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程老爷子莫名其妙要造访,其中和梁建芳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有这孙仁师其中点火。一群老家伙为了谋夺王家生子秘籍聚一起欺负晚生后辈。

这不能让他们得逞了!想到这故作神秘的朝孙仁师打个眼神,扬下巴朝苏定芳背影指了指,一副法不传六耳的高深模样。

孙大将军立刻领悟,很配合地咳嗽两声,“尿急。”说着朝我回了眼色,朝一边过去。

急中生智摆造出个方子来,直接照抄家里泡药酒的路数,反正每天一半两药酒又喝不出人命,既然能生女孩就证明大人没生理缺陷,就是运气差了点。俗括说勤能补拙,付出和收获成正比,这点上可以依照自身条件超下外频。

“就这?”老头一时找不到纸笔,情急之下撩了衣襟就朝自己指头上咬。

赶紧阻止老勇士的自残行为,飞奔回家一式两份写下配方。老孙头一份。明天梁老头来了也送上一份,免得众目睽睽之下提出来让人堪难。

一早就门口候着,全是场面上的大人物,钱管家自然不会错过这么排场的露脸机会。一身光显地站了我后面招呼各路国公、郡公,带家眷来的赶紧把女宾迎进去由颖领衔招待。二女平时不出席这么隆重的场面,可今日不同,她是事件主角。连几位很少出门的老夫人都随了老公爷们一起来了,进门就急不可耐的吵吵要看仨娃娃,拉着颖和二女俩英雄母亲问长问短,颖进出几次都是臊红个脸,定是被问得无地自容了。

我这边准备得充分。梁老头威风依旧,虽然回来后没给安排实缺,但大将军架子不倒,又是仪仗又是亲卫的,弄得我赶紧上前大礼参拜。

“你小子!”人从马上跳下来就指我鼻子开始数落,“当了云麾将军就成了笤帚尾巴,竖天上去了!老夫回来大半年光听你外面威风,三两步的路都不愿意家里坐坐,还真把老梁不当事!”

“怎么敢啊。”对这号的,得让他把架子摆足了威风耍到了才行。我晚辈,怎么屈就都不丢人,连腰都不抬一直恭身赔话,“看老将军这英姿优胜当年。小子什么胆子,被您临走一顿乱棍打得现在都不敢顺了梁府门前过。虽然心里记挂,得知老将军回京的消息也心花怒放,几次想过府去看看都提不起气,实在是怕了。这不,”说着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生子秘籍出来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低声道:“云游天下的高人指点的良方,小子就是凭这才生了一双男丁,早就想给您老将军送去,揣怀里几个月了都。”

梁建方大喜,打开方子上下乱瞅、满意的朝我肩膀全力拍了几下,差点给我弄残疾。大声笑道:“知道怕就好!怕老夫的人多了,就你小子最上路,”正说着秦、郑两位到了,梁建方顺手指过去、“你,还有你,都给老夫下来!在老人家跟前跃马扬鞭的时候还不到!”

“老杀才!”秦钰、郑弘被梁建方说得正发愣时候李绩到了,专门一拉僵绳杀威般的从梁建方身边扫过,李绩的坐骑也颇顺主人的心思,很嚣张地一翻前蹄在老梁耳边长嘶一声,喷老家伙一脸白沫。

“我怕你不行?”梁建方一辈子张狂,就是在李绩和程老爷子面前不敢造次。忿忿地一抹脸上的污渍,发现不对,赶紧小心的给秘藉揣怀里怕弄脏了,扭头指我鼻子发气道:“回头找你算账!”说罢一摔袖子进门去了。

“老都老了,就不怕再从马上掉下来?”程老爷子大红衫子胯下一匹枣红战驹飚过,红影一翻卖弄般地在李绩马前急停下来,畅快道:“今日是看娃娃来的,可不敢弄个迎新辞旧的下场。”

“天打雷劈个老不死!”李绩马鞭朝程老爷子指了指,“狗嘴不吐人言!”

火星撞地球的场面我见的多了,可对于秦钰来说是个稀罕场面,尤其这裴侍郎来得最巧,帝国最具威名的风云人物对骂场面实在精彩。郑弘明显要沉稳得多,程、苏二位对殴的场面都经历过。虽然苏定芳的当量比李绩要小一些,可从立场上看,在李绩面前郑弘还是向着程老爷子。

“这是你带的兵?”李绩马鞭转向站了程老爷子马后的郑弘。轻蔑的眼神扫了过去。

程老爷子扭头朝郑弘呵斥道:“滚一边去!还轮不到你站跟前。”

“姓程的还带不出这号的兵,也轮不到他呼来喝去!”我刚想把一脸委屈的郑弘拉开,身后就传来苏定芳护短的声音。“郑弘,过来!”

李绩哈哈一笑,朝苏定芳一摆手算是打招呼,“看来没有老夫什么事了,你俩打。我这快辞旧的人先进屋里歇着。”

“子豪兄,”崔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站我身后小声的朝我打招呼,一副赢弱的模样温声细气道:“小弟路途受了风寒,想借贵府独院一间调息整日,可否于小弟个方便?”

“不借!”这纯粹就是临阵脱逃,依军令当斩不饶。小心地将郑弘从程、苏当世两大高手中间拉出来,裴行俭才真正是苏定芳的学生,可中间受气的却是郑弘这倒雾蛋,什么世道。

今这东不好坐啊。一厅里全是长辈,彼此间还派系林立,我这小小个无聊云麾将军就可以拉出去喂鸡了。相比下秦钰就自如得多,既是庐国公的女婿又曾经参与过抢救英国公的行动。小小年纪继承秦家家业靠真本事打下的地位,在诸位老将军面前说得起话,属于仅次于王家双胞胎的焦点人物。

梁建方得了秘籍心情好,早就忘记门口被喷一脸白沫的事,是诸位老持里最不安分的人。开始担心问我一些尴尬的事,可宴席上话题一开就被老梁扯了辽东上,能看出来老头很不甘心被调换回京,口口声声不看好没有他参与的辽东战事。

一提辽东。本来还前后抨击李、苏二人的程老爷子马上就没了言语,抬抬酒杯朝我暗地一笑,意思我不用插话,让他们尽量发挥。

不知道是不是名将间的默契,李、苏两位刚还和程老爷子不共戴天,这会也忽然沉默下来。而一直没有讲话机会的裴行俭忽然来了精神,很热烈地加入到研讨队伍中去,而苏定芳则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学生卖弄,自己则悠然自得的拉我问起钓鱼中碰到的问题。

现在的情形正中我下怀,辽东已经展开的攻势成了焦点,大伙的注意力被有效的转移了,现在他们正为了水陆两军的配合问题闹的不可开交,即兴的沙盘推演立刻就在被九斤弄的乱七八糟的书房里展开了。

不能说漠不关心。推演的结果令人担忧,水军南北两个重要港口面临一个难以忽视的问题,一旦百济从中捣鬼,连接两个港口的水路就面临被百济水军切断的危险。虽然百济水军的实力不能正面同抗衡唐军,但补给线上的差池是最致命的,稍有延误就可能让进入靺鞨的陆军面临绝境。

已经有老将大发雷霍了,按如今唐军的分布来看,能在这么不成熟条件下出兵的统帅简直禽兽不如。

“早就说先除掉百济,将水路联成一线才好给掇靺鞨!”一向很少说话的孙仁师用力地拍打书案,“既然用了水师,就不能给人拦腰截断的机会!”

“这不是水师一家的问题,”裴行俭凝重地拿了几面小旗插了松漠都督府周边,“这边东突蔽余孽未平,一旦水师吃紧军备运不上来,这帮人趁机对从大军背后发起攻击才最致命。前有靺鞨精兵,后有突厥余孽,水师又被百济延滞难以全力提供军资,”说着一路把旗子插过百济和倭国之间的水域,“一旦形成这副攻不成守不住的局面,就由不得别人起贰心。”

苏定芳满意自己学生的表现,至少从理论上可能出现这种难以应付的状况。骨牌般的连锁反应会让大唐在东北十数年的苦心经营付之一炬,而松漠、营州两地本就是外族聚集,前方胜利无所谓,一旦失败,甚至会导致内陆外族哗变自立,这样下来河北道大部都会陷入乱局之中。

这边正说着,忽然管家带了两位军武上的中级军官进来了,是找孙仁师的,东北急报,召集议事。

前后小半个时辰里,数位在职的老将都按到同样的军令,好好的宴席刚吃了一半就成了空局,程老爷子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和李绩对望一眼,急匆匆离去。

什么大事?前线还没正式开打,不会发生刚刚推演中那么棘手的变故吧?想到这心中愤愤不平,咱也是将军,咋不叫咱去议事?不行,得去左武卫一趟,免得时间长了没了影响力,种田的将军也有尊严,不能那啥!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变局

更新时间:2007-7-3 23:39:00 本章字数:3318

怎么会这样?本以为是辽东的战报,谁知却是余吾州(骨利干,贝加尔湖周地区,北至金安,南接乌兰巴托,版图上看是大唐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实则为外族自治。突厥人在收服铁勒、失违、石跌等族后势力大涨,名义上归附大唐,却伺机复国,谋图黑山以至阴山水草丰美之地)叛乱。

东突余孽趁大唐兵力东移之机,结十数部十万之众闪击结骨(黠戞斯,坚昆都督府,前苏联新西伯利亚以东),与结骨七部族结成反唐同盟,并迎回颉利族亲阿史那哚呔立为可汗,一举将黑山(乌兰巴托)以北数千里地域划入囊中。

搞什么搞?莫名其妙。军报看得我迷糊,突厥人脑子进水了?那边说是大唐版图,其实和突厥自治区没什么两样,又没重兵看守,又没派人执政,那从新西伯利亚到贝加尔湖那么大地界还不够你区区几十万人折腾,非得图个好听自立为王要复国,实在不理解这伙人怎么想的。

好笑很,一群神经病。还立新可汗,这边正儿八经的颉利长孙郑弘将军不迎,弄个八杆子打不到的族亲当可汗算什么说法?

兴师动众的找老将们开会,要我说连理都不用理,以前还担心这帮野人南下骚扰联合南边的突厥余部作乱,现如今南边的突厥同胞都不答应这帮老乡乱来,兴高采烈垦荒挣钱盖洋房娶媳妇呢,你们这帮穷鬼这么一闹明显是不给乡亲们面子,抓来先种五十年地再说!

“说胡话,”兰陵对我这番判断实在不好评价,“隔了好几千里抓来种地?茫茫大漠的,人家倒是愿意过来,这边事享惯了的可不打算过去。不懂别乱咋呼,朝廷正头疼呢!”

也是。一南一北虽说以前是老乡,一边是被迫迁徒到寒北之地苟延残喘,一边归服王化为过上小康生活而吞斗,生活习性逐渐分化,说老乡的确有点牵强

这次有点难住我了,号称大好河山走遍的人没去过那么远的地界。连乌兰巴托都成了气候温暖的南方,唐帝国版图大得有点超乎相像了。在取暖设备极其落后的唐代,实在不知道余吾州的民众是怎么在恶劣的条件下生存的,想到这有点同情那帮叛匪了。

“数十万众的恶狼啊,茫茫大漠上飘忽不定,即便百万大军清剿也未必奏效。何况北边如今连五万军兵都难以凑齐。”兰陵托了下巴杞人忧天的样子很动人,让人不禁想起多年前征剿高丽时的情景。所谓风华绝代也就是这拧眉沉思的一瞬间吧。

夫妻多年,随了时间的推移。彼此间能吸引对方的东西越来越少。一旦过了适应期,真正认可对方的时候,所有激情就会逐渐淡漠下来。一切都变成了习惯。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莫名的感动在平静的心湖里荡起一丝涟漪,和忧国忧民无关。所有的大道理在我这里一文不值,就是喜欢看兰陵现在的表情,很美。

美得很,数十万恶狼人不错,至少让我夫妻俩重温了久违的那啥。当然,甘蔗被我这个启蒙老师派去观察蚂蚁的生活习性了,发给他一把小铲子,告诉他在地表下有一只肥胖的蚂蚁王后,将她生擒后押送来见我,有重赏。

“哪有这么折腾孩子的?”兰陵赖我身上不下来,屈腿钳在我腰不住在人颈子上喷热气,轻笑道:“郎君打算怎么处置那个王后呢?”

“你不服?”生化战士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指东打西攻无不克!

“妾身可不敢说不服。”兰陵咬了我耳垂厮磨,娇气道:“就不知咱家笃娃生擒那王后得多少时日……”

哼哼……怪笑两声,“哪就是心里依旧质疑老夫能力!放心,小屁孩一天也给人家挖不出来。收拾你,转过去!”雷厉风行,扳鞍认蹬。

“这就是蚂蚁王后啊!”兰陵脸上红晕未褪,压抑着胸口的起伏朝我狠瞪一眼。我则正坐了案几假装检查甘蔗功课的模样暗地猛擦额头汗水。

这臭孩子,小小年纪不说身体力行,先学会请救兵了。翻云覆雨间外面就响起叫门声,吓得雷公电母俩满塌找衣服朝身上套,连内衫都没来及穿就精腿跨了个外氅,一撩衣襟里面空空荡荡。

兰陵好不到哪去,塌上一片狼籍也顾不得收拾,一气连床单带我的内衫卷成一团塞了塌底,开门时候又发现连自个的腰带都卷进去了,胡乱拿了个披肩折了几下腰上一系,围裙一样。

从小看老,甘蔗抄家是一把好手。动用了府上侍卫若干名全副武装地抄了蚂蚁窝,还真把人家王后生擒了。这年头几乎没人知道蚂蚁里还有这么个怪模样的,兰陵瞪我几眼就被木盒里的怪生物吸引了,猛夸甘蔗有本事,这么小年纪就能亡族灭国,往后都途不可限量。

没空目睹王后芳容,找个借口狼狈逃窜。就怕路上起风把底漏了,马都没办法骑,俩腿夹了外面一层开岔的外氅一路猫步回庄子,墩墩好奇的跟了后面还不住的拿头拱我下摆,不知道主人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挨千刀的!俩嘴巴子上去都打不掉好奇心,最后它走前面我跟后面放牛的架势怪模怪样的回家。墩墩很不开心,认为我故意降低它地位,进门发脾气踢了来牵它的下人一脚,我趁乱先后宅换衣裳。

天助我也。郑弘夫人带了孩子过来和颖叙家常,现在后宅里我最大,爱咋换咋换。先洗澡,事后没清理,身上不舒服。

直到热水漫过脖子,人才松懈过来,不容易啊!有小孩就这点不好,家里还罢了,兰陵那边想过个生活和打仗一样,下次得想个更有难度的办法拖延甘蔗,憋水俩时辰?

每次想起这事就好笑,不知道程初在军中有没有感受到前线的压力。本来就准备不足,现在突厥又闹起来可谓是腹背受敌,有薛大将军头疼的。余吾州突厥反叛时机拿捏得太好,知道大唐无暇顾及他们,若等平定了靺鞨就再没机会了。

契老将军坐守西北,若分兵渡过茫茫大漠征伐余吾州得不偿失,朝廷不会干这傻事。薛仁贵的军事部署已经成型,这时候勉强北伐更说不过去,只能让东北的局势变得更混乱。

想来想去只有安北都护府自家解决了,可兵源上吃力,而且得依靠外族兵力来镇压叛乱,这就牵扯到随军的外族持功坐大的问题。按了葫芦浮起瓢,以前吃过这亏,也不好办。

正替古人担忧间,身后传来颖的声音,“怎么一回来就钻这里?阿史那夫人带了俩孩子找夫君您磕头呢。”

磕头?又磕什么头?”没事少叫人家磕头,以前磕过吧?”

“这次不同。”颖七手八脚给我从池子里扯出来,大浴巾铺天盖地的满身乱抹,“快收拾停当,收学生可不能马虎了!”

“学生?!”

“不是您,是嗣业收阿史那家的俩孩子,夫君是嗣业授业师兄,自然要过来找您磕头。嗣业和阿史那将军下了差就过府里拜会您,”颖说这里满脸骄傲,自豪的在我二头肌上捏两把,“夫君是大人物,跟您过日子总是事不尽的福,连面上都光彩。”

光彩是光彩,可这事有点太仓促,按理也该先给我打个招呼。秦钰也是,明明是最守礼法的人,这次有点过分。

可秦钰既然应了这事,我这当师兄的得给他全个面子。打扮得正式,腆了个师伯那种臭脸当堂正座,接受俩王氏兵法传人的礼拜。看着郑弘夫人欢喜的笑颜,俩孩子严肃恭敬的大礼,心里忽然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

前头才接到突厥作乱的战报,后面郑弘的孩子就拜了秦钰为师,这事情赶得太寸了。尤其颖左一句阿史那夫人,右一句阿史那将军,不禁在心里就和远方的阿史那可汗联系在一起,郑弘想干什么?

等秦钰、郑弘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跟前没别人,不等两人客套我就把话递明,当了郑弘的面先指责秦钰越礼收徒的行为。

秦钰立刻会意,一脸自责的给我行了大礼,正要赔罪间,郑弘忽然站起来朝我一揖,“王兄莫怪秦兄弟,这事小弟全责,事出无奈,还请王兄见谅!”

当然见谅,心里本来就没怪罪,就是逼了郑弘把话说清楚,现在这个时局上凡和颉利可汗扯上关系的人都不能掉以轻心,不怕郑弘有想法,就怕秦钰被无端牵扯。

“郑弘将军已经请命出征,剿灭北路叛军。”秦钰不等郑弘开口先给我解释其中原委,“若朝廷许可,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归还。郑家的孩子眼看成人,郑兄本打算托付子豪兄教管,然小弟喜爱二子聪颖,率性代子豪兄管教了。”

这话听的我心里一阵感慨,点点头,好兄弟啊!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王者归来

更新时间:2007-7-4 21:37:00 本章字数:3375

站在郑弘的角度上,要求北伐事出无奈。对于突撅起事,他虽无直接责任,但那边既然打起了颉利可汗家族的大旗,他作为颉利可汗的法定继承人,想置身于事外都不容易。

才混得有点人样了,既得朝廷青睬又获皇室信任,东宫的守备大任都交给他,可谓前途无量。但北边的叛乱可能让这一切成绩荡然无存,世人看待他的眼光又回到以前那样就万死莫赎了。

毕竟是外族,毕竟顶了这个前王孙的头街,朝廷能恢复他阿史那姓氏也就承认了这一点。招集突厥旧部归顺朝廷是郑弘这个前王孙应尽的义务,而不是在北线空虚无兵可用的情况下不闻不问。

效忠了唐王朝,顶了阿史那这个姓氏,旧部作乱首先不是背叛朝廷,而是背叛他这个名义上的王孙。即便单枪匹马壮烈敌阵中都是应该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会让自己的家族俩头受屈。

秦钰理解郑弘的难处,也明白大军在外时将士们心里最牵挂的是什么,安排好家眷才能安心作战,两个孩子才是郑弘的命,而自己那条早就不去珍惜了。说起来甚至比吐谷浑那次更凶险,上次朝廷好歹是全力以赴,这次则鞭长莫及。精兵悍卒是别指望,军需供给更是天方夜谭,自唐开国以来,从没有数千里大漠里孤军作战的先例。

只能用突厥人的方式来解决,他们用什么方式反叛,这边就什么方式镇压。说起兵法战阵的,郑弘也许不是一流,但回到草原上的阿史那王孙绝对不比开国名将差,看着眼前的郑弘就好像看到了草原上迅弛的恶狼,被困了繁华都市里多年,或许那里才是他施展的地方。

不用和秦钰说客气话,知道秦钰收郑家二子为徒所背负的风险。也不愿意朝这方面去想。这样想既对不起郑弘,更对不起秦钰,只盼了诸事顺利,郑将军得胜还朝的一天。

不理解男人们的心思,颖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夫君一身好能耐,她也天经地义的作威作福。我乐得她这个样子,男人家该让女人感受到这些。是义务,也是对家庭的责任,所以送走秦、郑二人后立马摆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架势,颖喜欢我这自架子,认为这样才是一代宗师该有的气质。

“还一代宗师,”兰陵鄙视的眼光在我身上三周天后才撇嘴道:“有一代宗师光腚而逃的么?”

“还敢笑我!”想起狼狈回家的过程就气冲牛斗,“当自己穿全一样,有本事和我门外站风头上试试。我不怕,你敢不?”

“去!不知羞。”兰陵被我说个大红脸,“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碰了你算我倒霉!”

“晚了,孩子都霉出来了,老娘们还挑肥拣瘦。”玉树临风的朝几前一坐,前氅潇洒的膝盖上一撂,二郎腿翘起来剔牙。中午农学里新品种芹菜给大宋品尝,厨子工夫是下到了,就是不知道挑筋,弄得一牙缝不爽。看来这品种除了产量高也没别的优点,刘仁轨不挑拣,吃得兴高采烈。没品位。

“这会嫌老了?”老远一脚飞过来,满案子的书本朝我脑门上砍,“良心狗吃了,若你长那模样还好意思嫌别人,镜子都能照裂开!”

看,总是这样子。老夫老妻除了打架就是相互攻击对方难以弥补的缺陷,还都比对方气长的样子。都没说错,兰陵年龄就是比我大,我模样也的确不十分迎人,所以她打我我也打她。打完后我气呼呼回家。她啐我背影咒我出门让马踢,很温馨的场面。

公主嘛。离远看那的确不同凡响,皇家风范皇家仪仗的,可耳鬓厮磨近十载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尽可以自豪地安慰自己,满大唐就我一个能享受这待遇的,虽然武艺上还有所欠缺。

“怎么又来了?没被马踢到吧?”

“当我想来?见你就烦!”二天去查甘蔗功课,兰陵觉得从小学点基础算学对往后有好处,这点和我看法一致。都是些一加一、二加二之类的傻瓜题,也没必要检查,来兰陵府上成一种习惯了。“以后和我说话规矩点,不懂得尊敬宗师么?”

“好意思啊,说说你都教人家什么了?秦钰、程初的,没见和你学了有用的本事。我还发愁呢,发愁你给笃娃教得没个样子。”兰陵这边噘嘴吊脸,还小心地朝堂外看看,轻声道:“孩子一天天大了,懂的事越来越多,下次咱俩说话可得小心,昨个打架就被看到了。”

“给他说咱俩练武,骗小孩都不会!”也是个事,甘蔗继承了我聪明灵动的高质量基因,小小就展现了超乎常人的逻辑能力,一般的谎括,比如说练武之类的那不好哄他。前头还问我到底和他妈谁厉害,我说我厉害,他不相信。

兰陵笑得满榻打滚,笑着埋怨道:“往后咱俩可得小心,你不许惹我,我才不惹你。总是让我让了你可不行,前后生五个娃了,没一点当爹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管教学生。”

“错!我学生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算了,不和你邀这功劳,就盼郑弘这次能顺利,顺利就好。”

兰陵看了我良久,缓缓道:“还算有点良心。俩学生对你都不错,秦钰这次能挡了前头收郑家的孩子为徒,不管怎么都是对你王家尽心了。你不放心么?”

“不放心啥?”兰陵问得我不舒服,补充道:“有啥不放心的。”

“生性多疑就是你最大的毛病。”兰陵摇摇头,眼神里怪怪的,“想得你信任难于上青天啊!郑弘在吐谷浑出生入死,算是重活了一回,你心底仍旧觉得不该放他出塞么?”

“你在征求我的意见?”兰陵这话戳得我心里疼,总是不给人一点余地,连我内心里不愿意想的事都揭出来。

“虽然我这夫君模样不怎么样,可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提出关键的见解。”兰陵甩甩腕子,不经意的模样道:“我和郑弘没交情。不信任外族人是应该的。你和他故交也起这个想法的话,说明这人真的不值得信任。”

“就因为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他才把孩子托付给秦钰。让世人都知道,这次去就没有打算能活着回来,这还不够?”与其说给兰陵听,不如说是安慰自己。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世界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是条定理。即便是一千五百年后都没变。郑弘和我不是一类人,最起码我没勇气带了两千人去冲杀吐蕃主力,勇气这个东西非常重要,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谋反叛乱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郑弘具备这样的条件。

兰陵点点头,“我朝外族将领不少,得重用的盈百,可这次不同。若搁在你、我头上,谁能为了外族朝自己族亲下手?”

兰陵这话有点不地道,这是变相把郑弘比喻为突奸。从上位者角度来看的话,连自己的族人都不放过的人。就算贡献再大也失去了被信任的机会。以前也有个阿史那将军助李世民攻打东突厥,过世后享受陪葬昭陵的荣誉,但出发点和郑弘不同,所以郑弘的请战书让李家倍感头疼。

一旦批准郑弘的要求,那就得给他相应的地位。北边无兵可派,即便派了也不适应级北大漠里行军作战,唯一途经就是给郑弘彻底正名,以颉利可汗王位继承人的身份在黑山一带招集突厥旧部,打理出一支能在草原上和叛匪抗衡的外族精锐。

此一时彼一时,一旦实施后。草原上立该多出一个以郑弘为首的异族势力,而且是经唐王朝一手扶植。若不生变的话,这个新势力是把守北部边陲的恶狼,反之则叫养虎为患。

即便郑弘忠心耿耿,他还有儿子,将来还有孙子,总有一代不对劲的,总是个祸患。

没办法解决,至少现在这个条件下束手无策,版图太大带来的负面影响。若建议放弃北寒之地的话。兰陵这会就能跳起来抽我俩耳把子。“若郑弘平叛后让他带族人南迁,反正陇右地方大。划一片给他们种地去。是吧,咱也缺劳动力。”

这话给两人都逗笑了,兰陵举手空打一下,“那可把这帮人美死了,杀来杀去还不是为了能回南边?关键是你前脚迁走,后脚又来个别的什么族,又叛乱,又平叛,又南迁?”

“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现在没有,往后也不会有。若真要我表明立场的话,郑弘北上是现有最合算的策略,没人比他更合适,也不会给国家带来太大的负担。”

“圣上也是这么说的。”兰陵赞赏的目光朝我投来,“还是你们男人家果决,要不说这国事上女人不插嘴呢,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的。”

“行了,别谦虚,指桑骂槐的时候别把自己放我们男人阵容里显摆。”看不上她这样子,一到了抨击别人时候就改换自己性别,好像她能那啥一样。松口气,既然圣上都决定的事,别人不用瞎操心,起酒宴,给突厥的新可汗饯行,宽郑可汗马到功成!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同流合污?

更新时间:2007-7-5 22:39:00 本章字数:5484

就在郑弘拨马转身的那一刻,我都没有从他表情里看出他内心的想法。没有新进可汗的王者之气,一如既往的和善,还有那临走朝我和秦钰微笑的抱拳,就好像真的在众文武官员面前把身后事托付了一样。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是我交友的原则,郑弘在内,和我的交往也仅仅点到为止。其中当然不包括秦钰和程初,师生、朋友是不能统一对待的。看来兰陵评价得对,想获得我信任异常艰难,在民风单纯朴素的年代里我这样虚伪的人着实少见。

对我来说这已经是进步了,若退回以前现代化都市里身边好友无数的我,酒桌上可以,牌场上也行,相互间借贷一小笔货币也稀松平常,这只是作给别人看而已,真正能当了所谓兄弟对待的没有,一个也没有。

这点上秦钰恰恰相反,不上路的不交,既然结交就坦诚对人,决不藏捏。不象我鬼神妖怪的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五湖四海皆知己的红火模样。

我有我的用意,秦钰有秦钰的准则,不同的观念并不影响师生间坦荡的交流。大部分话能和兰陵说,因为她是我婆娘;绝大部分话能和秦钰说,因为我信任他;全部的话嘛……我可以和庙里的泥塑神佛交流,这或许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的真正注释了。

排场散尽,秦钰默契地邀约我去街边酒肆叙话。有些事得等郑弘走了才能细说,至少我不愿意把心里的担忧担在桌面上,这点秦钰最了解了。

“怕得五年。”这是我对郑弘收平叛的初步预期,也是最让人放心的一段时期。可五年后呢?这话我正考虑是不是当了秦钰的面说出来。

“至少五年。”秦钰搁了酒肆的窗口朝北方望了望,“此次出塞举步为艰啊,单单合整南方族人就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水美草丰日子过顺的人,没有愿意深入极北苦寒之地征伐的,更何况西北突厥大部参与垦荒,已经赚得脑满肠肥了,搭弓放箭且不论,上不上得马去都两可。”

明白这不过是秦钰的冷笑话。即便是有参与垦荒的,西北突厥部族战力依旧剽悍,尤其集群作战的协调能力得到了广泛认可,东西横行数千里不为别的,全抓劳力练就的好本事。

赚是赚了,大酋长们的洋房也已经似模似样,这里洋房指的是唐式结构的庭院住宅,而族民也依样画葫芦地学了领导们大兴土木。既然有了耕地,有了稳定而丰厚的收益,一年四季不再为粮草发愁,一部分先富起来的外族很决绝地放弃了游牧传统,安然定居在垦荒地区周边。

连锁反应,陇右凡是有条件耕种地区的外族纷纷效仿,在朝廷的鼓励优惠政策催化下,各地大面积垦荒举措无往不利。说起来是棉花这种新经济作物的功劳,其实不然。这不过是借助棉花来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从兰陵那里得知,许多不宜种植棉花的地区也出现了小规模的垦荒运动,游牧民族忽然发现即便是不种棉花也能凭借了小片土地就过得衣食有靠,不用满世界放牲口还饥饱无常,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农学下放人员的功劳。

如今在陇右大部形成了一种奇怪的观念,不垦荒的就理所当然地被垦荒大族拉去充当劳力。当然这个拉字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因素。而当地的行政官员好像也放任这种行为,他们不在乎会不会发生规模有限的民族矛盾,敢拉人的必定是大族,所以冲突很快不平息,大不了其中作个和事老。只要每年呈递给朝廷一份棉粮产量大幅增长的报表,从今年的收成看,陇右的十数万驻军已经不用从关内接送补给了,这才是地方官员追求的功绩。

秦钰对这些变化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于国于民大方向是好的,可身为武将总是拿这些事来讲笑话,从秦钰的口气里倒是对反叛的那帮人有好感。这边则一律用脑满肠肥来形容。就好像狼本该是咬人的,天经地义;忽然人家刷牙洗手不干了,起早贪黑地务了农,让猎手们措手不及,哭笑不得。

透过这话让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联想,秦钰如此支持郑弘出塞就是打算培养个狼头出来,往后能让自己有在塞外驰骋猎物的机会?赶紧晃晃脑袋,我这种玄幻小说看多了的人总是这么无聊,瞎琢磨。

“五年后的郑弘兄弟不知会不会还和今天走时一般的平和。”秦钰握着酒壶朝我这边斟满,“子豪兄是不是也和小弟一般的想法呢?”

笑了。这话我不提,秦钰倒坦然地说出来,看来在我跟前他倒无所顾忌。“这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即便是郑弘不请命也有人会提出来。不管五年后什么样子,至少现在你还是郑家俩孩子的师父,虽然顶了阿史那这个外姓,可还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

“倒是俩好娃。”秦钰欣慰地点点头,“生下来就是吃过苦的,比旁人家的孩子懂道理。”说这里忽然朝我鸡贼一笑,很少见这种表情出现在秦钰脸上,看得我着实心惊。

所以说天下就没有老实人,就凭这一笑就能断定秦钰往后前途无量。我停下酒杯注视秦钰半晌,脱口问道:“家里最近战事如何?”

轮到秦钰发愣,又瞬间喷酒大笑,来不及擦拭,摆手道:“一败涂地,一败涂地!”

男人们在一起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心事,秦钰这三榔头敲不出一句话的人也不会乏味。就好比和老婆干架被大破本是个丢人窝心的事,这兄弟之间拿出来一说就忽然又娱人娱己了。

“这就好,这就好。”笑着给两人又斟满酒,“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管五年后怎么样,家里有战事就好。至于郑弘兄弟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可既然应了人家就想方设法地把学生调教好,忠君爱国嘛。”

对我来说忠君爱国不过是一句口号,什么时候喊都不过时,可在某些人心里就是人生最大的追求,比方说……我周围好像还没有这么高尚、纯粹的人。比方说岳武穆。

“岳武穆是谁?”

“我意思是刘仁轨,行了吧!”最烦兰陵寻根问底地让我解释这,解释那。一问起钱庄经营的事她就开始东拉西扯,什么崔家的钱庄不规范啊,什么甘蔗咳嗽得她揪心啊,外面一头热气地进来猛喝一肚子水,不咳嗽才怪。“这事不和你打马虎眼,朝廷既然还没允许银货流通,你钱庄暗自给客户兑换银子就是违例,今预先给你招呼声,别说后面处罚得不近人情。”

忠君爱国的事首先在钱庄就行不通,利润驱使下的产物除了祸国殃民外就再没别的功能。要不是老四举报,我还不知道钱庄有这么大胆量私下搞铜、银钱兑换,用老四的话说就是:姐夫,你也不管管!满世界闲散银钱都给钱庄换完了,咱家好几月都没正经存下银子!

太不像话!你财大势大满锅的肉捞完就算了。连汤都不给俺这种贫寒人家留?不把我这银监府大总管放眼里就是大逆不道!

“夫君坐好,听妾身给您叙述原委,别总是拉个脸杀东家罚西家,怪没意思的。”兰陵见岔不过去,开始感情贿赂,“您看啊,自打投钱采铜采银,这可都是内府上拨的钱呢。”

“说话凭良心!这是钱庄和人家户部、工部的三方协议,说白了就是你钱庄出钱从朝廷买政策,和内府有什么关系?别弄得谁都欠你内府人情一样,这事不姑息!”官员就得我这么铁面无私。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年代没红薯给我卖,只好委屈点卖点银子啥的。

“可市面铜钱越来越多嘛,银钱铁定会当了钱币用,钱庄不过是预先做个准备,又没犯你银监府的王法!”兰陵被我斥责得脸上挂不住,开始耍赖。堂堂长公主黑心钱捞得没够了?这帐不敢算,若任她这么整下去,我看国库都能给她搬李家去,不知道她跟谁学得这么无耻?“你家老四一阵子前后跑了钱庄问价呢,别腆个脸装清官,什么地方说什么话,怪没意思的。”

“啥我家老四?陈老四!”

“少作,王家三夫人的手段在京里都叫响了,你当外面都给他陈家面子?一个姑娘家前后没人敢惹,笑话。还不是你这无赖王家后面撑着。”兰陵歪个脸斜我,没理的事都叫她行遍天下,“好了,我可不和老四挣,往后你一碗水端平,新人剩旧人是常情。唉,天下男人总是没良心的多。”

这才叫倒打一耙。我掐死她?我踢死她?天下执法人员各有各的难处啊,想大义灭亲一次都不容易,这要灭起来王家就没人了。“各退一步,行吧?”

“郎君说说。”兰陵眼睛一亮,盘腿坐我跟前,还振振有词地补充道:“其实郎君心里也明白,银钱既然禁了多年,这开禁前夕总有不法之人捣鬼,与其让那帮丧尽天良的得了便宜,不如让朝廷把这笔差价用在正途上。”

“你直接骂我丧尽天良就对了,也不用一说内府就和朝廷挂钩,两码事。你李家赚钱就应该的?”真想一榔头给她脑门敲下去,这么龌龊的事放她嘴里就天下苍生受惠一般。“工部有铜、银开采的比例,下月就筹划银子流通的事三省六部都要集中协调,说起来和东征、西征一样的大事,我建议内府和崔家的钱庄也参与进来,一同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