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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这口气着实不小。

  大江南北都流传着卫觎身患怪疾, 每逢十六便暴虐嗜杀的传言。可除了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北魏君卿,谁敢诅咒他活不过两年,谁又敢公然教唆流民造反?

  “饼画得不小, ”卫觎忽的低嗤一声, 轻勾住簪缨冰凉的指尖,“别信。”

  他一向知道簪缨对他身体的紧张胜过他自己。

  同时簪缨也去拉他的手, 仰头道:“小舅舅别信他的。”

  二人目光相对,卫觎便笑了。他这条命再怎么朝不保夕, 也轮不着一个无能小儿指手划脚。

  簪缨所知却比卫觎更深一层。

  她联想到前世反军攻进建康宫城的光景,细看一眼义兄的脸, 藏住心绪, 又轻扯了扯卫觎的手,想到第一个疑点:

  “石子冈是你的人在守, 废太子岂能逃脱?”

  卫觎道:“我留的人, 只为看守着他亲手替庾氏了结, 此前不许他母子二人自尽, 此后便归队复命。哪能浪费在看管废人身上。”

  算时间,就算京口那边真有消息传到兖州, 他已在来豫州的路上, 错过了也未可知。

  簪缨颔首低说:“那也不必猜,当面认一认就清楚了。”她转问龙莽:“人还在吗?”

  龙莽被他二人一应一和的默契看傻了, 他原本做好了阿缨质问他为何不早说的准备, 没想到阿缨分外平静,心里反而愧疚起来。

  他忙点头说:“早捆起来了,现还在萧城的庄子里。你想见, 我这就提溜过来。”

  顿了顿,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私心:“妹子, 我之前不说,是对大司马小人之心了,是我不地道。你与大司马,莫怪……”

  “大哥不必多言,这都没什么。”

  易地而处,簪缨不觉得龙莽藏私有何不对。是人哪能不自私,尤其听到这种惊天秘闻,犹疑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当即请兄长将那人蒙眼捆住带来。

  龙莽去后,簪缨慢慢地转身面对卫觎,假装撒娇地捏住大拇指与食指,比在柔媚的眸尾旁边,“小舅舅,你可以回避一下下吗?我想自己处理。”

  她不怕别的,只怕那人若真是李景焕,会泄出他是重生之人,那么她的秘密也会跟着不保。

  小舅舅好像会包容她的一切,但若知道她是死后复生的,涉及怪力乱神,又会如何看待她?

  簪缨不想让他看她的眼光发生变化。

  “红衣小菩萨,也有避人的事吗?”卫觎捕捉到女子眉眼细微处的烂漫,忍不住逗她一句。

  说罢方觉习惯成自然,今日不同往日,他不宜再这样没分寸,招她误解。

  他蕴然收了笑,不问缘由,“行,你自己看着办。有事只管找我。”

  簪缨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正一正发间的墨玉簪,后知后觉,“他怎么也听说那风传了……”

  那个绰号出现在和尚口中,她只觉讨厌,可被卫觎嗓音低沉地这么唤,簪缨心里却沁出一股甜丝丝的羞耻。

  她绣面粉润,咬唇低头。

  ……

  李景焕被关在一间地窖里。

  仲冬的菜窖阴冷潮湿,泛着一股储菜的呕味。梯顶木板盖的缝隙洒下稀薄光线,落在李景焕苍白木然的脸上。

  他的头一直在疼。

  自从记起前世完整的记忆,他的头疼就再也没好过,日以继夜,如锥刺骨,仿佛应验着前世他发下的那道雷殛加身的毒誓。

  而这些日子一闭上眼,他眼前便是自己用刀捅进母后身体的那一幕。

  血,手上都是血……

  他在石子冈结庐而居的日子,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日复一日在地上爬,口中发出汪汪喊叫,那

  些奉卫觎之令看守在破庙外的人,严格遵照卫觎的意思,每日只给母亲喂剩饭溲食。

  他看着母后每次都含泪吃完,眼睛不敢看向他;

  他看着她腰上的那条狗尾在她皮肤上不断腐烂发脓,却甩之不去。

  李景焕终于意识到,卫觎的心何其恶毒。

  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卫觎说的没有错,只有他能帮着母后解脱。

  他实在看不下去,也忍受不了,于是就借了北府卫的刀,亲手擢入母亲的心窝。

  当时那些看着他的守卫,像在看一口畜生。

  没错,他是疯了,被卫觎逼疯的!母亲固然对簪缨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他亦承认,他亦不惧以命来偿,可卫觎分明可以给他们母子一个痛快,为何要用这种下作狠毒手段!

  卫觎既留了自己一条残命,李景焕偏就不想死了。他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又如何,上辈子,卫觎的寿数还没活过他。

  李景焕记得,前世,二十万叛军渡江兵临皇宫,提出以簪缨作交换。然簪缨死在和谈的前夜,大晋皇城终究被破。

  他命人打探出了新安王的底细,知他名为龙莽,原不过是濉水一带的乞活贼首。这样的人,却目中无人地带领护卫踏入宫殿,手中长刀指向他龙袍,戛声狞笑,问他还有何遗言。

  李景焕注视那个一脸狼顾之相的男人,只问了一个问题:“为何是你领北府军杀入京城,卫觎呢?”

  “将死之人,问题恁多。”新安王居高临下地注视他,“告诉你这黄毛小儿也无妨,大司马对本王有知遇之恩,纳我入麾下,教战法,杀北胡。可恨他妈的贼老天,妒损英杰,大司马半年前已伤逝,只是秘不发丧,临终前此公将北府军托付在我手。我若不反了这狗屁倒灶的世道,岂对得起他?”

  “秘不发丧、秘不发丧……”李景焕若哭若笑地重复,他登基以来一直惧怕的心头阴霾,食不知味寝不相安的心腹大患,竟然已经死了!

  “为何讨要阿缨……”

  “大司马临终前,放不下的就是这个人。逼我立重誓,定要找到此女护她一世。”

  新安王说着又骂出一句,“还是被你们给祸害死了!”

  李景焕心如死灰闭上眼。

  是啊,阿缨死了,她到死都不曾原谅自己。

  若早知晋室将亡,他何妨宁死拒敌,守着阿缨与她共死生,临死前也让她念他一点好呢?

  “让朕与阿缨同葬。”李景焕引颈待戮地闭上眼,说出最后一个请求。

  “做梦呢。”头顶响起轻蔑的啐声,手起刀落,他陷入黑冥,再无知觉。

  ……

  所以这一世,李景焕决定直接去找声名还未显的龙莽。

  他选在父皇寿宴之日动手,看中的正是此日四方使节汇入京城,坊间庆贺,鱼龙混杂。

  卫觎的自负,帮他免去了最难解决的守卫问题。他向亡母叩头三下,取下她颈上的黄金狗链做盘缠,不敢信任任何从前的相识,独自混出京城,隐藏姓名扈了健仆,直接来找龙莽。

  李景焕知道单凭一张空口白牙,想说服龙莽难如登天,可他已到穷途末路,一条性命何足惜之。

  况且凡是这种身怀逆骨的草莽枭雄,都生有一副不甘久居于人下的心肠,他以名相邀,以利相诱,未见得不能成事。

  至于已经绵延十几代的李氏江山,左右已非他囊中物,而父皇对他已经绝情,他对那个漠视他母子生死的男人也已失望,拱手让人,又有何不可。

  他就是不能让卫觎好过。

  他要让卫觎前世委以重任的猛将,这辈子从一开始就带着不轨之心去投奔他,图谋他。

  他还要找机会寻到阿缨,告诉她,卫觎不过是个

  短命鬼,不值得她掏心掏肺地追随……

  头顶的木板突被撬开。

  陡然射入的光线让李景焕猛地一眯眼,耳边只听有人跳下来的响动,他未等睁眼,眼前已被一条黑布勒紧,旋即被五花大绑,提了出去。

  “尔等要带我去何处……唔……”

  他的嘴跟着也被一团破布堵上,李景焕很快感到有一阵冷风扑面,而后上了一辆马车。

  不知颠簸周转了几个时辰,又有人将他拽下马车,他断着一臂,平衡不稳,跌跌撞撞被带着往前。

  李景焕眼不能视物,直到被扔在冰凉的地面上,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知在一间屋里。有人扯出了他口中的破布。

  李景焕等了半晌,听不到有人开口,他索性直言:“阁下带我来此,何意?”

  他不知在他面前一丈外的胡床上,正大马金刀坐着一人,正是他心心念念要共谋大业的龙莽。

  更不知在龙莽坐位的屏风之后,簪缨便坐在那里。

  簪缨在看见来人的第一眼,便确定,这张脸纵使蒙着眼睛,不是李景焕又会是谁。

  几案上传来叩指一声响。

  龙莽听了暗号,心便了然,同时也暗暗心惊,他那个破庄子里还真飞来个落架的凤凰。

  他清了清喉咙,按照他妹子之前教他的话,开门见山问道:“你自陈是废太子,真不真的,倒也无从追究。只是你如何肯定,我去投大司马,他定会纳我?”

  李景焕听出了这人独特的粗戛嗓音,正是龙莽。

  他经历前世之事,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感到对方已经动心,粉饰敷衍道:“大帅英勇神武,非凡俗人,卫氏在北御敌,正缺猛将,岂有拒才之理。”

  龙莽道:“那你如何肯定,他活不过两年,又说什么他死前会将兵权交付于我?这岂非天方夜谭!”

  簪缨在屏风后微微捏紧掌心。

  李景焕越发从容,“大司马身患恶疾,这是谁都知道的事,莫看他如今威风逞强,很快便是强弩之末。此一桩我以命担保,他两年之内不死,你只管取我头颅。大帅但去投名,凭阁下雄风,锥处囊中,想不展露头角也难!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立不世之功,去搏一个机会,又有何损失呢?”

  龙莽哼笑,“这样说来,你便是无用的了,我一刀砍了你,再去投诚,也无损失。”

  李景焕的后脖颈子上忽然爬上一片冰冷的寒粟。

  那是前世他做了此人刀下鬼留下的阴影。

  “大帅如何短视?”

  李景焕冷声应对,“他朝大帅若有登极一日,四方诸侯未必心服,我身负李氏血脉,眼下虽落魄,说出的话仍叫做正统名顺,可帮大帅出力。何况,”

  他微微放低声音,“大帅恐怕不知,自我晋朝南渡,百事仓急,连传国玉玺都未能带到江左,流失在攻入洛阳皇宫的胡蹄之下,又被几族匈奴争夺,至今无踪。

  “南朝如今用的玉玺,是定国后仿制而成,制式纹样,我知之甚详。他日大帅御极至尊九五之位,自有用得着我处。”

  簪缨在屏风后听着,又惊又怒,嘴角泛起连连讽笑。

  她好像从不曾真正认识过此人,未能料到,李景焕明知龙莽是前世灭他家国之人,竟还能委屈求全地讨好谄媚于他。

  宫里的玉玺是仿制,她之前也有耳闻,这也是北朝一直嘲笑南朝皇帝为白板天子的原因。

  但是由李景焕自己出口,簪缨荒谬绝伦地想:李氏的气数是不是真要尽了?

  前世她但凡能走出宫闱,自己都想助叛军起事,还轮得到他将唐氏家财胡乱挥霍一空!

  簪缨越想越气,气极之外,又有一种深重的惘然。她让义兄用话套他,从李景焕的字里

  行间,已然推断出,她之间一直不敢深想的那个猜测,是真。

  前世的小舅舅,真的死于她之前。

  因为龙莽前世与她并无交集,当时她也已身无分文,没有利用价值。龙莽点名讨要自己,只能是小舅舅临死之前托付于他。

  上辈子,他们甚至都未见过面啊。

  簪缨眼前的视线朦胧如雾。

  她至死不知卫觎曾试图救她。

  他临死还在惦念宫里的那个小豆丁。

  龙莽听了李景焕不要脸的话,同样被这天潢贵胄的无耻程度震惊了。

  他妹子一共让他问这人四个问题,他已问过三个,缓了缓神,接着问:“嘿,你真杀了自己亲娘?”

  李景焕猝然一怔。

  这个问题不在他预想之内,他心中拧劲作痛,头痛随之加剧,面上阴沉之色一闪而逝,咬牙道:“干你何事?”

  同时李景焕心中隐觉奇怪,龙莽远在豫州民间,不该知晓此事……

  簪缨已经站起身。

  她想知道的都已得到答案,余下的,也懒得再套话了。

  因为这辈子的走向已经与上辈子不同,她既然能改自己的命,也定能改了小舅舅的命。

  李景焕说的那些事,通通不作数。

  她走出屏风,向龙莽微一点头,厌恶地俯视李景焕一眼,便向外走。

  不对……反绑双手的李景焕被蒙着眼,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忽然间,他闻到一缕隐幽的香气飘过身侧,同时头颅之痛加重百倍,如雷霹电雳,难以忍受地低呻倒地。

  “阿缨,是不是阿缨……”本着一种说不出直觉,李景焕一刹坠入地狱之中。

  阿缨如何会在此,若方才的话她都听见……

  “姓龙的!你和阿缨——”他以头抢地,本能地向那缕香味膝行。龙莽一脚把他踩住。

  咫尺之间,擦肩之近,他亦够不到女子一片裙角。

  簪缨漠然而出。

  “这小孬种,犯什么病呢。”龙莽叫手下把人制住看好,跟着出了耳室,问簪缨的意思,“杀不杀?”

  簪缨想到李景焕关于玉玺之言,心念模糊一动,“这个人,我便交给阿兄仔细看守了。关好他,每日给他少量食水,眼布也不必摘,也不用与他交谈,保证留口气就行了。”

  杀他,是过于便宜了他。

  说不定有一日,他真会有点用处呢。

  龙莽痛快应下,随口道了句,“只是瞧着他好像患有头疾,这么下去,估计要疯啊。”

  “头疾?”簪缨模糊忆起上一世,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李景焕发了个不走心的毒誓。

  “那不正好活该。”

  -

  卫觎房中,他倚窗默立,捻着手中一粒温润的东珠耳坠,微微出神。

  狼拱在他膝头,用尾梢轻蹭他的腿。

  “现下知道讨好主子了?”

  卫觎说到一半,自觉话语含酸,莫名一会,拍拍狼头。

  正这时,房门突被推开。

  敢这么没规矩的也就一个人,卫觎在门响的瞬间藏起手心的东西。还未等他开口,有颗小脑袋当头撞进他怀里,人已被两条软乎乎的胳膊缠住。

  “阿奴?”

  “小舅舅别动,”埋在他怀里的女孩声音闷闷的,“我就抱你一会儿。”

第106章

  传旨内官将卫觎身在豫州的消息带回皇宫, 朝廷震动。

  唯恐卫觎滞于豫州不去,太极殿不敢延宕,三省紧急会集商讨, 还是不得已顺其心意,裁去了刘樟的官帽子。

  新任的豫州刺史, 则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中书省示诏, 由荆州刺史谢韬暂代, 遣其子谢止出任蒙城所在的阳平郡, 命为太守。

  谢韬总督荆州军政, 对豫州事务只能遥领,而此时其子做阳平太守,却是实职。有了家族这层关系, 便意味着谢止这个官位的份量,重于州中其余五个郡太守,豫州实际上管事的一把手,便是这名才二十岁出头的谢氏二郎。

  簪缨也不曾想到,来豫州赴任的会是谢止。

  她随即接到了卫崔嵬寄来的书信,在信上得知, 伯祖公在朝堂上最初推荐的的确是谢二郎, 但这是虚晃一招, 他老人家深知皇帝忌惮世家, 不会让两个重州的刺史都姓谢, 真正想推举的是太傅顾沅的次子顾徊。

  顾徊虽与父隐居山林多年, 却博学广洽,颇具清望, 且顾氏一心为公, 由顾二郎出使豫州, 可平衡局势。

  然而王丞相极力推荐自己的门生马昶,同时规训尚在闺中的女儿侄女,似有欲与太子李星烺结两姓姻好之意。

  李豫平生所忌,便是世家二字,哪里能让王氏继南朝第一世家外再成为外戚,便佯作不知此意,有意让顾徊出任豫州。

  谁知就在政令下前,顾徊突然摔马伤足,不能行走,需卧榻静养。

  这一摔来得离奇,皇上本就忌惮王氏,如此一来更添疑心,所以最终的人选就阴差阳错地落在谢止身上。

  簪缨看完信,将信纸递给身边的卫觎。

  她看其脸色,轻道:“伯公在信末,挂问你好昵。”

  卫崔嵬明知卫觎在豫州,却把信寄给簪缨而不是他的亲子,怕的就是卫觎见了信不等看,就一把撕了。

  卫氏父子的龃龉,源于当年卫皇后被后宫妃嫔攻讦而死时,卫崔嵬没能强硬面圣质问分明,又拦卫觎和建康几大世家硬碰,卫觎便恨他无为懦弱,不配为人父,此后孤身离京,断了父子情义。

  心结年深日久,越发成了死结。

  卫觎眉锋清冽,目点漆光,接信后,他忽略那一手遒逸好字,只看前段公事,看过了便随手撂下。

  “谢二郎,”他语气慢腾腾的,状似不经意道,“小时与你分饼而食的那位。”

  此日是腊八,中午时二人才同用过腊八粥,任氏的厨艺到家,屋里还若有似无地弥漫着赤小豆和红枣的香甜气味。

  簪缨暗暗担心小舅舅和卫伯公的关系,一时没留意话中深意,道:“我倒不望是他来。且不说这个,小舅舅,卫伯公久留在京里,终究不大妥当,你可有想过,接他出来……”

  她说正事时,没有那股娇鲜的小女儿情态,明眸如长空秋水,静澈清丽。

  若说朝廷想以册封她作为一根风筝线,好牵制住她,那么牵着小舅舅的那根线,便是京中的卫伯公。

  哪怕他父子俩再交恶,也是血浓于水,簪缨知道小舅舅并非绝情之人,否则他也不会留影卫在卫伯公身边,暗中保护他多年。

  卫伯公隐世这么久,一朝主动入仕,身居中书省令的要职,无异一把双刃剑。

  一方面,他是为了做皇室与小舅舅之间的缓冲,让小舅舅远在兖州,在朝里好歹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不能令朝中局面呈现一边倒的局势;另一方面,却也成了宗室与世家牵制小舅舅的筹码。

  儿辈在外打仗艰辛,老父在朝中左右斡旋又如何不艰难。

  卫觎神色漫淡,心道怎知他没疏通过,透过影卫传递消息,并不是难事。

  是那人不服老,觉得自己还能

  帮上他的忙,不肯离开。

  “老头子固执。”

  见簪缨实在担心,卫觎眼里的寒色褪去,低声安慰她,“没事,谁失心疯不要九族了,敢动我卫觎家人。”

  那日簪缨处置废太子的事,卫觎没有过问一句。

  反是簪缨主动同他说了说,卫觎便知李景焕还活着,也没说别的,只问是否需他加派人手,这一回不能再让人跑了。

  簪缨信得过义兄的手腕,说不用。

  一个蝼蚁样的人,在二人这里多谈两句都嫌占地方,哪里值得一提,就此揭过。

  却是这几日军隼往返蒙城递信频繁。

  原来北朝边境上探听到卫觎离兖,拿不准真假,派遣几支骑军小队,来打了几场试探战,皆被卫觎事先安排的守将迎头痛击回去。虽杀敌有限,可蚊子再小也是肉,打击了胡人气焰,让对方退避三舍,连日不敢再露面。

  卫觎接了信,摆弄着手里的棋局,神色如常。

  簪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小舅舅如斯淡然的风姿,心里便像有了通天的底气,即使对战事不知,也没什么担忧了。

  她侬侬地问:“那可以留到除夕吗?”

  卫觎垂眸让她落子。

  过了半晌,自以为将嗓音里的情愫都剔净,不露什么痕迹了,方道:“尽量陪你。”

  簪缨这两日不再一味缠着他要说法,她偶表衷情还可,却不敢当真拿小舅舅易动情欲的身子开玩笑,就这么不远不近着。可听到这句话,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翘起一点。

  就算他的声音里什么感情都没有,但小舅舅,你从说出来的一刻起,就已经输了呀。

  小女娘手拈黑子,自信落枰,然后发现自己正中敌方圈套,被吃了个精光。

  -

  三日后,谢止至豫州。

  他舟车一路,先在豫州治所寿春落脚,不等熟悉公署,诫勉书吏,略洗风尘,换了身干净衣袍,当日便赶往蒙城去见簪缨。

  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簪缨初至蒙城,碰到的是樊氏这个硬茬子,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他这个外来的州官去见霸占军镇的大人物了。

  他只是没想到,此人会是簪缨。

  悬挂玉玦的马车到达驿馆,谢止披裘下车,由驿丞接引入内。

  一路进到暖阁,他第一眼看见簪缨,便觉得这位妙龄女郎有哪里不一样了。

  簪缨今日穿着一身海天霞色交领锦襦抱腰,下系同色褶裙,外罩水青褙衫,内外掩映,如明丽朝霞升出于瑟瑟海波。

  她身姿舒缓而挺拔,不似在京时那样清减了,却是肌骨匀亭,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