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哑口无言。崔彰说的是长久话,客户就是老天爷,供不应求时候卖家拽,可给往后却留下了祸根。“内府也就一个作坊吧?”
“可人家偏偏产量比咱高啊。”崔彰不甘心地朝掌心砸了一拳,“您王家的作坊小弟看了,连轴转起来没停过,按说就算比不上内府,也不该差得太多……”
“有差距?”自打春后,农学里多项攻关项目在充实的经费支援下如火如荼地展开,我根本没时间照应家里的产业。可差距,我还从没想过和古人有过差距,可以说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有!”崔彰点点头,指了指桌上两份资料,“见不得人的事,也是偷鸡摸狗弄回来的。一份您王家的月产量,一份内府上的。从年关上两家还差不了多少,兴许咱还比内府强点;可过了一月后,内府产量暴涨,三月间就已经比咱多了六成!”
“不可能!”六成是个什么概念,内府的作坊多大我比别人心里都清楚。作坊没盖之前全在兰陵一个小庄子上临时凑数,上月才盖好搬的新作坊,没理由在没起作坊之前就超过王家。
“可不可能谁说了都不算,”崔彰懊恼地将资料递了过来,“多说无益,子豪兄自己看看。”
打击,由内至外。从信心到尊严,我被眼前的数字美美蹂躏一番。无疑,本年度最失败的穿越人士诞生了,他叫王子豪!
古人,古人!我是不折不扣的原始人!老天不公,做人乏味,强控制住抽搐的面部肌肉,“世人兄,有什么好建议?”
“或者咱派几个懂行的到内府织造作坊里看一看,要不您亲自去也成,管作坊的就是王家以前造纸作坊的女掌柜,您俩熟人。”崔彰拍了拍大腿,“其中可能有蹊跷。”
不是可能,是肯定在蹊跷。我不能亲自去,没理由,脸面上也下不来,毕竟是我一手给人家女掌柜赶走的,造纸作坊如今成了王家的天下,可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点。
“你去?”才和达莱商议了几句,达莱就提出自己亲自去内府作坊里看个究竟,反正两家一直在招工,想进去太容易了。“不成,内府去年派了骨干在咱家里学习数月,你脸太熟,容易叫人家认出来。”
“别人都不可靠。技艺上,织机改进时候婢子都有参与,若有不同之处一目了然,自比旁人有优势。”达莱说话依旧小心翼翼,可话语间多了几分自信,看来一年多的高层管理没白干。“稍稍改个装扮,千多个女工……”
“也是,就你才来家里那幅模样就行。”想想达莱刚到家里坐门槛上的模样,再和眼前比较一番,判若两人。看来达莱一直在变化,就是太过细微,察觉不出来而已。“再叫几个信得过的同去,好给你有个遮掩,看工艺,也看人家管理模式,连厕所食堂这些都不要放过。家里别操心,我暂时帮你看几天。”
先家后国,家里都没摆平,我当然有请假的道理,常堂侯爵出点家务事他老刘也不好张口问,光是提醒要赶紧处理,农学里马上要招生,不能错过季节。
错过啥我都顾不了,还不能明目张胆顶替达莱的工作,毕竟也是织造业风云人物,说消失就消失难免引起内府注意。二女如今在家族产业里的面子最大,庄子上所有的作坊她全权监管,不时地朝棉织作坊巡视几趟家常便饭。一切照旧,只是最近二女人巡查得频繁了点,弄得作坊几个工头有点紧张,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严厉冷酷的二夫人身上,反倒忽视了作坊里另一个BOSS。
我则埋头于一堆数字之间,将作坊的月报旬报一一翻查计算,努力找出其中弊端,以现在的生产力和人员配比看,除了扩大作坊规模,几乎找不出再好的办法。头痛啊,内府和王家规模相当,去年双方还签署了一连串协议,从各种产品售价到员工待遇,双方经过细致的磋商才达成了共识,其中玄机……
“六人长机?”一身农家女打扮的达莱看起来的确很陌生,有当商业间谍的潜质。“和咱家比起来呢?”内府果然藏龙卧虎,不知道是怎么鼓捣出来的,我竟没点知觉。
“比咱家的快很多,”达莱从里衣里掏出了暖热的图纸出来,“婢子都偷偷画下来了。”
“还等什么,咱家也换!”接过图纸扫了几眼,木炭画,比我画得规整。“拿个大数,明天就动手。哦,对了,淘汰的织机怎么处理?”
“内府新搬的作坊里根本就没用咱家里的样式,他们将以前的旧织机都送了附近愿意织造的村民家里,提供纱锭放散活,布匹再按纱锭的分量收回来,其中按斤两支付费用。”达莱小心翼翼地看看我,“咱家若按部就班,是不是……”
这就难怪了,作坊里用新式机器,外面还游击作业,将王家摘棉籽、纺线那一套换了花样推广出去,产量当然比王家高,不高就没天理了。反正这年头没知识产权,谁学到是谁的,既然内府从我家学了那么一大套回去,我稍微那啥点也说得过去吧?“你弄你的,一切有我!”
投资不大,变相地增加产量,不属于盲目投资,很合算。随着产量的增加,王家和内府又重新站在了同一起点上。看来颖是对了,花钱搞技术革新的确冤枉,还是我婆娘有远见。
“夫君今天提早回来了,”后宅门口就碰见颖拿着针线篮子朝外走,见我回来兴奋的朝我比划着,“夫拿回来的麦种的确不同,麦穗比往年大一截子!这么好的种子也不说早早拿回来种。”
“过两天招生,下午回来起个草案。种子的事别张扬,偷偷乐就对了。一定要给农户交代,千万别留种。”就兰陵和我两家换了种子,就好像提高的两成产量和偷回来一般。
“可说巧呢,”颖捂了嘴笑几声,“兰陵公主也前脚进门,妾身还说陪公主画裁样呢,您后脚就回来了。”
“哦?兰陵来了?”看颖笑得恶劣,脑门上给个暴栗,“少乱猜,巧合!你画你的裁缝去,我进屋里躺会。”
“就别客气了,”颖搬过我手腕咬了口,“言不由衷!都约好了,还有不见人的道理,快去吧。”
咬得比较下劲,撮着腕子朝书房过去。最近尽量避免和兰陵照面,假装一路忙得顾不上儿女私情,还是给我找上门来了。
“手怎么了?”兰陵俯了案几上正描裙样,见我动作诡异,拉了腕子过去视察。笑得前仰后合,赞道:“好牙口!”
“嘿嘿,”给手硬扯回来朝背后蹭了蹭,假笑道:“咬着玩,没事自己咬的……”
“哦,这可难怪了,”兰陵朝我拍了一掌,“郎君可是个秀气人,板子牙竟能咬得这么细碎的痕迹出来,了不起!”
“练呢,熟能生巧。你若不信我就咬你口试试,没完没了了还!”老羞成怒,知道就成了,非得说出来,一点面子都不给留。“你家麦子怎么样?是比往年看着结实吧?”
“麦子啊……”兰陵幽怨地瞥我一眼,“您瞧瞧,妾身这一忙,麦子都顾不上了,偏偏就忘记郎君这一番美意。”
“有多忙?”撑了个懒腰鄙视回去,“有我忙?”
“怎么不忙?又要惦记人家吐蕃人捉鸟打王八,又要操心崔家站了对面打擂台,这都不提了,可织造作坊偏偏又来了客人,”挑了挑柳眉,妩媚地轻叹一声,“郎君啊,你要心疼妾身这身子骨,下次串门子的时候提前给妾身打个招呼,叫人家好有个准备。”
“啥?最近忙的,哪有时间朝你家串门?”恍然一拍脑门,“和你瞎聊几句就把大事忘了,农学里招生都预备好了,今回来还起章程,不能耽误。要不让贱内过来陪陪你,我还忙公务吧。”
“就要逃了么?”兰陵阴渗渗笑了几声,抢步上去给门插死,临了还踢个椅子挡住,盈盈朝上一坐,缓缓提了提褶裙下摆,倦怠地半靠起来,柔声道:“您是看厌了,所以妾身专程送到门上来。这不,两句话就逃,妾身可伤心呢。”
“大姐,误会了,真忙……”扭头环顾,这书房造得没点创意,咋不说留个后门!
“误会啊,千万别误会。拿出来说说清楚。藏心里不怕给妾身憋坏了?”兰陵指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您站着,妾身心里过意不去!正要和夫君交流下偷师学艺的心得呢,是这个道理吧?”
“偷了咋?”事到如今,躲是躲不过去了,二皮脸一换,无赖地朝椅子上一横。“还就偷了,我是犯了谁家的王法,你给大唐律令找出来一条定我罪啊。”
“死猪不怕开水烫!”兰陵被我无赖嘴脸逗乐了,又笑又恼扑上来就一顿胖揍,打完气喘吁吁地一劲勒我脖子不放,“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这不是见了嘛!”龇牙咧嘴挠着脊背。“揍也揍了,骂也骂了,两清。”
“不清!”兰陵找过我另一个腕子狠咬上去……
“啊呀!”扯了几下竟然没扯下来,“仔细!咬断了!”
“怎么都不解气!”兰陵顺嘴朝上啃甘蔗一样又咬了两三下,“我这边大笔钱财出着改良,你那边下死劲偷着工艺,我堂堂长公主吃了亏连个伸冤的地界都没有。恨死了!”
“恨啊?恨我?”终于给胳膊抽回来,已经被啃得坑坑洼洼,“恨我有屁用,最不济朝外面喊两声说我偷学技术,到时候我再倒打一耙,咱两家扯皮。”
“就知道你怎么说,无赖!”兰陵恶狠狠的表情里透着无奈,“怎么世上还有你这种……道德操守……”
“少来,道德操守没律法来得有效。和我讲道德,你偷人家胡子熟皮子的工艺时候,没见胡子敢这么又咬又打吧?”
“那不同!你少胡搅蛮缠!”兰陵咽了口唾沫,拉我手臂又准备啃。
“大姐,再啃就光骨头棒子了,您消停会。”
“总得让我出口气!”兰陵委屈嘟囔几句,朝我身上摔打几下,安静了。
“商业竞争嘛,有律法还钻空子呢,没必要发这么大火。你钱多,搞革新不心疼,反正满世界钱快给你赚一半回去了,至于和我这穷家小户计较不?”
“钱多也不能买气受。今后不许了。”兰陵撅撅嘴,也没脾气。
“那你得能杜绝才行。就咱这产业,大明大亮地招工,我才不给你保证。”看兰陵又要发飚,赶紧解释道:“行!我保证,可别人谁给你保证?往后棉花一多,随便投俩钱就是作坊,派些心腹朝你作坊里学几天,全会!要不说你要心胸开阔点,今后有新技术别隐瞒,拿出来大家一起用,省得我跑你作坊上费劲。”
“这样不好。”兰陵朝我嘴上撕扯几下,“给别人说得都和你一样无耻!”
“我多无耻?比我恶劣的人多了,你又不是没见过。要不就别革新,要不就别嫌别人学,你能挡住一样?”
“不革新怎么办?都抱了你这有便宜就捡的念头,大家都停滞不前,还谈什么国富民强?”兰陵终于感觉累了,死沉沉压我身上,“开了你这个口子,我都不想朝里面投钱了,肚子气得圆圆的。”
“这就对了。矛盾吧?为国为民的时候你恨不得把啥新玩意都推广出去,就怕人家不学。记得前两年造纸作坊不?当时我就说过技术保密的必要性,你还强词夺理过;这一牵扯到利益,你又咬牙切齿地给学艺的一顿胖揍。连你堂堂公主都绕不过这弯子,就别指望我这势利小民有多高尚。”伸了惨不忍睹的胳膊朝兰陵面前晃了晃,“看给咬的,你属狗的?”
“去!”兰陵给我胳膊打远,伤感道:“我也变得势利了,以前我不是这个样子。”
“这就对了,不是势利,是更像个人了。别打,说的是真心话,以前你凡事就和人观音学,观音知道不?顶无耻的家伙,你就那样子。”
“那我没错了?就是说你这打挨得不冤枉?”兰陵吃吃笑了起来,“说得我糊涂呢。不革新不行,光内府里学观音大无畏撒钱革新也不行,革新一次还得打你一次,多累。”
“光棉花也不行,这世间需要改进的地方不是光这一处,你得让大家知道创新的好处,是不?都看你内府创新等于受气,谁还敢学?”
“说说看,我感觉你心里有办法了,”兰陵给我扶正,起身将封堵房门的椅子挪开,“是不是?”
“你呢?你作为受害者应该比我更有想法,”手臂上的红陀陀很难给颖解释啊,她晚上还要给我量衣衫,万一发现后再咬的话……
“我肯定有想法,就想给你拉官府去抽板子。”兰陵恨恨地跺跺脚,“就像你这些人都该扔了大牢里蹲个一年半载好好反省反省!”
“接近了……”
“接近什么,没找你陪钱都是好的,你家产量一上去,我这边肯定少了客户,赔!”
“赔不赔钱人家官府上说了算,嘿嘿……”
“那就想办法让官府说了算!”兰陵示威地朝我举了举拳头。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意失荆州
更新时间:2006-12-27 21:54:00 本章字数:5497
官府说了算?很熟悉的东东,听起来让人笑破肚皮,以前管我的官府常在电视里说,说完就算。“你想修改律令?加几条进去?先不说三省通不通得过,光凭你身份开这个口就马上有人敢跳出来质疑你的人品,唯利是图,自私自利,小心大家都不待见你。”
“谁说要加律令?”兰陵咬着唇边轻笑,“当我是瓜子,没事触这个霉头。老律令里加不了,可新拟的规章还没成文呢,加几条进去难吗?”
“哦?”赶紧运功疗伤要紧,天黑前把咬痕平复了,“加?”
“棉花啊,如今正拟定管制条例呢,既然种植、收购都有了,就肯定能把织造管制加进去。”兰陵拉我条胳膊上下搓揉,“又没下劲咬,你哆嗦什么?”
“运气呢,不懂就别瞎形容!”兰陵按摩手法不错,靠在椅背上舒服地哼哼,“光棉纺业啊,我还以为你打算怂恿满世界搞专利法案。不过话说回来,你若在棉纺业内加这条进去,明显就是针对我王家弄的,属于报复行为。”
“不加就给你便宜!按理你一肚子鬼心思,花花样样比谁都多,若真下点本钱还用厚着脸皮朝内府上偷师?没点管制的话,不但给你才华浪费掉,还凭空添了坐收渔利的坏毛病。”兰陵朝我胳膊乱扭几下,“想想就没意思,别人偷了我还真没那么大火,唯独你!”
“我?”赶紧给胳膊抽回来,再突发邪火就能扭成麻花。“你歧视文盲?”
“在我心里你和常人不同,见不得你干出连常人都不齿的行径。内府和你家有什么好争的,其实我憋了劲想和你争个高下。若真想给你家作坊挤垮,还用费那么大心思搞什么六人长机?你当王家能和人崔家的财势?”
“也是啊,我这还落你好几千贯私帐呢。”
“一万!你这没良心的!”兰陵一膀子撞过来,“钱还没暖热呢,都打算赖帐了。”
“自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啥?好,好,就算你一万。”从书桌上夹缝中摸了字据出来朝兰陵展示,“无聊的,烂棉纺和我争什么高下,你早早挤垮了让大家都来戳你内府脊梁骨多好,拉我当垫背的不说给点好处。还公报私仇。”
形势很恶劣啊,嘴上说得轻松,可心里也知道技术革新的重要性,一旦针对棉纺业的所谓专利法案过关成了明文条款,内府上巨大的资金优势马上就能转化为技术优势,有钱才是硬道理,才能支应丰富的人才、技术储备。
“您不是少监嘛!”这事没必要和颖隐瞒,将和内府的技术纠纷和盘托出,话没说完,颖已经感到往后几年里隐伏的危机。
“少监没关系吧?农学里和纺线织布……”
“也是农学啊,纺线织布也算吧?”颖顺手抓了针线篮子过来。“农户们干的都算农学吧?”
“也是,可这是人家内府上筹办的学校,加不加学科咱说了不算。再说了就是加了也是人家内府的学生……”
“是皇家的名义,用内府的钱而已。”颖拉了软尺朝旧衣衫丈量起来,“您是少监,不管是谁家的名号,从您手里出来的还不都您的学生?夫君说的什么技术、什么革新,妾身是一点也摸不到头脑,可这师生伦常却还能分清楚。学生的本事全老师教出来的,他就是封侯拜相,见您也得客客气气行师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子嘛,他的就是您的,何必分这么清楚呢?”
“这谁家的逻辑?咋听着这么有道理呢?”朝颖贼笑的脸上捏一把,“你去大学里当导师都可惜了,朝死里压榨,在校学生可是比高丽奴隶更廉价的劳力。”
“还有比高丽人更便宜的?”颖小眼睛睁得溜圆,追问道:“哪?什么人?”
“还得扯皮,不过很快就有了,谁叫我是少监呢?哇哈哈……”
这事不能朝兰陵商议,她会跳出来和我讨论人才分配问题,作为曾经的老师,我在这个女学生面前有种无力感。打不过就算了,反正靠武力解决的问题终究不多,现在斗嘴也有点力不从心,至于知识储备方面,平心而论,我还是有优越感的,可绝大部分用不上有什么用?难道让我和古人切磋挑选笔记本电脑的经验吗?
“您过目。”将草拟的招生简单放到刘仁轨面前,“尽量参照学监的指示,此次招生大部分名额都是面向平民。”
刘仁轨详阅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其中并没有排挤贵族的意思,还望少监不要多心才好。民间多有身怀异技之人,却因孤立无援难有出头之日,既然无望于仕途,于我农学上施展才华,也不至于埋没人才。”
“学监高见,在下深以为然。”拉了个椅子坐下,掏了家里尚未成熟的麦穗拿手里比较一会,“今年农学里资金充裕,在下想把这种高产麦种大规模育种,或者能找出其中的解决办法。”
“大规模?”刘仁轨伸手要过麦穗拿指头比量了下,笑道:“少监觉得你一家种了还不够,想多拉扯几家?”
“学监言重了,既然有这个便利条件,多种几户也无妨。虽说不是推广,可终究能多打些粮食。”
“是啊,你我,农学上所有人都有这便利条件,多几斤粮食是好可,可老是从农学里……”刘仁轨捋了把长须,“这个不大好吧?”
“呵呵,按斤付帐的,又没说占公家便宜,”刘仁轨一般出现这种口气就表示应允了,“行,好”之类的肯定语气从他嘴里就变成“不大好吧?”,表示他不支持,但只要不是白拿他也不会反对。“哦,对了,您等等。”出门将早起拿来一匹印染好的棉布抗了进来横到刘仁轨面前。“学监过目。”
刘仁轨把了把分量,扯开布头搓揉一阵,赞道:“比少监去年拿的布样还要结实,看来这织造技艺又有了长足的长进。”
“您误会了,”我摆摆手,“不是让您看质量,依学监估算,这匹布料大约定到什么价位您才肯买回去?”
“少监何出此言?”刘仁轻马脸拉下来。“有话便说,不必如此!”
“呵呵,”早就料到这个情形,笑着摇摇头,“您又误会了,在下只是考察下不同身份的人对棉布价钱的估算。朝廷极力推广棉花种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大唐人人能穿戴得起。作为其中倡导者之一,在下有必要了解棉布在不同身份人心目中的价值。”
“哦,是我误会了。”刘仁轨表情松驰下来,端起布料沉吟一阵,抬头道:“我公务繁忙,从未留心过这些事情,还真说不上来。不过若和丝绸价位相当的话,考虑到结实耐用,想必贱内会首先选择棉布吧?”
“这就对了。其实许多人这么说,看来绝大部分人还是考虑实用。按理也应该是这么个价位,可如今因为种种原因,这实用的东西也变得华而不实起来。”长长叹了口气,一脸忧愁,“如今就这区区一匹布料的售价竟然是绸缎的十数倍,个别地方甚至数十倍!学监不必惊讶。事实的确如此。”
刘仁轨小心翼翼地将布匹放下,笑叹道:“这么说来,面前这匹布料要从老夫手里出点差池,只怕一年的供奉也赔偿不起啊。”
“可笑之极!”我一脸愤慨,“当初在下提议棉花种植是为了我大唐数千万劳苦大众,现在反倒成为无良奸商手中暴利,竟于早先愿望背道而驰!”说着一把抓起棉布愤慨地掷了出去。临了又下死劲给上面跺了几下,偷看刘仁轨表情,看来演绎得还不够充分,咬牙拉过腰上佩刀捅了几下,刘仁轨看不过眼,终于给我拉住。
“少监息怒,这推广也需时日,物以稀为贵,棉布想要短期内替代绸缎还不现实,三五年内或许能有转机,不必大动干戈。”
“三五年啊,若是解决不了织造问题,三五十年也未必可行!”偷眼朝无辜棉布看了眼,我下刀有分寸,只朝边缘砍,没破坏整体。
“织造?”
“对,织造!在下为解决其中难点,在家里专门开了所织造作坊,无奈啊,凭借我一人之力……”
“少监这份心思是好的,这新兴事物,若不得百十年的积累,仅凭一腔热血……”刘仁轨四平八稳地摇摇头,“衣、食、住、行,这衣能排了首位,其重要可见一斑,不是一人之力就能胜任。”
“集思广益。”趁这功夫赶紧把话说开了,免得下次再浪费一卷布料,“在下本不是功利之人,能出任这少监也只一心为民着想。不说这农学开办初衷,单从棉花种植上我农学能与工部联手,为早日实现我大唐发众温饱问题,我农学也责无旁贷。借了这个机会,能为民众做几件实事也不枉此生。”
“温饱?这么说来,织造之术也是农学范畴?”刘仁轨表情铁打的一样,里外看不出他想法,口头上也不冷不热,弄得我有点后继无力。
“无论为公为私,这话的确有一番道理。其实老夫对此并无偏见,即便不戳砍布匹……”刘仁轨指了指脚下的棉布,“容老夫三思,或者可行。”
就知道老鬼这么说,习惯了,从容抱了布卷出来,连不好意思都免了。凭老刘的智商,真用什么大义凛然去感动,可能性为零;可该走的场面还得走,至少你演得逼真点,让他能听懂其中道理或许可行,固执而不死板的家伙,确实很难对付。
两天后,老刘就亲自清查农学的帐务,虽然依旧板个脸仿佛抓贪污要犯般的认真,并指出其中几个超支项目必须重新规划,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行为。彻查帐务后,根据剩余可用资金的限制。让我拟定一份开织造学科的草案,前后三份连续的商讨完善,最终定案后两人联名落款,却没有送交有关部门审批,而是传递到工部尚书曹老伯手里。
好久没见笑眯眯的曹老伯了,光知道如今火器研制的关头上,老头一心扑在上面。几次同农学往来的协议都是工部侍郎签署的,尚书大人连一般的朝会都被特免参与。属于圣上面前红人里的红人。
“你捣什么鬼?”兰陵抓了我脖子使劲摇晃。最近招生忙,我行踪诡秘,可惜还是给兰陵守株待兔逮到了,一回家就被传唤到书房里。
“啥?你还不嫌我忙?三天都没吃饭了!”有点夸张,不过午饭的确吃得简单了点。老刘因为生员问题骚扰我一中午,没胃口。
“学校里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兰陵松了手,点心盘子递过来挑个我爱吃的塞过来,“知道你忙,忙也不能暗地里耍花招,织造科的事怎么不随我商议?”
“关我屁事,人家刘大人撵屁股后面为国为民的,我还敢不应承?恩公,你放我一马。叫我吃点人吃的东西成不?”
“坏家伙。”兰陵捂嘴笑了会,“耍心眼耍我头上了,拿我内府的钱开谁家的织造科?”
“当然是给国家,给我朝培养人才嘛!”死皮赖脸道:“人家老刘可是为劳苦大众着想,你咋不掐他去。”
“笨蛋!”兰陵朝我脑门戳了一指头,“给自己找难过。成天是好心思好心思地夸奖,却走这么个臭棋!”
“什么意思?”兰陵这话听得怪怪的。
“刘仁轨是什么人?能让你轻易得了便宜去?光想了对付我,白白便宜了老刘。他要真的帮你,不会单独呈递上来,拉扯人家曹尚书是什么意思?你光想着我抢你学生,你就没想着别人打了棉纺的主意?这下好了,往后工部名正言顺地招募人才放了你农学上,然后又名正言顺地插手棉纺业再无顾忌!”
这简直太……事前怎么就没考虑这个环节,兰陵的话反复的思量,得出个结论:我是猪!
“又被老刘耍了!就说咋这么好说话,还亲自查帐呢,靠!”伸了胳膊给兰陵,“你咬不?你不咬我自个咬。”老刘太坏了,他看人家赚钱不爽就拉个工部下混水搅和,工部正瞌睡找枕头呢,我这傻X就殷勤地递了个过去。就不想活了!
“现在杀你都晚了,人家把内府绕了过去,工部连款项都调拨下来,看你还能!怎么就能不够呢?”兰陵气鼓鼓地给我膀子扔了一边,“恨死你了!”
“完蛋。都是给你吓的,好端端跑来和我争什么高下,实在要争你拉我出去打一顿就完了,恐吓我干嘛。”懊恼地低头认罪,就想给桌子上撞。
“往后棉纺业三国纷争,工部就是曹很魏的角色。人家光顶个朝廷的大帽子就能将规则弄于股掌之上,咱两家哪来的底气?”
“朝廷不你家开的嘛!”轮圆了朝脑门一记,苦笑道:“我老觉得你就小半个朝廷。”
“乱说。内府行商谨慎,还没招致非议。一旦朝廷机构参与进来,矛头首先指向内府于民于国争利,下来就是你王家一股脑都编排了,到时候就是圣上有心偏向也难以出口。”
还真是曹魏,奉天子而令奸商,按兰陵的说法,大家都别干了。幼稚道:“总有办法,和曹尚书交情不错,前后伯伯的也没白叫。”
“笑话,你曹伯伯到时候笑眯眯就给你家织造作坊连锅端掉。工部没开蒸酒作坊就是因为秘法是你家进献的,工部给自己留脸而已。如今好,人家工部自家培养人才自家的技术,就算是农学的功劳是你的学生,朝廷用起来也比你我气长得多!”兰陵说得生气,贬了袖口就准备下手揍人,拳头落下来却没了力气,“连躲不躲,打起来没意思的。”
“挨两下我心里舒服,别留情。”窝火,一肚子火,随口安慰道:“往后棉花多起来,我就不信三两家都能把持了,工部不过开几家作坊而已,是吧。”
“自己骗自己,说出来连自个都不相信,坐那好好反省反省!”兰陵起身俯到案几前抄了笔开始画猪头,一气画了四五张,脸上表情顿时松快许多。“或者是条出路。”
“说明白点!”弄得人心慌意乱,声音大了点。
“还有脸朝我喊。”兰陵揉了团纸飚过来,“你就好好地主持农学,既然开了织造科,就尽心尽力地搞起来,等时机成熟,我就将织造科从农学里独立出来,由你出任学监。”
“你的意思是?我咋听不明白呢!”说的人一头雾气,哭丧脸道:“今天心乱,不能按往常的说话形式,你就当我是白痴,尽量讲得仔细些。”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穷亲戚?
更新时间:2006-12-29 9:41:00 本章字数:5450
亡羊补牢,为时……我已经不知道早晚,认了,就按兰陵说的来。就算王家制造业被内府吃掉都认了,总比交到国营企业手里好些,毕竟内府收购我产业还会照规章制度办事,国营嘛,虽然没近距离接触过封建制度的国企,也不敢说人家真就怎么怎么,可以前心里留下的阴影难以磨灭。
既然是我提议的织造科,理所当然由我牵头,棉纺属于新兴产业,但丝织、麻织作为华夏传统工艺,有着悠久而辉煌的历史,千百年的技术积累,不乏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
虽然心里有点别扭,可还是得由衷赞叹下工部的办事效率,短短半月里就十多号貌似专家的人相继报到,从人个资料上看,这次阵容比前次农学筹备时候要强大许多,其中竟然有三个七品官员,出人意料。
不简单啊,拿了一打子人员材料直挠头,学者是学者,从见面问话到办事效率,的确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处处透着精练,事事办得周全;相比之下,我重点栽培的几个农学骨干有点相形见拙。曹老伯下了本钱,看来工部在输送人才方面经过一番精心筛选,从年龄就能看出来,除过品级最大的四十出头外,全部是三十一、二的壮年人,打算以办学为跳板,为工部往后成立棉纺作坊打基础。
“农学里不分品级大小,朝堂里那一套不必带到学院里来,往后大家彼此间都以农学里的职务称呼。我这县侯到这里不值钱,往后就少监,再不加另的头衔。”和气地给这帮人叫了大厅里开个见面会,刘仁轨板了臭脸前后训导了大半个时辰,学院里的规矩和奖罚措施细细公布一遍,弄得在座新人一脸惶恐。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恐怖组织。气氛紧张。我属于被动型红脸,往往老刘训导完我得跳出来安抚几句,张弛有道。“既然有缘会聚一处,我们齐心合力把握这个机会。尽最大能力为国为民办点实事,也不枉拿朝廷发的两份俸禄……”环顾下四周,笑道:“玩笑话,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了诸位的能力,能者多得嘛!”
刘仁轨面部抽动几下,没吭声,不过现在的气氛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僵冷。“这前后几天大家先学院里转转看。和老人手多交流交流,多处处,大致了解下情况。好了,话就不多说,都活动活动。午上饭堂里见。”朝四周拱了拱手,和老刘换了个眼神,散了。
刘仁轨等众人散尽,问道:“听少监的意思,尚未筹备完善?”
“筹备上已经没有问题了,关键是人手还未齐备。此次建立织造科主要针对棉纺,如今能拿出这方面人才也就内府一家。他们还在筛选。”无奈地摊摊手,“内府作为棉纺业的先行者,技术、经验都掌握在他们手里,我们需要协助。”
“嗯,”刘仁轨点点头,“如此说来,少监家里不是也有一家试点作坊吗?”
“您的意思是让这些人到我……”
“对,让他们过去熟悉熟悉,”刘仁轨指指墙壁上一处铭文,“‘理论结合实践’,农学建立之初少监就让人刻上去的。”
“作坊里绝大部分是姑娘媳妇,这不大好吧?”到不是有意阻挠,农学上的各种专家往家里没少去,可作坊里除了抗大包就没男人进去过,这次一呼啦去十多个,好像有点……“机具有,稍微等几天内府准备停当,我们学院里照样可以模拟生产。”既然我牵头老刘也不好多插手,胡乱糊弄几句就撤。
王家和内府同时挑选了一批人混编起来打了专家组的名号入驻学院,达莱从机具维护部门里抽调了几个木匠出身的工作经验丰富的年轻人,文化程度几乎为零,一个个憨了吧唧,就是黄袍加身也一副木匠脸。我看着直皱眉头,“你是克扣他们工钱了?”
达莱赶忙摇头,“有帐本,婢子不敢。”
“那怎么都是一幅难民的架势,半月没见干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