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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星期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说真的,这比梦游真的出现还要让我觉得难熬。在学校里,我总显神情郁郁,一星期都没有想到去约会诗织,以至于消息灵通人士好雄不得不跑过来提醒我:“喂,该约一下诗织出去了,不然她会开始冷淡你的!”
他看了看我的表情,把手里刚打开的饮料递给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怎么灰头土脸的?”
“没什么,大概是临近毕业,太紧张了吧。”我回答。
“不会有问题的,”好雄安慰我,“这三年来,为了得到诗织的青睐,你小子可是在很拼命地学习呢!”
我附和着他点点头。再好的成绩也没办法改变梦游的事实呀。
这一天我的心里沉甸甸的,爱情和前途的双重压力让我脑子昏昏沉沉,吃完晚饭就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唉声叹气,很早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一夜又做了很多梦,但我半个都记不起来。
早上起床后按照惯例检查身体和衣物,好像并没有什么意外,但是等等!衣服上,尤其是衣袖和裤腿上,好像带了点异味,此外房间里隐隐有一点腐臭味。我的心猛然抽紧了,吸溜着鼻子,顺着臭气的来源,来到了书桌的抽屉旁。没错,臭味是从书桌里钻出来的。
里面会放着什么?一只断掌?一颗人头?我颤抖着,但终于还是不得不拉开抽屉。我的眼睛紧闭着,直到那腐臭的气味几乎要熏得我呕吐起来,才睁开眼往抽屉里看。
抽屉里放着一个塑料袋,透过透明的袋身,可以看到里面包裹着毛茸茸黑乎乎的一团东西。我仔细分辨,忽然看清了嘴、鼻子和爪子。
就像是又一次遭到了纽绪的电击,我看着这个塑料袋,不知所措。这是隔壁山田家的黑猫,昨天刚刚死去。家长山田老头瘫痪多年,脾气古怪,唯一的陪伴就是这只和他一样古怪的黑猫,让家人们很看不惯。终于盼到黑猫死去——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下了毒——家人迫不及待地把它裹进塑料袋,扔到了垃圾桶里,甚至都没想到挖个坑把它埋掉。昨晚放学时,我正看到这一幕,还在嘀咕着死猫会不会传染细菌呢。——但现在,这只猫竟然出现在我的抽屉里。我扑到玄关,抓起我的鞋,果然也带了点垃圾的臭气。
我几乎可以想象,昨天晚上,当我沉入梦乡后,是怎么样偷偷地溜出家门,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找出那只死猫,又把它带回房间,放进抽屉的。
这么算起来,截止到现在,我已经梦游过三次了。第一次,我跑到了附近的公园,蹭回来一块树皮;第二次,我在街边花坛里穿过,弄断了一根树枝;第三次,我从垃圾箱里捡回来一只死猫。
据说梦游中的动作是人潜意识的反应。那么,这三桩莫名其妙的举动,代表了我怎么样的潜意识呢?
我努力地分析着。第一件事,大概是因为我梦到了和诗织的童年。第二件、第三件,也会和诗织有关吗?
我好像的确曾经带着诗织偷偷地摘花,结果被大人发现了,害得两个人一起被责骂。诗织也好像真的偷偷收养过一只流浪的小猫,后来被强迫扔掉了。那一次她的眼睛都哭肿了。
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怀念和诗织在一起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吗?
四、
这一天之后,我越来越恐惧,越来越不敢睡觉,好多晚上都要等到实在熬不住的时候才能入睡,有时候又会突如其来地特别困,连功课都顾不上做就睡了。而我的精力也变得很差,头脑总是晕乎乎的,上课时无精打采,甚至有几次趴在课桌上就开始打呼噜。
“瞧瞧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老师很恼火,“之前你向我进行毕业咨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只要你持续努力,进入一流企业工作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但再看看现在的样子,只怕三流企业都没希望!”
我低着头,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听着老师训斥。其实什么一流企业一流大学之类的,都不是我现在思考的重点了。我早就陷进了深深的恐慌中,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梦游症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不知道我在任何一天一觉醒来会身处何方、会发现自己干下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但你越是害怕什么,什么就偏偏会找上你。一月下旬刚刚到来,一次更为糟糕的梦游发生了。
那一天早上刚醒,我就发现自己身上粘糊糊的,好像是睡觉的时候出了一身大汗。起身之后,再摸摸昨晚脱下的衣服,发现也是潮湿的。我明白,我又梦游了。然而除了汗水之外,我并不能找到其他任何特殊的东西,所以暂时无法辨别,我究竟干了些什么。
这种感觉真让人不愉快,就好像背上有什么地方发痒,却怎么也找不到具体痒处一样,简直恨不能把整个背上的皮都抓破了。这一天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始终不得要领。就这样一直到了下午参加篮球社社团活动时,答案才浮出水面。
刚到篮球馆门口,就听到里面闹闹嚷嚷的,好像不良少年在打群架。进去后一看,不过是队长在训斥一年级新队员。队长嗓门嘹亮,一个人开口训话就好像有几十只鸭子在聒噪。
“我说过无数遍了,每天训练完之后,所有篮球都要擦干净收好,地板要擦亮。你们的耳朵都长到鼻子上去了吗?”队长怒吼着。
我进去一看,也不禁皱起眉头。球车被拉到了场地中央,篮球散落得到处都是,地板上处处是脚印,难怪队长要生气。他可是个非常要求细节的人,尤其在诗织担任经理后,这种要求的程度增加了不止一倍,很多新队员都被他训得整晚整晚地做恶梦。
“可是……可是昨天训练结束后,我们明明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的。”一名新生小声辩解说。话音未落,就被队长重重一拳砸到头顶上。
“胡说,我的眼睛是瞎的吗?”队长的声音快要把球馆的房顶掀起来了,“要不然就是这些球会走路,还长出脚穿上了球鞋在地板上乱踩,对吗?”
这之后他说了什么话我就没注意听了。那句话提醒了我,球肯定不会走路,更加不会长脚,它们之所以被扔得乱七八糟,肯定是有人在训练结束后又趁着大家都离开后溜了进来,弄成现在这样。而这个可恶的罪犯……多半就是我吧。我想起了早上起床时自己身上的汗水,现在有答案了。
训练的时候我状态很差,分组对抗更是一塌糊涂,运球运到脚脖子上,近在咫尺的上篮都能弹框而出,我想站在场外观战的诗织一定很失望。看在我是老队员,队长不好当众训斥我,只是让我先回去休息。我灰溜溜地离去,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一次的梦游。
这是我的第四次梦游了,距离远远超过了之前的那三次。我居然在睡梦中一个人跑到了学校篮球馆,一个人练起了球,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仅仅是因为昨天训练时,诗织看着我不佳的状态皱了一下眉头吗?为了这个,我就在潜意识的驱使下跑到篮球馆加练吗?
我开始意识到,我的梦游症越来越重了。我梦游的时间越来越长,路程变远了,做的事情也更加复杂,居然能走那么远的路来练习篮球。以后呢?还会有更复杂,后果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吗?
我需要找人帮助,这是我想了许久之后得出的结论。但问题在于,应该找谁帮助呢?如果去医院,我得了梦游症的消息就会传开,警察说不定反而会怀疑到我头上;如果去找好雄……就算好雄够朋友不会出卖我,他能帮到我什么呢?这个除了收集女孩子情报之外一无所长的家伙……我想来想去,都没能想到什么办法,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很晚。明天还要上学呢,我叹了口气,开始准备明天要用的书。这时候一个小东西从书架上滚落下来,我捡起来一看,是纽绪结奈的圣诞礼物,那个可恶的电击器。这个电击器我记得是扔在了书柜死角里里,或许是梦游时挪动了位置,所以掉下来了。就是这个电击器害得我开始梦游,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直到半夜去进行社团活动。然而……纽绪毕竟也是无意的,何况我也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我的梦游就是因为这个电击器而起。
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我可以去找纽绪帮忙吗?她是一个无视常规的疯子,但正因为如此,她并不会在意我的梦游会给外界造成什么麻烦,也就是说,她不会向外泄露。另一方面,这个疯狂的科学怪人,也许真的有办法制止我越来越重的梦游症。
这个念头让我高兴了一下下,但很快我又冷静下来。不能找纽绪。并不是因为担心她治不好,也不是害怕她可能会把我的毛病越弄越糟糕,而是因为,纽绪绝不会不索取任何代价的白白帮我。她的脑子里永远充满各种怪诞的念头,但一直苦于找不到“足够的”实验品,实际上就是说,没有实验品。毕竟没有人敢于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让纽绪执行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恶魔实验。如果我去求她帮忙,那简直是送羊入虎口。我宁可梦游,也不想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切成两半,左手接到右腿上,额头上多出一只眼睛什么的。
转眼到了二月,我的高校生活还剩下最后的一个月,而且是一年中最短的一个月,难免让人有些忧伤。情人节也快要到了,可我不知道到时候能收到多少巧克力。这一个月来,因为不停地担忧着梦游的事情,我和女孩子们接触很少,她们主动约我出去,我也多半拒绝了。
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好雄告诉我,有一天中午在学校走廊上,性格活泼的朝日奈夕子主动向我打招呼,想约我下午放学后一起喝点东西,但我当时魂不守舍,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据说朝日奈回去后至少扎了三十多个草人,每个草人身上都贴着我的名字,胸口钉上了钉子,然后放进火里烧,真是听上去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和诗织也始终没有进展。情人节的时候,她会不会只送给我一块友情巧克力呢?唉,在这方面,谁也比不过伊集院丽这家伙了,每一年都是一卡车一卡车地往家里运巧克力。真不想在十四号那天看到伊集院得意洋洋的脸。
我的身边好像只剩下了好雄和优美这两兄妹。好雄还是老样子,虽然费力地收集着各种各样的女孩子们的情报,对自己身边的事物反应却很迟钝。我告诉他,我精神不振是因为天气变化着凉了,之后又告诉他我吃坏了肚子,再之后告诉他窗外总有野猫叫春,害得我睡不着觉,他居然照单全收,都相信了。
优美则有着比他哥哥更加迟钝的神经,连我的情绪变化都完全没有理会到,也正因为如此,她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疏远过我的女孩。她比我低一个年级,毕业的压力还没有到来,所以明显心情很轻松。既然我和其他女孩子接触减少了,她就不客气地补了上来。我不得不经常在放学后和她一起去弹子房打弹子游戏,或者去看她最热爱的摔角比赛。每到这种时候,我就好像变成了空气,她的视线里只有赛场中央的格斗者们,嗓子几乎要喊哑了一般给他们加油。不知怎么的,一开始那种尖叫声让我简直要窒息,现在却渐渐有一点习惯了。我想,也许这说明我已经比较习惯和优美在一起了。
此外我还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我对好雄说:“我要继续升学,不想先工作了。我打算以升入一流大学为我的目标。”
好雄很吃惊:“开什么玩笑?伊集院家的企业不是你一直想要进入的吗?而以你的成绩,也完全足够啊。”
“伊集院丽那家伙,以后迟早会继承家族的产业的。我可不想在他面前鞠躬说‘老板好’,那样我会连早饭都吐出来的。”我神色如常地撒着谎。其实和伊集院半点关系也没有——反正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我早就看习惯了,他能给我发薪水的话,叫一声老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真正的原因在于,如果我在大学里被发现梦游,还可以进行治疗,保留我的学籍。如果在企业里被发现,就一定会被炒鱿鱼了,因此比较起来,还是升学比较好。这是我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最后想出的解决办法。我可不希望三年的努力化为泡影。
好雄劝了我很久,最后见我执意不听,也不再勉强,他自己还在为成绩不好、可能连二流大学都上不了而担忧呢。优美更无所谓了,她大概完全没有这个概念吧。我有时候模模糊糊地想,按照学校的传统,毕业之日在传说之树下向我告白的女孩,会是优美吗?可惜不是诗织……以后的几天,我又遇上了一两次梦游,睡觉前把自己绑在床上也无济于事,不过运气还好,并没有干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正当我以为,我可以这样将将就就地迎来情人节,然后平静地渡过毕业考试时,我遇上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梦游,这一次梦游,是比之前深夜跑到篮球馆里去发疯更加恶劣、或者说恶劣十倍的事件。那就是杀人无尾熊的逃跑事件了。
五、
关于无尾熊逃跑事件,请各位读者翻到本文最开头的那一段,讲述了好雄通知我该起事件的具体过程,此处不再赘述第二遍了。各位只需要知道,这是一个大麻烦,那就足够了。
我坐在书桌旁,一点一点梳理着记忆,回忆着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前一天是星期天,在好熊一次次地鼓励下,我终于成功约到了诗织去动物园。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冷淡,只是默默地从一个笼子走向下一个笼子,很少说话。倒是看完无尾熊之后,诗织感叹了一句:“其实无尾熊真的很可怜,这里不是它的家呀,也难怪它脾气那么不好。”
当时我好像是随便说了个笑话,把诗织的伤感岔了过去,但显然这件事一直留在我的脑子里并没有过去。现在我该怎么办?一定是我梦游的时候放跑了无尾熊,这头无尾熊可能在附近造成大麻烦,甚至于……杀人。如果真有人被无尾熊袭击了,那岂不都是我的错?我浑身发抖,抱着肩膀缩在床上,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我觉得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警察,但再一想:无尾熊已经跑了,告诉警察有什么用呢?难道无尾熊会躲在我家的壁橱里等着警察上门吗?
这件事给我带来的恐怖意义在于:我犯罪了。这已经不再像之前四次的梦游那样,只是做一些无意义的小事,即便是从垃圾堆里捡回一只死猫,除了恶心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危害。但这次不同,我放走了危险的杀人无尾熊,可能会变成一个间接杀人犯。这已经不只是失去诗织、失去进入一流企业机会的问题了。
这是我会不会被关进监狱的问题。那样的话,我的人生就彻底被毁了。
无法可想。我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几天,表面看来还算平静。失踪的无尾熊在逃跑了三天之后被抓住了,抓住它的不是别人,正是我想要求助的纽绪结奈。原来那只无尾熊流窜了几天之后,不知怎么地居然在黄昏之后闯进了我所在的光辉高校。
幸好那时候学校已经放学了,所以校园内并没有其他学生,除了一个人,那就是纽绪。她习惯性地在实验室里待到很晚,做着那些让旁人胆战心惊的实验。无尾熊在校园里逛啊逛啊,终于一不小心靠近了实验室,脚步声马上被纽绪听到了。
这里不得不说明一下,纽绪虽然是个科学怪人,但毕竟还是一个女高中生,见到无尾熊这样的野兽,难免会有点受惊,所以我们就不能过分苛责她对待无尾熊的手段。事后根据兽医检验,无尾熊的屁股上被酸液烧秃了一大块皮毛,假如那里有尾巴的话,一定也会连根消失;两只前爪被冷冻起来了,大概是液氮之类的化学药品;脑袋上肿起了一个大包,鉴于纽绪所制造的古怪机械装置实在太多,谁也猜不到究竟是哪一样装置能打出类似五角星的形状;最后是……动物园的人赶到现场时,无尾熊就处在昏迷状态,足足四天后才醒过来,而且在这之后的半个月内都萎靡不堪,再也不复昔日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