摊牌,原本今日他是想主动出击找尤念好好谈谈的,没想到两人的谈话却在这种时候进行了。

“算了。”裴然知道尤念已经动摇了,“这些事等你清醒了再说。”

他不急的,毕竟有人会比他更着急。

就算裴楚手段再高超,但人无完人他也总有露馅的时候。以前的尤念是受裴楚的蒙蔽自然发现不了他的不对劲,但失忆的那段时间足以让尤念清醒,再加上裴楚过于心急,他只会暴.露了越来越多的破绽。

轰隆隆——

远处滚着闷雷,未开灯的房间中看着有些压抑。

重新躺回床上的尤念因为刚才的事情,仍旧久久不能恢复平静。倾听着暴雨的声音,很久很久之后,她忽然喊了一声裴然。

“嗯?”

裴然走到窗边,指腹触到被堵住的缝隙处,仍能感受到丝丝的凉意往屋内涌。

尤念这会儿心跳已经平稳了,她闭上眼睛,在又一道闷雷响起的时候,她很轻的对他说道:“我也好爱你。”

(ノ°ο°)ノ

第84章 老公的念念(四)

滴答滴答。

清脆的雨珠从窗檐打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闷雷滚滚间, 裴然的手指微顿, 抬眸看向了窗外。

尤念不知道裴然有没有听清她的话,她也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了。她记得很早之前, 小叮当远飞国外的时候,就曾这样对她说过:“在爱情面前,往往最先爱上的那个人最倒霉。”

因为最先爱上的那个人,承受的不仅仅是暗恋的痛苦,还要承受你所爱之人不爱人的双倍痛苦。

尤念要强又自卑,所以她从不敢先说爱。

深吸了几口气,尤念发现自己的心跳仍旧极为剧烈,平生第一次主动告白, 她觉得自己既然说都说了,总要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那人有没有听到。

手指紧紧抓着被子,尤念翻了个身往窗边看去。

黑沉沉的房间中, 裴然身形挺拔修长, 虽然从这个位置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但尤念很清晰的感觉到, 他在笑,弯着嘴角十分愉悦的在笑。

笑着笑着,他搭在窗边的手指也跟着颤了颤, 微微屈指时,他指根处的婚戒闪了闪,那微弱的光照入尤念的心底迅速燃起火焰, 尤念懂了,她被子一拉红着脸转身,闷闷的嘟囔道:“你笑什么笑啊。”

有那么好笑吗?

尤念郁闷的想:裴然这人实在太坏了,真真是哪哪儿都坏就连笑起来都不像什么好东西。

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他刚才无声低笑的样子,尤念的嘴角不自觉就上扬了。

欸,看得她……都想跟着笑了。

这人果然坏透了,一点儿也不安好心。

……

尤念这场病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些天裴然每天都会来看她,经过那一天的相处,两人再也无法恢复敌对关系。

话已经说得很开了,两人之间的有些误会根本就不是误会,醒来后尤念仍旧很清晰记得生病时裴然对她说的那些话,倘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翻到的那些合同书思路就要重新去想。

“裴然,那些合同书……”有些话一旦问出口,那么接二连三的疑问就都藏不住了。

婚后两年,两人除了最开始的几月相处和谐,其余时间都是矛盾与冷战。

尤念沉默又总爱妥协,而她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又是裴然最看不惯的,一个不说,一个不解释,再加上还有人从中挑唆,于是两人的隔阂越来越大,等到裴然察觉到问题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些合同书,都是真的。”裴然帮她接完了那句话。

前几天尤念生病,很多事情他都不方便说,今天他不单单是来看她的,还把尤念当初看到的那些合同书带来了。

与上次不同,这次他带来的是完整的合同。

“当时你发现这些合同的时候,我气你又和裴楚见面,同时也知道你听不进去我的话,所以对此我没也没什么解释,然而等我想要解释的时候,已经晚了。”

裴然将那些合同一张张摆在尤念面前,在看到某一张的时候,他抬眸对尤念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当我开车追出去发现你已经出车祸的时候,我有多慌。”

他长这么大以来,还从不知道手指哆嗦是个什么感觉,当时却是知道了。

裴然当时追着救护车跑时是发了狠的,他想如果尤念不死,等她醒来之后他一定要给她一个狠狠地惩罚。

既然她这么爱逃跑,那他就把她的腿脚敲断,把她丢回那座让她肯对他求饶的小岛上,直接把她锁上一辈子,可是真正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有些话,他想解释,却再也没机会说了。

不过还好,如今机会又来了。

这几份合同书都很厚,尤其是关于离婚后财产转让的部分,裴然对此却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

他手中还握着最后一张白纸,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他的视线落在上面久久不放,尤念觉得奇怪,望过去时就看到白纸背面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暗红,像是干涸很久的血迹。

不知怎的,看着裴然手中的那张白纸,尤念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就好像……她很早很早之前有看过这张纸。

“念念,你知道为什么在你恢复记忆后,你多次提到那些合同书,我只是单薄说着误会却从不肯辩解一句吗?”

裴然握着那张纸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嘴角微微一弯,他缓慢的将那张纸放在尤念眼前,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对你所有的解释,都要建立在你相信我是爱你的前提上。”

从很早之前,裴然就以自己下了一个局,他是以自己爱尤念的名义与周贝才谈成了这些合同,就在周贝才第一次自杀未遂后。

那年大雪,满地的雪白不染尘埃,而裴然见到尤念的时候,却感觉她的脸色比这雪地还要白,还要冷。

当时尤念也只是个小姑娘,她脆弱又敏感,亲眼目睹到周贝才自杀后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当时她只是抓着裴然的手,一声声小声说着:“我妈妈也不要了,她也不要我了……”

她当时太崩溃了,脑中关于母亲自杀时的记忆十分混乱,虽然当时知道自己母亲给她留了遗书,可是她并不肯看,等到周贝才抢救回来对她承诺不会再自杀后,她也选择性遗忘了这段记忆,这张染血的遗书,她就更是没有看。

尤念没有想过,当时自己含泪只匆匆瞥过一眼就抛弃的‘遗书’,没想到裴然还一直留着;她更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看到上面的内容。

因为儿时的经历,周贝才的思想扭曲又偏激,她的这种情绪也带到了自己的遗书中,通篇读下来,她字里行间都是要让尤念变成有钱人,不过周贝才思想转变了一点,她不再让尤念去巴结裴正阳,而是要让她好好和裴然相处,因为她在遗书中写了这样一句话:

【念念,我看的出来,裴然他很喜欢你。】

说来搞笑,当时局中的尤念没有察觉出裴然喜欢自己,裴老爷子和裴然的亲人也没察觉出来,就连裴然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周贝才竟然一眼就看穿了。

裴然是天子骄子,他从小被人捧着长大,他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所以他只是随心所欲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最后他这种懵懂的情绪,却是被周贝才点破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裴然才认清了自己的心。

是的,他的确喜欢尤念。

当时他的想法很多,还只是个少年的他只单单是看着尤念,就生出一种将她占为己有的心思,他向来目的性很强,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看到尤念因为母亲自杀的事情而颓废堕落的时候,他拿着这封遗书去找了裴爷爷,他说——

他要娶尤念。

在尤念颓废封闭的那段时间里,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醒来后,曾试图再次自杀过。

她也不会知道,为了能够让周贝才有活下去的心,裴然拿着那张遗书单独见过周贝才,骄傲的少年神情中满满都是冷漠,他看着周贝才含笑着刺激道:“阿姨,这封遗书念念没有看到的呢。”

“你大可以继续自杀,不过你放心,你死后我会立刻让尤念滚出裴家,而且一分钱也不会给她。”

裴然了解过周贝才儿时的经历,为了让周贝才有活下去的心,他慢悠悠说道:“啧。无依无靠失去双亲的少女很快就要流落街头,以后还要靠乞讨为生了。”

说着他嗤笑了一声:“你死后你的女儿也要走上你曾经的老路,想想就觉得有些可怜。”

“阿姨,您知不知道您这封遗书,念念就算是看到了也不会照做的,因为她不喜欢我的,你死后她就自由了,她只会离得我远远的,顺便离得裴家远远的。”

不得不说,当时裴然说的话真是字字句句都扎到了周贝才的心上,她原本死灰般的心重新粘合在一起,从病床上虚弱的坐起来后,她冷冷的问裴然:“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