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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不知,顾沅心里一直藏着一件知者寥寥的秘事,那便是,卫觎身中羯蛊。

  这么些年,那孩子体内的蛊毒早已根植深重,将来如何,实是难料。

  顾沅很清楚,如果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势必会对卫觎的威望与他麾下军部士气造成巨大的影响,北朝有刀笔吏,建康太学也并非无人。但即便在南朝被逼得节节后退的情况下,顾沅依旧对此守口如瓶。

  顾楚泽一生磊落,不屑欺于暗室。

  于家国然,于晚辈亦然。

  在私,他视卫觎如自家子侄,可在公,他却不得不做出最坏的假设:卫觎此刻

  是稳据北方没错,可谁能保证将来,若他毒发、失控、失智,甚至如祖将军一般……那么,顾沅脑海中浮现一张楚谡娇柔的女子脸庞——簪缨能管理一个青州,可她能独自支撑起北方的六州三十郡吗?

  届时会否有人不服她这个女子,北边派系不同的军队间门会否陷入新一轮的争权分裂,到那时群龙无首,枭雄并起,对中原来说无异又是一场烽火狼烟的浩劫。

  “父亲。”

  老人沉默太久,顾徊以为他沉溺于丧子之痛,慌神地唤了一声。

  “把我的字,送一幅去洛阳吧。”

  顾沅最终只哑声道了这样一句。

  顾徊移过视线看去,只见满案纸张,所书皆是“王之蹇蹇,匪躬之故”……

  “你母族当真如此打探?”

  徽郡王府,室内的冰鉴供得很足。时虽未至盛夏,但因蜀王驻守京师期间门住在长子府中,是以从凌阴坊运来的消暑冰块比往年更早些。

  李容芝身处凉爽的室内,非但不躁热,甚至有点后背生寒。

  “是啊。”郡王妃周氏留意着夫君的脸色,缓缓说道,“从前几日开始,义兴的族中人频繁与我通信,因翁翁住在府里,这些伯叔姨舅们不上门,却左一封问安帖、又一封家书的,又是代请蜀王安好,又什么替我算了一卦,说我有凤命……”

  周氏说到这里,看向李容芝的眼睛,“夫君,我自嫁你,从未向你探听过朝政之事,但今日你给我个话,翁翁心里,到底……是作何想?”

  那日太子在皇帝病榻前向蜀王让位之事,本该隐蔽,却不知怎的透出了风声,不免就让有心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皇帝病沉,太子文弱,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事,蜀王正色拒绝太子之请,是应有之义,总不好让外人看着做伯父的去抢侄儿皇位。然而世事一时一变,以后如何,就不大好说了。

  蜀亲王手里有兵马实权,若说他没有半分野心,任谁也不信。

  如果最终真是蜀王接掌大位,李容芝便将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周氏也从郡王妃一跃成了太子妃。

  再等将来李容芝入继大统,周氏可不就是妥妥的凤命么。

  难为如今南朝危难当前,义兴周氏还能算计到这个地步。

  王妃身为周氏女,愿意在第一时间门告知李容芝,足见此妻贤德,心是与他站在一处的。

  李容芝微凛的目光中流露出几缕温暖,轻轻拉过王妃的手,带她一同坐下,沉吟半晌,摇摇头道:“子不议父,更不该揣度其心。我只能说我自己,夫人,我幽居京城二十载,胸无什么大格局,只一直记着欠缨娘子的人情,那可是救下祖母性命的大恩啊……所以,那个位置,纵使有那一天,我亦不愿争。”

  周氏了然,这才是她了解并爱慕的那个李容芝。

  发梳同心髻的雍美妇人轻舒一口气,“王爷是知恩图报的人。”

  “王爷、王妃——”

  夫妻二人正在房中秘话,院子里忽传来总管一迭声的呼喊。

  李容芝以为京中又出变故,当下起身,走出内室推门问何事。

  总管却道:“王爷,世子来了!”

  李容芝有一刹发怔,“谁?”

  “蜀王世子,您的嫡亲胞弟呀。”

  总管话音未落,走神的李容芝便见一个目亮神锋的玄金蟒缎衣袍少年,迈步踱进月洞门来。

  “兄长,你便是涵兰的大兄吧!小弟有礼。”少年手持一把玉骨折扇,笑晏晏走近。

  只见少年漆色双眉上勒一条明珠额带,一条躞蹀腰带上七事俱备,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他身后更是跟随着扈师婢子数十人,有人托刀佩剑,有女焚香捧露,声势浩大又不外道地占住了徽

  郡王的院子。

  “涵兰……”李容芝看着这个对他粲然而笑的陌生少年,有些生疏地唤了一声。

  世子,是王侯嫡长之嗣才有的称谓。稀奇的是,李容芝在京城被封为徽郡王,而这个出生在蜀地,自幼长在父母身边的蜀王小儿子,反而成了蜀王世子。

  更奇特的是,今日算是李容芝与他空闻其名的亲弟弟头一回见面。

  只因他进京之时,这个弟弟还未出世,等李涵兰诞生长大,也未踏足过京城半步。

  “涵兰,长得这么大了。你如何上京来了?”

  李容芝把胞弟的那身装扮看在眼里,动了下眉心,未曾多话。只是心知此时建康正乱,他上京不会是父王的意思,问道:“母亲在家中可好,祖母身体可还康健?”

  这时周氏也走来,李涵兰余光掠见那袭裙钗,收回暗暗审视兄长的视线,热络地上前给长嫂见礼,送上备好的见面礼。

  周氏微笑回礼,即命管家为小世子安排住宿。李涵兰抢着道:“不敢麻烦兄嫂,我同父王住一个院子就成!”

  他听李容芝还在追问祖母近况,笑道:“家里一切都好,兄长不必惦念了。我这不是担心想念阿父,又从没来过建康,所以便央求阿母来了嘛。”

  少年的语气里带着随心恣情的娇赖,足见他被双亲保护得很好。

  李容芝眉心微动,想的却是父王已离蜀,他这个嫡系世子再离开,蜀地不是相当于无主了?尤其在听说李涵兰这次带了五千亲兵一同上京的时候,李容芝目光深晦莫定。

  可最终,他这个初次见面的兄长只淡笑道:“你远道过来,先歇一歇,等父王下朝回来吧。”

  “好啊。”锦服少年凝眸回视,笑意锋颖天真。

  待李境从宫里出来回到府中,得知幼子到了建康,亦大吃一惊。

  李容芝夫妇侍立在一旁,李境虎着脸注视李涵兰半晌,先问他路上可遇到什么风波。

  见小儿子乖乖摇头,李境才佯凶道:“你这身衣裳成什么样子,家里穿穿也罢了,此地是上京,如此招摇也不怕僭越,还不换下来。”

  说罢,他传来亲卫统领,劈头就是一顿训斥:“调兵上京如此大事,你不先来请示本王便敢自行主张,是视军法如无物吗!”

  “阿父莫气,”李涵兰卖乖地给蜀王作揖,“是儿子不让张统领声张的,若无这些人,儿子怎敢放心在外行走?”

  他转了转眼,“再说,如今卫贼霸占洛北不还,南朝全靠父王支撑,是这半壁江山的中流砥柱呐,我带些亲卫进京探亲,有谁敢说三道四。”

  李容芝夫妇俩对视一眼,李境无奈地拢了下少年的脑袋,“那也不该如此任性,你母亲也是纵容……说来,你好不容易和你祖母多亲近亲近,你离家了,你祖母何人照顾?”

  李涵兰听言,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怪孩儿顽劣,不是从小长在祖母身边的,祖母糊涂时总叫着兄长的名儿,想来与兄长更亲。所以阿兰想着,不如让兄长回蜀吧,一来照顾祖母,二来在分别多年的母亲跟前尽尽孝心,三来,也好帮阿父看好封地嘛。”

  李境一想,他父子三人如今皆在京里,西蜀无人坐镇,确实不是个长法,不由转头看了长子一眼。

  还未等他决定,李涵兰又扭头对兄长亲昵一笑:“哥,你忘了吧,巴蜀如今正是杜鹃芍药开放的盛季,满城花红如火,风景好极了。”

  李容芝在屋外的莺啼声中垂下眼睫,淡笑了一下,“是吗。我是忘了。”

  周氏蛾眉一蹙,她可看明白了,眼前少年哪里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分明是有备而来。

  这些年夫君在建康明为郡王,实则是宫里牵制蜀王的质子,他在京城谨小慎微时,他的好弟弟在家里享受着

  父亲母亲的关怀宠爱。如今,南北变局,眼看着蜀王在京城扎稳脚跟了,李涵兰又马不停蹄追过来,生怕他的哥哥抢了先。

  她夫君如果在此时走了,便再与皇权无缘,空出来的位置给谁,不言而喻。

  翁翁这样一位掌军作战,风行雷厉的人物,是当真听不出李涵兰的言下之意,看不透他的小心机,还是慈父眼里出孝子,一股脑地偏心小儿子呢?

  周氏冷眼看着这些日子蜀王与夫君相处的光景,许是因为相聚不多的缘故,父子俩感情说不上亲厚,翁翁沉稳威重,夫君每日晨省昏定,也说不上几句家常话。哪像李涵兰一来,父子俩亲亲热热地凑作一堆,有说有笑,这才是天伦乐景。

  她越想越心疼,丈夫不争是一回事,被一个黄毛小儿欺到头上又是另一回事。

  周氏上前一步,便要替夫君开口,纤指却被李容芝一握。

  他对她含笑摇了摇头。

  二十多年的京城生涯,早已磨平了这个年轻贵胄身上的棱角。

  李容芝平静地看向父亲:“蜀中不能无人,祖母年事已高,也不可无亲人陪伴在侧。谁人回蜀,父亲决定吧。”

  并州,晋阳。

  厚重的城门紧阖着,城头上守城战卒严阵以待。

  在城外五里处扎下的晋军大帐中,主将谢榆与军师严兰生,正头顶头盯着老榆树墩充当的案几上的晋阳地形图。

  “晋阳城墙修得高,城中固守不战,打定主意要消耗我们的粮草。”

  高照的艳阳炙烤着军营帐顶,今年并州入夏少雨,气候干燥异常,严兰生都热得挽起了大袖,小折扇扇得风生水起,鬓发高飘,谢榆犹习以为常地身披重铠。

  谢榆点指敲着地图思索,“眼下麦苗未熟,无法因粮于敌。我们后勤粮草有限,供不起持久作战。”

  谢榆带领一万兖州骑兵自霍州一路打到晋阳,已是深入并州腹地,北魏余孽已无强兵悍将,但因城而守,对他们这一方的消耗也着实不小。

  兖州的军粮要分别供给翼州、凉州、司州等几路收复中原失地的军旅,不可能全面支援他们,大将军派他出兵也是为了速攻。

  “城高有城高的弊端,高而危,危者易坠。”

  严兰生脸上的皮肤微微晒黑了些,却无损他俊美风仪,就是眼下顾不上讲究,撸着袖管猛灌凉茶,看两眼舆图,随口道:

  “派兵从汾水支流挖引过来的沟渠差不多了,我观昨夜残月朦胧,至迟明日,必有一场豪雨,届时放水灌城。同时分五千兵力正面诈作强攻,掩护东西侧翼突袭。”

  说到这里,严兰生的嘴又干了,仰头把壶里最后几滴茶水空进嘴里,润润嗓子,补上一句拍板定论,“问题不大。”

  脸色严肃的谢榆眼睛不离舆图,脑中飞快思索,足过半晌,方肯定他的说法,沉沉嗯了一声,“问题是不大。”

  随后他叫进副将,按商量好的对策部署下一轮攻城。

  严兰生见状不禁失笑。

  他跟随最开始互相看不顺眼的谢榆一路打过来,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位稳将。

  这个稳,不是说谢东德不懂得兵者诡道,不会灵活变通,而是他领兵攻破每一座城关前,都会严格推演制定出兵的每一个步骤,主计之外,还有两到三条备策以防变化,稳扎稳打,不拿士兵的性命弄险。

  难得的是他不拘泥,听得进不同意见,也并未因两个人从前的矛盾给严兰生冷板凳坐。

  足见大司马调.教将领的手腕高明啊。

  当然了,第一次随军征战的严兰生,从谢榆嘴里也得到了句来之不易的夸奖:“原来不是纸上谈兵之辈。”

  他可真谢谢他了。

  ……

  此刻,晋阳城内,一户复姓东方的豪绅大宅中,一名身着粉衫披髾的妙龄女子跪在一中年男子面前。

  少女花容月貌,神情楚楚,恳求道:“求姨丈莫要助粮魏兵,莫要与南晋军队为敌。”

  “五娘,你快快起来。”外头晋军围城,厅内晋阳有名的豪贵东方隶一头雾水地看着妻侄女,只差要跺脚,“这是何意呀!”

  女子不起,抬目道:“不瞒姨丈,当初五娘被歹人拐卖到南朝,蒙好心恩人搭救,这才送回晋阳。我一直未与家里言明,其实那名救我性命的恩人,便是如今洛阳城里声名赫赫的唐娘子!”

  东方隶听了万分诧异,连问当真,姬五娘点头。

  说到激动处,这个本性柔弱的女孩子不禁流下泪来,“若无唐娘子,五娘如今早已与父母天人永隔,枯骨都不知葬在何处。生而为人,知恩不报,何以为人?”

  姬五娘红肿着眼皮啜泣:“五娘虽不解事,却听闻,山阳城的瘟疫便是起自洛阳败军之手,此不义之兵,姨丈何必助纣为虐?”

  “原来你之前还有这层际遇,先时怎么一点风声都不露,好孩子,先起来。”

  东方隶是个爱妻如命的人,视爱妻的外甥女如自己家侄女一般无二,见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不忍,扶起她。

  他仔细想了一想,终于道:“也罢,那从中京北逃的将军上门要钱要粮,我本是想着破财求个安生,既如你所言,这钱粮不给也罢。我东方氏在晋阳还有些声名,谅他们也不敢用强。”

  姬五娘眼神一亮,“多谢姨丈。”

  “——捷报!捷报!”

  手持战报的驿兵从洛阳城门快马赶至洛阳宫门,禁中侍卫接过,不敢耽搁,即刻呈往东宫。

  东宫外殿值守的带刀侍卫姜娘见人,上前一步,接过信函。那侍卫才欲张口,姜娘道:“女君还未起,小声些……”

  眼下日头足上三竿了,里殿寝阁中,案上的梅口瓶中新换了挂有新鲜晨露的木芙蓉,花香淡袅,却盖不过低垂帘幔内一种幽馥暧昧的混合气息。

  榻笫上拥被而眠的女子乌发如云堆鬓,雪白面颊透出红润,宛如一支曼丽的春睡海棠。

  簪缨香梦才觉,身酥体懒,见观白已不在床榻上,隐约听阁子外有低低人语,她慵然倚身,挑开一角帘幔,薄如蝉翼的纱衣领松,露出一片晃眼的酥白,口中低唤:“观白,何事?”

  话音出来,却是喑哑,簪缨这才想起自己昨夜被弄哭了半晌。

  不用她叫第二声,远在门外的卫觎像长了对顺风耳,雕花门扇吱呀一声,他走进来,身上披的还是宽松垂踝的黑绸寝衣,随步生风。

  “好事,打胜仗了。”高岸的身影罩下来,未束的长长黑发随着他动作滑落肩头,勾出这男人一二分落拓的好风情。

  卫觎看了眼簪缨粉面含春的模样,俯身在她眉心轻点,先给她递来一盏温水,左手里拿的是化淤的药膏。

  “谢东德拿下了晋阳,大破魏兵;翼州那里,孙无忌和檀阿宝也有建树,一州之土几已纳入囊中。小檀呈报,他正在快马返回洛阳的途中,应来得及拿战功给你作生辰贺礼。”

  簪缨软倚在榻边,饮水解渴,最后一口还未及咽下,闻言定了一定。

  她这才记起自己是这个月的生辰,随即喜出望外,侬哑道:“当真,阿宝立功了!是几等战功,他未受伤吧?严二郎在并州也还好?”

  并州翼州一平,黄河以北便再无大的动荡,这真可谓双喜临门。

  卫觎看她一眼,想不回答,还是道了声“都好”,而后接过空杯,指头漫然挑开她雪色寝衣的领缘。

  雪肤上点点暗昧青紫,昭示着昨晚的放纵。

  卫觎

  拧开瓷盒,一缕薄荷的沁凉散了出来。

  那双瞳色稠浓的剑眸瞬也不瞬锁着她。

  簪缨看到那药膏,始后知后觉往后挪了下身子,不自在地哝道:“我自己来。”

  昨日是初一,簪缨挂着寺里的身份,按例去白马寺上香拜了拜佛。此事卫觎也是知晓的,她走时,也未见他有何异样。

  谁知回宫,入夜后,他便不睡,又不许吹熄蜡烛,将内外侍人全部遣退,到底废了两条帕子……

  她腰窝还酸着。

  卫觎看见簪缨越烧越红的耳垂,知道她想起来了,笑着垂睫挖了块药膏,慢条斯理在指尖捻,“帮你上药,自己脱。”

第148章 他不笑时积威深重,目……

  簪缨的双颊一下子红了。

  她非不知卫觎的话是半真半戏的, 可她就是喜爱他那种散漫着说一不二的语调。

  仿佛前有昆仑横路也能踏平,浊浪滔天也能定海,谁也别想违逆他的心意。

  从她唤他第一声小舅舅开始, 簪缨仰望着这个伟岸的年轻长辈, 听他对人发号施令,心里便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只是从前他养着她时,不会把在外的那套秉性搬回来, 永远耐得住脾气,故而旁人皆言大司马待她与众不同。

  才不会像如今这么……不修口业。

  卫觎好似是发现了她潜在的喜好, 所以偶尔这么着与她游戏。

  他不笑时积威深重,目光所钟,夺魄慑心。

  本以为阿奴会羞恼,他却眼见女子媚眼凝睇, 含有千种春情的眉眼一面注视着他,一面慢慢动作剥开衣领。

  她听话。

  卫觎的呼吸瞬间停顿。

  指尖的清凉膏一下子化了,他倾身压上她的唇, 将人吻倒枕上, 眸子居高临下, “勾引我。”

  阳刚悍野的人,连倒打一耙的气度也让人心折。簪缨眸子无辜轻眨, 指尖轻轻勾住他的寝衣带,还胆大包天地“嗯”了一声。

  她软乎乎地说:“等你好了,阿奴都给你。”

  她知道卫觎体内昼夜所受的煎熬, 远不如他表现出的这样云淡风轻。

  这几日, 卫觎夜里经常浑身汗透地从梦中惊醒,醒后便翻身抱住她,沉重的呼吸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混战厮杀。

  簪缨问他梦见了什么, 卫觎只字不提,只是反复呢喃着强调:“别怕,我永远不会伤害阿奴……”

  簪缨听得出来,是他在怕。

  他对她所行的种种亲密之事,说句不害臊的,皆是为了让她欢愉,他自己却百忍成钢,从未对她提出过任何过分的需求。

  簪缨透过晃荡在眼前的松垮玄色衣襟,看见卫观白胸膛上一处箭簇留下的圆形伤疤,他对她的身子已了如指掌,但她至今却连他全身一共有多少道伤痕还未摸清。

  他的确恪守着自己,在她面前一直绷着那根底线不曾逾越。

  所以簪缨才要用一个念想留住他,诱他也好、馋他也罢,他只要还对尘世有所留恋,就不舍得撒手离她而去。

  簪缨涨着通红的脸,颤簌着睫梢向下去探。

  卫觎一下子扣住她的手腕,危险地眯起眼,“干什么。”

  “不公平。”簪缨执拗地看向头顶的人,明明自己的尾音都发颤了,还强作镇定讨价还价。

  卫觎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凶冷的脸茫然瞬息,这是公平不公平的事情么,他在保护她。

  可既然小东家发了话。

  卫觎似笑非笑地松开手劲,也不管她要做什么,挪开视线,专心地给她上起药来。

  而鼓足勇气的簪缨只是碰了一下,随即惊惑得瞳孔放大。

  她烫手似的缩回来,翻身把脸埋进衾褥里。

  贼胆也就这么大。卫觎目色深黑,吐息,将她遮住脸的头发往耳后拨了拨,免得憋坏,口吻真诚地请教:“这回公平了没有?”

  薄被下的身子怨念一扭,簪缨不肯抬头。

  卫觎笑,盯着眼中的牙梳背,化淤膏打着圈抹上去。

  簪缨很快怕痒地耸起了肩膀,漂亮的肩胛骨真像欲飞难飞的蝶羽翼,也不知真有那么多淤痕,还是观白使坏,忍不住侧头提醒:“今日晌午我约了世家主在洛水畔设宴。”

  “哦,”卫觎漫应,“听说了,办的还是素斋宴。吃什么呢,白豆腐、樱桃果、羊羔颈、水饺子?”

  他每报一样菜名,手随言到。簪缨把唇咬住,后知

  后觉自己还未脱逃出他的领地,不该随心招惹他。

  ......

  “娘子,好起身了。”便在二人闹时,殿门外传来春堇犹犹豫豫的声音,提醒着时辰。

  若要在午时之前到达洛水畔边,眼下就该更衣准备了。

  再这么胡闹下去确实也不成了,簪缨仰着秀颈应一声,同时卫觎停下来,闭了闭眼,坐起身,帮簪缨拢好衣襟,二人方掀帐起身。

  簪缨让春堇进来伺候,走下脚踏时还嘀咕:“一身味道,薄荷成精了似的。”

  “再洗一洗?”卫觎挑眸。

  昨晚毕后,他已经抱着她去仔细洗过一回了。簪缨听了,唇莞声娇,“再洗一回,洗后再上一回药,大司马的算筹打得真响。”

  卫觎无声无奈而笑,“我说我心清清白白,可昭日月,女君大抵不信。”

  “对得很。”簪缨命春堇取一个香囊,佩在身上遮一遮便是了,盥洗后,她回身寻了个手把凤钮镜,照见嘴唇未肿,颈上也无明显痕迹,方才放心。

  这里春堇服侍女君换上繁复鲜亮的茜纱丽裾,不敢往大司马的方向多看。

  卫觎克制得不露痕迹,自去屏架上取了袍带穿戴。

  二人背对,各自整理衣物,窸窣的响动中没有说话声,却在殿内的花芬弥漫与水漏声长中,像已经共同生活了经年的夫妇。

  簪缨穿着停妥,走去妆台前选钗,忽看到卫觎的兽头冠笄和她的珠钗混放在一处,想起他们现在含糊地同居一宫,卫伯父有几回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

  “卫伯伯私下里问我,你待我如何,总是怕我受委屈。他老人家......怕你,不敢管束你,其实当年之事,伯父痛失亲女,亦是受害者,心中之苦未尝少于你。我知道观白心里是关心伯伯的,你就莫再与他为难了,好不好?”

  她身后的人默了片刻,道:“听你的。”

  簪缨松了一口气,选定一支累丝镶宝凤穿牡丹簪子,映镜比量,“听闻南边老皇帝要逊位。”

  南朝听闻了北雁国投靠洛阳的消息,洛阳这边对江左的消息探听自然也灵通。

  “一把摇摇欲坠的龙头椅,谁坐都一样。”

  卫觎长袍加身,喀一声扣上护腕,走来顺手帮簪缨插上金簪,“不妨碍我们送份大礼过江。”

  簪缨望镜,与他锋锐的目光相接,“蒗荡口水军习战,船官坊造船的速率,这两桩事须得盯得紧些。”

  卫觎:“放心。”

  “荆州谢刺史方面有回信吗?”

  “还没有这么快。”卫觎瞟了眼殿门旁的欹器,低柔问道,“用些糕点垫垫再去?”

  仗着如今尚未立朝,没有早朝,主君行止的规章也不严,两人赖床赖了几乎一上午,谁也没用朝食。也幸亏宴席是定在中午,否则收服世家的大事,岂非就要因色所误了。簪缨摇头说:

  “这便要走了,你自己召膳来用吧。”

  她长长的裙尾如一池盛绽红莲,展拽在髤漆光泽的木柞地板上,云髻凤簪,映衬生华。

  女子已敛着大袖转身,走出几步又转头叮咛一句:“不要糊弄啊。”

  殿门开,阳光耀盛地洒下来,簪缨立在玉墀之顶,桃花眼里余留的娇媚逆光一眯而散。

  瞳中碎金点点,取而代之皆是锐芒。

  她自有她的席要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