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医生羡慕的眼光里,在王家侯爷语重心长的鼓舞下,激动得泣不成声的未来医界第一杀手终于踏上了征途。转身拍了拍周医生肩膀,"在王家庄子里委屈周医生大才了,若说这开馆授徒,王家供奉里唯您最有资格。只要是好学有德的年轻人,医生不妨多收几个,也好让您的才华有个传承。"
"才华?"周医生听了一楞,看我的眼神有点心虚。
肯定地点点头,"不是恭维,自家人没必要说客气话,我说有就肯定有!"回头就交代,往后家里每月朝牲口棚加两贯经费,起码能包住收几个新人的开销,不含糊。
周医生表情有点激动,也的确是几个供奉里最露脸的,连手把手教的新人都成了供奉,还被主家隆重地送了陇右,赫然间成了独当一面的人物,太有成就感了。
不理会周医生发痴,拉了颖就进了后宅,"回信里加一条,新派去的医生要照顾好,要尊敬,牲口和劳力任他随便整治。但是,自己人患病另找医生,切记,一定要慎重!"
颖担心地点点头,下笔如飞,信笺送了传信的快马送回,"怎么不说清那供奉就是个治牲口的?"
"给周医生个面子,免得他伤心。毕竟人家是学治人起家的,教的徒弟只会治牲口不是成了笑话?咱心里有数就对了。他在那边治的一多说不定就开窍了,小伤小病死不了几个,放心。"我也没底,可就陇右而言,大牲口还是比劳力重要些。兽医是首选,治人是副业。
这就像刘仁轨认为的那样,务农是主业,在主业搞好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地参与些造福百姓的副产业。他最近就很关心纸价,常一人偷偷摸摸跑了纸张店里调查,平时他没兴趣进这些地方,我若是不被九斤弄坏高档毛笔,也不会关心这些。
刘仁轨不会和我谈作坊的事,但他会派人和老四谈,认为纸价还是过高,愿意把刘家的那部分利润拿出来摊入成本,能降就降。这事让老四乐了好几天,别人一说起刘仁轨就一脸肃穆,但别在老四跟前提这名字,一提就会被岐视。
"宰相不必什么都懂。再说他也不是管这行地,毕竟是好心,对吧?"隔行如隔山,要搁了李义府就不会提这么幼稚的建议,懂与不懂间差距太大。
"今还问了我好些话呢。"老四见的大人物多,到没有因为和刘仁轨搭话就变得兴奋,"东拉西扯的没个要点,知道的是个宰相,不知道以为是个务农的。"
"务农的咋了!"一杆子豁翻一船人,臭生意人拽什么拽,没翻身呢。不过是有俩钱见了点市面,这年代还轮不到行商的看不起农民。
颖这边也一巴掌扇过去,训斥道:"就凭这话,明让庄户扔塘里喂鱼都不亏!务农的怎么了?"
二女笑嘻嘻,啊呀啊呀地在老四面前幸灾乐祸;九斤见小姨受窘傻不拉叽旁边叫唤起哄,嘴咧开笑得能塞个蒸馍进去。
老四瘪个嘴,不情愿地朝九斤脑门敲了一下,猛地给二女推了椅子上,得意地跑了。
颖掩嘴笑起来,朝我跟前凑凑,"近日这丫头可是见了人物,程、刘两家里跑,都知道看不起庄稼人了。您说刘大人那么高身份,有什么事值估问她个小丫头?"
我咋知道,刘仁轨爱问的多了,就找不到他不过问的事。说出利润摊成本里就能降价的话有点太不可理喻,不过显示出老刘正在对这方面起兴趣,就是关联事物的思考上还不到位。
有些话从老四嘴里说出来比我合适得多,轻了重了的,谁会和个丫头计较?也有例外,程老爷子就很计较造纸作坊为什么把他家的竹子价钱压得那么贱,能看出老头现在很无聊,故意寻点事找老四玩,一老一少很臭味相投的样子,吵起来各不相让不时还闹点小别扭。
"行善了?"兰陵晃着手里的怪首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临了递到我手上,"看看这个。"
"行啥善?"莫名其妙地接过兰陵递来的首饰端详一阵,"玻璃渣子嘛,当什么好东西?"
兰陵咯咯一笑,"你就和人不一样,人家都喜欢,就你一副能耐样子,什么都不放眼里。有本事照样也炼个渣子出来看看,光知道骗刘仁轨算什么?"
"切!"不屑地给玻璃挂饰扔回去,"我怎么敢骗精明强干的刘大人?造纸作坊的事如今王家全权做主,你老实拿你红利,少插嘴。"
"针尖大点的红利,哪个眼睛看得上了?"兰陵皱了眉眼一脸鄙夷,"当初就是个造纸作坊把我拖下水,如今又故计重施。这事你干得到是手熟,谁跟你一起时间长了都没个好处。"
"说话小心啊,良心何在?"
"良心这东西就不好说了,"兰陵随手给玻璃挂饰扔了匣子里,懒洋洋靠在塌上上下打量我,"什么事值得我这一毛不拔的郎君做出这么大善举呢?妾身可得得好好想想……"说着笑吟吟挑了我一眼,嘴里还只顾的怪声怪气,"什么事呢?"
"不嫌费劲?"量兰陵也猜不出原委,"没本事就不要想,乱猜可不行。哦,问你话呢,今年陇右垦荒的进度可不如往年了,既然辽东驻军要交官棉,不扩大种植面积可不行。"
"驻军要多少棉花你算过没?"兰陵懒洋洋斜我一眼,"以陇右现在的出产应付这点官棉绰绰有余。好像你多着急的要交官棉一样。"
"肯定着急,为国出力嘛!"这话咱说出去理直气壮,就一副不让交就拼命的架势,"不过话说回来,大家积极性这么高,朝廷多少有点鼓励不过分吧?一小点鼓励就成,总不能让我贬了袖子去陇右垦荒吧?""
"知道你想说什么。"兰陵轻笑了一阵,摆摆手,"亏不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别嘟囔了。"
"啥话!你在陇右的庄子不喝人血一样。都喝就别分大小,好像比别人高尚一样。"堕落不分早晚,当年说这些的时候还隐隐有点揪心,现在一点内疚的感觉都没有,理所当然的感觉,"还有啊,南晋昌才并了家卖首饰行当,刚你那玻璃渣子要是不好卖的话,我行善给你找下家,咋样?"
兰陵爬了枕头上笑得岔气,手脚乱晃眼看就断气的样子,给笸箩里的甘蔗都惊醒了,小眼瞪得溜圆惊恐注视着母亲,嚇得都不会哭了。
看给孩子嚇的,抱了甘蔗提手就朝兰陵一记,"会炼玻璃渣子就乐成这样?吸取教训吧,保密工作最重要,明大伙都学会就该你哭的。"
兰陵伸腿朝我腰际戳了一脚趾,"知道,用你罗嗦。想代销也行。内府什么规矩拿你家花露水,你就什么规矩从我这拿琉璃。我呢,得叫下面人估个价出来,头次交的那个钱叫什么来着?"
"代理费!你这黑心婆娘!"
"对,就是这个费,一次要在我这压挺多,是吧?"兰陵丝毫不在乎我的形容,对黑心婆娘的称呼很受用,笑道:"噢,可算是有让你王家掏钱的时候了。你说我当时就那么笨,卖我瓷器的时候就忘记让你掏这个钱,也准备一并收了,反正现今想掏这钱的人家多,不少你一家,是吧?"
掏吧,当年也是自家定的规矩,这不能说轮到自己就耍赖。把这接下来是个财源,南晋昌已经在二女手里迅速发展壮大,虽然有崔家和内府门下的生意面前还没有称老大的资格,但已经隐隐露出王八之气,已经算是头脸上的大生意了。
老四更精明,趁了这次和程、刘两家合伙之际大刀阔斧地调整了造纸作坊的产业结构,针对不同档次的产品给三家作坊分了类别。程家背靠了大片竹林,作坊也专产竹纸。自从造纸行业里出现王家这个庞然大物后,业内出现不小的调整变化,为了不在竞争中落败,有实力的作坊都加大了产品改良的投入力度,造纸工艺有了长足长进,以前又脆又糙的竹纸质量提高不少。王家的作坊一直走在造纸行业革新改良的最前沿,老四卯足了劲准备用物美价廉的改良竹纸打开低端市场的销路。
王家作坊照旧,但为了配合作坊的整体运营,需要在产量上重新作出调整,这点上老四拿捏得非常到位,各种数据放了跟前分析得透彻,我看得都赞叹不已。
鉴于上次闹白蚁时官方不少重要典籍被虫蛀的教训,官方和大家族录记重要资料时常采购有防虫效果的黄麻纸,在其中混入樟树皮和椒皮防虫效果绝佳。此类纸张造价高,需求量小,总体利润不如以上两种,但牵扯的都是世家、官府,一旦获得认可是给造纸作坊树立口碑的最佳途径,不但要造还要造出水平。刘仁轨庄子最能感受到肃穆严谨一丝不苟的氛围,老四认为在刘仁轨庄子出产的黄麻纸想不获得认可都难。
这是老四第一次独立策划非垄断行业的大型商业计划,显得异常精心,厢房的灯光往往亮个通宵,颖有时候心疼妹子想去劝都被我拦下了。现在这三家造纸作坊的经营对老四来说是个挑战,我的意思也是任凭她放手磨练,赔、赚不放心上,难得是经验,是财富。
看了老四在石桌前发愣,平时饭桌上一马当先的人物有患厌食症危险。主要饭桌上少了老四的骁勇表现,一家吃得都不太香。我筷子抵住一份蘑菇肉片顶了老四面前,开导道:"利润里有一半是兰陵公主的,反之,亏损她也有义务承担一半。所以你放开干就成,不怕赔,赔进去不过是点钱,赚回来的可是本事和经验,这账怎么算都划来。"
"还没赔呢。"老四缓个神,给个热锅盔分两片掰开,将一碟蘑菇炒肉都倒了里面夹住,低下盛个汤碗吃得汁水乱溅。
平时这样子颖就一筷子敲过去了,今却一旁剥了俩茶叶蛋放了老四盘里,"知道吃就好。几张烂纸把人磨成这样,生意不好做就不做了,没造纸作坊也饿不死人。"
"姐!"老四不快地朝颖看去,"好好的为什么不做?吃饭呢,你就少说两句。"
"这女子,还知道饭桌上不能说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颖和我对视一眼,掩嘴笑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幼教
更新时间:2007-5-22 22:04:00 本章字数:5625
“别动,看着!”给九斤小手打了一旁,继续我的艺术创作。
咱还是很有艺术天赋的,动手能力也强?心灵手巧之人,像我这种艺术家就得拿纯金倒出来个真身供起来,直到海枯石烂。
可惜这一身好本事了。明珠投暗的心态替自己惋惜,其实我从小就立志为艺术事业献身,或者当手工艺从业者也行。没见小时候充满灵气的作品无数,什么弹丸发射器啊,可以把一根火柴打得很响很远的军工产品啊,装在同桌文具盒扑棱作响嚇得女生吱哇惨叫的扣子、皮筋拧一起那种跨时代发明啊,不胜枚举。不是吹的,爱因斯坦小时候比我差远了,要是我邻居的话,肯定给他洋片连赢带抢搜刮光光,哭着回家。
看见九斤就仿佛看到自己小时候的影子,若把老师骂、老妈揍、暗无天日的后院里练字、十数年如一日被罚站教室外等记忆删除的话,我的童年是甜蜜的。不可能完美,总是有点遗憾,只要遗憾不大于甜蜜就值得回忆,我不愿九斤在我这个年龄上没有勇气回忆自己的童年。
当然,这不能说颖的教育方式不对,一切从娃娃抓起的话是没错,可两岁个小人认识那么多字都是奇迹了,不必要逼他再写下来吧?胳膊还没毛笔长,有点强人所难。
“再动让你妈拉你写字!”蹲我跟前不老实,差点给我精心打磨的竹蔑踩断。恐嚇很有效,九斤马上老实蹲下来,忐忑地朝石桌边检查自己功课的母亲大人望了眼。
“父子俩捣什么鬼?”看来颖对九斤的功课比较满意,也挨了九斤蹲下来看我做手工,拾起几条竹篾比划几下,“打帘子么?”
“鸟拢。”从颖手里拿过篾条开始在蜡头上做型,半圆的,圆的,带点弧度的,设计的精心。这年代还没形成养鸟的风气,有兴致地站了枝头下欣赏欣赏,园林内也都是刻意留些适合鸟类筑巢的地方吸引雀雀安家。百鸟齐鸣好给自家园子里加一道景观;除了珍稀鸟兽,像我这般造拢子关起来欣赏的不多。
这么些年早把这茬忘了,昨天领九斤在花园转的时候发现树梢落了几只虎头凤叫得好听,九斤指了上面问我要。这才想起自己也曾经是花鸟界的后起之秀。这么好的条件不亲手打制几个精致拢子养点鸟雀实在对不起自己,人活着偶尔给自己图点乐子不过分,再说九斤也喜欢。
“好好地给雀雀装了这里?”颖拿起我盘好的底座轻轻掰了掰,“这么不好吧?”
“咋不好,叫得好听很。”指了对面的木锉让九斤递过来,接口道:“修身养性的东西,你不懂。”
颖摇了摇头,起身想拉九斤走。九斤正起兴趣死活坐了地上不起来。颖无奈在九斤面前蹲下,教育道:“咱不玩这个,想看雀雀娘领你去园子里,几百只都是咱家的,不用关了拢子养。”看九斤没反应,在孩子头顶比划几下,“看,弄个箱子把你塞进去不让出来,愿意不?”
九斤傻呼呼大声回答:“愿意!”
“这孩子!”颖哭笑不得给脑门戳一指头,“没心没肺,一会二娘回来就给你塞井里去,还愿意!”
“哎,那有这么比喻的?存什么心?”爱鸟护鸟是好事,鄙视我行为不让九斤参与也正确,可不能乱给孩子灌输二娘有给他塞井里的念头,这不明摆了破坏九斤心目中二娘的形象。
颖满不在乎地哼哼几声,这边拉不走九斤,就索性也搬个凳子来坐了我跟前看,一会会也起了兴趣。
“夫君竟会这些,制得精巧,靠竹器养家的工匠到您这都不敢提手艺了。”说着帮我抬了个底子插竹篾,“现在能看出拢子模样了,若上一层清漆再好看不过。”
“这个不上漆,是塔拢,”指指旁边一堆没成型的竹件,“这个是滚拢,都是抓鸟的,养鸟的还没造。”
抓观赏鸟要斯文,后世黑心抓鸟赚钱的都是拉网子,一次百十只朝网子里赶,让好些鸟弄伤致残,千百个里挑不出几只整端的,卖不掉就全都给雀雀祸害死,看得人心疼,诅咒网捕的全家死光光。
塔拢、滚拢都是靠机关抓鸟,里面放置食物或母鸟,野鸟一落架就会被一面活动地竹排翻进拢子去,毫发不伤。真正爱鸟的会在鸟类繁殖季节把拢子挂了树梢上诱捕,看不过眼或者种类不对直接拢门一开给人家放了,直到挑到自己喜欢的为止。
很高雅,至少我这么认为。不过这种做法也常遇见些无耻的鸟类,比如说麻雀;麻雀数量众多,时间一长他就摸到捕鸟人的心态,一脚踩进去就不着急出来,先一口气给诱鸟的食物吃个干净,再调戏母鸟一番,反正知道你不要他,吃喝嫖一条龙等你放他出去。刚放一会,他一饿又来了,周而复始,一个个被抓鸟的喂得肥头大耳,还每天等你,迫不及待。
“又是麻雀啊!”颖和九斤现在有了新玩意,我每天早起上班前给塔拢、滚拢挂了花园,看守的任务交给母子俩。自从这拢子一做好我就把孩子每天必须写多少时辰字的规矩改了,每写三十个字,颖就给孩子领了花园里看看有没有收获,没收获回来接茬写,几个来回下来既写了字又和麻雀交流了,劳逸结合。
九斤也喜欢,颖也高兴,平时压到桌子上打了学,现在一早就爬了石桌先认真写三十个字,然后闹了颖领他去园子。一连月余下来九斤毛笔字进步巨大,家里的麻雀也营养过胜。一早呼啦一群跟了等我挂拢子,前脚没走利就已经有钻进去的,这边钻不进去的还打架,弄得虎头风一家不敢近前,不知道这一群麻雀和这怪人耍什么把戏,还是远远避开的好。
“夫君这办法好。”颖拿了一打九斤的墨宝正仔细装订,要留存起来和以后的比照,“一月下来一个雀雀都没祸害,孩子字倒是精进不少。拿出去都没人相信是个两岁娃写的。”
其实……俺本意是打算祸害雀雀的,不过既然表扬来了也不推辞,外面功劳咱可以推,家里功劳那是当仁不让。“知道了吧?带孩子还得和我学。该打该骂不手软,可这学问是循序渐进的功夫,不能学了别家死板套路来,得让孩子自己愿意。”
“是这话。夫君到底见世面的人。”颖欣喜地朝我跟前坐坐,若有所思道:“若说起出身不同,见识就有差距。妾身出身商贾,虽说操持家业上勤勤恳恳,可这心里就是没您明白,往后九斤还得夫君多管教。”
说得我脸红,比出身咱有点底气不足,怎么说陈家还是有钱人。在我那年代说不定能在中央二台露个脸,我就是个银行职员,一天求了陈家朝银行存点钱贷点款什么的,做梦都没敢想过娶富豪家的闺女。
不过九斤这一代就彻底洗白了。银行的老爸和商贾出身的老妈生出来的贵族孩子,光看写的字就贵气,以字观人话,小子心胸很宽广。
这点上甘蔗就比不上九斤,往后估计是个受苦的。兰陵为了给儿子创造耳濡目染的环境,成天拿了大部头文章在跟前念,一念就多半个时辰,直到孩子睡着为止。太累了,不睡咋办?看得我都心疼,趁了好季节没事出去转转,比家里虐待或抱了别家显摆好多了。
“这么个小人,怎么就写得这么规整,”一回家就看见兰陵抱了甘蔗在后宅的石桌上和颖探讨九斤的书法。见我回来笑了点点头,“学监大人倒是清闲,这日头才偏就下了差使?”
“啊……那啥殿下!下官回来拿个东西,立刻……这就走!”我招她了?窜过来让我遭罪她才高兴?进屋偷偷给鱼竿藏了袖口里手上胡捏了个本子就朝外面走,路过俩女人时候刻意扬了扬,“材料忘了带,织造学里公务繁忙,招呼不周,殿下海涵,海涵。”
“王叔叔!”刚抬脚过门槛的瞬间,后面一声魔音让人顿生凉意。
扭头看,上官丫头拉着……准确的说是扯着一脸不情愿的九斤踉跄而至。赶紧露出富有亲和力的微笑蹲……袖子里有鱼竿,蹲不下来,只好弯腰朝丫头脑袋上抚了抚,“长这么大了啊。好好玩,九斤,快带了姐姐看你鸟拢去,我还有事要忙。”
“袖子里是什么东西?”
“啥袖子?”臭丫头一搭眼就看出我举动怪异,放开九斤就伸手扯了我袖子朝里面摸,刚想给上官丫头挤开,兰陵却抱了甘蔗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啊,袖子啊。竹子……教杆!农学里教学时候用的,回来一并取了。”
一来回的功夫,九斤已经跌跌撞撞地朝颖跑过去,看样子对这个姐姐不是很感冒,逃难一般。上官丫头到不在乎,非得拉了我袖子看教杆,兰陵还站了后面煽风:“要就给她看看,又弄不坏你的。”
恶狠狠瞪了兰陵一眼,拗不过只好拿了鱼竿在上官丫头眼前一晃,“看,竹竿嘛,有啥好看?快和九斤玩鸟拢去,可有意思了。”
“朝廷都明令禁止捕杀雀鸟,您身为堂堂学监为何致法令于不顾?”上官丫头一边小大人的口气质问,一边握了鱼竿一端贼心不死。
“哦?有这法令?”没记得吧,疑惑地望了望兰陵。
兰陵肯定地点点头,顺便给了个鄙夷的眼神,“钓鱼竿嘛,谁家的教杆?手里还拿了不知谁家的账表,跑织造学里就教这个?丫头今天来问你难题来的,就别躲躲闪闪了。”
“……”兰陵眼尖,我都不知道手里是账表,更是恼火地恨飚了兰陵几眼,无奈被上官丫头缴械。
颖坐了老远假装看不见这边,母子俩正在石桌前看字帖。上官丫头好奇地给鱼竿里面的竹节朝出掏,嚇得我赶紧夺了手里,转移话题,和蔼道:“给叔叔讲讲,朝廷什么时候颁布不许捕捉雀鸟的法度了?是小鸟不许捉呢,还是连野鸭子、大雁都禁止了?”
毕竟是个六岁多的丫头,再伶俐所知也有限,被我问住,扣了小下巴犯难。兰陵哧哧怪笑几声,转身过去和颖交谈。
“爷爷说了,有吐蕃先例在前才禁令捕杀雀鸟的。王叔叔当然明白吐蕃什么先例,那自然也知道指什么鸟禽了。”上官丫头很快走出困境,用外交词令解决了问题,拉了我跑向另一个石桌。
说起来都是过家家的问题。大多是有关定理的,定是兰陵说不清其中道理才推托给我。可我现在还没带女学生的欲望,尤其学前班年龄的,“好好学,往后你再大个十岁就知道学这些没用了,不如走走针线,学学刺绣来得实用。说起来兰陵公主的针线世间罕见,往后和殿下多学学这些比证明大三角和小三角相似有意思。”
“恩。”丫头听话地点点头,“可觉得这个比针线有趣,若不然等十年后发现这些没用了小女再研习针线、刺绣?”
噢!看把好好的姑娘都教成什么了,一说就是教她念了什么书,练了什么剑法,不知道往后是打算当女教习呢还是女飞贼。兰陵明显不是个负责的老师,口口声声说我给她教坏了怕影响甘蔗以后的成长云云,可怎么就不怕影响上官丫头的成长?
手里也没本女训,要我说就给上官从小教这些,往后少出些乱子。迟了,已经迟了,这次是认个门,兰陵家离得太近,随便找个人就给丫头护送过来,一次次地来,一次次地问,九斤对这个姐姐已然有点害怕,而我则养成了上班带鱼竿的习惯,一下班就去鱼塘钓鱼到天黑。
颖蹑手蹑脚地给熟睡的九斤安置好,老气横秋地捶了捶腰眼,“这些天到是省心了。”
“省谁家的心?”好不容易逮个虎头风也被熟知法令的上官丫头放走了,门檐上挂了一排精致的空鸟拢当装饰,一点也没省心的感觉。
“九斤啊,”颖搬了竹椅半躺在我旁边,“上官家的丫头怪伶俐的,字啊文章啊会得多,一来就逮了九斤教。平时咱们教九斤都皮得偷懒,可就是听上官丫头的话。这不,爬了那写了一下午,这才累得睡了。”
“今又来了?”庆幸我深怀钓鱼遁绝技,虽说下了点小雨,可我依旧坚持钓鱼不回家,果然躲了过去。就是苦了九斤了。
“您是不待见这上官丫头吧?”颖提手轻轻在我胳膊上拿捏起来,“下午二娘子就在池塘边瞧见您了,怎么硬是不回来?”
摇摇头,“这倒不是,”上官丫头伶俐劲也招人喜欢,我不是不待见她,是不待见所有六到十二岁的儿童。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就烦,就想找个箱子给锁进去,锁严实。可能是我心理上有障碍,不知道九斤到了这个年龄会不会让我打死,估计和以前家里住在小学旁边有关系,每次下班正赶了学校放学,那声音啊,别提了,和挂玻璃一样。
“那就好好待人家孩子,家里一坐等您一下午,又帮了带九斤又陪了妾身说话的,小小个人说起正经话来还一套一套,比二女、老四俩三榔头打不出一句话好听话强多了。”
看来我的担心变成现实,这丫头赢得了除了我和九斤外所有人的好感,连颖都有帮了说话的意思。就不明白一个不到七岁的丫头哪来那么好学劲,我那个年龄还流了鼻涕跟了大孩子屁股后面当敢死队呢。
“试试吧,”敷衍地甩了甩被捏得舒坦的胳膊,“她愿意学,我教就是了。”尽遇见怪事,上官大人那么大学问,不在家跟了爷爷学,跑来找我练字都写不利索个文盲学什么劲。
其实上官丫头没有我想像中来的那么勤快,隔三岔五被兰陵接来的时候来那么一两次而已。说话时候透了一股灵气,学习时候却一板一眼的认真。和一般学生怎么教就怎么学不同,这丫头有自己的主见,稍有出处就立刻发问,立场坚定,问题刁钻。
每次上官丫头来的时候九斤就爬了跟前顺道听,肯定是听不懂,可有上官丫头这个榜样,总能坚持在跟前听完,次次如此,让我很是感动。
“九斤了不起,这么大点那来那么大耐性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往后肯定出息!”上官丫头走后我在颖面前夸奖九斤,由衷赞叹。
“什么出息,”颖听了掩嘴大笑,“倒是和您一个脾性,能偷懒时绝不放过。”
“偷懒?”
“那当他干什么呢?坐了跟前就能不写字,整整俩时辰什么也不干。”说着朝炕上努努嘴,小声道:“这会装睡呢,一直赖到天黑就把一天混过去了,呵呵……”
看颖给孩子逼的,这么小都知道耍心眼了。心疼道:“让娃再玩几年,别管教得太死,教育孩子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说着朝炕里吆喝一声,“起来,随爸爸去园子卸鸟拢,说不定抓了好看的。”
话音未落,一个小身影就从炕头翻滚下来,跌跌撞撞地就抓到我衫子上。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红颜?祸水!
更新时间:2007-5-24 9:37:00 本章字数:5590
最近现个问题,身兼数职的我竟然比以前清闲了。这真是个奇迹,早先还发愁这监那监的会被公务忙死,在事实面前不由得又庆幸起来。
农学少监是兼职,为了保证织造学再创佳绩,刘仁轨不愿让农学的事物占用我太多时间,有空过来安排安排就了事,可怜的常贵本来就瘦,又要替我分担大部分职责,如今远看是竹竿,近看是骷髅,碗大个窟窿就能钻过去的感觉。
织造学里更悠闲,俩少监铆劲,负责调停就成了,再有什么复杂的事物就交给张家哥俩办,我只负责验收,好了表扬,坏了总结,到一路上相安无事。不时拿了最新的设计回来家里钻研钻研,造个样品啥的,顺便还提高自家作坊技术人员的水平,一举两得。
银监就好说了,让人心情愉快的职务。碰头会开得奢华,山珍海味满桌子摆满放开玩乐,没点异域美女献个艳舞弄个风搔就不叫开会。光从这点上就能看出李义府办事能力超过刘仁轨。俩人公务上都兢兢业业,事事不落,可同样的事情交给刘仁轨就办得山崩地裂,到了李义府手里总是和风细雨。差距啊,一样的效果,刘仁轨就显得生猛,而李义府则美感十足,充满艺术气息。
与当朝公认的俩能人搭档,我在中间就不用太卖力,很省劲。有替我惋惜的,认为我湮没于刘、李二人的光辉中,过人的才华难以彰显,生不逢时云云。
对于这种说法我一般都谦虚作答,萤火之光岂能和皓月争辉成了我的口头禅,明里暗里都给俩搭档高高捧起。所谓能者多劳嘛,既然能干,就多替了分担些,我一来年轻,学识上难以和俩宰相一较长短;二来生活、社会经验都不足,乐得当这个口头上晚辈。
大量的闲暇时光供我打发,无聊时舞刀弄剑真有当将军的架势,拿公家时间给自己锻炼身体太合算了,访遍京城里的武将名帅修习武艺。显摆武力当了九斤面一刀砍断围了老树根下当年才发的树苗,被小子惊为天人,看我的眼神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敬仰中带了几分崇拜。
“九阴白骨刀,等你再大几岁老爸就传授与你。在此之前要好好习字,别让你妈老拾掇你。”大侠的气势还刀入鞘,想了想,又抽出刀来给砍断的树干削了削,一根笔直的小木棍递给九斤,“没事随了二娘子叔叔轮轮,他的武艺也是为父传授……小心跌倒!”树枝太长,九斤接手里刚想转一圈就差点给自己绊倒,两岁多点个毛孩耍这个有点前卫。
颖在旁边看得可笑,从我腰里拉出刀来很矫健的挽个刀花,对了另一条更粗的树苗“哈!”,应声而断。拾了断枝在一脸崇敬的九斤面前晃晃,一把抢过九斤手里的木棍诱惑道:“想学九骨头刀了娘教你。不过先得把今天的功课做了。来,跟娘写字去。”
抢生意?连卖艺的道德都不讲了,还九骨头刀,啥人!
颖刚给九斤安置到桌子又朝我小跑过来,“这都忘了,听崔家夫人说这次海商红利已经出来了,钱庄来人问您什么时候得空,他们亲自到家里走手续。”
“哦,”兰陵已经给我招呼过了。内府把航海红利分出来放了钱庄里。钱庄已经开出单据,需要和各股东认个印鉴,往后是要取要存都可以,随用随拿。索性没事,不用人家上门,我亲自跑一趟,顺便看看钱庄的生意怎么样了。
这是变相给钱庄树立威信呢,往后股东们的红利都和钱庄挂钩,一次不放心取了,二次不放心取了,总有适应的一天。多次后跑钱庄就成了习惯,无论存取都会在众股东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参与航海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身份?如果把这些人的观念扭转过来的话,这基础就打得坚实了。
口碑,这首先就落口碑,无论在钱庄里放不放钱,却能感受到钱庄的效用,这目的就达到了。服务行业往往做的就是这份感觉,一切从一个模糊的印象做起,把陌路变成潜在客户,再把潜在客户发展为主力客户群体,循序渐进中不知不觉就步入商家的圈套。古人干这些并不比千年后的人差,而且在细微之处更显人情,尤其商家和客户间建立起来的情谊是千年后不可想象的,并不是后人理解的那种纯粹的买卖关系。
一杯热茶,老友般的几句寒暄,临走时候掌柜后面亲切地招呼一声,“王先生,招呼不周,让您没买到趁心东西,下次您得来看看小号有没有长进。”
古人谦虚,连做生意都不说包您满意的话,明知道你满意还要道个歉,给你留个念想,觉得这生意人就是厚道,不张狂不夸嘴,更不会下作到认钱不认人的地步。不管买不买,进门就是客,一样对待。
钱庄也是如此,不管背景如何,人家是当生意来做。热天里门口支个别致的长凉棚,井里悬了滲凉的酸梅汤,供随了财东来办事的下人歇脚解乏。过往行人有累的随时进来,什么都不问就倒上一碗,人情随处可见。
“随我进去,你躲什么?”
“侯爷,小的就不去了……”二娘子有点为难,朝凉棚指了指,里面人都认识,进去给您丢人,就那边喝口酸梅汤。“
哦,我都忘了,二娘子以前在这里充过富豪的。
说来也巧,一被迎了楼上就看见才从里面出来的崔彰,看来这位也是亲自办手续来的,见了我马上露出迷人笑容,花一样就扑了过来。
“外面人多,世人兄里面叙话……”一般来说我尽量避免在人多时候和崔彰独处,可今天看他有这么个打算,我也就半推半就了。
和感情无关,崔彰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来观察钱庄的运营状况。从最早筹建到正式挂牌营业这段时间里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崔彰的监控,说起来他到是比我更有资格当银监,我都没这么下力气过。
“世人兄有这么个打算?”
崔彰点点头,门口叫了钱庄工作人员赶紧给我把手续办好,拉了我就朝竹耙市后面一处环境优美的酒楼里商谈。
看来崔彰是来真的,坚定地表示崔家准备学了内府起钱庄,连计划都完善过了。
“世人兄可想好了,有了内府在前,咱们这些人可争不过人家啊。”担心地看着崔彰,家大业大不假,可和内府比起来差距太大。不说别人,同样的钱庄业务让王家来选都会以内府为首选,银行这东西说起来服务都在其次,主要看的是实力,实力就代表了信誉和安全。
崔彰不在意地摇摇头,“面对面争不过内府是必然,可为什么要和它争呢?大唐这么大,内府插不上手的地方多了。退一万步,就算内府给这大小州、县都占完,小弟也有办法分一杯羹出来。”
这话对,我也清楚崔彰的本事,若说精明人崔彰第二,还没人敢称了第一去。“那这到不麻烦,照手续按部就班来,以崔家的实力不是困难事。”
其实他既然留心这事肯定已经了解了其中的程序,得到官方认可就行,不用直接找我办。崔彰不会单单为这个找我,一般来说直接和银监最高负责人商谈的时候就肯定有花招要耍。
果然,崔彰话锋一转就谈到另外一个领域上,“内府的钱庄朝繁华地界走,崔家为避其锋芒,只好朝边远的地方去,是吧?”
这到不见得,毕竟是个新产业,内府再霸道也没胃口吃独食,崔彰这话有点过于虚伪了。很想听他把我朝什么地方引,附和地点点头,“世人兄说得没错,可边远的地方……”山沟里?
“小弟就想问清楚,”崔彰定睛注视我一阵,问道:“子豪兄这个银监,是监理大唐疆域内的钱庄呢,还是连疆域外的钱庄也一并监了?”
“哈哈……小弟还没监理人外国钱庄的本事……”话说到这忽然感觉不对路,崔彰这话问的太古怪,域外钱庄,他什么意思?莫非……
“小弟再问问,若是崔家的钱庄在域外开了分号,那域外的分号是不是也按照银监府的规矩来呢?”崔彰一幅学生发问的表情,手上还只顾给我斟酒。
被扎了一针般地哆嗦下,能想像我此刻的表情,可能有点呆滞。
难不成有国际业务部的同僚一起穿越了?可当时吃烤肉的只我一人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前卫的问题,可俺只了解国内业务啊,对人家国际业务部如何运作是一窍不通,光知道从那换点外汇倒卖。
被问住了,又不能说不知道,否则会被崔彰嗤笑。胡说也不成,你胡说他当真,往后应运下来出了乱子是崔家负责还是我这银监承担?
先缓缓,调整一下思路,“世人兄莫非是想在域外开分号?”
崔彰坦诚点点头,“西边商队多,这路途遥远,难免有个小磕碰。如今说是货来货往,可以货易货量度终究有限,有了趁手的商机想多办点货就打了手。去年有个胡商就是想多带点纸张回去却没有多余的货物来交换,赊货却没人愿意替他作保,最后求到了小弟门下。”说到这笑了,“那胡商在当地也是个富豪,崔家乐意给他担保。当时小弟就想到这一点,若是可以他可以把钱财办成钱庄银票的形式拿过来,也不会这么窘迫了。”
这倒是,做生意的都有打住手的时候,不是说没钱,是不顺手而已。但这国际贸易牵扯个货币汇率换算问题,就算金、银等硬通货在不同国度的价值也有差异,不是崔彰说的那么简单。
崔彰哈哈大笑,“这个子豪不必担心,小弟就问问这异国的钱庄要不要遵守我大唐的规矩,若要守大唐规矩小弟就……”
“世人兄是想听小弟说不用守吧?”
崔彰无耻地点点头,“说起来就是障眼法,给往来的客商提供方便,也给自己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