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陆寄风向云萃等人商议,决定了如何避过舞玄姬的爪牙耳目。平州毕竟还是魏土,也是百寨可以张扬之地。只要将众人送到宋朝的国土,百寨就无法侵犯了。而迦逻的产期应该在一个月之内,若是自己能及早办完这件大事,或许还来得及回到建康陪伴迦逻。
为了安全起见,陆寄风便决定陪众人渡河,到海口换船后即行离去。反正在海上有群侠相护,等登了陆之后就到达宋土,以云拭松的尉卫身分,也随时能动员官兵保护这一行人。
平州向东不到百里就是海,一行人顺江东流,不到半日便已经到了海口,换上大船,估计不日便可达河口,那就是宋的国土了。陆寄风护送众人到了海上,少不得殷切叮嘱迦逻安心待在云家等他回来,望着千绿细心地将迦逻扶上大船只,才解缆放船,目送大船远去。
水天一色,广阔的海港边只剩下了自己,陆寄风有种顿失所依之感,立在原地看着大船逐渐远去,直到化为远方的黑点,再也看不见了为止。为何自己会突然间打从心底挂心起迦逻的安危了?陆寄风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迦逻现在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再只是个爱恋纠缠的人而已。也许这就是司空无非要逼他娶迦逻不可的原因。有了家人,以另一种心情去对付舞玄姬,除灭了舞玄姬之后,还有牵绊,才不会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活在世上。
陆寄风隐约可以理解司空无的用心良苦,现在挂心之人皆已不在身边,他才能够心无旁骛地对付舞玄姬。
陆寄风回头朝北赶路,早一天抵达石室,就早一天完成一切,结束这身不由己的日子。
陆寄风以轻功不断北奔,一天赶行数百里,除了寻路及略事休息之外,未曾停步。沿路所经已几乎都是无人的荒地,整天不见人踪,他也不再顾忌是否会惊扰了普通人,放大胆子施展出最快的身法拼命北行。
随着气候快速地变冷变寒,陆寄风可以感觉到应该是越来越近了,但是沿路除了点点的星星白雪与嶙峋黑石,就只有极目无垠的参天古木,就连条道路都没有,只能凭方向感寻觅。陆寄风侧耳倾听,隐约可以听见一阵水流潺潺,间夹着细碎的冰块夹击裂声。
石室就在难水以西的大鲜卑山中,陆寄风心头一振,知道就快要找到了,更快地往水流声传来的方向赶路。树林之内,零星散布着几间屋子,乃是一个以樵猎为主的小村落,此地既是拓跋鲜卑的发源地,还住着的居民安土重迁,已经传了数代,对这里必定非常了解,要询问山中是否有形制相似的洞窟,也只能问他们,陆寄风便朝其中一所木石搭建的简陋屋舍快步行去。
才走出没几步,便见到那所房舍的门开了,一名穿着厚裘的胖大男子扛着石斧,腰配弓箭,走了出来,回头对里面说道:「我走啦,门户关严实些,别给狼群侵来了。」
屋内妇女应诺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去吧!」
这时屋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孩哭声,那胖男子又停了步,笑眯眯地回头看。妇女抱着脸孔红通通、包在毛皮中的婴孩来到门口,让那汉子逗弄一会儿。婴儿仍然大哭不已,汉子解下一只箭,递在婴孩肥软的手里,笑道:「给你玩儿,长大了爹带你到树林里射狼,射貂。你长大了,咱们父子还可以联手猎熊,哈哈哈…」
婴儿玩着石簇长箭,便止住了哭声,汉子又逗了婴儿一会儿,才和妇人依依不舍地道别离去。
远远的陆寄风看着这平凡无奇的山中人家生活的一幕,不知为何竟不忍出声打断,内心感到羡慕安宁。直到妇人关了门户,汉子的脚印远去,陆寄风才想到:此地严寒,所以居民都穿着毡裘厚衣,自己却穿着京城里的日常装束,和居民的服装完全不同,一般人像他那样,早就冻死了。若是就这样贸贸然地去问路,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惊慌。
到树林间猎匹野兽,剥皮覆之,应不是很困难之事。陆寄风便紧随着那猎人的脚印,向树林走去。那汉子日常在山林间奔波,也应该比较清楚石室洞窟的准确方向。
陆寄风跟在他背后数十尺之远,不即不离。突然间听见前方的密林里,传出阵阵窸窣的细细交谈声。那猎人一怔,十分好奇,慢慢地朝声音传出的方向靠近。陆寄风的内力深湛,不必过去便已经听见那阵交谈声的内容,其声音竟是司马贞与刘义真。
他们竟还追到了这里,不禁让陆寄风大吃一惊。
陆寄风暗自惊奇,想道:「刘义真就这么的不死心,非要阻止我不可?」
他轻身一点,跃上了古木枝头,并未惊扰半片雪花,居高临下地看着。树林里升起了一丛火,刘义真与司马贞都穿着华丽的锦裘,立在火边取暖,身后只带了仇复和柳衡两人,并不见多余的寨匪。
而司马贞神色忧郁,凝视着火光不语,刘义真转头对柳衡道:「还有多远?」
柳衡取出绘在皮革上的地图,道:「过了河往山路北方攀行一百二十里,应该就近了。」
他们竟也要前往石室,而且可能比陆寄风还熟知路境,才会这么快赶到,让陆寄风颇为意外,想道:「他们为何也要去魏国的石室?」
那猎人一生都居住在深山野地,从未见过像刘义真、司马贞这等俊美富贵的人物,一时之间有点儿目瞪口呆,只能傻看。但是瞥见那一团火,脸上又不由得出现忧色,让陆寄风有点儿奇怪。
刘义真对司马贞微笑道:「贞妹,你随我奔波,辛苦了。」
司马贞勉强一笑,道:「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咱们这么多年不是都在一起吗?」
刘义真道:「若没有你,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便拉过司马贞,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仇复的脸颊略一抽动,眼中露出恶狠狠的凶光,但又不敢作何表示。司马贞颇为不自在,推开了他,道:「这里好冷,我快受不了啦!快点找到石窟,离开这儿吧!」
刘义真笑了笑,道:「我也冷得受不了了,可是若这点儿冷都受不了,还谈什么抱负梦想!」
司马贞不答腔,刘义真望着北方片刻,才道:「武威公主本来许嫁陆寄风的,突然被派到北凉和亲,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陆寄风听了,心头一阵酸楚,明知这是必然的结果,乍然成真,却还是感到万分不忍,而心口痛了起来。
司马贞冷然说道:「我不知道。」
刘义真道:「因为她帮了陆寄风一件大事,盗了国玺去开启石室,这可是凌迟车裂之罪,若非她是武威公主,也不会和亲就了了案的。」
司马贞道:「那是她愚笨,为了一个薄悻无赖的臭小子葬送前程。可是你也跟着巴巴地赶来,有什么用?你又没有国玺。」
刘义真笑道:「我都查过了,圣女老人家的长生之机,就在石室;云若紫要复生,也在那里,可见那里有让人长生不死、法力高强的玄机,我怎能不一探究竟?」
司马贞道:「可是…舞玄姬和陆寄风,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你讨得了便宜吗?」
刘义真道:「他们都那么高强,自相争斗起,或许我就有机会。再说,不去试试怎么会有机会?」
司马贞似不以为然,但也只淡淡地「嗯」应了一声,道:「还是小心为上。」
刘义真笑道:「我当然会小心。唉!不过陆寄风真是好艳福!不但云若紫为他而死,就连武威公主都肯为陆寄风牺牲到这样的地步,真是让人羡慕!贞妹,你可有同样的助我之心?」
司马贞神色不豫,道:「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刘义真笑道:「别小瞧了自己,你若有心,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司马贞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义真「哼」了一声,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没让你过几天好日子,心里很对你不过,你怎么可能真心向着我呢?」
司马贞一听,怒色略缓,道:「刘大哥,当初…换正朔的时候,司马一族几乎全部不留,是你顾着咱们青梅竹马的情意,竭力在先帝面前保了我一条小命,自那时起,我的命便是你的,我对你感激敬重,并不是为了过好日子才跟你在一块儿。你却疑心我,这是怎么说的呢!」
刘义真笑道:「你别想那么多,先帝疼爱我,还差点要把天下传给我,向先帝讨一个婢妾的命,也不是什么大事!」
司马贞脸色略显苍白,道:「你…你为何这么说?」
刘义真望着司马贞,道:「只不过说出事实来。你的心早已不在我这儿,我会看不出来?你当我是白痴吗?」
司马贞困窘地看了柳衡与仇复一眼,这些私情密语在下人面前说得如此明白,令司马贞大感羞辱,别过了脸,怒道:「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要逐我走还是怎样,就明说了吧!」
刘义真狡狯地一笑,柔声道:「贞妹,我是内心悲伤,才会这么说的。我对你的爱意始终未减,却是你变了心,这怎不教人难过!」
司马贞听他软言相慰,不由得悲从中来,颤声道:「我…我没有变心,就算是死,我也拼着跟你死在一块儿,你最终会见到的!」
「是吗?若是陆寄风就在此地,你不会又暗中助他杀我?」
司马贞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跺足道:「你又说到哪里去了!我…我可曾助过他害你?」
刘义真道:「是没有,但是你轻易交出了云萃,帮他还帮得不够?」
司马贞道:「任谁也不是他的对手,我能怎样?」
刘义真道:「你那时怎不叫仇复出面挡他一阵?就连我要寻找石室,你一路还叫他不必跟来!」
仇复可怜兮兮地望了司马贞一眼,司马贞却厌恶地说道:「我是看了他就讨厌,这样你也猜疑?」
仇复黯然,但是看来他这几天也被司马贞骂惯了,并没有太过难过的样子。刘义真笑道:「这可奇了,我可喜欢他得很,你若不要,就把他给了我吧!」
司马贞恨恨地瞪着刘义真,道:「你日也跟我要他,夜也跟我要他,若不是我能号令这贱奴,你早不理我了,对不对?」
刘义真的心被司马贞说破,尴尬地笑了笑,道:「贞妹,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把他让给我?我多年一事无成,就是身边少了个忠心耿耿、武功高强的辅佐。他的武功不下于陆寄风,再加上我的头脑,什么功业建立不了?我是为了大局着想,难道会负了你吗?」
司马贞咬了咬牙,道:「他是哪儿冒出来的,我也不清楚,他的去留与我无关!你要收拢他,自己跟他说去!」
有了司马贞此话,刘义真望向一直退在后面的仇复,笑道:「壮士,你听见了没有?贞妹说她不是你的主子,但是她向着我,你可愿投效我的麾下?忠心事奉我?」
仇复冷冷不语,眼睛只是同情地望着悲伤的司马贞。刘义真急道:「你说,你要什么条件,你说得出我便做得到!」
仇复仍不说话,看了他定定望着司马贞的样子,刘义真恍然大悟,笑道:「你若不弃,想娶贞妹为妻,我可以做主。」
仇复大吃一惊,这才望向刘义真。司马贞也心头惊怵,道:「你…你说什么?」
刘义真道:「你不是说你的命是我的?又说愿意助我?这便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司马贞呆若木鸡,没想到刘义真竟要把她送给一个鄙俗的寒门村夫。而一向冷冷的仇复也身子发起抖来,哑着声道:「真…真的?」
刘义真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司马贞整个人软倒在地,像是虚脱了一样。仇复见了又生不忍,忙道:「不,不,我不要,我…我只要做小姐的贱奴便心满意足了。」
刘义真急了,道:「这不又和原来一样了吗?贞妹,你说话呀!」
司马贞呆了半晌,道:「你…你真的要让我委身于这贱奴?」
刘义真听她口气松动,又喜又急,道:「你不必忧心,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贞妹,仇壮士对你一片痴心,我自认不如,你跟着他只有更加幸福的日子可过,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司马贞拭去眼泪,神情竟变得有几分冷静坚决,高处的陆寄风见到这一切变局,更是心中感触万分,刘义真竟这样出卖司马贞,冷漠绝情得让人发指。但是陆寄风也不便说什么,只能静观其变。而司马贞神情丕变,陆寄风也看不出她在打什么主意。
司马贞想了想,才抬起头来,道:「我若许身予这贱奴,便算还尽了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是不是?」
刘义真喜道:「这是当然,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是我该感谢你。」
司马贞道:「那我答应便是。」
仇复自己都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这…这个…小姐…我…我不敢。」
他说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成,只说出「我不敢」三字,让陆寄风又可怜又好笑,想道:「刘义真以为把司马贞给仇复,就可以收仇复之心了,这根本是徒劳无功!仇复只听司马贞号令,刘义真只要善待司马贞,司马贞还会不叫仇复尽心尽力帮刘义真吗?只怪刘义真太过猜忌,不信任司马贞,否则也不致于像这样撕破了脸,恐怕要生变化。」
果然,司马贞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怨。贱奴,你都听见了。」
仇复不敢答腔,缩在一旁,司马贞又道:「刘大哥,你要他做身边的辅佐,可是你身边已经有一位成名的剑客长年帮你,贱奴和你的情分远不如他,人又老实,恐怕还是要被他欺压,这可不行。」
陆寄风一奇,想道:「怎会牵到柳衡身上?」
刘义真也感奇怪,道:「贞妹何出此言?」
司马贞道:「出嫁从夫,我自然是跟从贱奴,替他着想了。」
说着,她靠近了仇复,仇复仍是不信,反而退了一步,不敢接近她。因为在前几日,他只不过靠近司马贞半寸,便被司马贞以马鞭狠狠鞭打了一场。事后,全身是伤的他虔敬捧着马鞭,在司马贞握过的地方亲吻了一下,司马贞发觉,便叫人把那马鞭给烧毁。并不是司马贞特别厌恶他而已,而是魏晋之世,高门子弟甚至绝不靠近寒门的人所经过之地,更何况仇复出身极为伧俗,又那么明白地表露出对司马贞的爱慕,更令司马贞感到受辱,她会有那些举止,在此时代并不是特别的事。
刘义真竟将世家大族的司马贞就这样送给统万城郊的小农民仇复,这在当世简直是罕见的无礼与侮辱,足以让刘义真声败名裂。但他全不在乎,更足见为了完成功业,不择手段之心。
刘义真道:「那么你打算怎样才放心呢?」
司马贞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可不能让人夺了贱奴的地位,要嘛你赶走柳衡,要嘛你杀了他。」
柳衡吃惊,退了一步,看了看刘义真,又看了看仇复。刘义真也有点吃惊,勉强笑道:「贞妹,你说这话未免太…」
司马贞道:「我已是他的人,别再叫得这样没分寸。要怎样处置柳衡,你也让我瞧瞧你的诚心。」
刘义真十分为难,道:「这…柳衡跟了我这十几年,你何必逼人太甚?」
司马贞道:「我就是担心这个,柳衡我信不过,他若在你面前进什么谗言陷害贱奴,连累了我,我可不依!不如现在丑话说在前头,好证明你是贱奴可以托付效忠的主子!」
刘义真笑道:「当初刘邦登台拜将,让一介伙夫韩信统领万兵,也是千古美谈!仇壮士,你今后便是我的股肱重臣,有你一人,我江山半壁已俨然在望矣。」
柳衡几乎不敢置信,进退不得,司马贞冷冷地望着柳衡,道:「你还不走?」
柳衡怒道:「你…你如此挑拨我与侍郎大人,我何时得罪了你?」
司马贞冷笑一声,道:「你瞧这奴才还不甘心呢。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现在只是要你自寻天地罢了,有什么好怨的?他要我嫁给寒门,我还不是答应了?你若真的那么忠心,怎么不自刎在刘侍郎的面前?他或许还会悯你忠义。」说着,司马贞望向刘义真,道:「你也看见了,谁对你真的忠,谁对你假的忠。」
刘义真被说得心动,怒望柳衡,道:「你惭不惭愧?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还不走?」
柳衡道:「我…我…」
他已经奴颜卑膝习惯了,虽然满心不愿及羞怒,却就是没有勇气反驳或说出真心话,可是就这样夹着尾巴走人,又怎么让他的面子挂得住?想起当初与陆寄风相逢,陆寄风便斥他为刘义真的走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今话已成真,更是教他五内尽碎,不知该何以自处。他一直认为刘义真现在虽落魄,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他也知道刘义真性情骄暴,可是毕竟与自己衣食相比,没有亏待;他更清楚刘义真并不是念情的人,但那是对别人,自己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什么话都对自己说,自己和他的情分绝不是别的手下可以比的!
因此,他愿意死忠地帮助刘义真成就事业,否则也不会在他差点被当今宋帝刘义隆派去的兵马杀害时,拼命护救于他,也不会在他无路可逃时,护着他越过战火,来到魏国…但是,这些犬马之劳,竟换得一句「我不想再见到你」。只因为出现一个武功更高强的助手?
柳衡退了两步,便无法再走,颤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宁死也不做贰臣。」
他「当」的一声拔出了剑,道:「贱奴!我与你一决高下,若你能杀我,我也无怨!」
仇复不知所措,看了看司马贞,司马贞冷淡地说道:「随便你吧,他要死就让他死得痛快些。」
刘义真一急,道:「等一下!这…」
见到刘义真出声阻止,柳衡心中略感宽慰,毕竟刘义真还顾念着几分情面。可是谁知刘义真一出声阻止,便又转念想道:「不知仇复的武功高到什么境界?柳衡若是拼死一斗,或许可以激出仇复真正的绝学…」
这个念头一动,刘义真的阻止又吞了回去,道:「…仇壮士,你手中无剑,可使得吗?」
柳衡的心整个凉了,手中长剑一振,便向仇复刺去,剑锋嗤的一声划破了仇复的衣角,仇复连闪都没闪,柳衡那一剑竟会刺偏,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但真正惊讶的是柳衡,他那一剑当然是对准了要害,可是剑气甫至,便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给引偏,而滑了过去。
见仇复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傻样子,司马贞怒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要让他杀了你吗?把他杀了你才能活!」
司马贞的话如玉旨纶音,仇复连忙一扑上前,便要扯柳衡的剑。柳衡大惊,这样徒手夺剑,是他从未见过的招式,急忙收剑回转,道:「看剑!」
他身子凌跃至仇复背后,飘然若燕,一剑刺向仇复的后颈,仇复甚至来不及回身闪避。剑尖眼看就要刺入,仇复却只把头一偏,剑刃竟朝着他的颈侧划去,极为凶险。但柳衡一剑递出,身子便往前倾,仇复的肩头在他心口上一撞,柳衡顿时整个人往后被撞弹开去,口中鲜血狂喷,在雪地上洒出一道怵目惊心的血痕。
仇复及时抓住往后撞飞的柳衡的手,柳衡一惊,顿时手腕痛如被断,而呻吟了一声,仇复的手力大无穷,柳衡甚至听见了自己的手腕筋骨扭断之声。
柳衡举足一踢,鞋尖的毒刺骤伸,刺中仇复的小腿,仇复吃痛,手上劲力猛然大增,只听柳衡一声惨叫,竟尔晕了过去,仇复也放开了他的手,踉跄退了几步,脚上被刺之处流出点点腥血。
而倒地的柳衡右手,竟齐腕凹陷得像面条一般,十分可怕。他的手表皮没有断,可是皮肤底下的骨头已经被捏得碎成无数片,手腕才会形成那样可怕的凹陷。高处的陆寄风大惊,想道:「仇复似乎不懂得什么武功招式,他这样打法,柳衡怕要死无全尸!」
仇复踉跄退了几步,便又稳住,柳衡也醒了过来,强忍剧痛起身,以左手拾起剑,摇摇晃晃地朝着仇复,又摇晃不稳地朝他刺去!仇复笨拙地闪过,扑上去要夺柳衡的剑,柳衡急忙以轻功闪过,不让仇复抓到他。
仇复被柳衡灵巧的轻功迷了眼,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扑抓,便立在原地不动,专心地看着他的步法,柳衡一连虚劈数剑,都未能刺中仇复,被那种无形之力引偏,心里更急,不惯于左手使剑的他,心里更着慌,只要一停下来,非立刻被夺剑惨杀不可。
但受了重伤的他又能维持多久呢,骨碎筋断的右手正迅速地肿胀成黑,除非他断腕放出瘀血,否则整只手臂不但要毁,他再这样牵动真气以轻功对付仇复,气血乱行,不出半日恐怕就要全身肿烂而死;但他现在根本没时间断腕止血,只能做垂死之斗。
仇复觑准了柳衡的步法,长腿一扫,又是一声剧裂的骨断之声,柳衡惨叫一声,整个人砰地跌倒在地,他的左腿被仇复给踢断了,只能躺在地上,连挣扎退开都无力为之。
仇复面无表情地拾起他的剑,便要将柳衡钉死在地,高处的陆寄风不忍,随手拔下一截树枝,朝剑柄射去。他手中劲道劲疾,但又运上柔劲,这片断枝没发出任何破空声音,等仇复发现时,剑柄已被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给震落,剑刃还被余力给震得发出悠长的一声「当!」,剑鸣久久不绝。
陆寄风的出手,让仇复根本就不知道是由哪一个方位发出,离得稍远的司马贞与刘义真等人更不明白仇复手中的剑怎会突然弹飞出去。
柳衡奋力扑上前握住了剑,辛苦地扶着树干撑起身子,手已抖得握不住剑,手与脚的断处钻心之痛也让他大汗淋漓,却仍勉力一振长剑,摆出攻势。仇复道:「刚才、刚才有东西打落了剑…」
司马贞也学过一点功夫,她知道仇复手中的剑掉得奇怪,但是若有暗器打落,以她对暗器的熟悉,绝不会根本没有发觉。因此司马贞不以为意,喝道:「嘟嘟囔囔的做什么?还不杀了他?」
话声方落,柳衡已一剑刺到,仇复侧身击向柳衡的臂侧,将柳衡打退了好几步,踉跄跌落,又被撞脱了左肩骨节。他已是非死不可,根本就没有半点机会取胜了。刘义真看了不忍,道:「好了!柳衡伤重,只差取不取他这一口气罢了!咱们走吧!」
高处的陆寄风自一出手打落仇复的剑,才发觉自己竟出了手。原本他已和柳衡恩断义绝,袖手见他被杀是很自然的事。但是,自己却出手救人,而一出了手,往日相依为命的种种情谊便浮上脑海,再也不能克制。他想到柳衡被刘义真收为心腹之前,对自己种种的好,想起儿时两人一同削木作马,一同游戏的日子,不禁悲恻,而不再想到柳衡的种种过恶。正是情念一动,万恨俱消。
陆寄风想道:「止君若从此离开刘义真,倒是好事,虽然废了一手一足,也没什么,他往后能踏踏实实地生活也就是了。」
听刘义真有意离开,放柳衡一条生路,让陆寄风多少有点宽心,暗自打算等他们离远了之后,就出面请那位在暗处躲着不敢发声的猎人收容照顾柳衡,尽一点故友之心。
仇复只记得司马贞要他取柳衡的性命,可不管刘义真说什么,取剑就要杀死柳衡。刘义真大步上前欲阻,道:「你不听我的话么?」
司马贞道:「他只最后听我一次,你也不容?」
刘义真一愣,竟又不阻了。柳衡惨然一笑,道:「慢着,我有重要的话,要对刘侍郎说。」
刘义真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