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学院里找了个关系不错的专家提出这个构想后,虽然已经作好被人家鄙视的心理准备,可问题还是出现了。不同的物种有不同的习性,分地域,挑季节,植物不像人,花期长短不同,杂交上受时间、季节的限制,而且就算花期相同,不同地区得到的结果也有区别。一句话总结:要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季节、甚至是合适的土壤、合适的水质……

“……”专家被我这种不负责任全国搞蔬菜野合的工作理论惊呆了,从他眼神里能看出,明显有质疑上司工作态度和能力的意思。“少监大人,这不是一代两代就能出了结果……”

“那就和他七、八代,爹、妈、孩子、孙子都种一起,还就不相信了,八代LL再不出个怪种,老天都不答应。”

“……”专家努力保持面部平和,可看出他袖口在抖,这时候塞个折凳给他,估计毫不犹豫地就抡我脑门上了。

“开个玩笑,别激动。”我拍拍他肩膀,笑道:“学术讨论嘛,不涉及道德问题,呵呵,哈哈……”

“少监说得有道理,在下认为可行。”忽然有人插嘴。我回头找了找,才发现屋里竟然还有个人,面生,贼眉鼠眼,个头低矮,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种,站了资料架子对面刚好把自己遮挡住。

见我目光转向他,忙上前行礼,一脸殷勤地媚笑,“在下常贵,常凤斋,礼见少监大人。”

“哦,好名字!”这名字起的,常逢灾,苦孩子。

“谢少监赞誉,在下昨日才从勉州回京,因在勉州灌田洗土时出了力,被工部推荐至农学上任校书郎。”常贵说着手脚麻利地搬把椅子放我身后。

“呵呵。”我拱拱手坐下来。偷眼看去,刚刚那专家对常贵一脸鄙夷之色。这年代的学者都自持身份,就是媚上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常贵则一直挂了笑脸,好像丝毫不觉自己有行为失当之处。人才,这才是人才,能从勉州穷山恶水的地方调回首都的,首先要承认人家有丰富的社会经验,而且能让工部推荐并通过刘仁轨这关的必有过人之处,再加上脸皮的厚度,可塑之才。笑问:“校书郎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少监刚刚的比喻下正是应了天合之说。世间万物皆脱不开伦理常纲,三服内联姻必有异种,此孽非彼孽,理无常是,事无常非,是异非益乎?于益而非异乎?……乎?”

听得我就想拿椅子乎他,成不成说人话。强忍常贵乎完,“校书郎果然才华出众,但依照刘学监的倡议,本着脚踏实地的坦诚之风,往后咱们说话还是直白些好,共事间好交流,办事有效率,是这个话吧?”和善地拍了拍他肩膀,小声道:“农学里,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么好的文采,给我说可以,万一碰个学问不如你的,不是得罪人嘛?”说着拿眼神朝刚刚那专家指了指。

“少监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常贵会意,肃穆抱拳长施一礼。

“不必。”我乐呵呵起身,“校书郎认为可行?”

“可行!”

“那就不麻烦别人了,交给你了?”

“敢不从命!”

呵呵,看来我就是把转基因工程交给他,他都能答应。这种人,只要用好了,还是有收效的。找个借口打发常贵出去,朝刚刚那专家仁兄一抱拳,一脸诚意道:“刚刚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少监客气了。”那专家嘴上客气,却仍坦然受我一礼,“少监明鉴,刚刚那常……”

摆摆手,笑道:“我知道,呵呵。”这就是学问人,心眼这么小,人家常贵前脚走,他后脚就说人坏话。但我还要装做会意的样子。

“呵呵……”专家和我相视一笑,“少监心里有数就好。”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喜庆

更新时间:2006-12-1 15:27:00 本章字数:5254

不需要种种虚假华丽的词汇来形容大唐将士的勇武,话着的,战死的.在血腥中展现出的血性才是最实在的东西,就像重量极选手往往有需要打满十二个回合一样,站在躺倒的对手面前,让事实说话。

自豪,骄傲、多么真切的感觉,不必站在人群中呐喊,面对城河边的一草一木,默默的前行,静静的聆听,就仿佛身处兵戈交辉、血迸马嘶的绞肉机中,军旗猎猎,军鼓震震……不是错觉,真实的鼓声,从长安城内传来低沉、重实的鼓乐,报捷了,胜利的鼓点在心头敲打。我是个自私的家伙,不愿意走进城内同百万民众分享胜利的喜悦,一个人,所有的感觉都是我一个人的,紧紧的攥在心里,随着血液在周身流淌。

或许风大,迷了眼睛.腮边凉凉,顺手擦了擦,回身拍了拍坐骑的鼻梁,都是幸运的家伙。一个让人热血澎湃的年代,周围的一切都在沸腾,翻滚着冲击周边的一切,放眼望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用敌人鲜血谱写逆天地强音。

“王少监。”

我顺了声音望去,不知不觉又回到了东门外。刘仁轨牵马站在‘灌园’不远处的路口朝我抬呼。

“刘学监啊。”声音有点嘶哑.找不着调的感觉。轻咳几声正了正音调,赶前几步拱拱手,“这么晚了。才忙完?”

刘仁轨没接我话,眺望远处的城楼,“知道了?”

“嗯。”

"斩首十一万。呵呵……”刘仁轨沙哑低沉的笑声在暮色中传出老远,“放眼西北,还有谁能和我大唐为敌?”扭头看着我,“喝一杯去?”

我皱了皱眉,“……”

“给事中敢在朝廷的禁令下酗酒。行军长史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刘仁轨破例提到了彼此的官职,指了指。“少监必精于此道。寻酒家只图一醉!"

"有,随在下来。"说罢翻身上马,挟马勒缰,胯下墩墩立身长嘶一声,如电击出。惊叹,这就是最佳状态,冥冥中领会了骑术耍帅地最高境界。整套动作完成的堪称完美,就连坐骑都感受到那一刻的超脱,人马合一.疾矢般的在官道上破空而弛。

"好骑术!"刘仁轨下马后满脸赤红,将坐骑交给伙计后,朝我挑指赞道:"我大唐儿男雄风,仅观少监神驭既可见一斑!”

这老刘没喝就醉了,聊发少年狂的感觉,看了看他被冷风吹得大红脸,老家伙原来一直在和飚马。谦逊的拱拱手,笑道:"见笑了,若不是在下先行一步占了先机……呵呵,”指了指店面,"这里酒还不错.学监请。"

刘仁轨看了看店铺精致的门脸,“流采阁,呵呵。鼎鼎大名的地方听说是京城里三大销金窟之一,我还头一次来,子豪带路。”

我如今巳经是常客,为应西北大捷这个难得的机会,流采阁的伙计们正在里外忙活的布置,马踏突厥的喜报竟然也贴了出来,凭空增添了喜庆的气氛。掌柜的见我和见了爹一般地亲切,不等我发话就预备好了包间。我摆摆手,制止掌拒的寒喧,"你不必问,能和我来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不要歌伎,不要侍女,酒菜招呼周到就行。”

“呵呵,”刘仁轨摇头笑笑,"挥金如土,少监果然有豪门风范。”

“偶尔。偶尔。”迈步头前带路。刘仁轨的底细我摸请楚了,除了享受国家分房、医疗等福利外,家里再无其他产业,仅*俸禄过活的清廉干部。别看他在朝鲜半岛东讨西杀的威风,可战利品是一分没动,人家号称不贪功利的苏定芳打完仗一口气朝家里拉了几十车值钱物件,拿了超级大铜炉当斗蛐蛐地赌注玩,可刘仁轨却是两袖清风的回京。光凭这点,就算他是伪君子咱都得佩服,这才是超人。“谈不上豪门,一般殷实人家而巳,平时口l袋里稍微有俩花销。”

“哦?”刘仁轨估计很久没沾酒了,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好酒!"赞完发觉自己失态,自嘲道:"平生头次喝这么暴烈的酒水,果然是流采阁,连酒都与众不同。”

这不能怪他没见识,禁酒期间回京,身为令官最怕别人挑三拣四,估计没胆子跑出来喝私酒,没见过俺王家佳酿正常。笑道:"被这禁酒令捆了手脚,若学监提前数月回来,还有比这个更可口的。"

“足矣!今日破令破例,呵呵,”指了指包间四周摆设,“奢华无度啊!”

“好事,这说明我朝国力蒸蒸日上。”说着朝面前的盘碟指了下,"这是西域工匠精心打造,还有大食的壁毯,天竺的牙筷,墨脱的沁香,五湖四海特产皆汇渠于此,可见我朝国力强盛。”

刘仁轨摇摇头,"未必。竭尽享乐、纶理常纲皆败坏于此。如今,却远未高枕无忧,前有吐蕃虎视耽耽,后有南诏狼子野心,突厥虽平,然西域各部各怀鬼胎,稍有倦怠。必受胡族反噬。"说到这里,将端起的酒杯又放下,长叹一声,"百战百胜不是福啊!”

煞风景!心里暗骂,怪不得别人立战功都能加官进爵扶摇直上,这家伙立战站就不疼不痒的嘉奖两句,发点奖金了事。没眼色,这么多年的官白当了。连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都不会,就是说实话也得桃个合适的日子吧?幸亏我和他平级,要换了皇上,那就别想混了,赶紧,朝个眼不见

心不烦的地方一开销,见了发恶心。"吐暮身处高原。苦寒之地,我朝虽鞭长莫及,却也不必怕它。物资匮乏,装备有限,纵掠骚扰而已。若敢长驱而入,自取灭亡。"抬手闷了一杯。咋咋嘴。"南诏温热之地,毒虫瘴气,可抚不可征。利用其牵制打压吐蕃,双刃剑,使用好可成为臂助。"

刘仁轨点点头,“此一时、彼一时。国势强盛之时,吐蕃南诏必不敢轻举妄动、可西域却是我朝一大隐患,种族繁杂,部落众多,散则无迹,聚则成患。往复征讨.定伤我朝元气,吐蕃、南诏若借机异动,而东部高丽叛乱不断、四面受敌……”说到这,好像巳经看见大唐分崩离析的

惨状、一幅喝了敌敌畏的表情。

看出来了,刘仁轨就是杞人忧天的性格、走路上怕掉暗坑,遛墙边怕被墙塌,没做生意先想破产地那种,一辈子都活不踏实的人。怪累的,当忧国忧民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时,我觉得他最好造反了自己去当皇上能好点,绝对勤政。“其实对西域民族来讲,设身处地的想想,不时闹乱子也不能怪人家。一伙子人牧马放牛的,要啥没啥,成天吃了今天没明天,到了冬天就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春天,不打家劫舍的话,人家也得生存不是?那帮人也可怜、西域那么大,真正想有个立足之地却不容易,首先就没有让人家安定下来的条件。”

刘仁轨没说话,抬头看了看我,眼神很奇怪、估计抗日战争胜利后大家清算汉奸用的就是这种眼神。

"呵呵,"我换了杯茶水润润嗓子,"学监不必上心。在下在左武卫上应差有了时日,您也知道、沙盘上推演必然有敌我之分,在下自打程老公爷西征开始就一直在沙盘上扮演反派,突厥、吐蕃、全都是我的角色。为力求真实,达到推演效果,在下不断的在研究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和作

战特长,入戏太深、一时还没从扮演的角色里走出来、呵呵,哈哈……”

"难怪!"刘仁轨面色一松,“亏得少监解释的及时,若搁了旁人,光这酒就不能陪他再喝下去。”

"身为大唐子民,谁愿意干这活?军部需要个这角色,只好暂时牺牲自己的立场,也算是为国奉献了。”这是实话,我自打和那帮老家伙混社会开始就没当过一次红军,一天下来被人家反复歼灭十几次,若把我前后失利损失部队加起来,那地球上只剩下唐朝人了。

"还想安定下来,"刘仁轨蔑笑几声,“就如个这个样子最好,若真让他们学了我大唐地模样安居耕植的话,多年后必成大患。”

这话有意思。兰陵认为豢养起来好,刘仁轨却认为放养能减少威胁,到底没我婆娘有见识。知道他想法就好,先不和他争论,转了话题,苦脸道:"前此收集物种的经费还是不太充足,在下朝内府上跑了几趟,也没什么收效。”

"内府.哼!"一提这事,刘仁轨就一脸不满,"农为国之根本,既然将农学划了出来,就应该从户部独立经费,却又挂到工部名下,让咱们玄在半空两头要接济、堂堂国学却得不到该有的待遇!"

"如今试行而巳,内府一时考虑不周、拿不出这么多经费。工部里也是统一划拨,两方没有面没协商好就建农学,操之过急了。”兰陵对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当了普通学堂的投资、李治光听着好,俩人一冲动,“其实这资料地健全和物种的引进也不能操之过急,按目前地能力一步一步来,按内府来说已经尽最大能力了。估计明年下半年情况就能好转。”今年兰陵已经制定了明年对外贸易地全球战略、魔爪狂伸、一分派布置到位,效率大于打劫、对于这点我深信不疑。

刘仁轨敲了敲桌面。疑惑道:"明年下半年?少监这话说的蹊跷,莫非有什么依仗?“

"呵呵,"我笑着摇头,"依仗说不上、内府既然撑了这么大的脸,起了这头、必然不会让农学在半空里吊着、我们急、他们更急。”

"哦。"刘仁轨扫我两眼."内府如今干什么、我也有所耳闻,既然于国于民无损,又能把钱用到正途上,也就不去追究。我这番从高丽回来后,

就隐约觉得京师里氛围和以前不同。可又说不上来不同之处。”

这老宗伙还是比较敏感的、同不同,兰陵地变化他肯定看不出来,可李治依仗这个妹妹的地方不少、两人按触频繁。多少也会有改变,兰陵虽在我面前不说这些事。可话里话外的口气时间长了也多少能有个判断。刘仁轨是令官。官职不高但面圣地次数不少。这话我不接口,佯装茫然的看着他。

"说不上来。"刘仁轨夹了几口菜,边嚼边摇头,也不知道是菜不和胃口还是因为看不清局势发愁。

兰陵是对的,从刘仁轨话里应该对兰陵的政治眼光有新认识、从想出豢养游牧民族却不去规划实施、却让我努力将刘仁轨这个令官拉进她(估计也包括李治)的计划里就能看出倪端。如果兰陵怂恿李治去亲手制定下达地话。光刘仁轨这家伙就能死谏反对,不实施折了皇上在官员心目中的威信、往后更难约束;若实施就得和令官甚至是权臣发生冲突.如今敢在金殿上撞柱子的人不少,逼死几个直臣更得不偿失。

兰陵和李治估计也在不动声色的对官员思维潜移默化.刘仁轨作为令官就是负责监督这些事物,眼里看着.心头迷茫。

"你怎么欺负人家老刘了?"如今借了农学少监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兰陵府上,谁都不会怀疑我有不轨行径.现在农学里四处勒索打劫己经闹的众所周知.刘仁轨不停地去户部敲诈.我则不时的骚扰内府大当家,公务。

"欺负?"兰陵茫然摇了摇头,"谁敢欺负他?绕了走都来不及,如今誉满京师的刘响马,这不,听说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俩死的打算都有了。"

"那昨晚拉我喝酒喝的可怜.当你暗地给人家耍了手段。”兰陵放出话,假装躲债跑了自家京郊地小庄子里避我,正好方便我进出。学我家的样子也盘了火炕,弄地屋里暖和。

“哦,”兰陵笑了起来、"想起来了。月上地事情,针对皇家改了闺女出嫁的年龄挑毛病,嫌皇家牵头做了这表率后,长安显贵纷纷效仿.一旦形成风俗流传民间、后果不堪设想云云。"

“哦?”有意思,朝兰陵暖炕上挤了挤,“说说、后来怎么了?”

"驳了,没给他解释,让他反省。他不服,又谏,被皇上留下狠批一番。虽然嘴上仍不服气,可心里估计也应承了晚嫁几年的好处,没再闹腾。

他家三闰女十四上,开始还有提亲的、听说现在也不提了,光说姑娘身体不好、在家得养两年。"兰陵说到这,扑哧,笑了、"刘仁轨三闺女是正妻生的,可当了宝贝养呢,估计也怕他闰女早早嫁掉过不了生育这关,又回转了。"

"是啊,这才是真正当爹的。按老刘这牛脾气能做到这一步的确也可敬.要是放了那种老顽固,说不定回家就嫁女和皇家对了干,这种人才可恨。"号称清廉耿直地官员多了、不识好歹逼死妻女的也不是没有,不顾家人性命成全自己名声的家伙连牲口都不如、更别指望他能给国家带来正面影响。

"嗯,"兰陵朝我身上*了*,"不识时务却知道变通,像刘仁轨这样的官员的确可贵、做官十数年仍旧棱角分明、先皇本了打磨他棱角才不与重用,现在看来有棱有角反倒可贵了。"

"知道可贵还不给我拨钱?你打算给老刘急了上吊?"朝兰陵身上使劲抓两把,"老刘可是给我分派了,他主攻户部,我就力擒内府,今天奉命而来的、你不许还手。”

兰陵挣红了脸作势挣扎、"也得给人喘口气的时间、我这边挣命刚拿点回来全倒农学黑窟窿里,不留点活钱周转怎么行?"说着无力的推我一把,水汪汪的瞥我一眼,"你是卡帐来了还是拉人来了?没有说给不起钱就拿人顶的。"

"少来,落在我手里还指望周全?帐要还,人也不能便宜了。“伸手给炕帷子拉上,"知道白毛女什么下场不?”

兰陵轻咬了红唇妩媚的桃衅道:“我就不信,有你家俩鬼婆,你敢把人家白家闺女怎么样。”

"欠钱不还、给她爹发豆芽闷死……,赖帐的下场!”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冬季攻势

更新时间:2006-12-1 15:28:00 本章字数:5510

不能让吐蕃有喘息的机会,自打程老爷子率大军直入吐谷浑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吐蕃占领区的袭扰,占尽地利优势的吐蕃人把守着高地险关同时在进入吐蕃和剑南的要道上聚集重兵与唐军拉开阵式对峙着。

行川口,位于吐蕃、剑南、吐谷浑山路交汇之所,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岔口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了唐、吐双方争夺的战略要地。吐蕃人宁愿放弃平原大部却悍不畏死地挟住这个关口,七万大军分次驻扎在周围四处新修建的关隘上,同进攻的九万唐军展开拉锯战,一月下来互有伤亡,期间唐军凭借训练有素的小股突击部队悄然迂回至山腰,有效空袭并控制了其中一个守军最少的关隘,却因为后续部队缺乏山地作战经验被吐蕃援军分割在山道上久久不能形成有效支援,眼睁睁看着敢死队员在山腰的关卡上,英勇抵抗十数倍敌军狂攻两天三夜,两千壮士玉碎行川口。

手里的战报只胡短短数行字,不润色,不渲染,以我现在的文化程度读起来并不费力,心里实在不想将手里的纸片和前线惨烈的情形联系起来,两千颗人头,壮士们连一幅完整的躯体都没能留下,将一切都抛却在异国它乡的山岭上,家中妻儿老小甚至找不到准确的方向去祭奠他们。

告诫自己应该习惯这些,咬了咬牙,揉了揉面部僵硬的肌肉,努力让自己表情柔和起来,凭空朝西北方拱拱手,不管他们生前是杀猪的还是务农的,修罗场上不分尊卑,至少在我心里,他们都是英雄。

今天内府的经费终于象牙膏般地挤出来点,我身为学院的负责人之一,心里不禁高兴。没想到回家就看到左武卫呈递的军报,好心情全没了,仿佛健康人士突然接到了病危通知书一样的感觉。

好在已经是隆冬时节,对敌我双方来说,如何能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顺利度过冬,给越年再战打下良好的基础才是重中之重。这估计是今年最后一次大规模接触。

“夫君遇见不顺心的事?”颖进屋见我拉个吊死鬼脸,上前摸摸我额头,拉过我手学了医生把了脉搏。

“看舌苔不?”我扭脸看了看身边的蒙古大夫,“身边坐坐,给我讲讲这些天家里的情况,一直忙得没工夫帮你。”每到心情低落时候,就想听颖在身边家长里短地念叨,疗效好。

“嗯。”颖唤丫鬟换壶热茶,紧紧挨我坐下。“夫君可是在外面受了气?”

我摇摇头,“都我气别人,还轮不到别人气我。”

“可是心情撩乱呢,妾身一月里也有几天心烦,见人嫌人,见狗撵狗的。”抬头看看我,“夫君也是?”

“这个……理论上……有难度。”看着颖挂笑的小脸,伸手过去捏了捏,“滑头婆娘。”

“呵呵,”颖紧了紧我抚在脸上的手,轻轻蹭了蹭,“没有过不去的河,绊住了就不去想,”说着推我站起来,“园子里转转去,冷风一吹就全没了。要不趁天不黑出出走走也行。”

“嗯,”我点点头。起身拉了件皮大氅披上,径直朝前院走去。正赶上家里女工下班,部分人已经在王家干了俩个多月,来往一熟就少了忌讳,院门一开,几十个姑娘媳妇的唧唧喳喳地朝大门涌去。

女士优先,我老远停了脚步,看着人流逐渐散去,准备迈步时才发现府里老中青三代男性杂役,都趁了女工下班时候缩头缩脑窝藏在附近过眼瘾,乱丢我王家的人。伸腿朝将一个圪蹴(gējiu:方言,蹲的意思)在万年青后的窥视狂踹了出去,骂道:“正大光明站门口看不行?丢人败姓!”

“是,是!”那人爬起来点头后撤,距离一拉开扭身跑了。

达莱最后一个院子里出来,见她栓好门手吆喝道:“过来!”

一路小跑到面前,紧张地看我一眼,飞快将头低了下去。

“进展得怎么样了?”

“人还少……”达莱最近最大的进步就是见我不再往腰带上打死结了。不过小心翼翼的模样没多变,还是和偷了东西一个神情。

“还少?”刚没数人数,可估摸着起码在四十个朝上,临时作坊就那么一点大,再招人就没办法干活了。没人能在公交车上摇纺车。

“棉籽昨天才摘完,纺车上都不熟练,一人一天一斤棉花也摇不完……”达莱怯生生地揉袖口,不敢抬头。

“哦,那不要紧。”达莱在摘棉籽上耽误了工期,心里害怕,如今见我和颖都躲的意思。“慢慢来,今年留给纺线织布的棉花少,也中催着你要。”

“明年……”达莱拉了拉衣襟,“明年是……”

指了指正厅上的暖房,“进去说,冻病了还得花钱。”喊了丫鬟送壶热茶,进厅上找了把椅子坐下,“坐!想说啥尽管,难处说到头前,能解决的帮你解决,解决不了的也不责怪,可要不说清楚再遇见了难就别找我。”

“明年……”达莱朝椅子扶手上缩了缩,“明年……”

“话都部不了,明年还是你管!憋了半天把话说不全,还指望你给我看顾产业呢,就没点底气的模样,凭什么让人家听话?”拍了拍桌面,“没人杀你,走路要抬头挺胸,和人说话要盯住对方眼睛,要不习惯,先学了看鼻梁,噪音要洪亮,往那一站就得把头的架势撑出来。从现在开始!”

达莱试着抬头看我,和我视线一接触就失败了,马上又条件反射地低了头去,见我拍桌子不满,鼓足勇气又尝试,反复几次,仍旧没成功。

“尽量吧。”难为这丫头了,她心态不正,虽然冒险得了个自由身份,可还是没从家破人亡的阴影里走出来,对所有唐人有戒心,一直视我一家三口为食物链顶层的野生动物。“怕我怕俩夫人有情可原,要学了和别人多交流,在雇佣面前要把你以前当豪门小姐的气势拿出来。别告诉我你以前不糟蹋丫鬟。”

“没……”达莱实诚地摇摇头。“不……”

“没就学!”气得使劲拍桌面,还头次见这么无聊的贵族小姐,人之初性本恶的程序都不符合。颖当姑娘时候就不少收拾二女,现在是当了家才放下大小姐的架子和招牌。二女不当家,耍起脾气对下人是下了死手的拾掇。开始我看不习惯,人人平等的教育受多了,对万恶的封建社会抱有偏见,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不当一会儿事了。如今已经能眼睁睁看二女打完丫鬟,没人时候才批评她几句。“不为我,为自己往后怎么活下去也得学。你拿我钱给我干活,干得好我就奖励。干不好我收拾你,都是天经地义;同理,雇佣由你管理,她们不听话就误工误事,就直接牵扯你的利益,你镇压雇佣也合情合理。道理先想清楚,和善不善良没关系,善良人也得活。”倒了碗茶递过去,声音放柔和。“忙一天了,先喝口热的。今年只是个演习,明年后才是真正大阵仗。撵这一年里把自己形象树立起来,性子嘛,想想拿簪子杀公主时候的心性,多少能改点。”

提达莱行刺,吓得差点把茶碗泼了,惊慌失措地咬了嘴唇。

“没人追究,你如今给我王家出力,能用你就能护你周全,谁也别想动我府上的人,公主也不行。”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好好干,王家不亏待下人,钱管家、胡掌柜、二娘子,这些人都是例子。往后就算嫁人,王家也当了娘家给你撑腰,去谁家都不吃亏。”

“谢谢雇”达莱起身朝我行个蹲礼,“明年要三百人。”

“明年的话明年说,先把今年的弄顺当。”我也不知道明年有多大产量,光估摸是今年十倍,胡想的,没根据。

“想今年招先一百个。”

“疯了?”有魄力是好事,可心里没数就不对了。“没这个道理,前后就留了六千斤的棉花纺线织布,慢点无所谓,人多咱家没地方搁。”

“先五十个,等熟练了放回去,重新再招五十个练习,给明年就有一百个。”

达莱估计很少用汉语表达这么复杂的含义,说得磕磕绊绊,不过我还是听懂了,“就按你意思来,往后我只看结果,不管过程。工期短、质量好、成本低,你就按这三点要求去思量,脑子多用用。”正和达莱说着,看见二女回来了,“你去吃饭,晚上躺床上好好合计。”

和达莱沟通沟通,在王家周围漫无目的的转悠两圈后,心情好多了。刺骨的晚风吹得带劲,带着土腥气割在脸上丝丝发疼,估计要降温了。

“看样子保不准要下雪。”管家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大雪虽然难得,可一旦封堵了道路会给生活带来不便。周医生朝牲口棚里运去了大量的干草和草垫,站了院子中间正大声地朝管家说着什么,这俩人一直不对付,懒得去调解,紧紧身上的皮裘绕路回后宅了。

天不亮就被雪珠子噼噼啪啪敲打地面的声音吵醒,热被窝舒服,蒙头朝里面拱了拱,缠被头的动作有点大,引起二女的不满,给她小屁股晾外面了。颖已经*了摸黑梭梭的穿衣服,“醒来就起,年根上都还忙,别耽搁了正事。”

“我想请假……”翻身爬在被窝里,心里默数三声后,放弃了,决定这次数二十声才起床。二女挠我,蒙胧中看不清她脸,只好贴过去,忽然油光亮了,俩人脸贴脸的情形被颖抓了正着。然后,二女一侧的被头被掀开,光屁股给拽了出动,‘啪啪’清脆两声后……我蒙头坏笑。

落后啊,没出租车,没公交车,大冬天里上班真受罪,心里盼望这雪赶紧下大,堵了路面就能放假了。端了杯热茶在农学里乱转,这年代大家对喝茶都讲究。我这种端茶杯乱跑属于个别现象,时间一长,他们也习惯了,都以为如今纨绔子弟的***里流行这个喝法。刘仁轨没有朝冬的进修就肯定是第一个到单位,我将学监办公室六推了个小缝隙里面窥视,在。

“进来!”里面传出刘仁轨的声音。他知道是我,旁人不会这么没礼貌。

“呵呵,”捧了茶杯走进去,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学监早啊。”

“哦,少监悠闲啊。”刘仁轨把笔耽在架子上,努力学着和善的模样笑了笑,“要说这次经费,可全是少监的功劳。撞内府的钟都能有收效,看来户部那边我得抓紧了。”

“应该的,呵呵。”这个问题很复杂,我准婆娘怂恿我主持农学为国效力。我是答应了,可她如今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又换作我去找她讨债,翻来覆去地纠缠。“大冬天的,外面雪越下越在,在下过来找学监商议下,是不是换个作息时间,放俩天假让大家休息两天?”

“不可。”刘仁轨摇头,敲了敲案头,“不可松懈啊,进程上才有眉目,说话就开春,忙还在后头。”

“嘿嘿……”白说,和工作狂谈假期就好像和色情狂谈辟邪剑法,“眼看年关上了,各家都得回去准备准备,农学里都小家小户的,不象咱们家里有杂役操劳,得给点喜庆不是?”

“哦……”刘仁轨低头沉吟片刻,“还是按了国子监的规矩来吧,年关总有假期,农学这边也不好私自做主。”说着将案头的纸张递给我,“人手不足,少监看看,还需要什么方面的人才,再周全一下,我好到工部上要人。”

“不是要了就肯来的,农学一无根基,二无朝廷官职,虽说顶了个皇家的名号,可是真正有能力的人还得思量,毕竟敢拿自己前程赌博的人不多,农学也不好强给人家拉来。”现在各部职能都在完善中,必须从根本上打消浓旁人的疑虑,虽然这年头很多人都不把官职看得太重,但最起码得让人家得个好名声,出门受人尊重。“当务之急,先得有个名声上收效,不管是学术上的还是成果上的,先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白菜?”刘仁轨看了我一眼,“学问上讲究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少监布置的那个油菜杂交芥菜,呵呵……还真是匪夷所思。”

“理论上行得通,常校书郎正潜心研究,说这俩东西虽然外观不尽相同,但从习性上有共同之处,驴子和马的区别,有可能培养出后代。”怎么说人家常贵是专家,按他的说法,这两种植物可能有血缘关系,说不定三五年后出个怪胎也不一定。“可也不算是眼前的收效,三五年,七八年上的事了。”

“我看西北上,朝廷有把吐蕃拖在吐谷浑的打算,”刘仁轨皱了皱眉头,“虽然意图是好的,吐蕃国力终究不能和我大唐相比,拖他一年就损他一年的元气,可咱们这边也吃力,若行川口不拿下来,从剑南的粮食就运不到军中,若从陇右走则拉长了补给线,成本大增,终究没有吐蕃人的补给便利,消耗下去得不偿失,弄不好明年粮食吃紧。”见我不吭声,笑了笑,“少监不必疑心,我虽是文官,却有行军的历练,军中熟人不少,就是直入左武卫上念军报,薛仁贵大将军也未必阻拦。”

“嗯,是。”薛仁贵和刘仁轨俩老战友了,彼此间熟悉,不存在文武官员间的隔阂,顺着刘仁轨的思路想了想,也不是大事,现在能把吐蕃拖在吐谷浑一天是一天,等策动南诏闹事和超限战的效力发挥出来,吐蕃就骑虎难下了。“说到这里,到提了个醒。”吐蕃臭兄弟给我带来大车的无名草籽还在家里库房里躺着,遂将着野草的神奇功效和刘仁轨讲述一遍,“这东西从高原下来能不能活,就是活了能不能保持原有的疗效还是两可。”

“那也得试试,不为农学,就为前线将士的安危。”刘仁轨站起身来,朝身后悬挂远不完善的作物分页图上看了看,“剑南也不乏高原,可以留一部分专门送到那边春播,和农学上同时种植,采收后相较其药性。”

“好,”这东西让专家来照顾比我自家乱种好得多,“年底了,是不是给大家发点东西?年货什么的,也显得咱农学里待遇优厚?”

刘仁轨想了想,“这个朝廷上有吧?”忽然笑道:“既然自己发就不要太吝啬,这个事少监拿主意。”

“好,这就去办!”我干这个事最积极,政府买办嘛,虽说已经不*从中揩油弄零花钱了,还是很兴奋。年终采购,为了避嫌,刻意绕过陈家,如今鸡蛋已经不那么短缺了,兰陵庄子上先订购两千只,各种干货、上好的精粮,腊月上猪肉值钱,每人一扇后腿,肥膘稍微贵点,炼成大油一人一瓦罐另加三十斤木炭,全了。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动摇

更新时间:2006-12-1 15:28:00 本章字数:5621

雪一直下,半死不活,两三天都时断时续,细碎的雪珠子砸在地上,薄薄一层留不住,化化存存。既然没有大雪封路,那隆冬里一早出勤就成了麻烦,这年头武职官员若乘车会被人鄙视,只好顶着寒湿的冷风任凭雪渣子摔在脸上,短短一段路上受尽了折磨,每天上马的时候有种疆场上献身的感觉,生不如死。

寒风里穿梭,把手埋在袖子里扶缰绳,还是冻了。一回家里稍微有点热气就开始发痒,忍不住双手互挠,红肿的指头棒子,挠破了朝外渗着黄水,更痒。

颖捧了我的手看得酸楚,“周医生说萝卜熬水泡了能好,可这都泡几天都没点疗效,前几天才一个指头,今天怎么就传了三根了。”垫了厚厚的麻布将手上的萝卜水擦干净,“不然装个病,把冷天过去再去应差。”

“胡说。”小时候上学也冻过耳朵,有经验。“开春就好了,没事。”伸了手掌看了看,不由笑了。这才回古代几年,连思维方式都退化了,前两年冬天在家里养着,没这意识也罢,如今等手冻了才想起手套来,活该!

很奇怪,这朝代没手套,见过程初训鹰时戴臂套,一直连在手上的那种,可冬天出门却都光个手。家里现在有棉有布的,做个合掌的大布袋子套手上多容易的事情,说干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