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打人。”

“对,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兰陵起身揭了沙盘上的麻布蒙我脸上,“眼不见心不烦。”

“哎,你毛病深的。”我一把扯下麻布,“前头嫌我脸嫩,配合你才弄点胡子出来,这会儿又嫌面生了。你是认脸还是认人?”

“当然认人。”兰陵被我问笑了。小心*近我端详,“说没有,一根都没有,说长就串了满脸都是,你还真不是一般人,见过祠堂里你长辈的画像,都是山羊须,唯独你羸弱身板倒长了个过脸胡。不肖。”

“成不?这样子够老气了吧?光见这胡子就没人敢造次。学究嘛,欺软怕硬的人多,肯定乖乖的。”到不是这行政院长的职位多吸引人,可既然答应兰陵,就得多下点工夫。

“呵呵……”兰陵点点头,笑道:“又不是选屠夫,文绉绉的胡须多好。”说着托了下巴出神。

“想什么呢?”

“想你啊。往后可见不到你以前的模样了,心里怪挂念的。毛头小子忽然变了大老爷们。”说着背着我坐下,“抱我下。”

“人又不变,你发那门子癔症?”兰陵这话怪怪的,抱住问道:“乱想?”

“想,怎么不想。”回头看看我,鼓足勇气在我毛脸上蹭蹭。“扎的,呵呵。头前呢,虽说你见识、学问和你的年龄不相符,有时候说话百岁千岁的像个老鬼,可一张娃脸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当姐的,就爱,就疼,就把你当了自个命一样的贵重。”

“现在呢?”

“现在啊,突然一脸胡子就看不出年龄了,你说三十我也信。往后你得对得起这一脸的胡子,换你来爱我,疼我,叫我也试试当小媳妇的滋味。”闭了眼睛*我肩上,“从小没娇气过,看见别家小媳妇蛮不讲理的和男人闹仗羡慕,受了气两口子隔三五天不说话也有意思。以前呢,和你在一起都没朝这些地方想,老觉得比你大,偶尔俩人闹个气也是我先找你说话。往后再没有了,你得让了我才行。”

“亏大了!你等着。”说着跑厢房从底下抽屉里翻了自己心爱的刮脸刀,吩咐丫鬟打盆热水给我送到书房。

“耍刀子?”兰陵见我提了小刀进来,笑道:“准备杀我?”

“自杀!”取了个手帕放热水里摆了摆,拧干了捂脸上,“变戏法给你看,想当小媳妇啊,没那么容易,美不死你。”

“你干什么!”兰陵见我端了镜子拿刀朝自己脸上比划,吓得伸手就想入白刃。

“别动!看好。”闪身避开,晃了晃刀子从脖子开始刮起,经过两年地锤炼,神乎奇技的刀法让兰陵目瞪口呆。

兰陵见我刀架脖子上没敢阻拦,“快住手!”

“少来,咋不喊刀下留人呢?知道你想说啥,不孝呗,全家都死光光了,朝谁家孝?”回身又扭了毛巾继续捂上,“都刮一半了,不刮完才真成了鬼。”

“你……”兰陵站我旁边一口气没喘过来,咽了咽唾沫,“你个杀才!”

“杀屁。”不理她,一口气刮了个精光,“至于不,刮个胡子就能给你气成这样,有本事你别剔指甲啊。”

“总算知道原因了。”兰陵气得上来给我按到软椅上朝脊背狠抽几巴掌,“当你不长胡子呢,一天腆个嫩脸满处跑,全自己作出来的。”

“大姐,你是生我不孝顺的气呢,还是生不出胡子的气?私自刮胡子不知道触犯大唐哪条律令了?”

“是生你不守规矩的气。”兰陵脸对脸地检查一番,把我手里的刀子要过去,帮了下巴底下几根漏网的剃干净,“没点规矩,谁给你说律令就最大?悄悄的,前三天上没出门吧?”

“没,放心。后宅都没出两趟,就俩婆娘见了,兴许有几个下人见,不碍事。”

“不过这脸看得就是比毛蛋顺眼。”兰陵伸手蹭了蹭,“不守礼法,不尊统教,说得轻是癫狂,说得重是叛逆。得想法给你这毛病改改,往后天长日久呢,别人万一知道的话,这世间就没你立足的地界了。”

“省省心,刚一变脸你就又当姐了,该咋办我心里有底。就这嫩脸去主持农学?”

“嗯,就这样去。这会儿又觉得顺了,反正你岁数骗不了人。先皇在世时候开过一处专门务农的园子,当今圣上缅怀时也时常在里面走走。和皇上商量这事的时候考虑到人员里的身份问题,怕他们心里有顾虑,就把那园子御批下来成立农学,好让大家都知道朝廷对这事重视。”拉过我拍打身上残留的毛渣子,“就在东门上不远,里面一应俱全,也不敢乱改格局。”说着取了张纸出来,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名号先挂到工部里,等有了头绪再独立出来,朝堂上还得商议。钱由内府出,学监由才回京的刘仁轨兼任,督学风、树正气,他是首选。”

“大材小用了吧?”刘仁轨这人没见过,可那家伙的名声实在恶劣。号称刚正不阿,公道清廉,心狠手辣,断掌纹,出手就是人命。和这种人共事,我还是觉得弄个奸臣来比较好,至少大家有共同语言。

“你怕了?”兰陵捂嘴轻笑,上下打量我好久。“人家可是兼任学监,回京后任‘给事中’,专门掌驳政令的。你可仔细了,撞他手里的话,皇上亲自出面都给你保不下来。”

“你又吓我。”有点害怕,刺头,不好相处。虽没有兰陵说得邪乎,可心里终究不爽。“我任他手下?我六品,他也六品,多亏得慌。”

“总有个拿大事的出来,要不,你俩换换。说实话,钱交他手里比交你手里放心。”兰陵挑衅看我一眼,“打算清楚。”

“不打算了,就他当头。你就害我吧,往死里坑。拉拢、腐化,看我给你把刘仁轨变个贪官试试,连房檐瓦都拉回家!”

打听,先找刘仁轨家住哪,家里环境如何,有没有不良嗜好,清官一般都穷,穷则思变,看看老刘有没有“变”的意思。“给事中”这官不大,戏文里经常出现什么“东台舍人”、“西台御史”的,这东台舍人说的就是给事中。说白了就是纠风办的,以给别人挑刺为生,从皇上开始,凡有看不顺眼的人和事,他都不放过,吃的就是这碗饭。

话说回来,有弊就有利,说是正学风同时也是给外人看的。有他坐镇,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至少有了事情不需要我出头,大要底下好乘凉。如今这学校就算是有了雏形,刘仁轨兼任“学监”,我则任“少监”,按当时学院制度,少监本为两人,一时没有合适人选(是我强烈反对二人监督制,头顶有个阎王脸就认了,再弄个平级的牵制,我就甩手不干!),暂时设一人代领。

既然应了这差使,那就得尽了这职责,如今筹备阶段,大小事务还没有成型,从制度规划入手,建立全面规范的学院制度是重中之重。不能死搬后世那一套,按这年代学院的体系中引入些朝时代元素可行,若搞得过于激进,别说阎王“学监”,就兰陵都不放心,我不冒这风险。

“柿园学院?乱起个什么名字。”兰陵拿了我呕心沥血数十天才规整好的简章细细浏览了多半个时辰,“看似仿效国子监学制,可到底有蹊跷,好些东西我看不懂,为什么要耕作三年后才能进学士府?搞农学的,牵扯太远了吧,必须专门成立所谓的科考队朝番邦跑么?需要什么种子苗木的让商队带点回来不更省钱?”

“专业人士不是商队能比的,更有效。先要设立个苗种库,给苗木分门类起名称,首先要将以前有的门类资料统一起来,然后考察勘探我大唐还有多少未发现未利用植物的同时,也将周边各国的经济作物进行一次全面统计。将那些既有价值,又适合国内种植的作物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这些都需要先作实地考察,或许一连奔波几十年也不一定。”对选种育种咱不懂,可搜集完善样本资料库存还有过耳闻。这么大个帝国,这么注重农业生产,可真正的经济作物少得可怜,原因就是同国外的交流少,学术上缺乏能动性,没有形成完善的动植物研究体系。“不光是种子苗木,家禽、牲畜和好些有经济价值的兽类也囊括其中。农业嘛,你也不情愿光吃粮吃菜吧?”

“你意思是,凡地上长的都不放过?”兰陵苦个脸,手指觉来搅去,如同多动症发作,“野草野果的……”

“听懂了?”

“后悔了!”兰陵幽怨地望我一眼,“你打算给内府上才积攒的那点钱财都折腾光才甘心?照你这么个说法,只怕往外面一气派千十人都不够,吃吃喝喝不见效益,还几十年,就是把你家花露水作坊打劫了都顾不过来!”

“哦,是个问题。”光理论了,没和实际结合起来,内府怪可怜的。“你也想想,反正是逐步完善,今一个明一个的慢慢添,按咱能力来,不要想弄全活,好几千年都难。”

“你这简章我抄一份拿走,送刘学监那边让人家过过目。”兰陵发现自己突然变了穷人,很没面子,“你说的有道理,我打人商议商议。看能不能先用别的便宜办法搜集,这才开头,抓瞎难免。”

“不愁,实在不成,我家里的闲钱捐你点?”

“走远,往后少说这话。就是穷死也不能丢这个脸面,这么大的事,伸手朝民间拿钱,皇上头一个就不同意。”

“也是……再想想,有办法。”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树新风

更新时间:2006-12-1 15:26:00 本章字数:5520

为彰显朝廷对农学的重视,皇上特地将老爸曾经务农(号称)的“灌园”专门划出来作为校址,这在当时看来是个天大的荣宠,“农学”这个新名词逐渐走进了公众的视野,而刘仁轨这个学监则成为了焦点话题,至于少监是谁,那就没人搭理了,我大学生涯的四年里,根本搞不清学校有几名副校长,更别说指名道姓。这个少监可以无拘无束的同大伙坐一起谈论学这个廉洁刚正的学监大人,没人会注意我,是个好现象。

刘仁轨显然没把我这个显赫的才俊伯爵加六品行军长史放在眼里,他出身贫贱,一般这种*才学和刚正性格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人对*祖上功绩吃老本的纨绔子弟都执有偏见,标榜所谓的疾恶如仇。也难怪,五十多岁的人了,俸禄拿得没个二十郎当小娃娃多,嫉妒嘛,不来拜访我也不去和他计较,一早就到了“灌园”,准备参加农学院的第一次高层会晤。

去“南林苑”时候常常绕了“灌园”边过,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可还是头次进里面来,就是大,再没别的显眼之处。青砖青瓦,大青石铺地,没别的装饰,四进的院落宽敞而朴实,唯有门前坐落威严的石兽和飞檐上那高昂的兽头才能判别出前主人无与伦比的高贵身份。

递了腰牌后,待遇马上不同,过来俩人殷勤地牵马引路,“学监大人在后园里等您。”说着就指了周围往来的杂工,“如今才着手修整归置,里面杂七杂八的人多,没办法招呼……”

“嗯。”我点点头,院子结构不能改。可设施还得齐全一遍,桌案凳椅、各种门牌,该搬的搬,大体上都按我的要求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不操劳。您贵姓?”

“名贵姓侯,侯礼。本是行辕里负责监管器物的老人手,如今改了学院,上面留几个老人手打理杂务,在下依旧是老差使,免了交接。”说着走了头前推开一扇大门,“学监就在园子里,里面大,您进去找找。前面监管的人手不够,一时忙不开身……”

“别客气。正事要紧,我自己找。”打发了这个老保管员,隔了门槛朝园子里张望,一眼没个边际,说成园子不贴切,荒野倒恰当点。当皇上就是拽,也不知道李世民当年怎么种这么大块地,够辛苦的。朝里面走了半会儿都没见着人。田坎连着田坎,竹林连着树林,两支类的功夫才发现一洼水塘老远有个芽草棚,估计是荒野里唯一歇脚的地方,能看见里面有人型物件,估计是了。

四方脸,浓眉吊了角,大眼朝里凹,大嘴薄唇,过脸短须稀稀拉拉,鼻子有特色,隆起划过一个弧度,鹰嘴状。面相不善,一看就不是善良人。荒郊野外碰了这种长相的家伙第一反应就是摸刀,笑眯眯地拱拱手,“刘大人?”

那家伙满眼寒光地打量我,见我行礼,敷衍抱拳,“是王少监吧?久仰久仰。”指指亭子的围栏。“请坐,农学里一团乱,进不得人,唯有这凉亭里清静,既然都在学府里共事,谈不上招待,咱们就一切从简。”

“对,从简。”笑容不改,大方地一撂下摆坐了围栏上。才入冬,一大早荒野上凉风飕飕,吹得人干冷干冷。看来这老家伙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农学里一团乱麻,不说找个茶楼歌厅小暖坐的,却专门找个这荒凉地方寒碜我,还就不能让他得逞了。一上来就喊我少监,那就摆明属于上下级见面了,摸底考试。“久闻刘大人威名,此番能在您手下应差,那是下官的荣幸。”俩人品级一般大,农学里学监、少监在品级上还没定说法,理应平级相见,你既然喊我少监,我就自称下官,笑眯眯的恶心你。

“不敢。”刘仁轨起身朝我一抱拳,一脸板平道:“少监过谦了,既然到了这农学,就不分官职,大家都以职务相称,做学问的地方坦诚、踏实,最要不得一个‘官’字,少监才学过人,见识广博,其中道理定不必多做解释了。”

*,我最恨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仗了自己多吃几十年干饭欺负年轻人,明明就是找我过堂来了。“对,学监这话说得在下心里暖融融的。都是做学问的人,明白里面的苦楚。”摇头沧桑叹气道:“学问人本着真理去的,读书人本着官职去的,可叹这两种人已经混淆不清了。学问上来不得半点虚假,官场上容半点坦诚,您说呢?”一上来就和我假装学问人,和真的一样,板个脸学问咋咋咋……嗯!要不是看他体格健壮,早上手抽了。

“哦?”刘仁轨目光锁定我半天没眨眼,“按少监的意思,学问人就不该当官吗?”

我目光坚定,毫不回避地同他对视,“按学监的意思,当官后还算得上学问人吗?”

“哈哈……”刘仁轨眼神陡然松弛,抬手指指我,又指指自己,“算什么?”

“在下欺世盗名由来已久,习惯了。学监确是有真学问,鼎鼎大名的,不折不扣的学问人!”

“嗯,”刘仁轨抖了抖袖口,脸色变了数变,拱手道:“夫富贵者,则类傲之;夫贫贱者,则求柔之。是非仁人之情也,是奸人将以盗名于暗世者也,险莫大焉。少监说得是,我本是欺世盗名之辈,既然盗了这个‘名’,就会操守一生,全力以赴。”

“……”掉书袋欺负文盲,水火不侵的家伙,吵嘴都吵的诚实。也难怪人家敢这么说,当李世民面都吆五喝六的人,我就可以无视了。心里怎么想,不能露到脸上来,笑容依旧灿烂,“领教了,受教了!”

刘仁轨摆摆手,指了指周围荒野,“农亦国之根本,如今朝廷建这农学正是培元固本之举,不可轻妄视之,”大有深意地瞥我一眼,“少监乃当世才俊之楚翘,前有‘平东策’收高丽而窥四国。后有‘基础算术’驭神算而测无常。在辽东早闻大名,回京后更是如雷贯耳。想不到竟然在农学共事,年纪轻轻担此大任,朝廷对王少监青睐有加啊。”

“不敢不敢。”抬的高摔的狠,对这种人的抬举一定要谨慎,笑道:“过奖了,在下身有暗疾,时疯时好,胡言乱语当不得真。今日风大,一吹,犯了。”

刘仁轨从怀里掏了个手札出来,“过谦,光这建农学的策论就不是常人所能,周祥细致,面面俱到,相比另外三处国学体制,更胜一筹。”说着将手札递给我。“国有国法,学有学规;如少监所言,学问里来不得半点虚假,为了保证农学里本着踏实、坦诚的学风,效仿另三家国学的规矩大致做了个记录,请少监过目,纰漏之处也好早日周全。”

手札揣了怀里,现在不看,看就露馅,这种掉书袋的家伙写的文章不是我能理解的,拿回家让兰陵慢慢解释。

立威嘛,不错,今天没叫刘仁轨得逞,软话软说。硬话硬戳,先把吃软不吃硬的形象树立起来。和军伍里不同,那边是被杜风算计了失足所致,抱了混差使的打算,招之则来,挥之亦去。乐呵呵地好做好了。这边既然答应了人家,不管出于人情还是自愿,承诺过的事就不能办难看了。打算真心实意地干,就得先把自己的原则拿出来,钉是钉,铆是铆,为人处世绝对不能马虎。刘仁轨这学监咱必须尊敬,不管从名声也好,年龄也好,都需要敬重;但敬重不表示忍让,不能被他一个下马威往后就骑我脖子上为所欲为,针锋相对起来谁拾掇谁,还不一定呢,好言相向则罢,若真不怀好意,我也不是慈悲的人。

“念念。”将刘仁轨给我的手札扔给兰陵,“昨天和那夜猫子脸喝了一早起的西北风,想拿我祭旗呢!”

“呵呵……”兰陵随手拿起手札,翻看了几张,“难为了,这么多圈圈套套的,一时还真给你说不清楚,等我回去拿白话抄一遍给你。”见我脸色不愉,扬了扬手札笑道:“以后久了就知道刘仁轨为人,不是你想当然的那样。你制定的学院体系估计刺激到他了,不甘人手,才勉力弄了这个学规出来。”

“知道,能看出来不是坏人。”对刘仁轨这种刚正人,我拚命相处不来,说准确点是同这类人打交道经验太少,以前几乎就没有见过这种人,有排斥心理不奇怪。相比之下更偏爱滑头、骗子这些实在人。“不过,这种人不能多,一两个就足够了,想想,满身边都这种棺材脸,还不如死了好。”

“人图的不一样,不能苛求别人都和你一个活法。人家活的是名声,你活的是个舒坦。”兰陵虽然极力维护刘仁轻形象,可表情里能看出来,对老刘也没什么好感。“说真话,把事情交给他放心。”

“切!那你少交给我!”软椅上压了压*背,舒服地躺下来,“好意思不?说话没点良心。”

“你还指望我夸赞啊?”兰陵学我样子用力朝身后一压,笑道:“这世上,谢谁都不谢你。你帮我是应该的,我乐意,我高兴,就是不说出来。”

“哦,也对,反正你从来也没谢过我,习惯了。物色人选,赶紧把条款定型执行下去,趁了这些天还不太冷就赶紧弄,不管怎么轻淡先把机构运行起来。说真的,我也有顾虑,粮食产量上不去棉花就不容易推广,这玩意儿不是那么好伺候,生长期又长,从春到秋,人家种完麦子后,高粱黄豆一套种,收三茬了,棉花才一茬,可惜好地了。”

“不是这个算法。”兰陵摇摇头,“如今只是试种而已,先要看看这东西有没有大用。往后就是推广也不会在粮产区种植。关外不能种粮食的贫瘠之地多了,棉花耐旱,逐渐朝那边偏移,关外逐渐增加棉花种植,关内则慢慢将平原上的桑林砍伐种庄稼。一进一出,反而是多了。”

“那得先规划好,有制度,赏罚分明,要不到时候就乱套了。”

“哦?”兰陵忽然坐起来定神看了看我,“不对吧?和刘仁轨说了一早的话就转性了?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忧民起来?天刚冷就走东家串西家,棉花被一床接一床送得欢实,这路子才开始铺,就开始谈论棉花的害处了?”

“那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也是热血男儿,偶尔商讨下民生大计不算犯法吧?又没有谈论朝政。”兰陵看得我脸红红,不太好意思。

“嗯,”兰陵笑吟吟地点点头,“好,当然好。制度嘛,等你家棉布送上去和丝绸、麻布相比较,才看值不值得推广。这大帐还没算呢,你着急?”

“我当然着急……着急……去个厕所。你等下,尿急。”差点就说漏嘴了,“水喝多了,慢慢算,算仔细。”

这话就撂过去,兰陵估计发觉我想说什么了,再不去提。不订制度才好,晚订一年就多一年进项。王家就赶紧搂点钱再说,莫等闲,没钱急白了头。兰陵现在着急的不是棉花,是农学的财务问题。各国作物的收集采样势在必行,按我的意思就是一直收集到非洲得了。顺便抱俩木乃伊回来当装饰,可一时没那么多人朝外面派遣,关键财政也没那个底气。

“不行就收,出国行商凡是带过来本土没有的农作物,就花点钱买下来,那帮人见钱眼开,只要给钱什么事干不出来?总比专门派人出去省钱得多。”

“给你说不着急,慢慢来,你先赚钱要紧。资料先从国内开始健全。”劝慰道:“凡事开头难。一口也吃不下个热蒸馍。”

兰陵忽然面色变得诡异起来,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绝对不会是蒸馍,这种表情……很难说,可能没想什么好事。

“野猪,见过没?”兰陵贼兮兮的眼神。

“没,”摇摇头,从不参加大型狩猎活动,我这人对各种野生动物有一种莫名的怜惜,哪怕咬死人的那种我都不愿意看它们被杀死。“什么意思?与棉花或农学有关系?”

“嗯,有关系。”兰陵点头,“同样都是猪,野猪就能横行无忌,成为祸害;家猪却只能认人宰割,沦为桌上佳肴,为什么?”

“驯化、豢养,时间一长,生活习惯一改变,性情就变了,其实家猪也厉害得很,逼急了咬小孩小鸡鸡,别小看。”看来是和我探讨农学上的问题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改良家猪的计划,但讨论下也不是坏事,就是感觉兰陵思维跳跃得太厉害而已。

“你小时候被咬过?”兰陵坏坏地朝我身上摸了一把,忽然正色道:“对!驯化,都圈起来养,不听话的早早杀掉,哈哈……”

“你确定是在说猪?”眉宇间露出的信息让我觉得她有别的意思,“没必要吧?猪得罪你了?”

“得罪了。”兰陵点点头,“圈起来,先得圈起来,让它们不去乱跑,然后喂粮食,等它们吃惯了就会学着咱们种粮食……”

“你确定有这个品种?我家也要!”

“去!”兰陵笑着踢我一脚,“记得以前你给我讲过的话没?你说,大唐疆域那么大,凭咱们的装备和训练,打一场肯定赢一场,可百战百胜有什么用?人家跑得比兔子还快,能杀完就算了,杀不完的话,迟早还有打回来的一天,到时候你还得打。”

点点头,“哦,是说过,你有什么想法?豢养?”我是针对历史各个朝代更替说的这番反动言论,这话就是放到二十一世纪也属于反动派了,只敢偷偷给自己准婆娘说。

“对!农学啊,你不是主持吗?北边土地广博,人烟稀少,就算气候再怎么恶劣,总能找到点适合耕种的地方吧?”兰陵有点兴奋,“找,找到就圈,我们农学专门派人过去帮他们种植,找到合适的就种,不一定非得是粮食。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出产同我们换粮食吃,形成相附相依的关系,说起来肯定要比现在游牧为生舒坦得多,人一舒坦就成你这个样子了,好管。就算偶尔闹出乱子也不怕,没了机动性,待宰的雏鸡而已!”

啊!我扳过兰陵脑袋左摇右晃,仔细检查,真怀疑她也是穿越人士里的一员,这么神奇的计划,我怎么没想到?我应该想到的,我有能力想到啊!嫉妒了,虽然打不过她,但我可以占便宜。

“别那个模样,都你教的。”兰陵认由我摆弄,脸上泛起潮红,“和你在一起学坏了,一天讲的那些邪门歪道逐渐刻在我心里,遇事难免按你的办法去思量。”

“嗯,好呈。想法好,但其中困难不少,详尽,周全。既然是投资,就得先算算成本,拿出个可行性的报告让别人心悦诚服。”佩服,只能佩服了,可以算是当世最有影响力的女士,俺婆娘!

“晓得,抱紧。”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有悖伦常的产物

更新时间:2006-12-1 15:27:00 本章字数:5713

达莱最近比兰陵还急,棉花收下来俩月了,这边棉籽还没去完,那边又得开始纺线织布,连自己加上才二十人,根本完不成任务。我本来想提醒她到两个庄子上再召集点人手,冬季农闲,蹲家里没事干的媳妇、姑娘一抓一把,随后打消这念头,自己当管事的连这点主意都不敢拿就太说不过去了。

冷眼看着,颖也过来过去的假装没知觉,光是嫌工程慢,时不时撂两句不满的话。

一早我出门就发现达莱站了门上探头探脑的,没理,下午终于忍不住跑了过廊堵我,低个头,“……”吱吱唔唔不知道她说什么。

“想说啥?”刚从农学院回来,今天才从工部调来了几个专业人士,开始着手完善植物门类资料,我按自己印象里生物课本做了个范例,每种植物都得有学名、特征、生长周期、生长环境、图绘和标本等等,依次归类。这是个大工程,在资金不充裕的情况下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和大家一起先制度了个由国内至国外发展的三年计划,一天下来忙得东倒西歪。“赶紧,我忙一天累得腰酸!”

“忙不过来……”达莱扭了衣角小声抱怨:“您给的人手不够。”

“你瓷啊?人不够找人去,找我干啥?”习惯颖和二女这种杀伐果断的女人,见达莱这模样就觉得窝囊,就想野蛮。

“……”

“还不快去!瓷码二楞,往后这些吾民自己做主,啥主意都让我拿还要你有屁用!”见丫头怯生生朝后退了要走,“往后堵人别站到风道上,鼻涕流得三尺长,擦干净去。”

这么长个过廊非得站了风口上等人,没点脑子。一吹一病,还不都得花钱,万一让周医生治死了我可亏大了。

“周医生什么呢?”迎头正碰了颖过来,“念念叨叨的,又治死人了?”

“为什么要说又?”记忆中除了王修家长未知外,还没出过太显眼的医疗事故。

“哦,那就是记错了。”颖拍拍脑袋,“今年家里豆子、高梁收得多,钱管家亲自过去产朝丰河庄户家里补贴,还得两天才能回来,妾身就忙得死去活来。周医生抱怨今年里小牲口怎么过冬呢,硬是挤着在后村上盖了个牲口棚。临时的,根本不经用,地方太小了。”

“不行就在坡底下再掏俩窑洞,将就下,先过了冬去。明年不是就给素蛋作坊搬了河渠那边么?”

“看吧。”颖朝我肩膀上一*。“正说去前面看看棉花呢,不想动了,夫君给我挟回去。”

可怜的,一沾了床就睡着了,轻轻帮颖把鞋子脱掉,朝炕里面挪了挪,棉被盖严实,到底是我婆娘,怎么看都顺眼,做梦都念叨云家的地呢,呵呵。

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心头平静祥和。和颖在一起的时候,相互间总是那么默契,做夫妻的时候逾长,言语就越少。可默契程度却随之增加,这就是信任吧,莫名的信任。

想着想着,不自学的也倒在颖身旁养神。累啊,农学在大家的议论中悄无声息的成立了,工部和各地陆续抽调人才朝农学里集中,现在好歹也算有七、八个人,十来杆枪。刘仁轨这家伙不是一般的认真,也许真的为了名声会不惜代价,大小事务都亲历亲为,光为收集采样的事就坐在工部里和曹老伯磨了整整三天,天不亮就去,天黑才撤,弄得好些人以为他调工部上班了。

曹老伯无奈答应动用工部分散在全国各地管理农务的部门臂助农学健全资料,毕竟动用这么多人力资源不是个小花销,围绕经费扯皮的事仍在持续。刘仁轻认为农学归了工部门下,既然动用的是工部的力量,那经费理所当然得由工部出,曹老伯听这话后的心情可以理解,凭谁都能气个半死,明明是内府掏腰包建起的学院,为什么要工部掏钱帮你搞研究?属于计划外支出,户部肯定不会买单,于是打死不认账,除非户部愿意支付这笔钱。

一天后,刘仁轻的工作地点换到了户部尚书办公室,新一轮的扯皮运动拉开帷幕……

万幸,幸亏有刘仁轨这么个学监顶着,虽然这家伙脾气不太招人喜欢,可工作态度和能力无与伦比,有这么个上司在外面冲锋陷阵,至少农学里的工作人员可以安心搞好本职工作了。

兰陵因为一个蒸馍的话题引发的一系列战略构思让我惊叹,然而惊叹过后她却不愿意亲自去制定这个庞大的计划。按她的意思,这种关系到大唐边域地区的政治改革活动还是让朝中能说起话的官员倡议最好。锁定了目标,刘仁轨身为文官却能沙场建功,即有文官的睿智又有武将的悍勇,作为模范官员中的典范,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还是有份量的。

我现在除过监管好农学外,又增添了新任务,让刘仁轨这家伙认识到豢养、驯化游牧民族的益处,戳火他发飚般地去朝堂上宣扬,一旦他开这个口,推波助澜的事那就简单了,摇旗呐喊的人好找,兰陵对我有信心,她认为我天生就具备把别人教坏的天赋,是罪恶的源泉,恶棍的化身。

我不认为自己具备这么大的杀伤力,但教刘仁轨学坏嘛,很有挑战性,我喜欢。想像一个刚正不阿老恶棍的出现,视觉和感觉的双重震撼,多刺激。

二女的出现将我从无尽遐思中拉回现实,多好看的丫头,清亮透彻的大眼睛,清纯无邪的小脸,温柔善良的心性……“哥哥抱抱……”

“睡一阵了?”颖被二女扑我身上的动静闹醒了,睡眼惺忪左顾右盼,不情愿伸个手,“都回来了啊,也该吃晚饭了,夫君,拉妾身一把。”

“你睡你的。我去让她们把饭端过来,咱炕上吃。”正说着起来,二女把我按在炕上,跑出去传饭。

入冬后,我专门吩咐厨房每天给二位夫人炖一瓦罐鸡汤,都是年轻人,不必要那么些中药材进补,光鸡汤的营养就足够了。当年的小公鸡一分为二的装俩瓦罐里,少量的姜片加几片花椒叶子就足够了,大量的调料反而破坏了鸡本身的鲜味。一早就旺火煮开手,去了沫子,压个木板放到文火上炖,晚饭时端上来汤美肉酥,香气弥漫,百吃不厌。

“骨头也嚼嚼,补钙。”朝炕底下旺财扔了根,“针鼻呢?”

二女朝门口指了指。我错身才看见,针鼻估计自个儿抓了个什么小动物正吃得爽快,摇头摆尾地撕扯,旺财一旁光是羡慕,不敢争抢,随手拽了鸡头扔了下去……

“鸡冠子还没吃!”颖可惜地朝下看了眼,“小公鸡就冠子好吃……”

“明儿家里鸡冠子全割了炒盘给你,再不说和谁抢了,抢狗。”夹了筷子菠薐菜(就是常吃的菠菜,贞观年间西域菠薐国进贡来的。如今还没有大范围推广,仅在长安周围有少量种植,是少数初冬能采收的绿菜,身份颇高,属于贵族饮食)。“补铁,趁现在还有,赶紧多吃两口,再过半月就没点绿星星了。”

颖轻声笑了笑,“夫君搞农学的,‘温温监’上想必也能说上话,冬天给咱家多拉点菜回来,贵点无所谓。”

“怪了,”平时吃饭不注意这点,现在成了农业大学校长才开始留心家里饭菜的种类,“咱自己也应该弄点冬存菜才是啊,地窖里除萝卜再就没别的东西了,就不嫌人前人后老放屁?”

“存了。”颖擦擦油手,捧了瓦罐起来喝口汤,“腌菜十几大瓮呢,还专门让晾的干菜,都顺了厨房的墙根上,您是没看见。”

“不是,就鲜菜,大白菜。”伸手公平比划了下,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过冬存白菜,专门垒个小棚子塞满满,不存百十棵就好像过不了冬的感觉。虽说现在是贵族了,不屑去吃平民菜(小时候吃伤了,见白菜就发恶心),家里从来也没买过,可多少存一点好在冬天能换个口味,不至于牙龈流血败血病什么的。

“白菜早下去了,”颖咯咯地笑我,“还农学呢,什么季节吃什么菜都没个门道,就不怕人家笑话。”

“下去了?”不解啊。

“萝卜和白菜都六、七月间种,萝卜长得慢,冬天中间挖,藏得好吃到明年三月间,白菜长得快,八月底到九月中吃,这说话都过了十月了,哪来的白菜让吃?又水汽大,不象菠薐菜耐放。”颖觉得在农学少监跟前卖弄农业知识是个很过瘾的事,“上月咱家一直凉拌了吃,您还说爽口来着。”

不记得了,上月爽口的是青菜,开水里稍微一过,酱油醋烧开了加蒜末麻油一淋,肯定爽口。“没吧?”

“吃都吃忘了。”颖见二女啃鸡脖子模样恶劣,敲了一筷子,“有晾晒的干菜呢,厨房墙外多的是,看看就明白了。”

看看,很有兴趣看看。白菜都给晾成干菜,我还没见过,那么老大一棵,就冬天这点太阳想给晾干,还真不能小看了唐朝人的智慧。饭吃一半,飞身下炕,直奔厨房。墙根上拉了五根麻绳,各种干菜搭得满满,唯独没有发现白菜硕大的身形,专门找了厨子给拿个样品,然后,崩溃的感觉。

两个指头捏了根所谓的白菜,端详许久,不错,苗条。“青菜?”

“白菜!”厨子肯定地点点头,补充卖弄道:“其实这东西季节不同叫法也不同。秋天上种的吃菜,岭南上叫青菜,关内叫白菜;春天种是为了收籽榨油,叫油菜。”

“大白菜呢?”

厨子挑了个稍微大点的给我,“这个大!”

“嗯!”我满意地点点头,“不小!”

“小白菜呢?”虽然城市里长大,两者的区别还是能分清楚,又不智障人士。“别,你别挑了,学术无讨论到此为止。”说着摸了一把铜板当学费,不甘心地走了。

这年代没白菜,二天连续问了几个专业人士后,我得出这个结论。没可能啊,高中生物教师曾经自豪地讲过:早在四千年前,睿智的华夏儿女就开始着手研究并完善培种、育种、通过杂交获得新物种等高技术含量作业,而大白菜就是新物种的典范!是青菜和芥菜之间杂交而来,召集世界上好多地区仍然称大白菜为“唐菜”。

唐菜,可人家唐朝人都不承认自己有这个东西,难道是我生物老师把这个荣誉强加给无辜的唐朝人?害得我还自豪很久呢。还好,虽然美丽的生物老师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轰塌了一部分,但她起码告诉了我获得大白菜的方法,但愿这次不会出错。

“芥菜?”

颖对这个东西很熟悉。关叫叫“荠疙瘩”,做腌菜的主打品种。“芥末?您调肉片时候不是老用么?”

“无知。”失望地摇摇头。我也不懂怎么个杂交,召集对美女生物老师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信任,不敢确定大白菜的父母到底是谁。“明天我去农学找人,顺便托人去‘温汤监’给咱家弄点绿菜。都累了,赶紧睡,最近人都忙,二女今天不许串门。”

“钱管家回来了,妾身今日家里闲散一天。”说着朝我跟前挪了挪,咬了我耳朵哼哼,“精神养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