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逍正色道:“别的村寨可能拿不出来,但是本村寨有你白溪家,应该没问题。”白溪英的祖父曾做过城主,又拥有五境修为六十余年,不可能不留下什么。田逍曾是老城主的亲卫,当然多少知道些底细,直指白溪英能付得起这个代价。

白溪虹闻言愠怒道:“我们白溪家确实有几件下品法器,也有一些不起眼的宝器,但那是祖先所留的私产,并非族中之物。现在要保护的是整个白溪村,怎能只让我们家出这些东西?”

哦?原来白溪英出得起这些东西呀!那虎娃就一点都不担心了,板着脸慢条斯理地说道:“请问你的祖父是从哪儿来的?没有白溪村,怎会有他?没有他,又怎会有你们白溪氏父子?如今我们要保护的就是白溪村,你们难道不是白溪村的族人吗?

让全族付出代价,这当然是对的,但只有你们家能出得起这些东西啊!我们保护的不仅是族人与族中之物,也在保护每户人家的私产。那么私产最多者,也理应付出最多。你们家既然有这样一批器物,全族的人私产加起来,恐怕也远远赶不上。”

白溪虹冷哼道:“按照小先生的意思,私产最多者应付出代价最多。那么明日我就将祖上所留的器物皆运到城廓中,若这些私产已不在村里,您又该怎么说呢?”

田逍亦冷哼道:“你最好连夜都运走,那些流寇说不定就等在半路截杀呢!他们如果得到了这批东西,又何必再来洗劫村寨?族人们也就不必跟着你们一起倒霉了。”

白溪英闻言变色,而虎娃又说道:“白溪英,你是族长,职责就是守护族人。而且这些年你身为族长,享受了村中太多的好处,假如白溪村被洗劫,请问你又算是什么人呢?若流寇洗劫了白溪村,损失最惨重的也还是你家,到时候那些器物恐怕一件都留不住。这已足以让你付出代价了,你又不是拿不出来!”

白溪英:“我们家拿出法宝,那其他人又能付出什么?”

田逍冷冷答道:“出力,还有可能出命!族人们都要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家乡。”

白溪英又问道:“共工大人,请问我们还需要再请几位高手呢?”

虎娃答道:“你们村的寨墙,连同寨门在内共有六个大的缺口,现在想完全修复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尽力先加固其他的地方。所以至少需要七名高手,其中六人各自率队守护一个方位,剩下一人居中策应、随时支援各方。…我算一个,最少还需要再来六个人。”

白溪英失声道:“这就是六件法器啊!”

田逍摇头道:“不,是五件法器、外加十件宝器。”

白溪英不解道:“怎么是五件呢?”

第061章、数错了(下)

田逍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白溪虹道:“老夫虽非高手,可当年也毕竟练成了武丁功,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如今虽然老了,但尚可一战。而白溪虹是本村唯一的修士,在其余高手的策应下,我们两人也可各率领一队族人守护一个方位。”

白溪英惊讶道:“我家虹儿也要出战吗?”

田逍终于忍不住怒斥道:“你看看这位小先生,与白溪村非亲非故,却能挺身相助。而白溪虹身为族人的一员、族长之子,又是本村唯一的修士,在族人们皆拿起武器时,他理所应当挺身而出。若非如此,他还有脸呆在白溪村吗?那现在就应将他逐出村寨,白溪村不需要,也不能容忍这种懦夫!”

这番话激怒了白溪虹,这位年轻人起身跺脚道:“你说谁是懦夫?”

虎娃插话道:“白溪虹,若你为守护村寨奋力而战,当然就不是懦夫。…可是我听族长的意思,好像没打算让你出战。”

白溪虹咬牙道:“我当然会出战。”

虎娃又说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假如你所守卫的方位遭遇强敌,其他人会立即赶过去相助的。…村寨不会动,我们不清楚对方会从哪个方向袭击,所以每个方位都要戒备,才必须要有这些人。”

白溪英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既然已有共工大人、田逍、我家虹儿三人,我们还需要再请四位高手相助。…那么就是四件法器啊,刚才怎么说是五件呢?”

田逍已怒,指了指虎娃,又呵斥白溪英道:“你难道眼瞎了吗?还有这位小先生,你当然要给人同样的报答!”

虎娃突然笑了,点头道:“逍伯说的是,白溪族长,你确实数错了,难道没拿我当人吗?我需不需要你们的报答,是我自己的事;而你该怎么数数,是你的事。”

白溪英父子离去后,虎娃和田逍并没有立刻休息,当天夜里两人又聊了很久。虎娃做任何事都很认真,认真到他自己都不必刻意认真的程度,就是那么自然地专注。

这是他离开蛮荒进入巴原后所遇到的第一件事,不仅是在帮忙,而且他还想将其中种种情由搞清楚。它为什么会发生,都是什么样的人、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和欲望参与其中?

虎娃又问起了流寇的情况。在相室国腹地,近几十年来所谓的流寇早已绝迹了。三年前的夏天与两年前的秋天所发生的惨案,在这一带的民众听来感觉仿佛是那么地不真实,就像是很遥远的年代、很遥远的地方的传说,怎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呢?

流寇第二次作案时,那个偏远的村寨中三百余人尽数被屠灭,没有留下任何活口,谁也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长什么样子、抢走了哪些东西。而第一次作案时,他们只袭击了某个村寨里的三户人家。那三家的人全部被杀,房屋院落被大火烧毁,也没人清楚究竟为何?

当时流寇来得太突然,事先谁也没想到,当他们拿着刀枪冲进村寨时,其他村民甚至都躲在家里没敢出来。据躲在自家院墙后的目击者事后描述,那些人都蒙着面,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个个动作矫健、身手不凡。

那三户人家是分家各自立户的三兄弟,其中还有一名三境修士。但是流寇中显然有修为更高者,斗法胜之。有目击者看见了法宝腾空、在院墙上方盘旋交击所发出的光华。

这两起惨剧相隔时间一年多,事后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虽然高城与飞虹城都曾派人追查,却没有任何结果。第一起惨剧发生后,有人怀疑是仇杀;当第二起惨剧发生后,人们才意识到这一带出现了一伙凶残的流寇。但也有人认为,这根本就是两起事件,因为情况完全不同。

如今又过去了两年时间,再也没见到流寇出没,很多人则认为他们早就走远了,否则怎么可能就是查不到呢?这也是虎娃的疑问,他问田逍道:“第一次惨剧,有目击者,那流寇大约有多少人?”

田逍:“据说有五十人左右,都蒙着面。”

虎娃:“第二起惨剧与第一起惨剧,是同一伙人所为吗?”

田逍一摊双手道:“您问我,我又去问谁呢?当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有人认为是同一伙人,有人也认为不是。”

其实虎娃未必是想问田逍,他以往和山神交流习惯了,总是由他提问然后让山神来解答。但田逍并非山神啊,虎娃提问的过程也是自己在思考。

他又沉吟道:“一夜之间屠灭整个村寨,一个人都没跑掉,不像是个别凶徒所为。在同一片太平安宁的地方,这么短时间内,怎么可能出现两伙人数众多的流寇?但假如是同一伙人所为,为什么第一次只袭击了三户人家,第二次却屠灭了整个村寨?”

田逍皱眉道:“可能是因为第一次那个村寨较大,不比我们白溪村小多少吧,而且据说他们并无伤亡。第二次的村寨很小,只有三百多人,可能全体族人都奋起反抗,流寇有所伤亡,所以恼羞成怒。”

虎娃:“既是流寇,为什么一年之后尚未走远?而且作案的时间未免相隔太久了。他们都蒙着面,就是害怕被人认出来!”

田逍点头道:“是啊,假如不是怕人认出来,又何必蒙着面呢?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虎娃接着说道:“五十多人,做下这样的血案,事后无论怎么藏匿,都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线索,除非他们都会飞。”这显然是一个不可能的假设,难道这五十多名流寇至少都是身怀飞天神器的六境高手?假如是这样,他们也不必当流寇了,直接就可以攻占国都。

田逍:“这就是最令人吃惊的地方。据说城主还向国都求助,国君派了一名高手飞天而来,搜索了周围一带山野,也没有发现哪里藏匿着流寇。”

虎娃:“如果只是一、两名高手还说得过去,可是五十名流寇,就算躲进深山也不能不留下任何行迹,如此只有一种可能。”

田逍探过身子道:“什么可能?”

虎娃:“他们根本就没躲起来,就是当地人!”

虎娃虽是第一次走出蛮荒,但理清水可是当年的巴国理正大人。山神对他介绍的那些世事,有很多都是各种案情。此地流寇出没的情形十分蹊跷,排除所有其他的可能,那么原本看似最不可能的一种情况,恰恰就应该是事实。

田逍倒吸一口冷气,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我老汉当年也这么猜疑过,但实在不敢相信啊,只认为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五十多名身手不凡的凶徒,哪个村寨有这等实力?

假如所谓的流寇就是当地人,他们到底来自哪里?难道是各个村寨都出了几名强人,暗中勾结在一起,还有人居中指挥,约定时间集合行凶。事后他们分赃散去,脱掉伪装恢复本来面目,再回到各自的村寨。假如是这样,倒也可以解释为何查不出流寇的行踪。”

虎娃:“这也是一种可能。”

田逍神色一变,突然道:“小先生,我知道您法力高强,能不能帮老汉我做一件事?”

虎娃:“您请说。”

田逍:“流寇来袭之时,设法生擒其中一人或几人,只要摘下面罩查明其身份、审出其同伙,就能将之全部铲除了。如果实在抓不住活的,留下尸体也行,如果真的是当地人,这也是追缉的线索。”

虎娃:“假如真是当地人,那倒不是没有线索。有人曾看见流寇中有高手斗法,其手段至少超过了那名被斩杀的三境修士。在附近两座城廓中,三境以上的修士虽不算很少,但也绝不太多。而在那个时间行踪不明者,就有极大的嫌疑。”

田逍:“可是有嫌疑并不代表有证据,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能指认他们的人活下来。拥有此等身份的人,在城廓中皆地位尊贵,不能仅凭猜疑就能如此指控的。况且凶徒都是本地人,完全可以找同伙串供,掩饰其行踪。…小先生,如今我倒是希望,这伙流寇一定要来。”

虎娃:“哦,您为何会这么想?”

田逍:“我当初就有过怀疑,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只以为是瞎想,可是您今天又点醒了我。假如本地真有这样一伙强人潜伏,真面目不为众人所知,这是何等之危险?他们就算今日不来洗劫白溪村,他日仍会制造惨案,趁此机会,就应该将这些人的身份查明、彻底铲除!”

虎娃点头道:“您这不仅是在为白溪村考虑,也是为附近这一带所有村寨的安危着想。但有一个问题,假如那些流寇没来呢?我们就算请来高手助阵,那些人也不可能永远呆在白溪村,若下个月流寇不来,报酬还给不给、人还留不留?”

田逍反问道:“不是您亲口说的,流寇勾结山膏族人,下个月就会来洗劫白溪村吗?”

虎娃苦笑,其实他只是在树丛里拉粑粑的时候,发现两个猪头人在高处窥探白溪村,并听见了一段对话,其中提到了“拿着刀枪的皮甲人”,也提到了下个月要到白溪村来抢东西,才推断出了这些事情,没想到事态越深入便越复杂。

第062章、眼界(上)

如果那些“流寇”察觉白溪村有所准备,下个月不便动手,反正他们就是本地人,有得是时间等待,等到白溪村请来助阵的高手都走了、村民们的防备也松懈了,然后再突然袭击,白溪村仍将面临大祸。

田逍忧心忡忡道:“假如花了大代价请来一批高手,流寇下个月却不来,白溪英恐怕该哭了。他哭不哭倒是其次,关键是白溪村以及周边村寨的危机仍在。所以我们尽量不要宣扬请高手助阵之事,让那些流寇认为能得手,还会按照计划前来。”

虎娃说道:“那些流寇已经很谨慎,因为白溪村规模不小,他们也担心这里可能冒出来什么高手,所以才会勾结妖族一起动手。只要这里没有城廓中的军阵驻守,他们应该会按计划行事的。其实我也觉得很惊讶,白溪村看似强盛,实则就像一只又肥又笨的老母鸡,终于引来了天上飞过的猛禽。”

田逍一拍大腿道:“小先生,您说的太对了!”

虎娃忽然又皱眉道:“可我还是觉得奇怪,那些猪头人与白溪村有宿怨,想来抢仓库里的粮食,倒也勉强能说得过去。可是那样一伙强人,难道仅仅是来抢山薯的吗,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话说到这里虎娃的声音突然顿住了,与田逍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声道:“族长家的东西!”

讨论到此刻,关于这伙流寇的底细,在虎娃心中已变得渐渐清晰。他们就是当地人,其中有至少一名三境以上的修士,而且清一色身手不凡,想当初第一次作案,目标就是那三户人家。而那三户人家的情况,与如今的白溪英家可能是类似的。

那三户人家有共同的父辈祖先,其中还有一名三境修士,其祖上应该出过高手、留下了一批珍贵的器物,被那些人察知了底细。而这样的底细内情,恐怕只有当地人、尤其是当地的修士才会最了解。

第一次行凶,没有人认出他们,而那三户人家也无人幸存。第二次行凶,他们可能被人识破了身份、甚至叫出了名字,所以屠灭了整个村寨;也可能是这个村寨的全体族人都拿起武器战斗,但最终不敌。

那些流寇当然不会是到白溪村来抢山薯和鸡蛋的,他们的目标就是白溪英家。至少田逍和虎娃已经知道,白溪英家里至少藏着六件以上的法器以及其他的宝器,这已经非常惊人,值得那些人动手了。

今天晚间,白溪英不满虎娃“被保护的私产越多、理应付出越多”的说法,表示要将家中的财物运往城廓。而田逍呵斥他,流寇说不定就等在半路截杀,如果抢走了这批东西,族人们也就不必跟着一起倒霉了。这本是一句无心的气话,没想到却一语中的。

白溪英当时闻言变色,看来是被说中了心事。白溪英后来之所以肯下狠心割肉,愿意拿出那些珍贵的器物邀请高手助阵,看来也是隐约猜到了那些“流寇”真正的目的。如此说来,白溪家珍藏的器物,恐怕还不止那么点。

至于“流寇”勾结妖族,可能为了是掩人耳目,而且白溪村很大,说不定也有高手坐镇。一群猪头人冲进村寨抢粮食,村中必然大乱,而“流寇”可以趁乱直袭白溪英家,得手后便从容离去,就让白溪村的村民和那些猪头人去纠缠吧。

就算是满村乱跑、横冲直撞的一群猪,抓也得抓半天啊。更何况发飙的山膏族人,其凶悍可比山里的野猪,不仅能吸引村民的注意,事后也能背上所有的罪名,这是一个非常狠毒而且巧妙的计划。

田逍原先只担心村民们无法战胜强敌,而现在的想法变了,甚至担心流寇下个月不会来,这样消除不了真正的大患。尽管可能是族长家珍藏的宝物惹来了流寇,田逍与白溪英之间又积怨甚深,但田逍还是希望能够全力守护村寨,对抗“流寇”并查明他们的身份来历,这可不仅仅是为了白溪英一家人。

第二天上午,田逍和虎娃主动去了族长家,又和白溪英商量了一番。而村民们皆惶恐不安,都聚在了村寨中央的广场上。中午之前,白溪英召集全族男女老幼,当众宣布了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