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才壮起胆子,回头一看——
风在吹,树影在动,哪有什么人?
明明没有人,但她却偏偏又好像看到了一条人影在她回头的那一瞬间躲人了树后,身法快得简直就好像鬼魅一样。
“世上哪有身法如此快的人,除非是楚留香。”
计算时间,楚留香现在早已应该进了那山洞,说不定早已被山洞里那些怪人砍下了脑袋。
“现在他说不定已经变成了个无头鬼,而且还是个糊涂鬼,连自己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卜阿鹃又想笑了,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就是笑不出来。
楚留香活着时已经够难缠的了,若真变成了鬼,那还得了?
卜阿鹃拼命打马,只希望快点走完这条山路,快点天亮。
忽然间,风中缥缥缈缈的传来一阵阵哀呼声!
“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来……”
一阵风吹过,树上好像摇摇晃晃站着条人影,有手有腿,身子也是完完整整的,就是没有头。
卜阿鹃全身的毛发倒竖了起来,想瞪大眼睛看清楚些。
但她的眼睛一眨,那没有头的鬼影子也不见了。
“还我的头来,还我的头来——”
哀呼声还是若有若无,似远似近的在风中飘动着。
这呼声本是卜担夫用来吓楚留香的,她本来觉得很好玩。
现在,她才发觉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玩。
她衣裳已被冷汗湿透。
忽然间,黑影又一闪,经马头上掠过。
还是那条没有头的鬼影子。
这匹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卜阿鹃本来可以夹紧马鞍的。
她骑术本不弱。
但现在她两条腿却好像已有点发软,竟被掀下了马背,一跤重重的跌在路上,眼前冒出金星。
再看那条鬼影子,又飘到了另一株树上。
树林在风中摇晃,这影子也随着树枝在摇晃。
除了楚留香外,谁有这么高的轻功?
卜阿鹃用尽全身力气,大叫道:“我知道你是楚留香,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影子在树上格格的笑了起来,阴森森的笑着道:“当然是鬼,人怎么会没有头?”
卜阿鹃咬着嘴唇,道:“你……你的头藏在衣服里?”
这影子忽然大笑,道:“这次你总算说对了。”
笑声中,楚留香的头已从衣服里钻了出来。
这证明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是笑话就是闹剧,若发生在你自己身上,就变成悲剧了。
卜阿鹃的两条腿忽然不软了,一跳就跳了起来,用力拍着身上的土,冷笑着道:“你以为你能骗得到我?我早就知道是你了。”
楚留香道:“哦?你既然早已知道了,为什么会害怕呢?”
卜阿鹃恨恨道:“谁害怕?无论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你。”
楚留香眨眨眼,笑道:“那么刚才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是谁呢?”
卜阿鹃大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也没什么稀奇。”
楚留香道:“要什么事才算稀奇?”
卜阿鹃冷笑道:“堂堂的楚香帅居然等在路上装神扮鬼的吓女人,那才叫稀奇,以后我若说出来,丢人的不是我,是你。”
楚留香道:“我只看见有人骑着我的马,还以为是个偷马的小贼,怎么知道是你?”
他笑了笑,忽然道:“你本来岂非应该在家里等我的?”
卜阿鹃叫了起来,道:“你呢?你本来应该在那山洞里的,你为什么不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原因说来就很复杂了,你想不想听?”
卜阿鹃道:“你说。”
楚留香道:“第一,卜担夫根本不是你老公,他也根本不叫卜担夫。”
卜阿鹃道:“谁说的?”
楚留香神秘一笑道:“我说的,因为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
卜阿鹃道:“他是谁?”
楚留香道:“他姓孙,叫不空,人称‘七十一变’,那意思就是说他诡计多端,比起孙悟空来也只不过少了一变,昔年本是下五门的第一高手,近十年来,也不知为了什么突然销声匿迹,今年算来应该已有六十三四了,只因他练的是童子功,所以看来还年轻。”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简直就好像在背家谱似的。
卜阿鹃已听得怔住了。
楚留香又道:“就因为他练的是童子功,平生没有犯淫戒,所以才能活到现在,一个练童子功的人,当然不会娶老婆。”
卜阿鹃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想不到连他那种人的事,你也这么清楚,看来你八成也是他一路的。”
楚留香笑道:“莫忘了别人总说我是盗贼中的大元帅,一个做大元帅的人若连自己属下的来历都弄不清,还混什么?岂非也不如去死了算了。”
卜阿鹃眼珠子一转,冷冷道:“只可惜这位大元帅已眼见要进棺材。”
楚留香淡淡笑道:“只可惜我说了第一,当然还有第二。”
卜阿鹃道:“第二?”
楚留香道:“第二,你那把梳子既不是‘妒夫木’,头上抹的也不是‘情人油’。”
卜阿鹃脸上变了色,瞪眼道:“谁说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说的,因为我知道你头上抹的是京城“袁华斋’’的茉莉花油,是这家老店的独门秘方配制出来的,香味特别清雅,所以要卖八钱银子一两,而且只此一家出售,别无分号。”
卜阿鹃眼睛瞪得更大,道:“你怎么知道的?”
楚留香道:“我闻得出。”
卜阿鹃道:“你鼻子不是不灵么?”
楚留香笑道:“我鼻子有时不灵,有时候也很灵,那得看情形。”
卜阿鹃道:“看什么情形?”
楚留香道:“看我闻的是什么,闻到狗屎、迷药时,我鼻子当然不灵,闻到漂亮女人身上的脂胭花粉时,我鼻子也许比谁都灵得多。”
卜阿鹃咬紧了牙,恨恨道:“难怪别人说你是个色鬼,看来果然一点也不错。”
楚留香道:“过奖过奖。”
卜阿鹃道:“你说了第二,是不是还有第三?”
楚留香道:“有。”
他微笑着接道:“第三,我忽然想起住在那山洞里是什么人了。”
卜阿鹃眨眨眼道:“是什么人?”
楚留香道:“是一家姓麻的人,麻烦的麻,无论谁去惹他们,就是在惹麻烦。”
卜阿鹃冷笑道:“真想不到,楚留香居然也有害怕的人。”
楚留香道:“我别的都不怕,就只怕麻烦。”
卜阿鹃冷冷道:“只可惜现在你早已有了麻烦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