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兰陵轻轻敲击着膝盖,“我有点相信你了。”
“什么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我有点相信你和别人不一样了,你是个妖精。”兰陵抓了草稿纸揉了一团远远扔出去,“其实你总不能老朝坏处想,怎么不想想好处?有了这东西,大家无论是生意往来还是购置产业都方便多了,随时随地可以把银钱递送回家。这才是商贸上的钱,若是将大家闲散的钱财都聚集一起,那么我们可以干的事情还不是就更多了,援建地方上,或者有受灾的人需要帮助,可以帮他们重建家园后再慢慢归还,是吧?”
天哪,这才说到汇款,她就想到储蓄了,妖孽!兰陵初时的想法总是那么美好,可久了她就明白银行是什么地方了。让有钱人更有钱,让穷人更穷的盈利机构而已,受灾的人从银行拿不到一分钱,祸害却一车车地朝外拉,当然不能否定银行对国家的贡献,却绝不是想像中那么美好。
让兰陵现在存了这个纯洁的念头吧,附和地点点头,给出个灿烂的笑容,“但愿如此,我喜欢你现在的想法。”
“嗯,”兰陵合掌一笑,柔声道:“别笑话我,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心地也良善,今天不该拿了刻薄话来刺你,我撒气而已,别往心里去。我依靠你的时候多,你不在跟前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找什么人来商量。你得负责,你是妖怪,引得我习惯了你的心思,如今才发现真能和我说话的人没有几个了。”
“嗯,我负责。”
“那你帮我来策划这个东西吧?”
“没问题,有事情尽管找我,我帮你。”
“那你能先帮我起个头不?有个规划,和你筹划农学一样。”
“没问题,只要不当少监,都没问题!”
“滑头!”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监管
更新时间:2007-3-19 16:17:00 本章字数:5501
对我来说,制定个基于汇兑业务上的钱庄管理办法还是很有挑战性的,和当时订农学制度里一知半解无知者无畏不同,对于银行的运作方式实在是太了解了,了解到不敢随心所欲。
体系,若将以前的银行业当完整的体系来作为参照物的话,针对汇款业务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零部件,按理说难度不大,仅仅是针对中小客户开办的业务而已,不适合大笔贸易往来里灵活多变的支付方式。这就牵扯到现金江票或者转帐支票的业务上来,仍旧是一个道理,但其中意义深刻,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我需要一些数据,我需要对市场通货流通量有个完整的调查,我需要让内府了解新的记帐方式的重要性,我需要针对不同的工作岗位订不同的制度,基层里钱帐分离的会计、出纳监督复核是必须的,高层里限制其管理权限并给予充分的监督过程,审核不同级别工作人员的权利分派和业务职能,天哪……我掉里面了。
“夫君还不睡么?”夜深了,炕桌上的我表情很奇特,颖连续起来两次,而二女一直都没睡,不时从被窝里伸脚出来戳弄我。
“我遇见个小问题,”放了笔,转身朝颖一笑,轻轻地给颖按回被窝,揪揪她的小鼻子,“你快睡,别操心,我帮人规划个制度。”
颖点点头,伸出双臂绕在我脖子上,从被窝里带出一股热香闻得人浑身舒畅,阵阵倦意袭来。贴了我耳边轻声道:“别累倒了,要不钻妾身这里睡下,明天再说。”
点点头,脱了衣裳一骨碌钻了进去。熄灯的一刹那,二女滑溜的身子神出鬼没地贴了过来。依旧是均匀的呼吸,熟睡的表情,很有一套。
“什么难事?不通畅了和妾身说说,虽说没本事帮您解决。可也能帮您加一把心气。”颖贴紧,轻手轻脚地解开亵衣拉我手按在她小腹上,平坦、温热、光滑,咬在我耳朵上撩着热风,呢喃道:“要不……换个心神,说不定心思就开了。”
换个心神啊,男人家就这点没出息,听不得这话。外面就算墙塌了这心神一乱说换就得换,尤其……尤其俺几天都没换心神了。
颖给人个感觉和以前不同了,当母亲后的那种细腻让人难以抗拒,不用摧枯拉朽的磅礴气势。仿佛温泉般流潺在身畔。感受这缓缓的水流,绕过指间,顺了手掌,手腕,漫过整个身躯,自己逐渐漂浮起来;随了缓缓的韵律上下起伏,翻山过岭却不显跌宕,偶尔一个小小的落差令人回味无穷。水温逐步增加。发烫,被热流缓缓包裹起来,越收越紧,窒息……
汗水,惬意,宁静。感官功能逐渐恢复,有丝巾在额头轻轻擦拭着,是二女,轻轻拨开,喜欢汗水流淌的感觉。
捏了捏二女下巴,嘴唇上亲了口,“幻影游动?”
耳旁传来笑声,颖在一旁翻了个身,沉沉地呻吟一声,“夫君心思开了么?”
还开啥心思,我早就忘记有银行这茬事了,躺了中间几次深呼吸,周身通畅。
或者可以简单些,这年代不需要这么复杂的理念来维持一个钱庄。试着精简,可环环相扣,去掉什么都不合适,不完整。三天了,竟然连个大致的框架都没有定下来,很无奈。
“练字?”兰陵拿了我密密麻麻的稿纸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写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摊摊手,尴尬地给了个笑容。
“那你拿来这么些东西让谁看?”兰陵扑哧笑了,压我脸上亲了口,“知道你用心思了,当我是检查功课的先生么?小孩子心境。”
“有点难度,”兰陵话听得我不好意思,确实,怎么就和小时候交作业的心情有点像,心里怪怪的。“我还得再仔细琢磨一阵时间。”
“你啊。”兰陵起身给我倒了碗茶,“看来这次你真的通,难得有个精通的事务交到手上却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你怎么知道?”兰陵这话一下以戳了心窝里,难道她会读心术……
“你什么人我早就知道。起农学时候夸夸其谈,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仿佛尽在掌握。可这钱庄的事从开始你就小心翼翼地给我将各方面影响一一讲述,就在你提出必要的时候必须有典律来制约时,我就感觉你和以往不同了。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小心的原因。可口气里透了踏实,没有以前那么浮躁,这才是行家的样子呢。”兰陵将我拿的那些草稿折了个方胜收藏起来,笑道:“人都是这样,我也是。小孩学走路时候该扶的要扶,该让他跌的时候就得跌。就像我当时戳火内府做生意一样,对对错错跌跌撞撞的过来了,反倒更强壮。你越是精通就越怕过程中出错,可不出错大家就越不了解其中的道理。”
“那也不能明知故犯,有我在尽量让你少走点弯路还是可以的。”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坦。
“明知就不会故犯,可不犯怎么明知呢?”兰陵从案几上取了几页稿纸出来递给我,“看看,你这专精的也起制度,我这个半迷糊的也起制度,您指教。”
兰陵也没闲着,围绕了我给她大概描述的状况很懵懂地起了个框架,在我眼里简易到连框架都算不上,只是个充满漏洞的营运方式。扔了一边,“这不行,这连基本的安全制度都不完善,照你这方式营运,我若在里面当个帐房就能轻易给内府掏空了去。”
“哦?”兰陵笑了,“照你这么说,我看看你怎么把里面钱弄出去。”
“咱们条件不足,最大的缺陷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核对帐目,路途上总有未结算的汇票滞留。一旦营运开始,无论总帐上怎么周全,细帐的往来户绝不平衡。”说着画了张帐表,专业地演示了其中舞弊的方法,曾经银行清算员们惯用的伎俩,“比方我现在就是杭州的掌柜,这里有顾客存一万贯打算去京城支取。我按正常手续给他开了汇票,但这张汇票我压了手里不入帐,是不是我现在手里有一万贯的现金可以使用了?大帐、现金帐都是平的,谁都查不出来,也就是说这一万贯钱我可以一直使用到京城那边过来人对帐之前,在这个过程上我说不定已经压了七八张这种汇票了,只要赶在对帐前补上就行。等帐目核对后,我再这么干,周而复始地用钱庄的钱来做无本生意。”
兰陵听完我的舞弊过程佩服地点点头,问道:“你能肯定我选的掌柜都和你一样坏?”
撇撇嘴,反问道:“你能肯定你选的掌柜不会变得和我一样坏?”
兰陵笑了,“那有没有办法制止呢?”
“没有,”摇摇头,一千年后都没办法制止。这年代连正常的通讯手段都没有,更不可能制止了。
“没有就不要说得这么危言耸听。”兰陵轻松一笑,“怎么说呢?其实你做人就和给我讲这些制度一样,背靠了典律活着而已。人性,人心这些你从来都不考虑进去,就好像这大千世界里千篇一律的都是坏蛋,你活在坏人中用典律保护自己。换个角度想想,若大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呢?你为什么老是琢磨怎么钻空子。都按你这种想法,朝堂里除了贪官还是贪官,将士们随时都能哗变叛乱,良民变成刁民,大理寺大兴牢狱,西市上每天斩下人头无数,这是个什么景象?”
嗯,很熟悉的场面啊,除了将士哗变叛乱外,别的情景都能和我以前的生活挂上勾,“哈哈……”指了指兰陵,“说得太有意思了,对对,就是这个样子,所以要完善健全各项典律制度。上次去大理寺就感觉那里监牢太少了,没我印象里那么宏大的场面。”
我以前参观过的监狱很气派滴,大气。千八百那算是微型的,劳改犯们多得可以形成一个支柱产业,有化肥厂,面包厂,化工厂,这年代要有那么多囚徒谁还大老远朝国外抢劳力,可劲地朝陇右用了,根本就用不完。
“好了,不和你胡说八道。”兰陵拍了拍自己的草稿,“就这么个样子,你帮我尽量完善下就开工,后面制度你逐渐帮忙谋划,不用着急一口吃个胖子。其实就算往后户部尚书朝内府借钱也没什么,这个道理我想通了,对国家未尝不是好事。”拍拍我肩膀,“内府聘你当大掌柜!”
“不当,少来。”
“若有官职呢?”兰陵笑了,“笨的。”
“什么官职?你开钱庄还开出官职了?”这话有意思,听着就新鲜。
“你不是要求要朝廷监督么?既然是内府开钱庄是给大家办的方便,那来个朝廷要员监督也不是坏事,商议了阵,一个你,一个李义府最合适。”兰陵说着得意地笑起来,笑得畅快,捂了肚子半晌才停。“你俩都是朝廷要员……”
“我不是!”要员就完了,我就该精忠报国了。
“你算是啊,”兰陵摇了摇手指,笑得迷人,“你可是钦点的人选,堂堂中郎将谁敢说你不是要员?”
“武官,大姐。武官不参政,军政分离懂不懂?”
“军政分离……”兰陵眼珠转了转,笑道:“谁说让你参政了?钱庄可不是参政,是皇家为了李唐盛世给万民于方便的善举,少混为一谈。”
“都善举了,那还监督什么?自相矛盾的话。”
“嗯嗯,这才是给足了朝廷面子呢,不是说内府贪得无厌吗?那就叫他们看看内府是不是那些人嘴里传的那么下作,真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敢让官员下来监督么?身正不怕影子斜。”
“屁话,看你李家选的这俩人,说这话不嫌臊得慌?咋不叫刘仁轨监督呢?不督死你才怪!”太可气了,我已经被气得肚子疼,我和李义府哥俩还真有缘分。皇家自做姿态地过场而已。还都给选上了。“你怎么想的?怎么想到开这个头?知道后果不?”
“话都没听明白,”兰陵斜了我一眼,“又不是让你们监督内府,不过是监察钱庄而已。李家再宽的气量也不会让朝廷监督自家的后院,仅仅是指钱庄,你监察下内府试试,是活够了?”
“这唱的哪一出?和钱过不去?”
“动动脑子。”兰陵恨恨地戳我一指头,“就你上次给我算的那个效益就吓死人,往后内府起钱庄,别家能不跟了后面效仿?你也起,他也起,都乱了套就彻底给毁了,没个政令可不行。如今指派俩人监督说是走过场也罢,可毕竟是朝廷插手了。仔细地制订个门槛,总结出一套监督办法来,让这钱庄越办越好,不能越办越乱。我给你把话说透,内府的钱庄即便是有过失。你该办就办,该罚就罚,不姑息我的脸面,娃样子做出来就把威立了。”
点点头,这才是个长远的打算。类似一个金融监管部门,李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的重要性,这不是针对内府制订的政策,而是放眼以后的金融业有个良性的发展未雨绸缪的措施。
人选上安排得有意思,委派俩墙头草出任监管部门领导,如今这职位还没有正式的行政级别,谁来担任都无所谓,看来老李运气不错,终于获得一个进一步和内府打交道的兼职工作,看来我不得不顶起这个头衔来。
依了兰陵给出的粗略框架仔细地完善,目的明确,果然比自己修订来的简单许多,两天功夫就已经尽善尽美,对兰陵来说是这个样子。
“不许把手下的人都带坏。”兰陵一边看着我修改的制度,一边盘算着南下计划,“你这人优缺点分明,有超人的本事,也有超人的坏心思。和你在一起时间久了就慢慢被染得不干净,说实话,我不愿意看到太多你这号的家伙,有一两个是国家之福,有两万个就变成灾祸,比兵灾还厉害。”
想否认,可仔细想想也对,笑着点点头,“我不干净,心思比绝大多人脏得多,我承认。”
“不是绝大多人,是所有人。”兰陵皱皱眉头,沉吟片刻,“一个高门大户里的纨绔子弟,即便是父母早亡缺了管教,也不会到你这么个地步。若不是看你这么些周详的钱庄管理办法,我真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么些莫名其妙的害人手段。一层层防备,一层层受制约,怎么连我的权限也受到约束,你怎么能想到这些?”
“不是针对你,我没有针对任何人,只是制度本身的原则。”兰陵的疑问不稀奇,制度本就不是人性化的东西,就是针对坏人设立的,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唐朝人怎么都不会理解我那个年代的东西,人性泯灭在日益健全的制度下,国家只需要机器,不需要一群感情丰富的哺乳动物,太多的感情就意味了失败的人生。
“我知道,可我不喜欢。”兰陵不愉快,低声道:“你知道么?大唐的典律都不如你这小小的钱庄管理办法周全,即便是大理寺问命案还考虑人犯在当时的心境,可你这东西看不出这些人情,就像……”
“就像个监牢。”
兰陵点点头,“就是个监牢,,钱庄里的人就像在监牢里服刑,虽说奖罚鲜明,但怎么看都针对了囚犯制订的。我不想采纳,行不?我不愿意让大家有这些感觉,我还是觉得用人心管理比较合适,即便效果没有你这个好。”
“嗯,你按你的想法来,我这是个建议,不会勉强。”轻轻叹了口气,苦笑,制度健全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来唐朝后我总是问自己。为什么这年代的人活得比一千年后的开心?麻衣、粗粮,没有五花八门的家用电器,油灯一吹就伸手不见五指,出门有条驴骑就兴高采烈;年轻人不用浏览黄色网站来度过青春期可照样守法守礼,在父母面前总是那么孝顺,我在这里从没有听过不赡养老人的说法,庄子上的老头老太身后总是有人照料,甚至膝下无子嗣的也能得到邻居的供养。
总是想改变这,改变那。和后世比较,生产力多不发达,日子过得清贫,律法不够健全,国家多么危险,发展得不好被日本人打了多没面子,称王称霸的却强行扭转,强加于人的时候沾沾自喜,可这都必要么,摸摸自己良心,难道二十一世纪的肮脏家伙就真的比自己祖先强?
至少兰陵自豪地认为大唐的律法已经足够了,大唐的百姓不需要用那么苛刻的典律去强行规范,大家心中有道德准则,钱庄里再多的钱都不能让这个准则沦陷。兰陵相信自己国民的素质,就像二十一世纪的人老对国民素质质疑一样,质疑的人本身就对自己的素质有疑问,无耻!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身后事
更新时间:2007-3-20 9:29:00 本章字数:5434
客气,面对李义府的拜访,除了客气还是客气。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触碰过钱庄的话题,他想听我的见解,我也需要知道他的想法,可两人都不愿意将自己的观点先暴露给对方,于是就这么笑脸相迎,欢言相送,我甚至给李锅锅送过了木桥,并站了官道旁一直注视了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哈哈……开心很。终于可以笑了,一直想笑,憋着,估计李义府现在在马车里已经笑得颠三倒四。都实在人啊!
若存了是非观念来看,李义府这人实在不算个好的,而且他也知道我不会认为他是个好人,也从不认为我是个好相与的良善之辈。越笑得畅快心里越是提防得厉害。尤其我这种没有明显政治目的的人更让他头疼,敌我不明是个关键,这才是最致命的。
很佩服他,若抛却各自所站的立场,我和李义府绝对是知己。我不过是想想而已,可李义府甚至已经承认我俩是知己了,一样的假笑,一样的心口不一,空洞的言语间却能形成热烈的会谈气氛,英雄啊,惺惺相惜之情尽在胡言乱语中。
留名的清官也罢,重利的贪官也罢,皇家搞分化平衡也罢,只要有图必有短,相互纠缠的利益关系给李义府宽松的施展空间,他就是靠权衡错综复杂关系活着的人,他知道在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站什么队伍,不会错。这就是才能,是比文韬武略更难掌握的一门高深技艺,我一辈子都达不到李义府的境界。绝大部分人没有这样的天赋。
“夫君要小心这个人。”自从老四失败的婚约事件后,颖一直对李义府耿耿于怀,加上外面对李锅锅不公正的评价,已经将李义府列为王家最不受欢迎的人名单。
“小心什么?”笑笑。颖的话是对的,放我给儿子也得说这话,可我有把握能和李义府友好相处下去。很奇怪的感觉,和刘仁轨一起就没和李义府那种共鸣。老刘拼命将自己遮掩起来,丑陋的内心被正义十足的外表包藏住,这就是大义凛然的真实注释。我甚至认为李义府更豪气些,至少笑起来显得很豪气,那么豪爽纯良的笑容能出现在狠辣阴毒的人脸上,这该是多么伟大的演技啊。“防备而已,知道他危险我才不会身陷险境。”
颖恍然一合掌,“对!您是说二女?”
“抽你啊。”这婆娘,怎么拿自家里人比划,二女就是再怎么都是个好姑娘。“下次不许。”
“你担心了?”
颖看着我,没正面回答,“您说今年里可能南下巡视,这是好事,说明朝廷对夫君的厚望,妾身该高兴才是。可……”
“二女?”
“没您在,妾身降不住她。”颖有点担心,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一天又打又骂的,昨还被你抓去抽了几鸡毛掸子,她怕你呢。”
颖摇摇头,“二女大了,鸡毛掸子妾身随时都能抽她。可只是抽抽而已,她心里清楚,妾身心里也清楚。以前抽完人还躲躲闪闪的心虚,如今撅个屁股抽几下就没事人,该在外面兴风作浪的时候绝不会因为怕抽鸡毛掸子手软。您明白妾身意思不?”
“哦,这样啊。”笑了,站颖的位置担心是对的,二女这几年早就不是陪嫁丫头的想法。颖觉得二女如今已经有和她齐头并进的趋势。尤其王家外面的产业越来越大,二女水涨船高,权限越来越大,大到足以影响王家的兴衰。笑问:“那按照你的意思呢?”
“妾身也没有什么想法,还得您做主才是。”颖抱过一打帐本翻开让我看,“如今胡先生的帐目后面都有二女的戳子,也就是家里的进项都从二女一人手里过呢。”
正常,我就是这么打算的,胡帐房的权限一直由二女监督,对这点我很放心。不是说二女权利大,是我不愿意让胡帐房过于膨胀而已。笑着指了指帐本,“你也可以在后面加上自己的戳子嘛,管总帐的,谁也和你叫阵?”
颖恨得朝我掐了两下,“怎么就没听懂妾身的意思呢。妾身是怕您不在家的时间二女干了不该干的事情连累了家里,她外面什么谋划您掌握,可您不在的时候谁来掌握?”
“你啊,哈哈……”颖的意思我明白很,这是让我起话头呢,说来说去,就是要二女什么事情都和她商量,没有她拍板就不生效,压住这一头就在没后顾之忧了。大笑,“家里我最放心你,外面我最放心二女,你俩要多商量。你不是一直等这话呢?”
“嗯!”颖被我说得不好意思,狠狠点点头,大红个脸朝我身上撕扯,“女人家的心思,没您这么笑话人的。”
给颖禁锢住,安抚道:“该放心的你放心,该操心的**心,不让你委屈。这是俩婆娘,人家娶七、八个的还不活了?咱俩还有什么不好明说的,非得拐弯抹角。”
颖羞涩地看我一眼,难为情道:“妾身存了私心,您别见怪。心里发乱,怕您走开了没依靠,说不上别的。”
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二女心里也有数,你不担心。”
二女什么想法我最清楚,丫头年龄大了,可心里话从来不瞒我,总是拉我去花园里偷偷讲述些邪恶的怪念头,她习惯跟前有我听她说话,享受无拘无束敞开心扉的感觉;我也很喜欢做听众,二女不啰嗦,根本学不会啰嗦,每句话都代表了心里真实的想法。直白的表达方式总能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今天下班时间没到,老四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澡堂,幸亏我衣裳才脱了一半,老四被吓坏了,俩人衣衫不整地争相出逃,仓促中对老四喊道:“我跑,你留下!”俩人这情形一起跑出去简直就是自杀。索性没人看见,也许有一个……发誓下次不会这个时间再进澡堂,毒誓!
“笑!”揪了二女耳朵拽过来,太尴尬了,轮圆了朝臀上连续几下,“明知道今天回来早都不说进去看看,明显故意的!”
二女还笑,笑不停,一个打一个笑。吓得旺财对针鼻叫唤。没脸见人了,这事闹得,踢了针鼻几脚抓个点心撒火,“夫人呢?”
“去水渠上了,吩咐妾身招呼您用饭。”二女想把表情平和一下,可见我嚼点心的架势就忍俊不住,只好捂个脸不看我。
“用个屁饭。都不许吃!”说完自己忽然也乐了,和二女俩人面对面大笑,扶了墙朝地下出溜。指了二女鼻子笑骂:“你这坏女子,坑人老四!”
说着整理下衣衫,朝二女脑门上拍了拍,“出去走走,我这几天躲起来不见老四,下不为例!”
二女欢快地点点头,叫我稍等片刻,手脚麻利地准备了点简易吃食拿篮子兜好,还不忘给针鼻、旺财也准备了一份,喜滋滋的和我出门。
“前两天就那上面吃的,今换个地方。”喊了俩疯狗回来,思索个好地方吃晚饭,庄子上下就那么大,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很难啊。
二女左顾右盼的没个主意,俩狗已经等急了相互厮打起来,我扔个土疙瘩砸过去劝架,不经意顺了土疙瘩的方位望了眼,心里马上有了去处,“坟塬没去过,咋样?”
二女愣了下,紧跟了点头,挽住我胳膊朝王家祖坟方向奔过去。
到底是二女,若在颖跟前说这话就挨掐了,跟祖先安寝的地方野餐简直是大逆不道,这点我从没忌讳过,要知道春日的坟茔景致最好,以前总驱车数十公里去凤凰山墓园里赏景,顺便弄个烧烤啥的。
祖坟有讲究,一般都是掐风水算方位的,能把坟头安置在自家庄子里的不多,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王修爷爷也是个恋家的好人,庄子的西南角地势稍微高些,安寝在这里能纵览庄子全貌,也算是长辈对后嗣的挂怀之情。
有专人看守,一个小小的砖瓦院子里住了一家老少六口人。看坟的有个好处,坟茔内地空地上可以耕种,打多少粮食都不用缴租,这有个说法叫养地,坟茔内地里出产越丰富,就意味了这里风水越好,还不浪费耕地。
看来这些年坟塬的收成不错,和庄子别处没有区别,也是多半的麦子少半的油菜,青青黄黄的连成一片,和远处的树木融在一起。田地没有分陇,看不到分界,长长的田坎一口气走过去心情舒畅。
和别处不同,寂静,除了两条狗的喘息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看坟的老人家远远看见我,不明白我的意图,见二女挎了篮子来以为要祭祀,话也没问就跑回院子拿了纸、蜡出来,看我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收了纸、蜡,满意地打发走,不打搅老人家过日子,领了二女朝王修爷爷的超级大坟茔上去,香台的长明灯里油灌得满满,顺手点了蜡烛恭敬地插上香台上。二女有点不知所措,拿了黄纸看我,别一只手里还提了食盒。
“清明时候你不是来了么?”笑着摸摸二女脑袋,踢过了香台边压黄纸的青砖很惬意的靠了个石俑坐下来,给二女指了指香台通往祭台的石阶小路。
“不合适。”二女摇摇头,轻轻给黄纸递我手里,“女人家上不去,您为难妾身了。”
“笨的,你不会朝路上一扔,”笑着敲敲身后的石兽俑,“都是自家人,谁还怪你身份?往后我死了,得把旺财的模样刻出来站坟茔前面,还有墩墩的。”愉快的指指由东朝西的排列次序,“我该埋了那边。”
二女听懂了我的意思,一路小跑的奔上去给手里黄纸漫天一撒,回来的时候还不时扭头看看后面,小模样变得庄重,轻轻依偎了我坐下来。
“你们忌讳多,要不咱俩上祭台去吃东西才美。那边高,景致好。”说着拉过食盒就准备开始。
二女忽然将我扯住,摇摇头,轻声道:“夫君,这里不合适。”
“哦?”我觉得很合适。田园、麦浪、金黄灿灿的油菜花,排列的石俑和祭祀的石阶显得那么干净;暮风轻抚下,趁了夕阳燃红天际,和心爱的美丽姑娘享用一顿简单的晚餐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么?
“这里……”二女朝远处的祭台看看,小手在胸前指指,“这里长辈都能看见。”
“哦,”拍拍二女,“说得对,咱到自己地方吃,不打搅他们。”说着拉了二女朝往后埋我的地方过去。“没刚刚宽敞,不过也别致。”我的地方还种着庄稼,当然别致。
“往后妾身也随了夫君躺这里,”二女压了一行麦子铺成的软垫坐下,表情没有了拘谨,仿佛每晚上炕的时候给自己抢位置的口气。“棺椁也可以做得大些,放两个人那么大。要不给您的棺木上掏个窟窿。妾身晚上偷偷钻进来。”
这个有难度,不合风俗。不知道二女怎么想的,小丫头脑子里尽是怪点子。鸡肉不错,为了让二女停止这么稀奇的念头,撕了鸡脖子塞到她嘴里,“再乱说就给你埋到夫人那边去,天天抽你鸡毛掸子。”
“不!”二女抠了鸡脖子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伸了油嘴挂我脖子上亲了数下,“您是好人,您总是让二女觉得活一天就多一天的意思,您别死。”
“我年龄比你大,”拨开二女油嘴,拾了个菜疙瘩塞进去,“快吃,一会天黑了小心栽跟头。”
“夫人呢?”
“夫人不来这,这炕你先占的。”朝二女鼻子捏了下,溺爱道:“算你的便宜。”
二女点点头,一脸幸福的给人家麦子压下去一片,还打滚,看来麦田怪圈之谜已经破解了,是二女干的。
“夫人心里不踏实。”二女一骨碌滚过来,仰面朝天地咧嘴嬉笑,“你若是南下,夫人可受罪了。”
“你别捣乱,在家里我可不维护你,该吊起来打我拉都不拉。”臭模样,还得意,一点点朝颖施压,满肚子鬼心眼。“她和你不同,她操心是为家,你操心是为我,要尊重。你不善良,夫人是个善良人,家里就她一个善良人,能听懂我的意思不?”
二女点点头,“所以您担心妾身动不该动的心思?”
“不是担心,是肯定。”说到这,翻过二女狠狠地朝她屁股上抽了下,“家里有夫人,有你,有我,这才是全的。其实让我理解的话,这对你俩都不公平,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可作为我的立场就要守护这个家的周全。”
二女眨眨眼睛,“您曾经想给二女嫁出去?”
“那还早了,当时我还不太了解情况,毕竟才过来没几天。”被二女这么一问有点不好意思,“记恨可不对。”
“没,二女一点都不记恨,”二女伸脑袋在我腿上轻轻蹭了蹭,“您是好人,好人才会那么想,二女现在不担心了。夫君放心,您不管离开家多长时间妾身都帮了护这家周全,您要护的就是二女要护的,不会借机对夫人发难。”
“遇事不管大小,哪怕你已经决定的都找夫人商议下,让她知道你尊重她。”提了二女衣领拽起来,朝她嘴里塞点吃食,“你独惯了,总是这样也不好,试了和夫人多交流,别老一起说没用的话。”
二女摇摇头,“留了话给您说,您才是真的喜欢听二女唠叨。”
叹口气,爱怜地给她揽在怀里,这丫头的性格已经定型了。没有经历过二女那种遭遇,心境不同,有时很难站了她立场去考虑问题,所以尽量由了她,不让她觉得委屈,可仍旧没有太大收效。
二女仿佛体会到我的心境,轻声道:“您别担心,妾身知道怎么和夫人相处,一定不会让您为难。还想以后埋了这里呢。”
“没点样子,刨坟坑去了?”颖见我和二女俩模样狼狈,尤其是二女满麦田打滚,头发乱蓬蓬,衣裳东一块绿西一块泥,还挂不少草叶麦穗,有辱门风。鸡毛掸子已经拿住了,揪了耳朵按炕沿就是一顿。老四爬门缝看得解恨,还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正笑着,眼睛朝我扫了眼,见我正幸灾乐祸地望着她,一下变了大红脸,叫唤一声撒腿跑了。
二女这边挨的哼哼,扭头见老四逃窜不由又笑出声来,颖这下得住了,反手又是几下,打得吱里哇啦。不错,看来我可以放心南巡了,一边换了衣衫,一边欣慰地点点头,多和睦的一家人啊。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害喜
更新时间:2007-3-21 9:26:00 本章字数:5470
不确定,兰陵反倒不显得那么着急南下了,自从有感而发钱庄这个模糊概念后,总是似懂非懂地问这问那,逼了我将相关的一些运营模式一一陈列出来。
虽然没有当过行长,手头上干得最长的是信贷业务,但对别的部门的职能还是非常熟悉的;总体来说国内的业务范围,下至储蓄所的出纳,上至人民银行的管理条例都能说个十之八九,要说还是人金融业的培训力度跟得上,三天两头都安排不少强制学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