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左手。

金四爷再次低叱一声,楚留香的人就立刻又被抡了出去!

眼看着他又要撞上桥边的石柱。

这次金四爷既没有转身的意思,也没有准备再走的意思。

他目光灼灼,眨也不眨的盯着楚留香。

几十个人站在这里,四下里却静得像完全没有人一样。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喝彩。

这些人已被训练得铁石般冷静,金四爷一招得手,他们甚至连手里已张满了的弓弦都没有颤动一下。

但他们的眼睛却也不能不去看楚留香。

在每个人的计算中,都认为这是楚留香的头要撞上石柱的时候。

楚留香的身子突然凌空一转——就像是鱼在水中一转。

这一转非但没有丝毫勉强,而且优美文雅如舞蹈。

看到楚留香的轻功身法,简直就好像看着一个久经训练的苗条舞姿,在你面前随着乐声起舞一样。

几乎就在他转身的同一刹那间,他的人已回到金四爷面前。

金四爷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突又出手。

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看见楚留香的身子又被抡起,死鱼般被摔了出去,只不过换了个不同的姿势而已。

但他回来的方法却还是和刚才一样。

眼见着他要撞上石柱时,他身子突又一转,人已回到金四爷面前。

只听一声霹雳般的大喝!

金四爷的身子似已暴长半尺,似已将全身力量都用作这孤注一掷。

楚留香的人箭一般向后飞出。

他第四次被摔出去。

这一摔之力何止千斤,楚留香的人似已完全失去控制!

在这种力量下,根本就没有人还能控制自己。

眼看着他这次势必已将撞上石柱,但却忽然从石柱拦杆间穿了过去。

他脚尖勾住了石柱,用力一勾,忽然又从栏杆间穿了回来,来势仿佛比去势还急,到了金四爷面前,才突然转身。

就像是鱼在水中轻轻一转。

然后他的人就轻飘飘的落在金四爷面前,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懒懒散散的微笑,就好像始终都一直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动过。

没有人动,没有人出声。

但每个人眼睛都不禁露出惊叹之色。

这一战虽然是他们亲眼看见的,但直到现在,他们几乎还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有很多种,但大多数人却都属于同一种。

这种人做的每件事,几乎都在预料中——在别人的预料中,也在自己预料中。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工作,然后就等着收获。

他们总不会有太大的欢乐,也不会有太大的痛苦,他们平平凡凡的活着,很少会引起别人的惊奇,也不会被人羡慕。但他们却是这世界不可缺少的。

楚留香不是这种人。

他做的每件事,几乎都不是别人预料得到的,几乎难以令人相信。因为他天生就是个传奇人物。

火把的火光在闪动。闪动的火光,照着金四爷的脸。

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额上却似已有汗珠在火光下闪动。

他凝视着楚留香,目光已有很久很久没有移动。

楚留香还在微笑着。

金四爷忽然道:“好,好功夫。”

楚留香微笑道:“你的功夫也不错。”

还是和刚才同样的两句话,但现在听起来,味道却已不同。

金四爷忽然转身,慢慢的走回去,坐下来,椅子宽大而舒服。

楚留香却只有站着。

金四爷看着他站在那里,脸上还是一丝表情也没有,汗却已干了。

楚留香忽也转过身,走回那水阁。

金四爷看着他,既没有阻拦,也没有开口。

过了半晌,就看到楚留香又走了出来,搬着张椅子走了出来。

他将椅子放到金四爷对面,坐下。椅子宽大而舒服。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面对面的看着,谁也没有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四爷忽然挥了挥手。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弓已收弦,刀已入鞘,数十人同时退入黑暗中,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连脚步声都没有。只有桥头的两个人,仍然高举着火把,石像般站在那里。

火焰在闪动。

金四爷突又挥了挥手,道:“酒来。”

他说的话就好像某种神奇的魔咒。忽然间,酒菜已摆在桌上,桌子已摆在他们面前。食盒中摆着八色菜,精致而悦目。

酒是琥珀色的。斟满金杯。

金四爷慢慢的举起金杯,道:“请。”

楚留香举杯一饮而尽,道:“好酒。”

金四爷道:“英雄当饮好酒。”

楚留香道:“不敢。”

金四爷沉声道:“昔日青梅煮酒,快论英雄,佳话永传千古,却不知今日之你我,是否能比得上昔日之刘曹?”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道:“比不上。至少我比不上。”

金四爷道:“怎见得?”

楚留香道:“英雄绝不会坐在别人的圈套里走不出去。”

金四爷沉下了脸,默默良久,一字字道:“人若还在圈套里,怎能舒舒服服的坐着?”

圈套里的人总是躺着的。

楚留香目光闪动,微笑道:“如此说来,莫非我已走了出去?”

金四爷道:“那还得看你。”

楚留香道:“哦?”

金四爷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长叹一声,道:“你做过父亲没有?”

楚留香道:“没有。”

金四爷道:“但为人子的,总该明白做父亲并不是件容易事。”

楚留香道:“的确不容易。”

金四爷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消沉,倾满金杯,一饮而尽,长叹道:“尤其是做一个垂死女儿的父亲,那更不容易。”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